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凰息宫。


    云栩还未进到正殿,便听见里面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怎么回事？”云栩皱眉，信手指了一个身如筛糠的凰息宫小太监问道。


    “回、回皇上的话,殿下心中不畅快,从回来后就一直摔东西。”那个蓝衣小太监战战兢兢的上前答话。


    云栩点了点头,他目光有些复杂,不知想起什么来，先是又片刻的失神，随即便负着手缓步往门内走去。


    “殿下，请您息怒！”兰月和碧玺二人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着。


    萧瑾仍是穿着从宫宴上回来的一袭大红色宫装,她冷若冰霜的脸上遍布怒容，平日里她待宫人们还算和气,凰息宫上下的关系还算是一团融洽,可今日连窗外走过的小宫女都恨不得踮着脚尖。


    茜草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站着,装模作样的劝了两句后，她便装作一脸害怕的样子，乖乖的站在萧瑾身后。她怎么觉得，如果能回到定国公府，其实是一件好事……


    “皇上驾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充满着火药味儿的凰息宫中响起。


    萧瑾慌忙让人把寝殿中凌乱的摆设、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可还没来得及收拾残局，云栩已经走了进来。


    “皇兄！”萧瑾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窘迫和赧然，她伸手摸了摸鼻子，见一切都尽数展示在云栩的面前，没有挽回的余地，也就干脆坦坦荡荡的看着云栩。


    “谁惹沁儿如此大动肝火？”云栩唇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明知故问。


    萧瑾腹诽一句，面上却是摇了摇头，勉强从脸上挤出笑容来。“皇兄，请您去外面坐！这里――有些乱！”


    云栩从善如流的点头，兰月和碧玺连忙跟出去服侍，茜草和翠莲、墨菊等人留下来打扫残局，顺便收拾东西。


    “沁儿，朕知道你不畅快。”云栩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萧瑾面上怒容的真伪，他略有些无奈道“虽然朕为天子，也有许多无可奈何之处。”


    看来是要亲自和她谈出宫的问题，萧瑾心中一动。


    “皇兄，臣妹理解您！”萧瑾连忙接话，却又咬牙切齿道“那些迂腐的人……罢了，臣妹搬出去就是，也好堵的上这悠悠众口，臣妹只恨不能报答一二您对臣妹的好！”


    萧瑾的话说得恳切，云栩欣慰得点了点头。


    “你放心，朕亏待不了你。”云栩以为她舍不下宫中的荣华富贵，善解人意道“凰息宫中的宫人全部随你出宫，日后也省得没人服侍你。你一应的日常用度，仍比照宫中。”


    萧瑾愣了一下，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云栩的意思很明白，就算她回到了定国公府，也还是在他的监视之下……可是那件事，迟早得露陷不是么？


    “臣妹多谢皇上体恤！”萧瑾有些犹豫，她迟疑道“皇兄多疼着些臣妹，有些人已经颇有微词了。若是在宫外仍旧如此，怕还有人说闲话！”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云栩收回成命。


    “这些你不必忧心。”云栩大手一挥，隐约有些上位者的气势。“你是朕唯一的妹妹，这样才配得上你的身份！”


    看样子云栩已经决定了，萧瑾心知她改变不了云栩的决定，只好一脸感激的谢恩。


    “原先明华长公主的府邸空置的时间久了些，朕正着人加快速度给你收拾。”云栩似乎笃定了萧瑾不会回定国公府，他温言安慰道“你放心，朕已经命人替你选址，为你再建新的长公主府！”


    萧瑾神色一凛，她摇了摇头，沉稳的声音中波动的情绪让人听得分明。“多谢皇兄美意，可臣妹想回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原本云栩温和的目光霍然变得锐利，他平静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冷意。


    “是。”萧瑾心知自己不能表现出一丝犹豫和软弱，她扬起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容“既然是他们想让臣妹回去，臣妹自然要如他们所愿！而且他们该好好尝尝，当初轻视我的代价！”


    “哦？”云栩诧异，他心中清楚，陆峥和定国公府一点关系也无。萧瑾此言是何意？


    萧瑾定了定神，从容分析道“您想，当日楚天舒被您关到了地牢，而我却被您封为了长公主，他们心中自然妒恨。原本不名一文的萧瑾一跃成了您的义妹，而臣妹同他们的关系并不那么亲善，他们自然心中日夜担心着，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我弄出宫！”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萧瑾没有说出口，但她相信云栩一定也清楚，那就是定国公府不愿意看到儿媳妇和皇上暧昧不清……


