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诀别诗
3个月前 作者: 岚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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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是的,他带着一身的牵挂走了。
那天,她还记得,他温润的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轻轻地抚摸。他低下头吻了她的额,天空中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他缓缓地转身叹了口气,面朝京师的方向说了一句“伴君如伴虎”后匆匆离去。
细雨纷飞中的她望着他远去的方向,一时间竟不知道脸上滑落的是热泪还是冰凉的雨水,只看见她傻站着在那轻轻地抚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地说:“孩子,你父亲走了。”
“伴君如伴虎”,没想到他这一去竟成了生死诀别。
水明的母亲缓缓地从怀里掏出层层包裹的玉佩,她在打开玉佩的那一瞬间就止不住的流泪。“明儿,答应娘,你一定要为你父亲洗清冤屈。”
当水明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层层包裹的玉佩,仿佛感觉它重似千斤,眼泪竟在自己点头的瞬间滑落在砚台,成为那墨汁中的一滴涟漪。
第二天,正准备进京赶考的他推开母亲的房门,却发现母亲已随他父亲而去。她躺在床上面容慈祥安静,还未紧闭的双眼眼角处潮湿一片,仿佛是挣扎着未合上眼时所压碎的泪珠。他知道母亲还有一桩心事未了,他眼里噙着泪在母亲床前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由于路途遥远,他来晚了。于是他只有再等三年,在京城又重新开始他的卖画生涯。由于他的才华与名气,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和王公皇族时常邀他到家中作画。一来二去,他在京城也是名重一时,颇受文人墨客的推崇。京城中的大家闺秀得知这位才华横溢的英俊书生还未婚配,一时之间都望风而动,围在他店铺门口多的不是看画的,而是看人的,在她们心里他就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为此他还特意地躲到了京城的一个寺庙,在那里他似乎可以静下心作画了,可是始终忘不了娘的心愿。
“水公子,我家小姐请公子到车上一叙。”一位聪明伶俐的大家丫鬟在他刚出寺庙时正好把他拦住,她的眼眸里泛着喜悦。
“姑娘,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什么水公子,在下姓江,名……”还未等他把话说完,那丫鬟就拉着他来到庙前那华丽的马车前,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野蛮大胆的丫鬟。
“小姐,人带来了。”那丫鬟看着他略显局促委屈的脸,咯咯地笑了。
马车上的女子用手掀起水红色的幕帘,微笑着的绝美的脸像极了天边的晚霞。“公子见笑了,小女子这里给你赔不是。”她娇艳欲滴的朱唇微启,声音犹如天籁。
他在那一刻呆了,眼睛里都是她的一颦一笑,耳朵里都是她天籁般的声音,他仿佛是醉了一般。
“公子,公子,我家小姐问你呢,可否随小姐去家中作画?”丫鬟看他愣也似的,不禁用手摇了摇他。
“哦,愿意,三生有幸。”他猛地醒过来,略显狼狈地回答着。
“三生有幸。”那丫鬟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惹得马车上那小姐咯咯地笑着。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所进的是当朝宰相李儒风的府邸,而那位马车上的小姐就是宰相的掌上明珠。或许这就是宿命吧,一个又一个偶然不经意地连在一起,让原本遥不可及而又该发生的故事上演。
宰相李儒风的女儿名叫李念奴,名字不是李儒风起的,而是那个他终生难忘而又无比亏欠的夫人。当年李儒风只不过是怀才不遇的小吏,是他出身名门望族的夫人不顾一切嫁给了他,让他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后来,他官运亨通却又另结新欢,备受冷落的夫人在生下李念奴后便郁郁而终。
她给女儿的名字起为念奴,足以看出她用心良苦,对李儒风的爱至死不悔。这么苦命的女子至死都无怨言,想那李儒风就是铁石心肠也该有所后悔,他终于痛改前非把对夫人的爱全放在女儿身上。在世人眼里,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在他内心深处还有女儿和皇上的地位一样,甚至对于女儿还更多,虽然这是大逆不道。
“水公子,这里住的还习惯吧。”李儒风端坐在太师椅上微笑着问道。
“恩,宰相府邸亭台水榭,花香鸟语,堪比仙境。”水明起身向宰相顿首示意。
李儒风哈哈大笑,声音在恢宏的大堂里更加洪亮。“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听闻公子颇擅琴技,不知今日能否一饱耳福?”
“哪里。宰相见笑了。”水明从侍女手里接过琴放于桌面,于是弹琴一曲。琴音清绝婉转,犹若天籁,似有余音绕梁三日而未绝之感。
正在他用心弹奏中,他忽然想起那时在寺庙询问老僧的事。是关于他父亲水清的,他犯的是通敌叛国之罪。除本人凌迟处死之外,其家眷皆被满门抄斩。据说行刑当天,水清挨了九百多刀还未断气,嘴里汩汩流着鲜血还含糊不清地喊着“圣上明鉴,老臣冤屈……”
就在这个时候琴弦断了,他一脸紧张不安地向宰相致歉。听着正出神的宰相这才反应过来,似有可惜地说着“无妨,无妨”。
那夜,他彻夜未眠,脑子中浮现的都是那些血腥的场面。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一身的冷汗把温软的被子打湿了一片。
他这两年多的时光都是在李府度过的,宰相李儒风对他是关怀备至。这其中除了他才华横溢,有很大的把握在下一次科举成为新科状元之外,更多的恐怕就是因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喜欢他。
他承认自己第一次看到她时就深深地爱上了她,她的容貌是彩霞般的美,她的笑容是不可救药的毒药,她柔美的声音在他的耳膜上轻轻敲击出醉人的音乐。可是直到那一天,这一切都变了,他必须要克制自己的感情,尽管他知道他自己做不到。
那一夜他本是无心闯入李儒风的书房,欣赏一番,准备离去时,不经意间看到一封外族文字署名的信函。在好奇心的催使下他拆开了那封信,就是这封信让他陷入了近乎万劫不复的境地。当他看完这封信后,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在塌陷,原来陷害自己亲生父亲叛国通敌的竟是快要成为自己岳父的李儒风。
一个近乎完美的梦在将全部付诸实践的时候却被命运无情的敲碎。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脑海中父亲血腥的场面与念奴的温婉相继浮现,母亲近乎于命令的叮嘱和李儒风百般呵护的交待在耳中轰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究竟是谁要他选择。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提起笔,有了两封一模一样的信。
他带走了那封真信,逃出了李儒风的书房。
接下来的日子里,琴棋书画他再未动一样,因为他的手一直在抖。直到念奴温润纤细的手紧握他的手,他才感到些许平静,可是更深的罪恶感却油然而生。
他开始躲避她,躲避她动情的眼神,躲避她迷人的香味,躲避她温暖的怀抱,可是他始终无法躲避着对她的爱。
那夜,她让他为她作画,在她的闺房里,她一丝不挂。
他爱她,不是画中的她。
他至死都不会忘记她吐气如兰的呼吸,还有她柔嫩的身体起伏地伏在他胸膛上时血液燃烧的情景。在那一刻他有多么希望死在她怀里。以至于他后来每每想起时都汹涌澎湃,血液沸腾,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死在她怀里的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