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猪倌
3个月前 作者: 大地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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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的郭宽一甩浓厚的鬃发,脸上的匆匆神情一扫而光,眼中还闪着几许得意的笑容,轻声哼道:“小样,在小爷面前演戏,也不看看小爷平时都和什么人混的,要不是看在你们两个都有点能耐的份上,今天才不会同意你们。”
正想着,一阵冷风灌进后脖梗子,郭宽赶忙一缩脖子,抱着双肩仓皇而逃。
看着面前的这份合同,‘馒头’赵颂傻了。
这两个小子脑袋被门板夹过了还是想把老子骗晕了割器官去卖?赵颂全身的汗毛都笔直地站立起来保持警惕。
“最多两个月时间,出第一张专辑,发行后,你得一百万,然后按照销量,每一张,你得一块钱分成。”章向北信誓旦旦地说道,脸上的自信让挥斥方遒的周瑜也要惭愧。
郭宽呆呆地坐在一边,极恰当地表现出一个主事者被鸠占鹊巢后所应有的苦痛和挣扎。他的眼神中闪烁对赵颂极度的不信任、对赵颂未来极度的不看好以及对签约失败强烈的盼望。
而作为公司副手的章向北此刻却衣冠楚楚,正襟危坐,侃侃而谈,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把小媳妇状的公司老总凉在了一边。
这种搭档关系让赵颂想要发笑,当他看清条款上注明了他们一家的生活费用由公司包干,注明了不会损害乙方身体名誉等等条款后,赵颂放心了。
面前的两个小子,明显不像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瞧做派,倒像是在油壶里都打过滚的泥鳅,但是,又怎么样呢?这世界,太多富二代、金土豪抓着大把的钞票闲得蛋疼,只要不伤害自己的身体,不影响到小雅,就陪他们玩一遭。赵颂心里如是想。
“合同上能不能加上一条。”赵颂还是有些不放心,试探着问道。
“请说。”章向北很大度地抬手请他说。
“能不能再加上一条――我可以在乐翻天迪吧作为驻唱歌手?”这一条不是赵颂的底限,只是他抛出来看看对方动静的手段。
“这根本不可能。经过我们包装后,你的身份已经不适合于乐翻天这种水准的场所,而且在这种环境下,对于戒除你的酒瘾没有一点好处,所以这一点绝不可能。”章向北断然将手掌向下一切,拒绝,好像在斩断一切的痴心妄想。
赵颂尴尬地笑笑,又看了看合同上那醒目的一百万,唱片一发行,就能得一百万,小雅的手术有指望了,小雅的未来也有指望了,算是对得起阿梦了吧。
赵颂苦涩地咽了下口水,很艰难地点了点头,拿起笔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章向北是奸计得逞的微笑,郭宽是如释重负的叹气,赵颂看在眼中,心里大叹这两个小子果然在演戏。不过,反正两个月内他们不能整出张专辑,合约就会作废,那么就陪他们两个月好了。
签约地点是公司所在地对面的一间小茶社,签过了合约,文洁从对面公司过来,把一应手续取走了。离开小茶社的时候,赵颂神情十分复杂地盯着面前那栋高大巍峨的写字楼,神情有几分冷,有分寒。
之后两天,一直没有动静,赵颂以为真是被两个小子给晃点了,不过这两天那个什么钻石唱片的总务小姐文洁倒是来家里两次,陪着小雅好长时间,而且还和医院预约了大后天复诊,确定手术方案和日期。
再过两天,复诊结束,郭宽找的那位主任对手术很有信心,只要在半年内完成手术,小雅应该能够恢复正常孩子的生活。
赵颂第一次对生活重新有了信心,也暗暗下定决心,每天少喝点酒,努力唱歌,怎么地也要把那一百万挣到。没能给阿梦讨个公道,总要给孩子留个未来。
赵颂才鼓起生活了勇气,第二天就被章向北和郭宽给塞进一辆沃尔沃suv,一路烟尘地冲进了东江城外的紫银山。
老宁的家在紫银山山洼的最深处,除了一条黄土路,周围全是茂密的丛林。据说这里应该已经没有狼了,但可能有野猪、獾子之类的野兽,有时候会迎来猎性浓厚的城市有闲阶层。
老宁家是一座有些旧败的小院,三间红墙黑瓦房死气沉沉的,红墙在雨水的冲刷下,泛出陈旧的褐色,那黑色的檐瓦,也参差地碎裂掉落下部分来,仿佛暮年老人崎岖的牙床。
