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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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正天带着丁文浩下了楼，安排了车去王家。


    客厅里的人目睹了这一幕，各有不同的心态，但都在嘀咕：到底谈了些什么，怎么谈了那么久？现在这架势，是扫地出门了么？


    萧正云正准备问一下老大，但萧正天一如既往地板着脸，沉默不语，径直上了楼，回到了书房里。


    先为老爷子的茶水续了杯，然后才在椅子上坐下。


    “你觉得这个小子怎么样？”老爷子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问道。


    “人才。”萧正天不假思索地应道：“虽然长于野，但却有如此深的见识，实在令人意外。说句实话，我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二十来岁年轻人的青涩和稚嫩。”


    “还是风风雨雨锻炼人啊，他的出现对于我萧家来说，算是一个惊喜。”老爷子说道：“就希望接下来，他不要让我失望。”


    “是不是考虑把他召回京城，好好培养？”萧正天问道。


    “不，既然是长于野，就不要做温室的花朵，年轻人要多磨一磨。”老爷子顿了顿，又说道：“浩辰就是在家族的呵护下，太过顺了。虽然也足够优秀，谋略手腕都不差，但在逆境中，少了一股决绝和狠劲。”


    萧浩辰是萧正天的大儿子，也是萧家的嫡长孙，内定的第三代家主。萧正天听老爷子这么说，不敢有丝毫反驳，而且他的看法也有些相似：若是让浩辰去面临丁文浩的局面，他能够有那么大的魄力，干这么一大票么？


    “还不仅仅是魄力，这小子能够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办成这样一件事，能力之强也可见一斑。”老爷子继续说道：“而且他能够得到王老头的赏识，也是一种机缘。”


    “对了，您先前提王老的孙女，是不是……”萧正天试探着问道。


    老爷子嘿嘿一笑：“也是看机缘了，顺其自然吧，要知道那个闺女可是出了名的眼光奇高，刘家的小子在京城这一辈中，算是出类拔萃的，盯了她好几年了，还不是没入她的法眼……”老爷子越说越得意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王老头的这个孙女太优秀了，绝大多数男人都无法驾驭，搞不好会砸在手里，我都为王老头着急啊……”


    ……


    丁文浩到了王家大宅，一下车就见到王雨珊迎了上来，带着微笑，一种百花盛开，令人醺然欲醉的感受。


    “他们没为难你吧？”王雨珊关切地问了一句。


    丁文浩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都派车送你来了，还要我猜，你真当我傻啊？”王雨珊白了丁文浩一眼：“快进屋吧，爷爷正等着你呢。”


    跟着王雨珊进了屋，为王老扎了针，然后坐下来喝茶。


    “王老，我是向您告别的，明天就要回去了。”丁文浩说道：“您的情况已经逐渐稳定，当然，我会定期来京城看一看。”


    “哦？这么快就急着走了？”王老似乎有些吃惊，而王雨珊在这一瞬间，嘴角也有一丝微微的抽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旋即又恢复了常态。


    “家里的事，我还是放不下。”


    “这个倒是，早点回去也好，免得家里人也担心你。”王老问道：“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已经为王老添加了这么多麻烦，我感激都来不及。”丁文浩顿了顿，然后又笑对着王雨珊：“同时，更要感谢王小姐的鼎力相助。”


    “叫什么小姐啊，听着怪别扭的。”王雨珊回了一句：“咱们是朋友吧，你就叫我珊珊好了。”


    呃，“小姐”这个词确实有些别扭，现在这个时代还算尊称，但是若干年后，可就……丁文浩便顺着王雨珊的意思，改了口。


    “明天我就不送你了，让珊珊代表我去火车站送行。”王老接着说道。


    “不用这么麻烦……”丁文浩刚开始客套，却听得王雨珊插口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婆婆妈妈的，发表文章时的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头去哪了？”


    得，还是让她送吧。


    “你小子的胆子还真是不小，这篇文章我看了，都吓了一跳。”王老收敛了笑容，严肃地说道：“沙维埃咱们暂且不去讨论，说说我们自己的状况。谈谈你的看法，真的非改不可？”


