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帝君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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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历八百六十七年，承道三十一年。


    二月廿七日。


    夜，子时。


    星岚皇城，禁宫深处。


    “十一皇子降生了！”


    “圣主驾崩了！”


    当整个龙吟殿处于一片喜气当中时，圣龙殿却因为承道帝的驾崩而陷入了一片混乱的忙碌当中。


    司命宫外，身着司命袍的夜语寒正朝前疾奔着，却是被迎面而来的一人掸了手中的拂尘拦下。


    “夜语寒……夜语寒……夜语寒接旨！”


    那个尖锐的声音喘息着，努力想要喊出几分威严，却因了从御龙殿疾步行来这司命宫而中气不足，只能是如同一个受了极重内伤的人一般口齿不清。


    夜语寒止步，抬头去看。只见那人体态臃肿，正在那里弓着腰大口喘息着。看他身上的衣着，分明却是当前皇宫里炙手可热的大内总管皮隆。


    皮隆抬头瞪眼斜睨着夜语寒，胸口的两块赘肉因了大口呼吸的缘故而在不规律地抖动。


    望着大内总管那厌恶的神情，夜语寒依稀记起似曾听到那个声音唤他接旨一事，心下当即一冷，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何事，遂暗暗向皮隆的手中瞟去，却并未看见圣旨。


    看来皮隆定是带了口谕，“噗嗵”一声，夜语寒迅速在观星台上跪倒，将头俯了下去。


    皮隆却也不急，直到将呼吸调整平稳，咳嗽几声整了整仪容，方才开口。


    “圣曜皇朝，国祚绵长！皇后娘娘口谕：十一皇子降生，命大司命夜语寒速到御龙殿禀明占星结果……”


    口谕里说着“速到”，可这皮隆却偏偏如此磨磨蹭蹭。这也并非他有意为难夜语寒，实是对今夜的差事有所不满。试想，以他这富态的身躯，从御龙殿一路疾行到这司命宫，岂不就是逼他掉肉么？这也难怪他会有意拖延承道皇后口谕的宣读，将这满腹怨气发泄到夜语寒身上。


    “臣，夜语寒，领旨谢恩！”夜语寒叩头领旨。


    “大司命，起来随杂家走一趟吧。”皮隆站在那里，语调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


    “皮总管请。”夜语寒起身，示意皮隆先行，他则跟在皮隆身后，皱起眉头，心里默默思忖起来。


    如果单单是禀明占星结果，又何须要承道皇后亲自下旨？依着平日里的惯例，若非特殊情况，每夜的占星结果都会在天明之时送往礼部，根据其存留价值由史官择需载入史册。承道帝或是承道皇后若是想要知晓占星结果，传礼部尚书即可，又岂会直接传他这个大司命？


    御龙殿内，承道皇后早已将左右的侍女与宦官们尽数屏退。


    “夜爱卿，今夜星象如何？”承道皇后慵懒的声音幽幽传来。


    夜语寒伏在地上，悄悄抬眼望去。


    金色的床帷被支在两旁，透过床前那镶嵌着五彩宝珠的纱幔，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斜倚在龙床上，看承道皇后的样子却似是在小憩一般。


    然而，承道皇后这样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是令夜语寒心里不禁冒出阵阵寒意知道，承道皇后于此时将他召来这御龙殿必是有所图谋。


    “启禀皇后娘娘，星盘出现前所未有的异常。”


    “唔？如何个异常法？”承道皇后的左手轻轻地从五彩纱幔一角伸出指向夜语寒，慢条斯理道。


    虽然未曾有半点灵力从承道皇后的左手掌心涌出，夜语寒却在那一刻直觉得一股逼人心魄的压迫感向他袭来。


    夜语寒强自定下心神，努力控制着心中那强烈的不安，好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同往常无异。


    “太……太子怒，帝……帝星亡，国……国皇现。”夜语寒虽然在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嘴角还是不可避免地哆嗦了几下。


    “哦呵？怎么解？”不知是真对这句星语感兴趣，还是对夜语寒说话因何会结结巴巴感兴趣，承道皇后径直坐了起来，那妖媚的眼神透过五彩纱幔直逼夜语寒，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


    纵使隔着五彩纱幔，夜语寒还是被那眼神看得不免身子一颤：“这个，恕臣愚钝，未能解出其中真意……”


    “大胆！你身为大司命，焉能不知其中之意。”看着夜语寒的身躯在微微颤抖，承道皇后突然间便媚笑起来，“呵呵呵，夜爱卿，想是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不敢告诉哀家吧？”


    “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大司命，只懂得占星，知道的也只是一些星语而已，皇后娘娘抬举微臣了。”对于承道皇后的喜怒无常，夜语寒只能是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答着话。