赵颂被抛弃在这么个小院里,眼看着那辆suv屁股冒着烟扬长而去。
老宁五十多岁年纪,生得虎背熊腰,一颗大光头在阳光下,亮度直逼百瓦大灯泡。老宁的双眼狭长,眼里全是冷漠,敞开的胸口上能隐约看见几道深深的象蜈蚣一样的疤痕。
最让赵颂心惊肉跳的是老宁左手断了两根手指,齐根而断,那只缺了无名指和食指的左手,在赵颂的眼中是那样的狰狞、寒厉。
赵颂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喂猪,据说老宁为东江城里的一些体面人家专供黑毛猪,体面人家都说,现在市面上的猪肉吃着不放心,而且味道也次,只有像老宁这样专业的有机猪养殖户的出品,无论是营养还是味道,才是上上之选。
所以老宁小院外那座大院里的几十口猪都被城里的体面人家包养了。当然,不是二奶,是二猪。
其实用老宁的话来说,猪还是一样养,只是饲料喂得少点,剩饭剩菜喂得多点,泔水喂得多点。这些猪的价格比市面上的要高出一倍不止,但销量上升的势头很猛。
老宁很有经济头脑,有时候会赶一两头老母猪上山去,到了下雪封山的时候,老母猪会带着崽儿回娘家,据说这种杂交猪的肉质更加鲜美,老宁称其为贡猪,意思是有给皇帝吃的资格。
这种猪肉价格是普通猪肉的十倍,真正的大富之家一年才能分到几十斤,极是金贵。
喂了两天猪,赵颂心里焦得像火烤。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熬猪食,甚至还要到山里去打猪草。
赵颂不怕累,但累死累活一天,却没个人说话,老宁每天干完活,除了抽一管臭得要死的旱烟,就是坐在院门口,望着山洼最深处那片坟地发呆。
赵颂也曾经试图打破沉默,和老宁建立起正常的对话机制,但是老宁除了发布工作指令外,对和赵颂聊天拉家常一点兴趣也没有。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赵颂担心的还是女儿小雅,不知道她这几天怎么过的,虽然那个看上去十分狡猾、叫章向北的小子说让小雅这些天和文洁一起生活,但谁知道会怎么样?
几天后,章向北他们又来了一趟。接通手机后,赵颂和小雅通了一次话。知道小雅这些天果然都是由文洁照顾,期间还上医院复诊过一次,医生已经开了一些药,开始进行辅助治疗,主治大夫说,这样,等两个月后进行手术时,效果会更好。
小雅还叮嘱赵颂别担心她,在山里好好戒酒。
听见小雅有些稚气的声音,看着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章向北,赵颂脸一红,原来这小子和女儿说自己在山里戒酒。
而一边正忙着整理院子的老宁,听见赵颂和女儿在电话里的对话,眼神不知不觉地流露出一丝的温柔。
这下,赵颂总算放心了。不过,随之而来的痛苦也一下子击倒了他,他的酒瘾犯了。
原本赵颂以为自己喝酒,想停就能停住的。可没想到几天没喝之下,这酒瘾竟然犯得这么厉害,浑身酸疼不讲,还浑身无力,嘴里发苦,眼前发花,发展到后来,更是浑身抽搐打摆子,抖得跟拍僵尸片一样。
看着他的怂样,老宁冷笑两声,说真要是想喝了就到猪圈里捧两把猪尿解解馋。
说得赵颂一脸的鸡冠红。但是风凉话不是解药,赵颂的酒瘾一点没有好转的迹象。
老宁又说赵颂这是每天活儿太少,太轻松了,只想着喝酒。因此喂完猪食后,赵颂被赶进山里去了,任务是多打些柴禾回来准备过冬的燃料。
赵颂幽怨地望着小院中给砖缝抹着黄泥的老宁,没奈何,只能空挥两下有好几个缺口的破柴刀,进山了。
说来也奇怪,进了山里,被四周高大的树木包围着,鼻子闻来是淡淡的青草香气,放眼望去是鲜鲜的叶绿花黄,脑子便清醒了两分。
赵颂把对老宁的愤恨完全投入到这场轰轰烈烈的滥砍滥伐运动中去,拿出一个迹近变态者才有的砍劈速度与力度,将好大一片灌木丛虐待成为一片光秃秃的荒地。
汗流了,泪也干了,浑身虚脱后的赵颂,忽然发现,这两个小时里,自己竟然没有想过一次酒的事情。
他眨巴着眼睛,心里有一分了悟,有一分感动。
那个缺了两根指头的虐待狂,说不定还真有两分道行。
驮着像小山包一样高的柴禾回到小院,赵颂真正虚脱了。迎接他的是甘甜的小米粥和酥香的野菜烙饼。
这一顿,赵颂和着眼泪吃完,然后像一只受伤的狼般,躲上小床舔着自己心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