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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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大西北昼热夜寒，入眼的尽是漫漫戈壁与黄沙，寻常难见一棵植物，更难看见有旅人在这荒凉的戈壁上行走。、、


    我独自一人艰难地在戈壁上走动，浑身上下除了几壶水和一身青衣外，就只剩下暗藏在腰带里的紫金寒冰宝剑。


    那日我逃离了天牢以后，便悄悄回到家中查探消息。虽然从王志钢的嘴里得知了家人的噩耗，自己却依然抱有一死丝幻想。但是在面对着被烈火焚烧得片瓦不留、寸草不生的司马府，以及数十颗悬挂在长安城头的面目全非的人头，我目眦尽裂，胸腔里滚动的热血就像炽热的烈火燃烧着我的心。于是，我在一天夜里潜回焚毁的家中，从碎瓦破砖掩埋的密室当中取出了师父赠我的紫金寒冰宝剑，潜往新都侯府邸欲刺杀王莽。


    然而到了王府我才知道，自己要想报仇的希望是何其渺茫，王府内戒备之森严比那大汉朝的天牢强出数倍，恐怕连汉平帝的皇宫也比之不过。在一击不中之后，我立即远远地逃离了长安，同王莽派遣的杀手几度周旋，最后一路向西北逃到这里。


    又行了数日，我来到了距离西北重镇兰州数里外的一座村庄，总算告别了长达数月之久的独行生涯。我在街上随便寻了一家店铺，要了半斤水酒和十斤牛肉，再将几个水壶全部满上，然后从怀里摸出二两从杀手身上抢来的银子丢在桌上，包好酒肉转身便要出店赶路。谁知那酒店老板却追将出来拉住我骂道：“好个吃饭不给钱的混帐东西，跑到老子店里来混白食了？今天不给饭钱你就别想走。”


    我闻言愣了一愣，待看见店主眼睛里闪烁不定的神色时，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开酒店的是个泼皮无赖，看见我一个外乡人便想敲诈勒索。我冷冷哼了一声，心想老子正被王莽的杀手追得火起，这泼皮却在此时跑来烦我，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当下回头骂道：“你个泼皮无赖敢诬陷老子不给酒钱？告诉你放手则罢，不放手老子砍下你的狗头丢你家炕上作夜壶。”


    “哟呵，看你像个囚犯还自以为可以在老子这里撒野？今天你就是给了酒钱也走不了了。”那店主气得哇哇大叫，嘴里不住地连番辱骂，拉着衣袖的手猛然向后一扯，想把我拉倒在地，好摁住我暴打。


    我大怒，依着店主的拉力顺势向前一靠，狠狠撞进他的怀里。巨大的冲撞之力直将他肥壮的身躯撞飞出去，滚落在一丈开外的一张饭桌上面，将饭桌压得散了架，重重地摔落地上。那店主几次想要爬起身来都没有成功，只得躺在地上拼命呼救。


    我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回转身来看着四周围将上来的当地的村民，又回头看了看酒店门口那根碗口粗细的木桩，然后将身上的酒肉水壶往地上一放，口中暴喝一声：“老子有要事在身，如果有人敢无礼阻拦，老子倒要看看他的脑袋是否和这跟木桩一样硬？”说罢，吸一口气纳入丹田，运气朝竖立在一丈开外的木桩虚空劈出一掌。那木桩初时还没有什么动静，就在四周村民面露不屑之时，突然发出一连串的“咯吱”声，继尔从中暴裂开来断成两截。失去木桩支撑的酒店顿时散了架，整个屋面跨塌下来，将躺在店内的店主当场活埋。四周的村民此时方知我这一掌的厉害，满脸惧色地四下退开，再也无人敢挡在我的身前。


    正当我重新挂好水壶，扛起酒肉刚要起身赶路之即，一个服饰奇怪，相貌奇特的家伙突然从酒店旁边的马圈里冲了出来，在我身前一跪抱住我的腿放声大哭。我在他扑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是有人偷袭我，立即拉开马步稳住下盘，抬手便要挥掌击下。好在此人的哭声救了他一命，我原本下击的手掌散去功力，将他从地上一把拉了起来。


    等我问明了此人的身份，竟然是从远离大汉数千里外的某个国度里来的游者，因为八个月前被那酒店店主榨干了身上的盘缠，无钱返回自己的家乡，整日为酒店的店主无偿帮工，以期能够挣得回乡的路费。然而他越是为店主卖命干活，所欠店主的钱却是越多，这大半年中根本看不到半点回乡的希望。如今看见我治了穷凶极恶的店主，顿时将希望放到我的身上，因此才有刚才跪倒在我脚下抱腿痛哭的情形出现。


