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守信

3个月前 作者: 回雪
    他的肤色近乎惨白,愈发显得那双眸子漆黑,像是失去星辰的夜空,绝望阴郁。(.无弹窗广告)可是当这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会发现它纯净的如同没有渗入一丝杂质的墨滴,一点一滴渗透进你毫无防备的内心深处。


    冯润认得这双眼睛,在静月庵后山中那个满头银丝的少年,也有着这样复杂又纯净的眼睛。“扶风!别来无恙!”她快步迎上他。


    扶风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喜色,道:“姑姑……现在,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叫你声姑姑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何那日,你我只是打了个照面,你便不告而别?”


    扶风只是微微笑着,并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我们有的是时间,让我慢慢说。”


    三年不见,扶风已从最初那个孱弱的少年成长为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大概是混了羌族血统的关系,他的个头比同龄人要高大不少。从前的他总会让冯润生出无限的怜爱之情,一想起他,想起一起度过的艰难岁月,仿佛就在昨日。可是,此刻他近在咫尺,反而不如回忆中的熟悉。


    扶风告诉她,三年前他们二人一同回到冯府时,冯熙的冷淡深深伤害了他。至于是如何冷淡他只字未提。回忆起三年前,在雨里他悲惨的模样,时至今日她依旧感同身受。那时他发誓不闯下一番成就,得到冯熙的认可,决不踏入洛阳一步。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抬起那纯净的眸子望着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如此看来,大业已成,你也遂了心愿。恭喜。”冯润有些领会了他的意思,心里却并没有替他高兴的意思。这三年来他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换来这一朝的功成名就呢?


    如愿以偿。(.好看的小说)扶风低头轻笑起来,像被遗忘的孩子人生中第一次获得他人的偏爱。


    冯润更加难过了。她多想告诉他,千万不要陷入冯熙编造的美梦中。亲情对冯熙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他有二十多个子女。这二十几个孩子中,他记不住名字的人大有人在。扶风用生命交换来的亲情,是冯熙不要的东西。冯熙如今对他这么好,很大原因是扶风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罢了。冯熙的好是假的,扶风的情却是真的,可是她怎么忍心拿假的去砸碎真的。


    “恭喜。”冯润再次祝贺道,这次的话是真的。


    那日,扶风在雨里哭泣,发誓要教冯熙后悔,可是。冯熙只消得三言两语便教他缴兵弃甲。她比谁都清楚,在扶风冷若冰霜的外表下隐藏着多么火热的熔岩。更何况,他也履行了对她的承诺——“无论我去了哪里,我都会回来找你。”


    诺言说出口的意义就是为了实现,那么拓跋宏对她的许诺要等到何时呢?三年又三年。直到她的青春盛年不再。


    今日梳洗罢,当窗理云鬓,望着菱花镜中的花容月貌,大好年华,只能暗自凋谢,心中难免生出怨气。如今眼见扶风、彭城公主大愿将了,心口郁结愈发紧了。


    “你到底要欺骗大家到何时?你以为你真的能骗的了所有人?”


    突然。冯诞的声音在前方响了起来,冯润的脚步兀地停了下来。


    听声音与他对话的人是乐安公主。“你在怪本宫?这件事,本宫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谎话,是你娘一直在插手,才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常氏那个女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若你没在她的面前暗示过只言片语。(.好看的小说)那个老奸巨猾的女人怎么会按捺不住,兴师动众?不出一个月,消息就会尽人皆知,而我会变成一个笑柄!”冯润本无心听他们的琐事,可是当听到常氏的名字的时候却改变了注意。四下打量。确定了短时间内没有来人后,她半侧着身子,藏身于院落中的石窗,借着夏日滋生的遮天蔽日的树荫挡了个一干二净。向声音的方向偷偷望去,可恰巧他们看不见她,她也瞧不见他们。


    “我看你是害怕她知道吧!”乐安公主的声音变得欢快起来,冯润可以想象出那令人厌恶的骄傲神色又浮现在她的脸上,“时至今日,她依然认为自己是你的唯一……这也难怪,这么多年她的苦日子也够她熬的,也就这点萤火之光能够让她寻求安慰的。如果这最后一点光也灭掉的话,估计她会哭得个肝肠寸断吧,本宫这个妹妹从小就是个爱哭鬼呢。不过这有什么,反正哭又死不了人。”


