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想走(三)

3个月前 作者: 逸鸿
    第七章想走(三)


    清风徐徐,夏末晚间的微风没了白天的那股子燥热,那沁人的微凉搀着一丝丝秋意,不停地向着人袭来。[]


    酉时,是这个时节最舒爽的时候了。


    孤鸳湖,顾名思义,取孤独的鸳鸟之意。传说柳城当年出了个状元,而这状元原本不过是柳城一个穷酸书生而已,却与柳城一个富商千金相爱。到了科考那年,这穷书生变卖了所有的家当上帝都赶考。二人离别愁绪断肠。


    二人私定了终生,而且还立下誓言。


    男的说:“你等我半年,吾金榜题名,比明媒正娶。”


    女的说:“我等你半年,君若未还,妾便投河,只盼作对鸳鸯。”


    半年后,书生果真中了头榜,成为人中龙凤。面见了皇帝之后,接受了官印玺绶。本应该衣锦还乡,这书生却是再也等不及,连官服都未换,便急忙赶回柳城。


    女子的父亲非常不待见这穷书生,见他半年后归来虽然气质颇有变化,却是依然一副穷酸之相,便骗这书生说女儿已经跳进湖中做了水鬼。


    书生怔在当场,脑中空无一物,犹如晴天霹雳,教他万分难以相信。失魂落魄走至湖边,看着湖面上相亲相爱、成双成对的鸳鸯,书生再也忍受不住,嚎啕大哭。


    忽然,他看到了一只孤零零的鸳鸟,举目四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书生心中凄然万分,想起半年前妻子所立誓言,对着那孤零零的鸳鸟道:“既然汝为情而死,吾何以苟活?比死还苦!比死还苦啊!”说罢,便一头栽入湖水之中。


    而那女子其实前些日子正随着她娘亲去柳城城西郊外的观音寺上香拜佛,只为给书生祈福,望其早日归来。因路途遥远,来来回回却是用了三天。


    回来之时,正好碰上了踩街队,这状元衣锦还乡的队伍。女子兴奋极了,前往询问,却被告知状元早于几日前便先到了。而富商听到消息后,却是吓得面无血色,急忙差人去寻找书生。


    踩街队敲锣打鼓路过湖边,柳城百姓也一同跟随,却碰巧遇见打捞尸体的差役,而差役也正巧在这时将书生的尸体捞了起来。尸体腐烂不成样子,但是那女子却一眼便认了出来。


    昔日的种种一一浮现在眼前,女子悲伤过度,晕死过去。


    喜与丧,生与死,乐与悲,一切都在强烈对比着。


    此后,经柳城官衙查证,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这也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昔日山盟海誓的两人,如今阴阳两隔,女子亦终生不嫁入了尼姑庵。而柳城人民为了纪念这位可敬的状元郎,便将这湖命名为孤鸳湖。


    孤鸳湖到了夜间,便是柳城百姓的一个好去处。每夜,孤鸳湖都是热闹非常,家家户户稍微殷实的人家都会在夜间来到孤鸳湖旁转转,而后再带着那一份满足进入梦乡。


    优雅的琴声从孤鸳湖的湖心亭中传来。漆黑的湖面上,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彩船灯,带着人们美好的祝愿漂向湖心,然后沉入湖底。据说是那状元郎成了这孤鸳湖的水神,只要你是有情人,将自己的心愿写在彩船灯上,漂远沉入湖心底部,状元郎便会如了你的心愿。


    秦风手中捧着杯清茶,坐在湖心亭的石凳上,看着这些彩灯。耳中听着那带着凄婉之情的琴声,心中亦是苦涩万分。


    自他出师历练,经历艰难险阻,甚至险些死在堕魔洞中。时光荏苒,已是三年有余,心中所系的佳人如今是否过得还好?自己出来的消息还未有人知晓,不知师尊、正清、小青他们近来可好?


