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恍如来生
3个月前 作者: 岚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月光如瀑,倾斜而下的光华似舒缓的琴弦。一丝丝皎洁的思绪不知缠绕着多少人的思念,而又轻轻触动了谁动人的心弦,举杯邀明月的释怀中仿佛有一个轮回。
愿来生你是沙弥
我是木鱼
你不停地敲打我前世的愧欠
而我已如愿
一生陪伴你
直到你不忍敲破这未知的轮回
如今这首诗已是家喻户晓,世人皆知。不光是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喜欢,就连那些历经世间沧桑的人也经常挂在嘴边。简单的几句褪去了诗词的华丽,朴素无华的言语却让人在反复吟诵中如同喝了一杯陈年的老酒,觉得回味无穷。事隔多年,可有谁知道这首诗出自谁的笔下,力透纸背的瞬间又有多少故事和泪研磨成墨,在尘埃落定之后品一杯香茗道出这经久不衰的滋味。
古寺
古寺,沙弥
古寺,沙弥,晨钟
古寺,沙弥,晨钟,木鱼……
百叶窗上分割出网格的月光洒在洁白的宣纸上,墨与纸相触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宣纸上的景物逐渐增多,古寺,沙弥,晨钟,木鱼……
“明儿,为娘有事要与你讲。”门吱呀地开了,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憔悴地从月光拉长的阴影中缓步走了过来。
立于桌前认真作画的男子停下了笔,略微抬起了他英俊清秀的脸。
“明儿,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么?”
“父亲,父亲?”男子手中握住的笔开始颤抖,抖洒的墨点毫无规律地淅淅沥沥在未完成的画作上,原本宁静古远的意境中平添了一丝凄凉之意。
皎洁的月光中,女人脸上被岁月雕刻的痕迹上滑过晶莹的液体,冲淡了的胭脂化成了窄窄的河道,小桥流水似的流淌。“你的父亲前几日被凌迟处死了,他就是吏部尚书水清。”女人说完这些话早已泣不成声,她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不顾一切地放声哭泣。
“凌迟,吏部尚书,父亲,水清。”男子精致而清秀的脸上交错着惊讶和痛苦的表情,可是他如水的明眸中却分明泛着冷漠,降温似的眼睛里涌不出一滴泪的喷泉。对于这个二十年来素未谋面的父亲,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感情可以自然流露,哪怕是一声没有悲痛的哀号。
静静的夜里,任月光拉长那些不能说的秘密。轻盈的噩梦伴着急促的呼吸,在风中摇晃的烛焰里哭泣成泪,一滴滴蜡沥流到桌面泛着涟漪,慢慢地凝结成为了一个轮回。
作画的男子名叫水明,年方二十有二。至今尚未婚配,一直醉心于诗词书画之中,是江南公认的第一大才子。据说当年向他谈亲的大家闺秀一天之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是江南少女心中魂牵梦绕的白马王子。然而,就这样才华绝代之人却对功名没有半点兴趣,他一直以来以卖画为生。关于他不入仕做官的原因有很多版本,其中大多是认为其恃才傲物,不愿意做朝廷的走狗云云,具体原因也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他母亲的经历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如果要是写出来的话或许可以成为流传于后世的传奇。
水明的母亲原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可惜命运多舛。在她十五岁那年,他的父亲受奸人陷害不仅被罢免官职,还被流放充军,家中之人多发配为官奴,她的母亲经受不了这一番耻辱就与当夜上吊自杀。她是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踢开了脚下的长凳,翻着白眼流着泪死去。可是她并没有上前阻止,或许在她幼小的心里那也算是一种比较享受的解脱吧。后来,她并没有成为发配官奴中的一员,反而因年轻貌美成为了一名官妓。
官妓,是的,一种任人玩弄的下贱女人。在她听到这个肮脏的判决时,她突然打消了死的想法,她知道她接下来要做的是一件比死更让人畏惧的事。她要为父亲洗清罪名,还自己一家二百多人一个清白,她要让陷害她父亲的小人付出代价。有了死的勇气和恨的力量,她细心而体贴地侍候着那些原本让她痛恶的官员。
虽然每次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依偎在她胸前千百个答应要帮她翻案,可是在温暖缠绵过后的无尽等待中她终于明白那只不过是男人的谎言。官场里的东西不是她所明白的,可她到底还是明白了官官相护。直到有一天他出现了,告诉她这个世界还有正义存在。
是的,他就是水明的父亲,她一生中最爱而敬畏的男人。那一夜,他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听她像一只受伤的猫一样哭泣,他告诉她,他会为她主持正义。三年了,她终于等到这句话了,那一刻她强忍的坚强像决堤的大坝瞬间崩塌。第二天她就恢复了自由人的身份,她告诉她的名字叫韩香君。
事情如她预想的一样顺利,水明为她父亲沉冤昭雪。当年陷害她父亲的小人竟是她父亲的心腹,可惜她父亲到死都不能知道。因为他在流放充军的第一年就病死了,要是他还活着也非得活活气死。
行刑当天她看着水清在烈日下掷出的“斩”的令牌,然后那人在屠刀之下身首异处。那一刻她笑了,她看着菜市口那摊四溅的血情不自禁的笑了,那笑声撕心裂肺,仿佛比哭还让人伤心。那一晚,她拽着水清的官服,眼中泛着动情的波纹,她为他摘帽脱靴,他为她宽衣解带……
三个月的巫山云雨,他看着她日渐隆起的肚子说:“和我一起回京师吧。”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承认和他在一起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可是她不能自私。她知道他是吏部尚书的乘龙快婿,而她以前还只是一个官妓。所以,她不能和他走,这一辈子能和他厮守三个月就已经足够了。
他没有勉强她,只是缓缓地从身后抱着她,亲吻着她发烫的脸说:“孩子出生了,如果是男孩就叫水明,如果是女孩就叫水绣。这是我的贴身玉佩,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他。”说罢,他把一块雕刻精美的玉佩从腰间取出,连带十几张面值大小不等的银票放在她手里。
他走了,是的,他带着一身的牵挂走了。
那天,她还记得,他温润的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轻轻地抚摸。他低下头吻了她的额,天空中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他缓缓地转身叹了口气,面朝京师的方向说了一句“伴君如伴虎”后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