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天下归元
巨鹄此时已经逼近城头,一个佰长紧张地盯着那些黑色的大鸟,喉结上下蠕动,眼看着目标逼近,正要开口大喝,“射——”
“开灯!”
清脆的命令,来自最上层巨鹄上的君珂。
“唰唰”连响,巨鹄之上,忽然亮出一大片灯光,那些灯光柱不过巴掌大小,光线却十分强烈,而且似乎可以移动,被鹄上士兵拿在手里一阵疯狂乱晃,每次晃动都对着弓弩手的眼睛。
“哎呀。”最紧张的时刻,忽然被晃动的灯光刺到眼睛,那些弓弩手猝不及防,有的一跤向后栽倒;绊倒了同伴的弓,有的手一松,弩箭射入空处;更多的箭身偏斜,射入人群,那些锋利的弩箭咻咻穿透胳膊大腿,顿时惨呼一片,鲜血淋漓,城头之上,乱成一团。
“哈哈哈哈。”鹄背上有人狂笑,“手电筒,我造出来的新式手电筒哟!皇后的东西就是好用,啊哈哈哈哈哈。”
“死小子,闭嘴!”底下带领步兵冲过来的钟元易,生怕宝贝儿子得意忘形成为箭靶子,暴跳如雷地吼。
“拉灯!”君珂眼见简易版手电筒果然发挥了效用,下令。
啪啪连声,手电筒关上,这手电当然不是当初君珂那个多功能版的,这个时代的材料和技术也不够支撑那样的高科技,但以钟情的能力,选择适当的材料取代,搞个木头做的简易版本,以火燧激发产生光亮,能达到闪瞎别人的效果也就行了。
这主意当然是君珂想出来的,现代那世用手电晃人眼睛使对方无法捕捉目标乃至失去战斗力的伎俩,和古代洒石灰也差不多,对这群针对巨鹄要射杀的弓弩手来说,再合适不过的杀手。
这么一耽搁,城头一乱,巨鹄降落。巨鹄一旦降落,这个城就等于在大军之前敞开。底下尧羽在毁坏吊桥机关,以他们的本事,放下吊桥也是手到擒来的事,上下俱失手,定州的命运也就决定了。
君珂微微松口气,眼看巨鹄纷纷降落,按照训练习惯,它们会先毁去哨塔炮楼箭塔之类的杀伤力强大的部位。正想着是不是单独一鹄侦查一下柳咬咬母女在哪里,忽然听见底下惊呼。
君珂低头一看,神色一变。
巨鹄降落,刚青色的利爪或抓上蹀垛,或抓向哨塔箭台,爪尖刚刚抓下,吱嘎一声裂响,碎冰溅玉四散而开,利爪抓不住滑冰,巨鹄的身子就失去平衡,带着背上的士兵向后仰栽降落!
便在此时,一队一直埋伏在城楼蹀垛和阴影之下,身形特别矫健的黑衣人,忽然暴起!
这些人埋伏在阴影处,一直岿然不动,哪怕弓弩手遭受毁灭性打击瞬间死伤过半,哪怕尧羽已经打开吊桥,城楼上士兵急得大吼,拼命往下推滚木擂石也无动于衷,他们全部的精神和注意力,始终紧紧盯在巨鹄身上!
黑影暴起,半空中一个齐整的转身动作,腰肢一转,一道牛皮绳索已经从腰间飞起,霍霍两声便缠住了巨鹄的脖子!
此刻巨鹄爪尖不能攀住身下物,身形不稳正向后仰倒,鹄背上士兵临危不乱,拼命发令让鹄振翅飞起平稳身形,只要有刹那功夫,巨鹄也就脱离了危险,然而此刻,它们身子正向后仰,绳索往脖子上一缠,顿时形成拉扯之力,那些黑衣人手一抖,绳索颤颤笔直!
巨鹄发出嘶哑的呜咽,喉骨隐约有格格之声,眼看就要被勒死!
最上头纳兰述君珂大惊,两人同时跳下鹄背,借着还没落下的巨鹄的身体,一边下滑一边大喝,“飞刀!”
