因果缘 第四四一章 砺魂

    这个正在不停颤抖的怪物块头儿要比洪荒武士高大一些，臃肿躯体尚未完全成形看不清模样，跨出步幅虽然不小，可连那些机关人也要比它灵活许多。


    伴随着近乎蠕动般的缓慢行走，它身上一团团黏稠糜糊状物事不断脱落坠地，沉闷声中散发出一股熏目呛鼻的焦臭气味，所到之处各派修者不由自主纷纷躲开。


    “你几乎耗尽气血就搞了这么一大坨烂肉？”墨易仔细端详片刻，怎么也没能看出那怪物有何威力：“它到底能干什么？是比谁爬的更远吗？”


    万变不离其宗，何况九幽黑甲施展的血炼之术确实不算什么秘法，用在铭符铸器上既不能持久又要损耗大量气血，寻常道者匠师都弃之不用，如果这怪物确属骨肉血炼而成，以目前情形推测恐怕撑不到半个时辰就得彻底僵硬。


    如此一个庞然大物缓缓走来，全力困住两名洪荒巨人的卓虚涵也无法视而不见。可他和旁边杨峰等人暂时分辨不出这东西到底有何意图，只能由着它越行越近。


    “滋啦啦……”响声不绝，那团怪物直挺挺走入碧蓝水浪中后大片白色水汽蒸腾而起，半空中卓虚涵脸色微变，身体连晃几下终于无法维持所释气境，满空浪影悄然散去。


    “这……”乍然脱困的两名洪荒巨人立刻挥刀斩来，周围几名五玄强者顾不上再发出质疑只好退后避其锋芒，耳畔刚好传来墨易压抑不住的低低笑声。


    眼中厉色一闪而逝，卓虚涵口中长吟双手探出，这次他将那团显然还分不清状况的怪物也看成了敌人，滔天巨浪当空聚涌不再有丝毫犹疑。


    虽然缺少灵智，两尊洪荒巨人也知晓自己不是卓虚涵对手，迈开大步刚要退出对方气境笼罩范围，挤破满天碧浪的怪物恰好从旁而至结结实实倚在其中一个肩背之上。


    察觉到行动受阻，那尊洪荒巨人吐气缩肩便是一记肘击，“蓬”声闷响后顿时一片泥渣散落，像是从半空中倒下了一大盆炉灰。


    “嗯啊……”这个嘶哑低吼如沉闷滚雷震得众人耳鼓嗡鸣，空中重新展开的遮天水光受了惊吓般稍触即收，墨易的偷笑声也被压了下去。


    两个庞大身躯一前一后倚靠着，本想逃离的洪荒武士挥起长刀似要劈斩什么，突然身子抽搐手臂僵硬，那柄长刀无力垂落竖插入地。


    “咦？那是……”待到灰尘水雾稍散，近处众人这才看到那洪荒巨人脖颈中环绕着一截黑红色的东西，上面隐隐布满肌肉脉络似是条粗壮手臂。


    接着众目睽睽下那条手臂猛然崩紧发力，“喀喇喇”骨响令身在混战中的修者都感觉项背处升起一股悚然凉意，随后那名已在杨峰等人围攻中受创累累的洪荒武士软软倒地。


    另外一尊脱困而出的洪荒巨人反应奇速，侧身上步刀光一闪迎头砍来。那条刚刚扭断他同伴脖子的手臂急垂再挥，已顺势提起地上长刀向上撩挡。


    “铛”的一声颤音中双刃相交，洪荒巨人手中无坚不摧的沉重长刀居然被崩得高高弹起，而那条手臂沉稳依旧，收刀时犹有余力在对方身上抹了一下。


    攻出一招的洪荒武士再次扑来，但这次那怪物没有挥刀招架，而是探出另一条正在褪皮般脱落下大块屑渣的臂膀，轻轻松松从敌人手中夺过了长刀。


    犹如主动奉上自己兵刃的洪荒巨人直挺挺仆倒，那可以抵挡十几名化生修者合力攻击的强硬身躯上，此时才绽裂开一道凄厉的伤口。


    “吼啊……”，轻描淡写除掉两尊洪荒巨人，那怪物双刃相击仰天长嘶抖动躯体甩落残余外皮，终于能让大家一睹真容。


    他整具赤红如血的身躯异常健硕，看上去光洁润泽并未覆盖厚甲，只有无数细小符纹正在其中流动，脱净残皮后更显威猛，比那些洪荒巨人足足高了半头。


    双肩以上更为震骇，因为这怪物并未生有五官，整个头颅到处坑坑洼洼，竟由数百颗寻常大小的人头拼凑而成。


    几百张似曾相识的容颜中，一个额前飘着白发的面孔格外突出，只是他们双目中都已灰白一片，完全看不出有半点生息。


    与此同时，所有人灵识中那张巨网的空缺处悄然填上一团朦胧光影，虽然没有任何意念传递出来，却让众人心中弥漫起一股故人重见的暖流。


    红影闪动，这尊糅合数百名黑甲骑士精血骨肉的血炼魔将纵身自众人头顶跃过，任凭交错齐射晶炮在身上留下点点黑斑，舞起双刀迎头突入敌阵，瞬时已斩翻十余部机关人。


    “好啊……”几近绝望的各派修者胸中燃起炽热，并肩联手将已趋零散的阵势重新拼接起来，轮流替换伤者在荒族法阵的助力下回复元气。


    血炼魔将犀利双刀左劈右斩，一具具高大机关人所披符甲脆如木板竹片，砍瓜切菜般倒下百余具后，近处几尊洪荒武士并肩奔至，可对战这百首魔将之时他们招式力道巧妙皆相差太多，联手夹攻亦是狼狈后退。