    而且她正是肯定陆峥和定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才敢这么说，若是云栩要彻查此事，也查不到定国公府头上。倒霉的不定就是哪个妃嫔……到底是柔妃？苏贵妃或是陈昭仪，都和她没有太大干系。


    “索性我就如他们所愿。”萧瑾半垂了眼睑，可云栩仍然觉察出她的狠意。“如今我是长公主，就是威风凛凛的国公爷见了我也要行礼！更何况是那些人……”


    云栩终于点了点头，他一副体贴的神情，柔声道“朕都依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朕尽量满足。”


    “谢皇兄！”萧瑾一直高悬的心放了下来，她此时脸上的表情倒是真心实意的愉悦。“臣妹确实有几件事要请皇兄做主！”


    ******


    既然云栩已经答应萧瑾要把整座凰息宫给她当陪嫁送走，果真没有食言。


    可是定国公府虽然清贵，却着实没有任何一件院子大小和凰息宫相当。


    “限他们在两日之内，打通泽兰院和后面的荣盛院，应该能勉强放下这些东西。”萧瑾在当时就和云栩提了要求。荣盛院是原先老国公爷晚年静养的居所，离泽兰院不远，打通后正好是个大院子。


    更重要的是，萧瑾原先带着楚慕言玩捉迷藏时，发现荣盛院中竟然有密道！虽然陪她回定国公府的宫人中不乏云栩的眼线，可是近身伺候的那几个人，却多半是她的人。


    有了这条密道，可以悄无声息做许多事。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比起去住到明华长公主的府邸中，于外界联系还要偷偷摸摸的，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在定国公府住下，让云栩也放心些。


    云栩自然答应了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要求。


    解决完居住问题后，就在没有她可担心的事情了。一切用度自然是毫不手软的从凰息宫搬走，她身为长公主，内务府也是要出银子为她安置的。更别说各宫娘娘们送的各色“礼物”。


    此时萧瑾既然出宫，自然就不是她们的“竞争对手”，反而成了她们要争相讨好的对象。云栩对萧瑾的回护的她们都看在眼中，如果讨好了这位长公主，只剩下益处。


    这几日来，无论是珍奇古玩、珠宝首饰还是真金白银等等源源不断的流入凰息宫。


    “沁儿，这些你拿着，虽然不是什么顶好的，倒也过得去。”柔妃拿出一个精致的紫檀雕花盒子，亲自交到了萧瑾手上。“以后留着赏屋子的人罢。”


    萧瑾翘起嘴角，微微笑着道了声谢。她在柔妃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盒子，和柔妃的描述并不相符，这整整一匣子都是品相极好的宝石，碧玺、红宝石、猫眼倒都显得寻常，其中竟有三颗浑圆的珠子，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在耀眼艳丽的宝石中，它们并不出众，却又一种独特的感觉让人移不开眼球。


    见萧瑾的目光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的停留在那三颗珠子上，柔妃脸上露出得色。她故作漫不经心道“别的倒还罢了，只这三颗夜明珠还有些趣味，你可以着人串起来，挂在帐子上。这夜明珠的光柔和得很，并不晃眼。比起灯要强上百倍呢！”


    “这夜明珠想必是娘娘的心头之好。”萧瑾作势要推辞，“我并不想夺人所爱……”


    “沁儿你收下便是！”柔妃心中虽然不舍，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若不是听说苏贵妃巴巴的送来一对上好的和田玉料雕成的如意，她也不会拿出这压箱底的三颗夜明珠。“这本来就是拿来顽的，你能看中，我也觉得欢喜。”


    眼下萧瑾对陈昭仪和瑞亲王是没有丝毫好感，剩下的就是她的儿子和苏贵妃的儿子。萧瑾的态度，对云栩的影响力定然不小。


    她和苏贵妃，都在不遗余力的讨好萧瑾。


    “那就多谢娘娘了。”萧瑾扬唇笑了笑，随手把盒子交给兰月收起来。


    柔妃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拉着萧瑾开始闲话家常。


    话还没说到一半，陈昭仪就带着人来了。柔妃眼中闪过一抹不忿，脸上的笑容却是纹丝未变。等到她看到萧瑾毫不掩饰的厌恶时，稍稍放下心来。无论陈昭仪怎样会做人，有那样一个儿媳妇把萧瑾得罪的彻底，她做再多也是于事无补。


