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政和殿风云

    宫门前，大小官员们络绎走出，随后各自道别。


    前方街道拐弯处走出不少马车，侍卫队长冷眼看着，内心暗道：“这些人在外面虽说很风光，但在这里，连坐个马车都偷偷摸摸，跟我的处境也差不了多少。”想着摇了摇头便不再注意。


    一众官员前行了段距离，接着再次互相道了一句，随后上了各自的马车。


    马车慢慢驶动，载着艾欧尼亚权利的中心阶级，渐渐离开了视野范围，只有一个胖子显得很异常，此人就是林常在。


    自从见到莫名的笑容后，林常在睡意全无，对于笑容的主人，思前想后也想不出来，只是觉得有些熟悉，这才故意等着别人全部离开后，踱步走到侍卫队长前，双眼一沉道：“我问你，刚才进宫的人是谁？就是那个穿白衣的男人。”说着比划了一下。


    侍卫队长侧头想了想，微微低头道：“回大人，那名白衣男子是谁，我也不知晓，因为我没有权利过问。不过在他之前进去的，我倒是知道。”


    “没有权利过问？”林常在眉头皱起，问道：“我见他身后跟着一名背剑的少年，那这个人是谁？你不会没权利过问吧？我看对方的衣着可是平民一个。”


    “回大人，背剑少年正是之前进去的那人，他叫洛云飞，是奉王命所来。”侍卫队长解释道。


    “洛云飞？”林常在轻声重复了一次，想到自己儿子如今仍然关在府里不得出去一步，好像也是因为洛云飞的缘故，事情不会这么巧，两人会是同一人吧？还记得上次可是出了不少血，现在都觉的有些肉痛。刚想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哆嗦了一下，自语道：“我说那人怎么有些熟悉，还冲着我笑，原来就是他！”说着想起了当晚的黑衣人，控制不住的双腿有些发软。


    看到眼前之人的身体来回摇晃，侍卫队长开口道：“大人，您没事吧？”


    “我？”林常在失魂落魄道：“哦，我没事。”说着摆了摆手，朝自己的马车走去，边走便想：“王上召见洛云飞，难道是为了前段时日受伤一事？如果王上怪罪下来，这可如何是好？”想着用力摇了摇头，自语道：“不对，现在洛云飞生龙活虎，背着的剑看起来很重，没理由现在怪罪吧？再说那人冲我笑，他可是收了不少好处的，刚才肯定是传达着什么。”想到这里，神情不由安定下来，快步上了马车。


    车夫不用吩咐，自然知道如何去做，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


    林常在坐在柔软的垫子上，右手在胸口处抚了抚，感受着身下的些许颠簸，轻声道：“洛家衰败几十年，如今只留父子两个，王上一直很不待见，或许不是我想的那样。可除了那件事，王上有什么理由召见洛云飞？”说到这里皱眉思索，眼睛突然一亮，喃喃道：“等等，我离开时听到什么商会会长求见王上，好像是为了自家女儿与采花贼的事，难道？”说着脑海里浮现洛云飞的模样，兴奋道：“如果真是我想的这样，以王族当年的作风，呵，洛家可算要真正的完了。”说完右手用力握成拳头，眼中闪过一抹仇恨。


    侍卫队长莫名其妙的看着林常在离开，细细想了想，摸着无须的下巴自语道：“难道背剑少年来头很大，竟把一位大人吓成那样？可为什么我就看不出来？”说着双目一凝，视线中，一行人与最后一辆马车交错而过，正朝宫门走来，其中有几人气势非凡。


    虽然还有段距离，“站住。”侍卫队长急行几步，不知为何，看到这一行人，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这一行人正是洛雄几人。看见宫门前的侍卫神色不善，洛雄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等看见赵明义仍然前行，才再次迈动脚步。


    “我说站住！若再前行一步，我便视你等目无王法、抗命不遵，有权就地擒拿！”侍卫队长说着‘蹭’的一声拔出长剑，语气难得慎重起来。刚才洛云飞只是一个少年，自己还不太重视，这次看到来者气势汹汹的阵容，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大。


    “停，你们在这里等我。”赵明义看到侍卫如临大敌的模样，未免不必要的麻烦，挥手叫停众人，单独一人朝前走去。


    洛雄虽然神情焦急，但还是点了点头，停留在原地。易嘴角上翘，转头看到里托身形笔直的站在一旁，犹如尚未出鞘的剑，所有光华全部内敛。艾瑞莉娅和索拉卡站在一侧，两人不再交谈，反而静静的看着宫门前。至于泽洛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不停的左顾右盼。


