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萧瑾在兰月和碧玺二人的搀扶下,走出了凤撵。


    楚天祺一如往昔,通身国公府世子的尊贵气派,一身官袍越发显得成熟稳重；楚天泽平日里总是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此刻却难得的去了轻佻之意，半垂着眼睑似是若有所思。


    当萧瑾的目光落到楚天舒身上,却是忍不住呼吸凝滞。


    虽然他的表情总是被面具遮挡，可萧瑾已经习惯从他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颜色浅淡的薄唇上判断出他的情绪。此时或许只有她能读出,那双看似波澜不惊的眼中，压抑着怎样的深情和思念。


    “恭迎长公主回府。”没有丝毫犹豫，楚天祺带着两个弟弟上前行礼,动作行云流水，坦坦荡荡仿佛毫无芥蒂。


    即使已经在这一路上做足了心理建设,可见了面时,萧瑾的心还是狠狠抽了一下。虽然她在宫中能装出一副颐指气使的长公主做派，可面对这些几乎等同于她亲人的人，她觉得自己的伪装已经快进行不下去。


    可她只能做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晃神不过是一瞬间，萧瑾脸上一团淡漠的点点头，略显傲慢的从兄弟三人面前走过。她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就说出不妥当的话来。


    定国公府的大门洞开，所有仆从都恭恭敬敬的垂着头。


    萧瑾身上大红色的披帛长长的拖在地上，如同两道逶迤的血痕在楚天舒心上划过。


    楚天舒痴痴的望着萧瑾的背影，忽然他感觉到自己额角抽痛得厉害，呼吸骤然变得沉重急促。楚天泽最先觉察出他的不对，“是不是――”


    “无妨。”楚天舒握紧了拳，忍着肺上的刺痛，慢慢理顺了呼吸。他不愿意再被烟土控制，即使今日要在众目睽睽下把萧瑾迎回府，他也只是全靠意志支撑。


    对于楚天泽和楚天舒的小动作，楚天祺只是用眼角的余光轻轻扫了一眼，便率先跟在萧瑾身后进去。


    他们以为他没看出来，楚天舒一日日的不正常？楚天祺在心中苦笑一声，他是他们的大哥，从小看着他们长大，他们的情绪波动如此明显，他再瞧不出端倪，他这个国公府的世子，还有何用？


    有些时候，他只是不愿戳破罢了。


    正厅。


    定国公和夫人都是有爵位的人，再者萧瑾毕竟是做人媳妇，即使她托了长公主的身份，也要意思意思给他们行个半礼。


    接下来就是赵蕊珠带着楚惜和楚悦给萧瑾行礼。


    如今身份易位，原本出身卑微的萧瑾突然被封为长公主，赵蕊珠作为官家嫡女也要恭恭敬敬的磕头行礼。


    楚惜和楚悦毕竟年龄小，虽然在来之前赵蕊珠和楚天祺已经反复教育过她们，见了萧瑾要称呼她为殿下，可当她们看着素来和气的三婶母忽然一脸严肃冷漠的出现在家中，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反观一向最粘萧瑾的楚慕言却是规规矩矩的站好，软软小小的身子行礼时还不能完全施展开，可他动作却是一板一眼认真至极。“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言哥儿――


    往日最熟悉的称呼，再此时却梗在萧瑾的喉咙间。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难掩的期待，萧瑾竭力克制住想要把他抱入怀中的冲动，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


    楚慕言有些失望的乖乖退回一边。


    “殿下，是不是留下天舒在东厢房？”王氏看出了楚天舒眼中隐忍的痛苦，明知道此事的萧瑾不能给出回应，还是忍不住问道“留下他服侍您，也有个照应！”


    “不必了。”萧瑾毫不留情的冷冷道“本宫看三爷在外书房安歇就好得很！”


    厅中的众人都是一愣。听说萧瑾此时的做派是一回事，可亲眼看到萧瑾这幅拒人千里的冷漠，心中难免有些异样。


    最难受的是从外表看不动声色的楚天舒。他本就头疼得难受，被萧瑾的话一噎，感觉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忍不住呼吸一滞。他慢慢的低了头，攥紧了手中的荷包。


    他们眼中的失望，萧瑾岂会看不出来？只是――萧瑾暗中咬紧牙关，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不能在云栩的人面前，表现出丝毫于楚家人的亲密。


    “本宫累了，先走一步。”话音未落，萧瑾便带着兰月碧玺等人，转身出了正厅的门。


    楚天祺和楚天泽都没有说话，二人却默契的同时转头看了楚天舒。只见楚天舒站得笔直，从眼中透出来的神情也是一团淡漠。可他们都没忽视他轻颤的右手。


    在众人的注目下，楚天舒调整好呼吸，慢慢的开口。此时连简单的呼吸和吸气，对他来说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先回书房了。”