    “真的是这样吗？那就让哀家来告诉你吧，圣主在片刻之前驾崩仙游了……”说着，承道皇后话语突然一顿，“抬起头来！”


    夜语寒刚刚将头抬起，却感觉隔着五彩纱幔和那犀利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便又倏地将头低了下去。


    “哼，果然还是被哀家说中了！夜爱卿，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信不信哀家现在取了你的性命？”


    出言便要取他性命，夜语寒不禁对眼前的这个承道皇后多了几分惧意，心里却是为圣曜皇朝的未来担忧起来：承道帝一死，承道皇后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莫非圣曜大陆最终要沦陷在这个女人手中么？


    不过，他的脸上却是依旧装作一副懦弱怕事的样子：“皇后娘娘心怀仁爱，怎会和微臣过不去呢？恕微臣斗胆冒昧，据微臣推测，圣主的驾崩恐怕和此次的异象有关……”


    “哦？夜爱卿，你果然……”承道皇后微微顿了顿，听她的声音似是吃了一惊，“不过，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不如做一个傻子来得自由。夜爱卿，你说呢？”


    夜语寒头上开始冒出冷汗，心头一阵抽搐，暗叫不该将今夜异象和龙皇驾崩扯上关联，当下便将头俯得更低：“臣自认并非聪明之人……”


    “这么说，是哀家错了？”


    “微臣不敢……”


    “夜爱卿，难道你真的怕哀家取了你的性命不成？”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宝珠碰撞的声音杂乱无章地传来，五彩纱幔已经被那只早先伸出来的左手向上撩起。一阵沁人心脾的馨香顿时弥漫出来，而出现在五彩纱幔背后的，却是一张妖艳无比的倾城容颜。


    “啊！”


    在听到五彩纱幔响起的一刹那，夜语寒下意识地抬头。可是在看到承道皇后那绝美的容颜之后，却又不禁脱口惊叫了一声。


    据传，曾经有一位御医因为在帮承道皇后诊视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承道皇后的面容而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想到此，夜语寒的身体开始不停地发抖，他能清晰地听到汗水自脸上一滴一滴滑落、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夜语寒迅速地再次俯下头去，视线触及的地面上早已满是自己滴落下去的汗水。


    “咦？抬起头来！”承道皇后饶有兴趣地看向夜语寒，媚眼如丝，此时展现的正是一副迷人的笑容。可是，这笑容若给夜语寒看到，定会认为是毒蛇吐信，对猎物临死前的戏弄与挑逗。


    “夜爱卿，你鬼叫什么？哀家在问你话呢。”看着夜语寒那战战兢兢的样子，承道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戏谑，将支着五彩纱幔的左手轻轻放下，也不再勉强夜语寒抬头。随着五彩纱幔的下落，那绝世的容颜最终不见。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怕是不会要了微臣的命……”


    “母仪天下？哀家如此对你，为了活命你却反来奉承哀家！哈哈哈哈……本以为你一个大司命处于朝廷之外定能高风亮节，没想到却也学会了这溜须拍马的勾当。可怜啊，这圣曜皇朝从今往后怕是已经没有敢说真话之人了。”


    “唉……”随着一声长叹，似是睡意来袭，承道皇后的声音里竟已有了些许疲惫：“这里没你事了，跪安吧！”


    “多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微臣告退。”


    夜语寒擦去额前的冷汗尚未来得及起身，承道皇后突然便又是一声断喝：“慢着！”


    闻得承道皇后的喝声，原本以为侥幸逃过一劫的夜语寒心里一下子便又忐忑不安起来，却也只能静静地伏在原地等待承道皇后的旨意。


    “太子怒，帝星亡，国皇现。嘶……既然说得出星语，为何却又解不出这其中的真意？”承道皇后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等待着夜语寒的进一步解释。


    夜语寒心知承道皇后留他的目的定是因为这句星语，如若不给承道皇后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话，怕是很难全身而退了。当下便也不再隐瞒，开口说道：“太子怒，应召的是十一皇子的降生。帝星亡，说的则是圣主的驾崩。至于国皇现，请恕微臣才疏学浅，确实不知……”


    “哈哈哈哈……好一个不知。”承道皇后仰头一阵长笑，接着话锋陡然一转，“还不快滚！”


    “娘娘还请早些歇息，微臣告退。”


    出得御龙殿，夜语寒不免有些后怕。这个承道皇后完全不似承道帝驾崩之前的那个温柔贤淑的皇后娘娘，言语之间稍有差池，夜语寒怕是已经人头难保，他自然是不敢将国皇的真意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