    丁文浩很理解王老此时的感受，就像是架在火上烤。


    王家的处境跟萧家还不尽相同。王家掌握的是笔杆子，在这场博弈中处于很微妙的地位，避无可避。


    萧家的根基是枪杆子，只要老爷子健在，就是一呼百应；在当前的漩涡中，大可以隔岸观火，反正手中有枪，心中不慌；王家就不同了，舆论阵地的核心资源，全都在京城，要是离了京城，岂不是丢了地盘。


    而且作为宣传喉舌，王家的立场异常敏感，在阵营的选择上，更是来不得半点差错。从某种意义来说，王家的处境，比萧家更微妙。


    丁文浩迎着王老的目光，认真地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王老面无表情：“说说你的理由。”


    “王家是管笔杆子的，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信息网，掌握着最全面最真实的数据。改革之后所释放出的能量有多惊人，使得经济翻了几番，这些成果不用我多说了吧。”丁文浩说道。


    “成果确实很显著，但是弊端也渐渐显现了。”王老严肃地说道：“很多具体的我都不说了，我就说一点，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贫富差距必然会拉大。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旦差距拉大，矛盾将会非常突出，甚至影响到社会稳定。”


    听到这话，丁文浩不得不佩服王老的高瞻远瞩，之后二十年的状况，完全印证了他的判断。


    “这是个无法回避，也没法根除的问题，无论什么时代，做底层都是最惨的，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努力向上爬。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一个人惨，还是大家一起惨？”


    丁文浩说道：“古代的帝王之术，有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耗财术。很多在后人看来莫名其妙的战争，以及骄奢淫逸的大兴土木，其实都是帝王的一种策略，要将民间的财富收归国库的手段。形成国富民穷的局面，君王便有绝对的权威，也有安全感。


    而这其中，消耗的不仅仅是最底层民众，更主要的是富商士绅等中间阶层的财富。一方面，不能让这些人吃得太饱，从而产生地位和政治上的要求；另一方面，这样搞平衡，消灭富裕阶层的做法，也是受底层欢迎的，愿人穷厌人富的传统观念，在这几千年中根深蒂固。


    但问题是，这只是术，不是道。而且太复杂了，稍不容易就会玩砸，耗财过重，让底层的人都没法活了，就会崩盘。历史上，因为一场战争，一个工程而导致亡国的例子，数不胜数。”


    王老的表情越发地严峻，王雨珊睁大着星眸，一动不动地看着滔滔不绝的丁文浩，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现在的时代已经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如果观念还不变，还想着用束缚生产力的方式，让大家一起穷，从而维系贫富差距不至于过大，恕我直言，必将被世界所淘汰。”丁文浩认真地说道：“事实也证明，我们走过了领先世界的辉煌两千年，近百年来却落后挨打，我们已经被甩在了身后，如果再不变革，差距只会越拉越大，永远无法追赶！”


    王老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看来，确实是非变不可了。那依你看，贫富差距的问题，该如何解决？”王雨珊突然插口问道。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这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系统性工程，岂是我一己之力能解决的？”丁文浩说道：“非常非常难，这也是对我们党和政府的执政能力的巨大考验。”


    “难，太难。”王老轻轻摇了摇头，感概万千：“变法乱常，不死则亡，我们现在是走到了十字路口，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否则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王雨珊的一双星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丁文浩，幽幽说道：“我就不信，你没有一点策略？”


    “策略谈不上，顶多是一点建议吧。”丁文浩叹了一口气，说道：“消灭贫富差距，或许是太过理想化了，但是有一点是可以做到的，给底层的人开一扇窗子，让他们看到上升的空间。


    这个窗口或许开不了多大，但有与没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王老沉默了半晌，最终吐出四个字：“任重道远！”


    紧接着，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王老脑海中思绪万千，在勾画着家族未来的路。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无论对于个人还是集团，都是机遇与挑战并存，一步可以登天，同样一步也可能下地。


    在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百舸争流，注定英雄辈出。谁将在浪潮中沉沦，谁又能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