    寻常御尸更加不值一提，雨点般投出的长枪纷纷弹开根本无法伤及血炼魔将。他那层泛着流动符纹的外皮牢不可破，跟小刀以万金之髓所凝黑甲一样行动自如毫无阻滞，玄金域各家铸师出身的修者无不有所感悟，看来血纹陨铁需这般融合大量血肉后才能发挥出真正威力。


    “真不明白，为何此物竟能达到这般境地。”墨易此次问话的对象却是汪川：“我历经多次失败才培出这些洪荒巨人，自忖形体已至极限。阁下纵然医道出众，何以一次便能超越？”


    “汪某并未尝试，既然那些现成的巨人摆在那里，只需力道足够压制便是。”汪川声音宏亮，听上去已恢复的差不多：“你所奇怪的，无非是为何他更强壮一些。”


    “虽然同样用了洪荒果，汪某体内却还多了一样东西，便是这化妖藤。”他平摊双手，收回一缕缕从地下探出的鲜红藤丝：“此二物都属天材地宝，融合后自有奇效。”


    “那具身躯内有汪某以血神藤丝造就的筋骨脉络，加上集魂砌骨术将数百人马魂魄精血合为一体，他们心中怨念再化作无穷杀意，这等威力当然不在话下。”


    凝望着手中那一蓬充满活力不断变幻形状的赤红藤丝，汪川语气中透着感慨：“此刻说这些，并非想和你相谈论道。汪某和九幽也没什么交情，只是不想他们以身相殉这份豪情白白付出。”


    “你们都听清楚了，无论活人铸器均以筋骨为主，此地灵气虽浓，但诸位凝化之物终属无形难以超越，如果以这化妖古藤加上洪荒精血，也许能为各位术法添些威力。”


    “燃元化魔的两伤禁法可以尽情施展，不管躯体受了多重的损伤，只要还能留口气在，汪某保证各位能回复原样。”


    这两句话对各派修者来说无异响雷贯耳，众人身处浓郁灵气包围下本应如鱼得水，可是招式收放间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汪川在灵逍上展露过疗伤神术，正在敌阵中横冲直撞的百首魔将更能证实他所言不虚。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藤丝最初以你自身精血哺喂生就，当然全听你御使。若是别人体内有了这东西，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与我这洗魂术异曲同工，汪兄弟好手段。”


    墨易轻轻一句话便让跃跃欲试的众位化生修者心生警惕，汪川修炼嗜血邪法曾被各派联手追杀，隐匿三分城期间依旧伤人无数。虽然此时大家同仇敌忾，将性命任由这等魔头掌控难免有所顾忌。


    “正因偏执所持不加掩饰，几位才被五玄中人称之为魔，无论过往行径如何，晚辈从未听过有谁不守承诺。汪先生一直独来独往，想是九幽甲骑舍身义举令他心有所感。”


    静听两人交谈的小刀适时开口：“那生有隐遁之体的暗天卫都被这些藤丝所伤，若汪先生存心加害，何必如此大费口舌？前辈蓄意挑拨，实在有失风度。”


    “说的好!”黑光一闪，交战中倍感约束的杨峰率先掠近：“汪兄，你还有什么好法子快点用上，咱们合力把那个藏头缩尾的家伙揪出来。”


    汪川将眼神从小刀脸上移开，再与杨峰坦然对视。数缕血藤无声无息飞出，透入那尊不躲不闪的妖异鬼体胸腹之间。


    杨峰凝化这具妖异之物本来通体乌黑，藤丝进入后转瞬便有密集红光隐现，由头至脚飞快扩散如同一条条血脉筋络，在他一声清厉尖啸后躯体猛然涨起，居然比那些机关人还高大一些。


    “痛快……”双瞳幽幽红影乍亮，杨峰御动妖异鬼体霍然腾空，舞起同样形态骤变锋锐骇人的利爪巨刃左右横扫，闯入前方御尸群中肆意斩杀。


    “地狱未空，吾身难出，以汝残魂，救度众生。”点点萤火般的亮光骤现焚化成烟，旁边朦胧如烟的魁梧身形拔地而起，汪川随意弹指，一缕浸过洪荒精血的藤丝射入化为怒目金刚的伞魔体内。


    数道火红刃影环绕飞旋，横执双刀的炎魔悬空大吼：“哎，兄弟，那东西要是不怕火烧，就给俺也来上一点……”


    待到感受着兵器铠甲火光乍亮似有了灵性的炎魔兴奋狂笑转身杀敌，他们每人战力暴涨的事实已令周围修者大半打消了心中顾虑。冷眼旁观的墨易只能干笑几声：“嘿嘿，被你小子这么一说，确实显得我小气了。但能不能揪出墨某，此时言之过早……”


    他这话刚说出口，双方交战处已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霎时间翻天覆地响彻一片，似无形浪潮涌来吞没了整个战阵，声势竟比那几千具机关人列队出现时还要盛大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