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酒(7)
3个月前 作者: 异月
七
次日晌午……
林梵坐在西厢的窗下守着一只小巧的风炉,炉上坐着一只黑色陶罐,煨着满满一罐子蜜香阿胶红枣。他细心的看着火,生怕火候过旺,把枣煨烂。昨天夜里,他认真的望诊了花娘,见她气血亏的厉害,出于一颗医者仁心,一大早就煨上蜜香阿胶红枣,为她滋补气血。
可是,时尽晌午未见花娘走出后院半步,他不觉有些担心。
东厢的门毫无预兆,“咣当”一声大敞而开。开门的架势,就像一个气急败坏的人拿门撒气。
果然,穿着白色寝衣的邓伟良,一脸燥怒的站在门口大声喝骂:“贱人,死了吗?还不来收拾屋子!杂七杂八的,绊死了我,好改嫁吗?”骂完这句,因为声嘶力竭伤了嗓子,不由的弓下瘦阔阔的身子,一阵猛咳。
月门吱的一声缓缓开了一道缝,花娘拿着扫帚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没有悲也没有怒,唯有一片青紫瘀伤,惨淡无声的挂在嘴角。
她埋着头,一步一顿走到邓伟良面前,毫无情绪的叫了一声:“夫君……”
邓伟良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我是你的夫吗?”说着,猝不及防的扬起一记耳光,扇在花娘带伤的脸上,阴狠的说道:“快去给爷收拾干净,再弄些泡菜和酒来,爷饿了。”语毕,愤愤然转身走进东厢,再无声响。
花娘木然的站在东厢门口,嘴角的旧伤里缓缓渗出一丝暗红的血。她抬起袖子轻轻一触,痛的倒抽一口凉气。眼里瞬间聚起一片泪雾,染红了微肿的眼。良久,她面无表情的拖着带伤的身子走进东厢。
林梵一动不动的坐在风炉旁边,沉着漆黑如墨的眸子,死死盯着风炉里跳动的火焰。渐渐的,缕缕红焰映入那双看不出情绪的深眸跃然窜动着,有如他心中隐隐升腾的怒火……
亥时三刻……
明月无情,却将清辉洒满宅家大院,薄薄的一层,似水无波。
林梵静静的躺在床榻上,透过窗凝望着东厢那片投在窗上的暗淡烛光。几番犹豫之后,缓缓起身,穿戴整齐。端起桌上早已备下的一碗蜜香阿胶红枣,推开房门走向东厢。
他立在东厢窗下,本想将带来的药枣放在窗台上。思量片刻,觉得不妥,于是透过窗纱,向厢房里窥望着。
厢房里,邓伟良抱着酒坛酣睡在床榻上。花娘独自坐在方桌旁,缓缓抬手,一件一件解下身上的衣物。随着窸窸窣窣衣物落地的轻响,纤弱的胴体在暗黄色的烛光中,泛起细腻的柔光。随即,轻转楚腰,侧着脸,用一双细长的手将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绾在胸前,搭在盈盈一握的**上,越发显的胸前肤白如雪……
窗外,林梵不由的痴了,周身热血很不规矩的冲着身下流去,令他躁动难安。一阵清凉的来风恰然而起,吹的他醒过神来,慌忙别过脸去,呆望着地上银色的月光,抬手试去脑门上细密的汗。
片刻之后,他将突来的欲望强压下去,口干舌燥的自嘲一笑。正要转身离去时,蓦地蹙起剑眉,再一次窥入东厢。然而,这一次他看的并不是那具纤柔的裸躯,而是散落在身躯上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新旧伤痕。
窗下,他骇极而怔。一双眸子游移在遍布周身,大小不一的青紫伤痕间。莫名的痛惜在他的五脏六腑中恣意翻滚。痛惜背后,还藏有一股自己未及觉察的愤恨。
他看着花娘吃力的为自己肩头的瘀伤敷洒着清创撒,一双柳叶细眉紧紧拧在一起,咬牙强忍着药物带来刺痛。哀伤的眼中,无声的划出一滴晶莹的泪,挂在小巧的鼻尖上。
他终于看不下去了,愤然转身,来到院中,凝视着地上摇曳的黑色树影,一动不动。院子里满是万物具息的寂静,唯有风吹衣袍辗转着一丝轻响。良久,他阴沉着脸,向后院走去,急促且凌乱的步伐,踏碎了一地月光。
行走间,脑子里充斥各色伤痕乱成一片。不觉中,一双剑眉拧蹙在一起,俊秀不在,竟然显出几分骇人的狰狞。眸子里,往日的朗朗清明被熊熊怒火燃烧殆尽,闪烁着冷冷的寒光。
终于,在烧酒的灶台边驻下脚步,努力平复着自己都琢磨不透的复杂心绪。
良久,他将那碗蜜香阿胶红枣缓缓放在灶台上。转眸之即,被灶台边一只不起眼的棕色陶罐莫名吸引。他走上前去,轻轻取下罐塞,看到里面泡着各色青菜,散发着淡淡的酸香。于是,伸出手指,蘸了一点罐中的汤液,用舌头甜尝着。
突然间,本已平静无波的脸上,隐隐现出一丝怪诞的笑,染着幽冷的月光,说不出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