    我想了一想，暗道自己要逃过王莽手下杀手的追杀，也只有逃往汉朝以外的地方。这人既然是异域的异族人，说不定我跟他同去他的故乡可以躲避今日王莽之祸。而且看他不像是匈奴人，想那匈奴倾尽全国之地也没有数千里那么遥远，自然不会背上投敌卖国的罪名。想到这里，我点头同意带他一起离开这里。那人在此地生活了大半年，对中原汉话也能听个明白，得知自己可以在我的带领下逃离苦海，高兴得连声怪叫，跪在我的面前不住地磕头道谢。


    就这样，我和收留的这个来自异乡的异族人一路向西，结伴而行。为了躲避追兵的追捕，我们不得不绕开官道，昼伏夜出。在途中，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我还自制了十多把铁镖藏在身上，以备不测。一路上我和此人几经攀谈，知道了他的异族名字，叫做阿迪达克。初念之时十分拗口，时常闹出笑话，也冲淡了两人之间的严肃的表情，多了一些随和的气氛。


    又过了一个月，我和阿迪达克来到了敦蝗。在傍晚时分，我们在崖壁下面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歇息。由于我认为这里已经远离了城镇，超出了官府的控制范围，所以忽略了追兵的存在，也就没有做任何防备。不成想到了夜里，四周都是王莽派遣出来的杀手，将我们两个团团围住。


    阿迪达克很是害怕，爬进一个岩洞里不敢出来。我一个人站在沙地上，看着从四周围上来的黑衣人，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因为能够追到这里来的人都是真正的高手，人数虽然不多，只有八个人。但是我心里十分清楚，这是我逃亡以来遇到的最为危险的一次战斗。真正的高手大都练了一双夜眼，所以在黑夜只中高手的眼睛是能够分辨一定范围内的景物的（除非没有一点星光），因此在这样的距离中，我们彼此都能看见对方。


    八个人站在四周；崖上一个，坡顶三个，其余的和我都站在坎下的沙地上。我在里面，他们在外面。


    没有人说话，都在凝神聚劲，准备行雷霆一击。


    我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敌人的位置和双方的距离，以及我可能突破的方位。身后的悬崖高十丈左右，隐约可以看见只有一个人影守在悬崖顶上。我暗自寻思：应该先向崖上突破，引敌人追击，然后再反方向朝坡顶上突围；如果敌人追回来，那么我再回头往崖上突围。这样声东击西，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我深吸了一口气纳入丹田。然后伸足在沙地上一点，跟着挺腰发力，拔地而起。我使了一式“鱼跃龙门”，提气纵身上跃一丈来高，再用脚一蹬崖面，借势飞升而上。和我同样站在沙地上的四个敌人连忙施展轻功，随后猛追。


    在我快要到达崖顶的时候，我回头看见坡顶的三人也向崖底扑来，心里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守在崖上的人一看见我就要到顶了，立刻举起准备好的巨石直往我的头上狠狠砸下，想以此来阻挡我向上攀爬的身形。


    我攀住一处凸起的岩石，将身体悬挂在崖壁之上。看见那块迎头坠下的巨石，我放开攀住岩石的左手，再用右手手臂将身体往旁边一推，挂在崖壁上的身体立即向右边荡了开去，避开了巨石的撞击。同时在巨石滑过我的身边的一刹那，我用脚尖一点崖壁，紧接着扣住岩壁的右手五指一松，身体便离开了崖壁，跟着下坠的巨石一起往下坠落。然后我再伸出手去抓住了身下的巨石，并将身体反转过来贴在巨石之上，同时催动全身的功力加快岩石下坠的速度。就这样，我爬在巨石上面以惊人的速度向下坠落。


    我这一手，大出敌人的意外。因为经过了无数次追捕失败之后，他们都很清楚我赵建锋的实力。


    原本只想阻挡我的身形，却没想到我会被石头匝下去，而且我在上跃的时候只用了五成功力。但在下落时，我爬在巨石上使了一个千斤坠，比上跃攀崖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所以使得四个跟在我后面攀跃崖壁的敌人一下子冲过了头，必须在崖顶上面落地换气才能下跳追击。而从坡顶上面扑下来的三个人在这个时候刚刚离地跃起。


    我爬在石上看得真切，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在离地还有三丈，下面的三人刚转身下落的时候，我大吼一声，右手运足了“紫阳神劲”的功力将身下的巨石震碎，击杀右下方的敌人，然后翻身猛扑而下。将左手手里的从巨石上瓣下的石块以“天龙指”力弹出，击杀左下方的大汉。


    正下方的大汉见势不妙，赶紧贴地后窜，想拉开和我之间的距离。


    然而，他的意图早已被我算到，还没等他后窜落地，我已经从三丈高的空中直接扑向他的身后。在半空中，我使出“反转乾坤”身法，翻身落在了他的后面。此时我们两人已然对调了一个位置，因此这人反而是背向着我倒撞了过来。我不等他反应过来改变自己的劣势，顺势一掌打在了他的后背上，震断了他的心脉。