    看到众人停下，只有一名满头华发的老者没有听从自己的话，仍然继续前行，侍卫队长神色缓和了几分，没有再次开口喝止，等对方走到近前，沉声道：“来者何人？”


    “我叫赵明义，此次前来是为了求见王上。”赵明义看着熟悉的宫门，神色有些感慨。


    “若无王命，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宫。”侍卫队长冷冷道。


    “我知道，可是劳驾进去禀告一声，或许王上会答应见我呢？”赵明义缓缓道。


    侍卫队长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屑道：“不用进去禀告了，平民不得进宫。我知道王上没空理会一个平民，除非是奉了王命，所以劝你还是尽速离开这里。”


    “你……”赵明义没想到对方如此肯定，内心不由变的很复杂，沉声道：“如今的侍卫就是你这种样子么，怎能如此不通情达理！放在从前，进宫门跟进自家大门一样。谁想到物是人非，竟在这里平白受气！”说着长出了一口气。


    “好大的口气，你把这里当做了什么地方，自家大门？呵，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侍卫队长冷笑一声，说着左右看了眼两旁站立的侍卫，继续道：“念在你年纪大，我不想动用武力，还不速速离去！”话音刚落，两旁侍卫的右手全都按在了剑柄上，目光阴沉了下来。


    赵明义看到这种场景，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嘴唇动了几下，没有半个字吐出。


    “老师，如今非常之时，何必这么麻烦。”里托说着缓缓走了过来，双眼冷冷看了侍卫队长一眼，神情有些不愉。


    侍卫队长看到里托的眼神，身子没来由的颤抖了一下，想要阻止对方前行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里托，现在虽是非常之时，可大庭广众之下，王族的颜面不能不顾。”赵明义仿佛知道里托的想法，勉强平复了胸中气息，挥手阻止道。


    “是，老师。”里托站住脚步，神情恢复如常，心中感慨道：“老师，即便你当了几十年的平民，看来还是很在乎王族的威信。如今王上不过是个傀儡，可就算这样，在众人面前，你还是要确保王族的颜面，没有一点逾越。”想着叹了口气。


    赵明义安顿住里托，随后看向侍卫队长，右手伸进怀中摸出个金色小牌，伸到对方面前道：“我不知你是否认识亲王令牌！”说着神情落寞，遥想当年，令牌一出，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华。谁能想到垂暮之年，反而沦为这种地步。


    “亲王令牌？”侍卫队长狐疑的看了过去，嗤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人是亲王？咦，这做工好像不是假的！”说着左手赶忙揉了揉眼，令牌虽小，只有半个巴掌大，可在阳光下，反射着一个金灿灿的‘王’字。


    侍卫队长犹疑了一下，随后上下来回看着赵明义，自语道：“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说着神情转为复杂，右手轻轻收剑入鞘，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我听父亲说起过，当年唯一的亲王被贬为平民，没想到有幸让我遇见。”说着看见赵明义定定的看着自己，亲王令牌被其稳稳的攥在手心，不禁道：“王上曾有令，若无王命，平民不得入宫。据说这条禁令就是因为您发出的。”


    听到对方的语气没有刚才气势逼人，赵明义缓和道：“你说的对，王上的确不让我再次踏入王宫，可还是想劳驾进去禀告一声。”


    侍卫队长看到赵明义眼中的坚定，轻声道：“好吧，可到时候，如果王上拒绝召见，您老可不要让我为难。”


    “到时再说吧，尽量不给你带来麻烦。”赵明义模棱两可道。


    侍卫队长摇了摇头，随手招来一名侍卫，细细吩咐了一番，接着转头道：“您老先在一旁等等。”


    赵明义微微颔首，看到侍卫疾步跑进了宫门，不由长长吐了口气，接着转身走到众人前，把刚才的事说了一次。


    其他人神色没有多大变化，可洛雄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点，看着侍卫消失在宫门内，心中升起了淡淡的悸动。仿佛此时的王宫内，跟自己有关的人，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有心现在立刻进宫，可是看到宫门前的侍卫队，不由强自忍耐。


    王宫内，政和殿前的广场上。


    柏凌霸默默走在前面，眼神一会恍惚、一会清明，似乎心中有什么想法难以取决。


    洛云飞和吴天佑跟在后面。


    吴天佑神情不再疑惑，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随意打量宫内的场景。


    洛云飞神情淡然，一点也没有平民进宫的忐忑。虽然这是第二次进宫，可第一次是在深夜时分，宫中的面貌完全看不清晰。如今宫内笼罩在阳光下，可洛云飞的双眼尽显平静，完全没有理会周围的宏伟大气，仿佛这一切早已见怪不怪。