    思及此处,秦风心头苦闷异常,叹了口气。


    琴声骤停,紫蓝一双玉手拂上琴弦,四周顿时寂然。紫蓝透过微弱月光观察着秦风,看出了他脸上的苦闷,关心道:“秦公子可是有什么苦闷的事儿?何不说出来与紫蓝听听?”


    秦风正眼盯着紫蓝,紫蓝一怔,玉颊微红,慌忙道:“公子莫怪,是紫蓝唐突了!”


    一旁的侍舞看在眼里,连忙将双手搭在紫蓝肩上,投去关切的眼神。紫蓝自然知晓侍舞的意思,见侍舞眼光闪烁,紫蓝轻蹙蛾眉,微微摇了摇头。


    秦风道:“有酒么?”


    侍舞道:“自然是有的。”便走向湖心亭边的坐台上,上头放着一个篮子。侍舞揭开了覆盖在篮子上的粉色缎子,自其中取出了一壶酒,还有两个酒杯。而后伺候二人饮酒。


    秦风点头致意,接过侍舞递过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说不出的潇洒。然而在这份潇洒之下,却是隐藏着一股淡淡的黯然。紫蓝看着秦风抖动的喉结,捂着嘴轻轻啄了一口杯中的酒。


    秦风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望着湖心亭外的新月,道:“我不过是想家了。”


    紫蓝也看向了那轮新月,道:“流落异乡之人确实苦闷。算算日子,再过半月便是中秋之节,不知公子家乡在何处,回乡会否紧张?”


    秦风摇摇头,道:“不知家人是否还在家中等我。我本是必死之人,有幸逃出生天,却是眨眼已过三年。不知他们近况如何,哎,最愁最愁,离人肠断魂亦断。”


    紫蓝拈了一下琴弦,琴音荡漾开去,却是无话。话语皆在琴音之中……


    秦风仔细听了这琴音,道:“紫蓝姑娘思乡之情亦是迫切,不知在下可否为姑娘分忧?”


    秦风在说话之时,紫蓝愁绪上涌,正拿起了酒杯欲饮酒。被秦风这么一问,动作顿时停滞,目光投向了侍舞,侍舞却是回报以鼓励的眼光。紫蓝心头稍安,特别是感受到侍舞肩膀传来的微热,鼓起了勇气,道:“只要公子愿意,定然是可以为紫蓝分忧的。”


    秦风正色道:“姑娘但说无妨。”


    紫蓝问道:“公子可曾听闻宰相灭门之事?”秦风摇了摇头。紫蓝继续说道:“小女子姓白,是当年帝都白宰相掌上明珠之一,在紫蓝之下还有一小妹,名叫紫青。我姊妹二人幸得管家舍命相救,才从那场大难之中逃了出来。当时我二人年纪尚小,管家逃出之后却死了,我姊妹二人孤苦无依,连活下去都异常艰难……”说到这,紫蓝的泪便是再也抑制不住,而一旁的侍舞虽然未哭,却也已眼眶泛红。


    秦风安慰道:“没想到紫蓝姑娘竟是有这样的辛酸往事。”


    紫蓝拈袖擦了擦眼泪,道:“就在我姊妹二人走投无路之时,却是被一群女子救走,将我二人带到了一个洞府之中,经过精心照料,我二人渐渐从彷徨无助中走了出来。而后有一个生得非常美丽的女人问我们是否想要修道,我姊妹二人没了去处,自然满口答应。”


    秦风问道:“哦?竟有此事?那日紫蓝姑娘放舞之时,那一手‘飞天’让在下十分难忘。当时在下便在思考紫蓝姑娘身为凡躯,如何能够做出这种胜过仙灵的动作,如今了解了前因后果,顿时释疑了。”


    紫蓝美眸眼波流转,道:“公子过奖了。紫蓝确实学过一些皮毛,然而却是资质不佳。而我妹妹紫青资质却是上佳,于是那洞府之中也容不下我了,便将我安排到一个膝下无子的员外家中,让我能好好过日子,一年也容我探望妹妹几次。那员外对我极好,虽然与妹妹分别,但是却有了这样一个好义父,紫蓝是个知足之人,再也不多奢求什么。然而时运不济,家中遭受强盗洗劫,父母身死,钱财俱损,我亦被强盗掳了去。”


    秦风道:“那后来?”


