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缘 第四四零章 凝魂

    “怎么回事……”众黑甲围住汪川不过数息功夫，寥寥几句交谈后莫名其妙全体化成一滩碎肉，对其余修者来说无疑极难理解。


    这片血污并没有如平常那般缓缓扩散渗入地下，而是似一大盆正要烧沸的水咕嘟咕嘟冒出细小气泡向着中心汇聚，迅速在汪川面前拱起一团猩红色硕大骨堆肉山。


    “滋滋”细密声响就像正在燃烧火炭上淋水，近处修者都觉察到一股充满血腥味的炎热气浪扑面袭来，片刻后这团蕴含有数百位黑甲骑与马匹精气骨肉的异物已浑然一体，还似包裹着无数活物般不时鼓胀颤动。


    “舒经通络，炼血培元，汲精吸髓，砌骨为基，聚汝残躯，化腐为神……”赤红藤条咻咻抖动遮住众人视线，低声吟唱咒文的汪川整个躯体砰然散裂，触手般的漫天藤丝连绵不断刺入面前那堆庞大的精血骨块内，如同在那团血肉上缠裹了一道道深红色丝线。


    悚然刺耳的碎骨研磨声混合着咂咂吮吸十分清晰，那团怪异血肉原本闪着微光的润滑表皮渐渐布满褶皱变得有些干瘪，显然其中精血汁液正在快速流失。


    汪川与这数百名黑甲骑犹如凭空消失，那张由五玄修者魂念交织成的无形巨网顿时被扯破一个缺口，再感知到双方交战处接连陨落的同伴，所有人胸中都充斥着空虚与不安。


    传自地面的强烈震颤如狂潮瞬间淹没一切，一具具高大机关人结队冲散周围白雾，踏着整齐步伐并肩出现，千万道耀眼的晶炮光束交错闪映而至，躯体强壮的诸多妖兽也抵挡不住哀嚎倒下。


    “破……”墨风发出的尖厉啸叫余音不绝，阵内所有机关人毫不迟疑迎上至少十倍于己的敌人，其中几十具之前已受了损伤，行动歪歪斜斜却始终挡在最前，转眼间便被对面密集晶光轰得粉碎。


    数千之众的机关队列缓慢并行势如墙垒坚不可破，间隙中不断涌出的各色御尸攻势愈发疯狂，余下十几尊洪荒武士不再朝卓虚涵行去，转而走向正在墨风带领下奋不顾身冲近搏杀的各家机关巨人。


    激战至此九幽近千黑甲损失殆尽，卫无忌麾下血骑亦是所剩寥寥，修者这方阵势外围只有那些妖兽尚且拼死抵御，正在机关晶炮和洪荒巨人的夹攻下苦苦对抗。


    “吾辈所执，唯有不变之信念，得神灵眷顾者，可传万世不灭……”硕果仅存的六名荒族大巫者肃然摇杖仰首齐声诵念，他们身上沙尘般喷涌出的朦胧光影交错向四周扩散，方圆数十丈内立即笼罩上了一股神秘气息。


    被这片黄色沙尘透体拂过，各派修者都觉浑身舒泰伤处迅速愈合，连那些体形庞大的妖兽也不例外，惊叹之余自是群情振奋。


    一团团斑斓光华不断升腾飞起，借着荒族法阵的神奇威力，各派化生修者合力联手放出气境，结成一道绚烂防线护住前方，玄土域各家机关人窥得机会集合晶炮齐射，将越来越近的机关阵列打倒一片。


    怎奈对面机关人数量实在太多，倒下一具便有一具及时补位，晶炮光芒纵横闪耀丝毫未见衰减，下方又有大群御尸冲击干扰，各家操控机关的道者多半只经历过斗场内捉对厮杀，面对这种混乱情形实在无能为力。


    相持不下之际，墨风身周百来具机关人肩上晶炮突然逐渐熄了亮光，原来自闯入尸阵后交锋不断，各家大半数机关人携带的仙晶就快用尽。


    “嗵嗵……”几十具身外泛起黑色符光犹如岩石砌就的机关人大步冲出，顶着晶炮轰击将近处御尸踏得血肉横飞，符甲碎裂后通体立即透出一片诡异的灰色暗纹。


    一道道晶束轰击在这些古怪机关人身上符纹时竟然消失不见，直到他们顽强闯入对方阵营才蓬然炸开，连续爆响后肢体四溅终于撕开几个缺口。


    “冲……”在头顶化生修者释放出重叠气境掩映下，玄土域各家机关人终于得以一拥而上展开近身搏杀。


    十余部高大的无敌战神稍微俯身冲在最前，虽然与小刀赌斗时连遭挫败，这些上官家所制机关拥有的强横实力毋庸置疑，他们手中刀斧蓄势待发，凭着厚重躯体便将近身阻挡的符尸轻松撞飞。


    其中一部肩上依旧留有深深爪痕的机关战神尤其灵活剽悍，经历过这段时日的生死逃亡，上官雄已不是当初那个与小刀斗气的世家子弟，控符手法沉稳娴熟颇具强者风范。


    “咚咚咚……”双方碰撞后发出的沉闷震响不断，处于机关人内的上官雄心里却感到一丝不安，因为从传回的声音已可以隐约判断，墨易所造这群机关人躯体强硬程度并不在自家之下。