    ******


    泽兰院。


    两个院子合并以后，萧瑾仍命人保留了泽兰二字。扩建的结果就是泽兰院原先那个甜白瓷鱼缸、紫藤萝的架子、石桌石凳通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色从宫中移植出来的珍惜花木。


    一片锦簇的花团欣欣向荣，可萧瑾却更怀念那满架子的紫藤萝。坐在石凳上，从枝叶间散落细碎的阳光，暖暖的风，馥郁的花香。言哥儿在院子中跑来跑去，摆着漂亮大尾巴的锦鲤……


    “……殿下？殿下？”兰月的声音把陷入回忆的萧瑾拉了回来，这时她才察觉自己竟立在院子中出神。


    萧瑾敛去了脸上的追忆的神情，走进了改建后的正房。


    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她惯用的帐子、桌椅、摆设等等，全被换上了和凰息宫一样的装饰。看着那耀眼的明黄色，萧瑾只觉得一阵胸闷。仿佛她还没从那个牢笼中逃脱出来。


    “殿下，奴婢服侍您更衣。”碧玺上前一步，想替萧瑾换下了今日出宫时穿的公主朝服。


    茜草脸上露出些焦急的神色，万一被碧玺看出端倪来……她忙上前一步，脆生生的道“碧玺姐姐，墨菊和翠莲把殿下的首饰都清点好了，正等姐姐去查验呢，我服侍殿下更衣罢！”


    萧瑾神色微变，她点点头。“碧玺，你去本宫放心些。”


    碧玺略一思忖就答应着退下了。确实收拾萧瑾的首饰要比服侍她换衣裳更重要些，萧瑾能命自己去看管首饰，本身也是对自己重视的表现。想到这儿，碧玺心中不禁有些兴奋。而且萧瑾的首饰多到连她本人都不清楚，若是能顺出一两件……不说她家中的嚼用不愁，日后也能多攒下些妆奁钱！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萧瑾对碧玺的想法早就通透，只是她并不在乎。有弱点能拿捏她，对自己有利。


    “殿下，就换那件真紫色上衣罢，底下配一条蜜合色的综裙？”茜草拿出一件宽身广袖的上衣，底下的综裙也是她悄悄放宽了腰身的。


    紫英带着两个小宫女在稍间伺候着，只留下茜草服侍。


    萧瑾点头，如今十分显腰身的褙子她是不敢穿了。在宫中为了不让人起疑，她出门总是束着腰，回来后便不需要那么谨慎，终于能宽泛些。茜草先服侍萧瑾脱了外面的衣裳，才慢慢的把绑在萧瑾腰上那一尺宽的厚布解了下来。


    “呃――”当束缚被除去的一瞬间，萧瑾忍不住弯了腰，轻轻呻-吟出声。从进门时她就觉得肚子被勒得很不舒服，此刻她更觉得肚子隐隐的胀痛。


    茜草吓了一跳。她一面拿出袖中藏着的瓷瓶，一面压低了声音问“殿下，您是不是……不舒服？”说话间她倒出了两粒褐色的药丸，又端过一旁高几上的温水，递给了萧瑾。


    萧瑾服下药丸后，才叹息似的摇了摇头。“无妨。”


    “殿下，往后小主子渐渐大了，您这么一直遮遮掩掩不是回事儿！”茜草咬了咬牙，犹豫了片刻，还是坚定道“要不您找个机会把这件事告诉三爷罢！”


    尽管萧瑾在人前对楚天舒的态度都是恨不得要了他的命，可是茜草却觉得，萧瑾心中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恨楚天舒。相反，她觉得萧瑾的许多行为都是在维护楚天舒。


    出乎茜草意料的，今日萧瑾难得没有反驳她，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会儿你出去找个机会，和白微她们见一面。”萧瑾闭了闭眼，冷静道“就说我的话，让――”萧瑾停顿了一下，才慢慢说出了那个名字“楚天舒去原先荣盛院的密室中等我。”


    茜草听了先是眉心一跳，脸上露出狂喜，她颤声道“是，奴婢知道了！”


    原来对这一切三奶奶早有安排！或许从三奶奶知道自己腹中有了小主子起，就开始筹划这一切了！三奶奶开始在桓文帝前献殷勤，引得后宫娘娘们的嫉妒，得到出宫机会后有命人把荣盛院和泽兰院打通……三奶奶早知道荣盛院中的密道，若是不下令打通，她贸然却荣盛院定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而此时就顺理成章！


    看着茜草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萧瑾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这次回来，不是要继续躲躲藏藏，在云栩的怀疑下艰难求生。是要反击的时候了！


    越早找到楚天舒商量越好，她想迫不及待的告诉他，她先前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并不是她的本心。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讨厌过他，能嫁给他，也是她最大的幸运……


    “去罢。”萧瑾伸手抚上了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脸上的笑容慢慢加深。


    他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