    眼看就要走到广场尽头的台阶，再往上便是政和殿，柏凌霸回头看了洛云飞一眼，淡淡道：“光明始终在制造黑暗，黑暗从未拒绝拥抱光明。你虽然有这样的感悟，可是我想，你一定不想沦为这种地步。”


    “什么地步？”洛云飞觉得对方有些不对劲。


    “在黑暗和光明之间徘徊！”柏凌霸说着走上台阶，一步一阶而上。


    吴天佑不解的听着两人谈话。


    “徘徊在黑暗和光明之间，感觉一定很糟糕，你不会是这种处境吧！”虽然最后是疑问，洛云飞却语气肯定，神情满是感慨，心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总是徘徊在善与恶之间，说起来也算是光明和黑暗之间。”


    “我的确在黑暗和光明之间游移。”柏凌霸脚步放缓，平静道：“你能看出我现在是身处黑暗，还是沐浴光明？”


    “我可看不出。”洛云飞轻笑了一下，继续道：“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应该知道能够被看出的黑暗和光明，不过是外在。真正的黑暗和光明，在于内心。我可没有看穿人心的本事，即便能够看穿，可也说不出，因为人心太复杂了，可不只是单纯的黑暗和光明就能概括。”


    “哦？”柏凌霸疑惑了一声，静静等着下文。


    “可是黑暗和光明并不能决定人的内心。”洛云飞低沉道：“不论你现在正身处黑暗，还是沐浴光明，这一切都取决于你的心。若你内心坚守光明，难道可以被黑暗所改变？同样，如果你内心黑暗，即便沐浴光明，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即便别人看不出来，难道你的内心也能欺骗自己么？”


    “你是说黑暗和光明不会影响人，造成这一切结果的只有内心？”柏凌霸说着下意识摸了摸心口处，随后淡淡道：“你明明年纪轻轻，仿佛经历的比我还要多。本来我还有些怀疑你是故作老气横秋，可想想洛家的处境，你跟同龄人不一样，也是在所难免。这倒使得我乐意跟你谈论些问题。”


    “我说的那些，大多人都明白。”洛云飞道：“很多人不说，那是因为不想说。”说完心想：“善恶一念间，我只不过是有些体会罢了。”


    “你到底还是年轻。”柏凌霸神情落寞道：“即使人的黑暗与光明取决于内心，可这个世上很多时候都会身不由己。当一个内心光明的人身处黑暗，若是一时的身不由己，以后他还可以追求光明。如果是一世的身不由己，那不管他内心如何，都注定是一个黑暗之人，你知道么？”说着气息有些紊乱。


    看到对方情绪波动的厉害，洛云飞愣了愣，不由想到如果自己一生徘徊在恶的边缘，难道自己就是一个恶人么？想着用力摇了下头，沉声道：“柏凌霸，你错了。人生一世，何必在乎他人看法。不论黑暗还是光明，善还是恶，当生命终结的时候，心中无怨无悔，只求做到问心无愧！”


    柏凌霸身体颤动了一下，嘴里喃喃重复道：“问心无愧？问心无愧！”说着气息渐渐恢复平和，突然哈哈笑了两声，道：“好一个问心无愧！你再次解释了我心中的疑问。是啊，执着于黑暗和光明那些表面，还不如一个问心无愧！”说完站在政和殿前，眼神慢慢变的坚定。


    洛云飞看到对方似乎有所改变，喃喃道：“其实这也是给我自己的解释！”说完摸着胸口，眉宇仿佛坚毅了几分。


    吴天佑疑惑的看着两人，随后低头看了看腰际的三尺青锋，神情变的若有所思。


    “禀告主上，人已经带到，正在殿外等候！”柏凌霸躬身对着殿内，声音铿锵有力。


    政和殿内，劫早看到了殿门前的三人，开口道：“你在外面等候。”说着拍了拍双手，继续道：“有请两位天才进来！”


    王座之上，赵新看着殿门前的来人，视线落在洛云飞身上，双眼深处泛起了一道涟漪。


    辛德拉紫色双眸眯了眯，好像殿门前的柏凌霸跟刚才有所不同。


    “是，主上。”柏凌霸说着站到殿门一旁，眼神示意洛云飞和吴天佑进去。


    洛云飞坦然走进大殿，心道：“没想到还是要面对劫。”


    “主上？”吴天佑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柏凌霸说了两次，心中不禁疑惑道：“没有听错！不是王上么？怎会是什么主上？”想着迈步走进大殿。


    瞬间，政和殿的画面定格，柏凌霸看着殿门处，略薄的嘴唇抿了抿，随后紧紧闭上，使苍白的脸上多了股毅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