    冯润对于他们在吵什么尚不明确,但是那个“她”字字指向正藏身于青衣沽酒中的彭城公主,这是不言而喻的。


    “怎么,不会说话了?一提到她了,你就无言以对了。”见冯诞不接话,彭城公主更加嚣张。


    “我不想和你讨论她的事,你连提她的名字都不配。”冯诞的话气势汹汹而来,即使相隔甚远,冯润也能被那股气势伤到。


    “你以为她就干净吗?这么多年来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她当真和刘承绪关系清白。”彭城公主不甘示弱。


    “她是否清白,没人能比我更清楚。”冯诞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这句话太过张扬大胆,冯润的脸色逐渐浮起绯红,内心暗暗咒骂着冯诞的口无遮拦。


    长久的沉默之后,乐安公主终于爆发,声音像是要破碎似的,瑟瑟发抖:“恶心!龌龊!无耻!你们这些见不光的肮脏事连同你们两个人活该埋在土里衰败,腐烂!你以为你们是谁,凭什么羞辱我?当年,不是我求你娶我的,是太皇太后金口玉言教你奉旨成婚,今日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你以为太皇太后驾崩,今日就可以任由你在这里颠倒黑白?在赐婚前,我便前来求你与我一同联盟退了这门婚事,你信誓旦旦答应与我同进同退,不到半日你就临阵脱逃。那时起,你就应该有今日的觉悟!”冯诞道。


    乐安公主道:“没错,我是反悔了。我不能忍受看着你们幸福,而我却置身事外!若我不与你成婚,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若你我成为夫妻后,却又两条路可选。要么你我同心终老,要么你我同归于尽,所以我孤注一掷,飞蛾扑火!”冯润以为乐安公主只有对待敌人才行事毒辣,没想到对待情人也是苦苦相逼。


    “同心终老……你简直是在妄想!不,你不是在妄想,你是愚蠢透顶!”冯诞冷笑道。


    冯润正在等待乐安公主破口大骂,可这位思维诡谲的乐安公主又笑了:“本宫怎么会蠢,除了你之外,本宫还拉了另外一位陪葬,一抵二,稳赚不赔。”


    “你是个疯子,我不想与你计较。但是,我清清楚楚告诉你,我和你之间的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这个孩子是我的,不是你的!”乐安公主立刻反驳。冯润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乐安公主自成亲就没有子嗣,冯熙已多次表示不满,没想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有了。乐安公主和彭城公主,冯诞会选择谁?


    “你简直是个疯子!”这句话在冯诞的齿间徘徊,“好!既然我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我就会名正言顺让这个孩子消失。”


    一阵窸窸窣窣的跫音传来,察觉到有人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冯润来不及细听,赶忙悄悄溜了。


    在庭院中兜兜转转了一圈,思来想去,冯润还是决定去找冯诞一问究竟。等到了正厅,只见乐安公主与常氏一行人,冯诞却没了踪影。


    常氏久日未见冯润归家,便留了冯润一同饮茶。一屋子女眷免不得说几句家长里短的话,冯润从那些个话里话外得知乐安公主有喜的事早就尽人皆知,并不是什么秘密。如此一来,她的心便轻快了不少。不小心知道别人的秘密,可不是什么乐事。只是,在席上人恭维乐安公主时,唯独她一人看出了这笑容下的恨意。那一刻,她深深决定这个女人可怜,但是她却不毫不同情。


    黄昏时分,日头将落未落,天欲雨还休,绛紫色的云如乌鸦在头顶盘旋,有隐隐的雷声在云中低鸣。


    “如此一来,看来润儿是走不成了,不如在家中留一夜吧。你多久没回家了……”常氏挽留,语气多多少少有些嗔怪。冯润也不好推辞,但是冯府她一夜都不想留,在这儿就算在夜里也会被噩梦缠身,不得好睡。


    “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冯润喃喃自语。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雨也是黑的。雷声轰隆作响,震耳欲聋;洛阳黑暗无光,不仅街上没有行人,居民也很少有人掌灯,都早早安歇了;冷冷的雨似乎是汲取了夜的颜色,落在地上,汇成一道道暗色的水流。铺天盖地的黑色将这个天地都快淹没了。


    在雷声和雨点的重唱中,一阵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应闯了进来。在这样的雨夜,如此声势浩大的阵势,若是街头有人看见的话,必定会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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