    她唇角的笑容愈发平和，看陈昭仪的眼神也透着亲切。


    “劳累着陈昭仪这大冷天还来本宫这里！”萧瑾漫不经心的神态中透出了一股子轻慢之意，她仍旧懒洋洋的斜靠在软榻上，摆了摆手道“陈昭仪，请坐。”


    柔妃瞥了一眼窗外晴空万里上那一轮骄阳，嘴角不由抽了抽。这可能是开春天气最好的一日了，可生生被萧瑾给扭曲。果然这长公主是个极其记仇的人，还好自己没有得罪过她！


    “妾身谢殿下赐座。”陈昭仪听萧瑾的话不好，只得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当时得罪了萧瑾，是她最后悔的一件事。想到萧瑾一旦出宫，自己的儿媳妇更是把萧瑾得罪了个彻底，她的心中就愈发不安。只是她没想到，萧瑾当着柔妃的面也不给她面子，好歹她也是朝中亲王的生母，她就真的这样有恃无恐？


    原本柔妃和萧瑾之间就没什么话好说，再加上萧瑾不喜欢的陈昭仪，气氛更是沉闷的可怕。最后还是御书房的小太监来请萧瑾过去，才结束了这场气氛诡异的会面。


    “殿下，您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趁着服侍萧瑾换衣裳的功夫，茜草不无担心道“您对陈昭仪的厌恶，太明显了。”


    萧瑾微笑着摇头。


    若是她太过八面玲珑，恐怕对她不放心的人就越多。倒不如她表现得爱憎分明，虽然讨厌她的人不在少数，可这些讨厌她的人，却还不得不讨好她。对她放心的人，自然也会纵容着她。


    如果不是表现得容易被掌握，云栩怎么会轻易放她离开？


    “你收拾好咱们的东西就是。”萧瑾见兰月和碧玺都在外面整理这几日宫妃们送来的礼物，便压低了声音道“心中要有一本帐。”


    “是。”茜草利落的答应下来。


    萧瑾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中一丝雀跃油然而生。


    很快，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


    萧瑾出宫回定国公府，简直和出嫁没什么差别。


    云栩给她带回去的东西、加上人，足足蜿蜒了三条街，当年明华长公主出嫁的十里红妆，也没有萧瑾今日的气派。


    定国公府。


    此时萧瑾是以长公主的身份回到了定国公府，而府中更是连夜布置了几天，甚至比娶萧瑾进门时更加费心，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嘉寿院。


    “祖母，三婶母要回来的对不对？”家中最开心的当属楚慕言，他一大早就醒了不肯再睡，早早起床梳洗，换上了漂亮的新衣裳。欢天喜地的等着自己最喜欢的三婶母回家。


    “对，言哥儿说得没错。”王氏看着天真的楚慕言，心中五味陈杂。


    萧瑾回府并不代表着一切都得到完美的解决，反而把桓文帝的目光尽数吸引到了定国公府。而稍有差池，后果边不堪设想。


    “言哥儿，你以后不能再直接称呼你三婶母。”王氏有些心酸的摸了摸楚慕言柔软的发顶，她柔声道“你要记得，称呼她为殿下！见了她，都是要行礼的，不可像往常一样没规矩，知道吗？”


    楚慕言脸上雀跃的光彩，在听到王氏的话的那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想起了在宫中见面时，三婶母的冷淡，脸上的表情怏怏的。“就像见到大伯母一样，孙儿会乖乖的给三婶母行礼，也不会再要三婶母抱――”


    说着说着，想起先前和三婶母亲密无间的生活，他就觉得好难过。仿佛承受不起这样的伤心，楚慕言白嫩的小脸上蓦然出现一道泪痕，他哽咽着“孙儿知道。”


    对于楚慕言的早慧，王氏既欣慰又心酸，她也只是叹了口气，轻轻的把楚慕言搂到怀中。


    “我们言哥儿真乖。”


    “夫人！”一直在王氏身边服侍的孟妈妈掀了帘子进来，回话道“已经派人打听了几次，这会儿得了准信。长公主的车驾已经离开了皇宫，正往咱们府上来呢。”


    “大爷、二爷、三爷都已经候在了门口，宫里的公公来了几次查看，服侍长公主的人一半都已经安顿好了。”


    王氏点了点头，她牵起楚慕言，往外走去。


    ******


    等从被风掀起的纱帘中看到定国公府的大门时，萧瑾只觉得一阵恍惚。


    明明离开也不到半年，却觉得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远！门前乌压压的一群人，都恭恭敬敬的垂首站在门前。


    而她心底悄悄化开一抹安心。


    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