    紫蓝幽幽地道:“那时我年纪尚小,便被卖了。后几经辗转,被卖到了青楼。紫蓝自是不愿接客的,而那张妈妈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见我紫色颇好,便教我琴棋书画,更是教我学舞,如此,才有如今的白紫蓝。”


    秦风右手伏在案上,叹道:“没想到紫蓝姑娘也是个可怜之人。”


    紫蓝抹了抹眼,将泪渍抹掉,眼中却是露出了决绝之意,道:“如今,紫蓝渐通人事,自然知道身处青楼定非长久之计,无奈没有脱身之计……”


    紫蓝还未说完,侍舞却是再也按耐不住,急着道:“秦公子,请你带小姐走罢!”


    秦风怔了一怔,一时半会儿之间却是说不出话来。然而看着二女这坚定不容拒绝的神情,却是怎么也拒绝不了。只听秦风说道:“紫蓝姑娘为何信任在下?姑娘自幼命途多舛,自然晓得生人勿近之理,为何……”


    秦风话头未尽,紫蓝又拈了一下琴弦道:“公子之性情,皆融入当日的音律之中。紫蓝从那剑音之中,听出的不仅仅是公子的儿女柔肠,还有公子坦坦荡荡的性情。”


    秦风微微一笑,道:“紫蓝姑娘,以音律识人,是否有失妥当?”


    紫蓝不容置疑地道:“小女子还未听错过。”


    侍舞急了,抓着袖口,慌忙道:“公子,你就……”


    秦风抬手示意侍舞不要再说下去,问紫蓝道:“如此说来,你只要再说出一些你听出的东西,如果属实,我便带你走。只要你敢……”


    “此话当真?”


    “此话当真。”


    紫蓝想了想,道:“紫蓝还听出,公子剑音之中有三股意,一股坦荡磊落,一股顶天立地,而这最后一股……”


    秦风淡淡地道:“说……”


    “这最后一股,便是凶戾好杀!”紫蓝说出之后,便看向秦风。而自秦风眼中传来数股凌厉之气,逼得紫蓝险些晕了过去。然而紫蓝确是勉力支持,迎上了秦风的目光毫不退缩。


    秦风心中震撼,叹道:“没想到世间果真有如此奇女子!”


    侍舞见秦风的反应趋于柔和,惊喜道:“公子这是答应了?”


    秦风点点头,道:“我答应了。”


    二女听后,自是喜不自胜,开心得紧紧相拥。侍舞喜极而泣,道:“小姐,你终于能脱离这囚牢了!”


    紫蓝点了点头,同样是高兴得流出了泪。


    秦风自然是不想打扰二女难得的高兴时刻。坐在旁边,独自饮酒。待到两个女儿家回过了神,一壶薄酒业已见底。


    紫蓝站起了身,对着秦风福了一福,道:“公子大恩大德,紫蓝无以为报,日后紫蓝愿陪侍公子左右,望公子成全。”


    秦风愣住了,让天下第一美人当自己的贴身丫鬟?呵……


    秦风急忙将紫蓝扶了起来,道:“不敢不敢,紫蓝姑娘这是在折煞在下啊!”


    紫蓝抿嘴一笑,不再说话。


    秦风坐了下来,看着皎月,问道:“紫蓝姑娘,在下有一问,不知紫蓝姑娘可否释疑?”


    “公子请讲。”


    微风吹过,带起了湖面上的一圈圈涟漪,涟漪泛着月光,有着说不出的美,又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凉意。


    秦风道:“紫蓝姑娘没有想过报仇么?”


    紫蓝愣住了,低下头,道:“自然是想过的。”


    秦风道:“我可以帮你。”


    紫蓝细声说道:“不必了,报了仇,爹娘也无法复生,何苦……”


    秦风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目波明灭,以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何苦……何苦?”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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