    我立定身形没有再跑，而是凝神聚气，蓄势待敌。因为先前的八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五个人。而且他们不禁失去了地势，又被我的雷霆一击杀了三人，在心理上同样失去了先前的优势。所以我不再跑，我要利用这个表面上对我有利的形势来冒险反击。


    五个人一字排开，缓缓上前，在两丈外站住。当中一人对着我供了供手说道：“赵建峰，你身为大司马统领京师禁军，知法犯法，你该当何罪？还不快快弃戒投降，跟我们回去。你以前劳苦功高，新都侯也许会恋及旧情，饶你不死。”


    “新都侯饶我不死？哈哈、哈哈……”我仰天一阵狂笑，“应该说是我饶他不死才对。我被你们这些狗东西栽赃陷害，险些冤死牢狱。那王莽老贼欲图谋反，你却在这里说我与反贼有交情，岂不是痴人说笑？告诉你们，我不入京杀他王莽老贼已经是饶了他的一条狗命；而你们几条老贼的家犬还敢一路追杀到此，今日不取尔等狗命我赵建锋誓不为人，杀！”


    我将功力提升至极限，左手手腕一抖，暗扣在手掌里的三支铁镖电射而出，直取左面两人。然后全力冲出，直奔右面三人。


    对方五个人都没有料到我会发暗器，而且手法是如此的高明，所以左边的两人都没有避开，顿时中镖倒地。剩下的三人大骇，急忙散开，防备我再次发射暗器袭击他们。


    那中间的大汉见势不利，一挥手中的长剑迎将上来，一招“连环七击”在我面前挥洒出层层剑影；另外两人则从两边包抄过来，仗剑封住我的左右退路，想把我围住好三面夹击。


    我知道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不然我就会面临三面受敌的危险。


    我右手母指按下机簧，抽出了腰带里的紫金寒冰剑，振腕狂挥。“紫阳九绝”中的剑绝“九绝剑”第四式“穿心剑”出手，凭着比对方拥有更加深厚的内功，从中宫强行攻入。


    强大的剑气聚成一条直线，击散了对方在身前布下的剑网，刺入了他的身体。一剑穿心，穿胸而出。紧跟着施展开身法，身形向下一扑，贴地掠出，赶在另外两人形成合围之前，闪电般的从突破口突围而出。


    另外两人眼见主将被杀，立即失去了先前的狠劲。只见两人虚晃一招，然后分开向两个方向疯狂逃窜，其速度一定打破了他们的生平记录，快的惊人，连我都感到吃惊。


    我看看四周，确信没有其他的人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喂，飞、飞人，他们走了吗？”阿迪达克小心翼翼地从岩洞里探出脑袋。


    “是的，你可以出来了。对了，你叫我什么？”


    “飞人呀。这么高的山你都飞得上去，你不是飞人是什么？”


    “……”


    “他们还会来吗？”


    “不知道，我们得立即动身。”


    “是是。这就走，这就走。”


    我们两个背上行李，乘着夜色，向西而去。我是不敢再呆下去了，再来十个八个这样的杀手，我的体力在好，武功再高，也会被追来的人拖垮。刚才我就已经是强弩之末，那两个人要不是贪生怕死跑掉了，真要再打，我就算能赢也得躺下了。


    在以后逃亡的日子里，我和阿迪达克一路上小心翼翼，昼伏夜出，翻山越岭地拼命赶路；生怕逃得不远，被身后的追兵追上。如此又奔走了半年之久，便来到了眼前的这片沙漠的边缘。听阿迪达克说，这里是属于帕提亚王国的领地，只要穿越这块沙漠就到了他的故乡――罗马帝国。


    “阿迪达克，我们离你的故乡还有多远？”


    “还早着呢，就是穿越了这块沙漠也只是进入了罗马帝国的领土，要想真正到达罗马还远得很。飞人，当年我去你们中原的时候，可是走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


    我没有说话。不知道我到了阿迪达克的故乡后，还能不能活着再回到中原去。


    我默默地喝了口水，然后将水壶递给了阿迪达克。


    也许看到了我神色黯然，阿迪达克安慰了我一翻，也就没有再说话。


    我跟在阿迪达克的后面，一步一步走向我不知道的地方。每每走了一段路，我都要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远方，怅然所思。


    我就这样走了，离开了我的故乡，也离开了我的亲人。我是被自己的人赶出来的，不能回头，也没有退路。


    我还能回去么？


    十年？二十年？


    然而，当我踏上这没有生命的沙漠，我的心里其实就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永远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