    他横执长刃切开扑近的一部机关人，不料却没有发现理应藏身其中的敌方道者，见那部腹部裂开一道口子的机关人就要转过身体，连忙运指如风快速点击符纹躲避。


    侧转让过了几束晶炮，上官雄控着机关战神反身一斩砍下对方手臂，再猛然直伸左拳捣入那部机关人前胸顺势一拖，以掌缘锯齿将其中敌人生生撕裂。


    玄土诸家各有所长，造出之物当然五花八门，适才那些内铭雷火符率先与敌偕亡的岩甲机关便属墨家独有，名副其实令各大道门畏惧的“玉石俱焚”。


    上官家实力底蕴不及几大豪门，机关战神在玄土域却颇有名气。因为具备这般庞大躯体的机关人别家至少也得两名道者联手才能行动自如，而上官家只需一人足矣。


    族中独特的控符指法素来不传外姓，这让身处混战中的上官雄越发惊讶，他发现自己接连砍倒的几具机关人内竟然都只有一名被洗魂的道者。


    这些机关人与上官雄相比还稍逊一筹，但是反应之迅速显然大大超出玄土域其余各派预计，短兵相接片刻，本想大开杀戒的各家机关人已不足百具。


    “退……”同样发觉形势不妙的墨风觉得喉咙真有了干哑感觉，看似动行迟缓的机关人墙散开后个个身手矫捷，各家机关被围攻下接连碎裂所剩无几。


    目睹几位叔伯一一倒下，紧咬牙关的上官雄从两侧正在围拢的敌人中踉跄冲回，强压胸中翻腾气血拨开机关护甲对墨易凄厉高叫：“不对劲儿，他们里面都是一个人……”


    “嘿嘿……，上官家的小子还不错。”始终观望的墨易先以长辈语气赞了一句，接着便追忆起往事：“二哥，还记得吗，那年我和元哥去炼魂阁，就是为了融魂机关。”


    “你说的对，找到一具可以融魂御使的妖兽尸躯实在太难。但领悟洗魂术法后，我便有了一个新的念头。”


    “何必一定要融魂，只需把他们全身血肉筋脉与机关符纹相接契合一体，不仅举手投足与常人无异，还脱胎换骨般可以合力围杀化生修者。”


    “但是……”上官雄刚要发问便醒悟住口，墨易更加得意大笑：“你猜的没错，把他们放入机关与符纹铸合之时起，便没打算再让他们出来。”


    难怪那数千部机关人如此厉害，可一想起全身与机关符纹相接终生被禁闭在狭小空间内的悲惨情景，刚刚脱离重围的上官雄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无言以对。


    突围受阻，被困的各派修者只能在众多御尸与机关晶炮的合击中奋力招架。值此艰难时刻六名大巫者中的一人无声软倒，那片黄沙般的柔和光芒顿时弱了几分。


    “荒人这门术法不过是集结你们数万人的气息调动本源愈合所受创伤，可大巫者再厉害终究是血肉之躯，这样无止境的承担下去早晚死光。”


    一直沉默的小刀微微抬头，仿佛正与虚幻中那张从未见过的脸遥遥对视，他识海内巨大光网中的灵识亮点正一个个消失，但处于墨易窥视下唯有凝神稳定众人魂念。


    他甚至能感受到无法施展最擅长的洗魂术，一直等待自己露出破绽的墨易言谈中隐藏的细微失望，只是那缕不甘情绪稍纵即逝，因为又有一名脱力的大巫者委顿不起。


    伴随那名大巫者仆倒的身躯，阵势外缘十几位化生修者所释气境乍然散乱失控，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全力前冲，尽量在逼近的御尸群内爆体陨落。


    本就不算牢固的防线再次松动，络绎不绝的御尸混着机关人甚至让各派修者连绝望情绪都无暇生出。这时众人脑海中飘摇不定的魂识巨网突然微微颤动，竟是多了个亮点儿修补进来。


    丝丝缕缕的红色藤条抽离合拢重新聚成人形，被大家寄以厚望的汪川却神色憔悴，他看上去完全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千疮百孔的精血骨团则是嗤嗤泄气渐趋不动。


    “以血炼术法集魂砌骨，身可顶天立地，力能移山填海……”墨易颇感失望的叹息同样道出众人心思：“满怀期待啊，还盼一睹上古奇术风采，结果……，想必因为你这皮囊已非血肉之躯难以融合，唉，药神传人不过如此……”


    “化妖藤与洪荒果升仙草并称世间奇珍，其中奥妙岂是你一个外行能懂？”汪川刚缓过一口气便迫不及待反唇相讥：“暴殄天物搞了一群虚有其表的呆傻东西出来，也配对汪某指手划脚？”


    不待墨易回话，汪川抬手弹出藤丝在倒地的大巫者额前各点一下，转瞬间已奄奄一息的两位大巫者奇迹般站起，荒族法阵顿时光芒大盛重新焕发了生机。


    “本以为世人皆是欺善避恶的自私之辈，不想真有视死如视的豪杰。这样一群舍身成仁的真英雄，没人可以驱使他们的身体。此战本就属于他们，当然要让他们自己完成。”


    随着汪川的感慨之语，地上那堆萎缩骨肉无声扯裂，一尊闪烁着金铁光泽的庞然大物从中挺腰站起，步履蹒跚向着阵内那片湛蓝波光艰难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