士兵醒悟,连出飞刀割断绳索,巨鹄却在此时呜咽一声,萎缩下去,爪尖呈现深红之色,身上羽毛纷纷掉落,很明显是中毒了。
君珂又急又奔,直奔城墙,连出几刀割断勒住巨鹄脖子的绳索,她身后费亚红砚带同保卫她的鹄骑队伍直冲而下,君珂落在一处哨塔上,一脚踢翻那挥刀砍来的哨兵,正要下令让人迅速接柳杏林前来给鹄解毒,忽然目光一转,看见了城内异常的动静。
城内并不如想象中的士卒纷涌,纷纷赶来守城,相反十分安静,整座城几乎已经是空城,而在城北的某个方向,一大批军队正狂驰而去。
沈梦沉城头抗拒是诈,他根本没打算战,他已经出城!
城北周围纳兰述依旧布置有军队,是铁钧率领的天语营,但沈梦沉全部主力要出城,必然拼命猛攻,敌众我寡,难以抵挡。
好在每军都留了一只鹄作为信使,通知起来很快,但等援军赶往北城门去救,只怕也要迟了。
眼光一闪,君珂忽然发现,那大群军队中忽然分出一小队,绕了出去。
那一小队动作更快,而且其间似乎还有一辆马车。
君珂站在高处,她又是一双神眼,看得比常人远上很多,但也无法辨明到底是什么队伍,但这个时候,这个方向,这种鬼祟动作,不是沈梦沉还是谁?
他以主力猛扑城北,自己借助城中早已挖好的地道迅速出城,再和主力汇合,然后逃往……君珂想了想,附近哪里适合他去的?
青阳!
还有那辆马车,是不是柳咬咬母女?如果是她们,这样乱军之中掳来掳去,难免要受伤害,必须尽快救回。
现在只有自己看清了沈梦沉遁走的方向,此刻要再派军队进城去追,进城后道路不熟,哪里还来得及?
“纳兰。”她立即叫道,“沈梦沉有诈,要从地道出城,咬咬可能也在队伍中,给他走掉就麻烦了,我带一队鹄骑去驰援!”
“不要靠近,追着他的行踪便可!”纳兰述高声关照。他此时不方便离开,以免堕了军心,好在城破就在顷刻,稍后也就能抽身。
“得令!”君珂一笑,喊得太高,忽然觉得胸臆间又一阵翻腾,还微微有些晕眩,忍不住皱皱眉。
她唤来自己的鹄骑,刚才那一批鹄受损,此刻不能再战,好在尧国帝后有自己的鹄骑卫队,那七只鹄没有受损,由费亚和红砚带领,跟随她飞往城中。
沈梦沉的主力还在往北城门而去,君珂派一只鹄骑去通知,她自己寻找沈梦沉的踪迹,就这么一耽搁,地面上已经看不见那只小队伍,不过尧羽卫中精通痕迹的卫士在,按照君珂所指的方向,很快确定了沈梦沉地道通往的大概方向,果然是在城外,从城外清溪下游出。
“陛下,看庆帝逃跑的方向,很可能是想穿过附近的涞源山,直下青阳郡。”那尧羽卫推算着路线,“涞源山势雄奇,一旦入山,咱们便不能乘鹄去追,是否现在停下,等候后军?”
“不了。”君珂略一思衬,觉得还是不能耽搁,沈梦沉狡计多端,夜长梦多,还是追上去才能放心。
“跟他进山。”
此时天色将亮,君珂远远在后头吊着,看着沈梦沉一行不过三十人,果然从清溪下游的一个石板桥下出现,在河边喝了水,随即便往山中去。
君珂看着那群人,眼睛忽然一亮——那抱着小孩,被人左右看守着的,精神恹恹的妇人,虽然改装过,但体态身形,可不正是咬咬?
“下降!”君珂立即向后头做出手势,“不能再飞了,很容易被发现。”
“陛下,我们不等后头军队来么……”红砚跟在她身后,她精擅鹄骑飞行,自然要跟着君珂。
君珂摇摇头,下了鹄,让轻功不行的红砚留在山口等着接应后军,自己带着轻功不错的十个侍卫进山。
涞源山不高,但胜在峭拔险峻,奇石怪松,处处皆有溪流转折,时时忽觉绝崖悬顶,景致俊奇特异,只是前行的和后追的,此刻都无心欣赏。
沈梦沉似乎对这座山十分熟悉,穿山走道,毫不犹豫,只是时不时停下来,步伐也有些涩重,似乎体力不济。
君珂却知道,沈梦沉伤重,他在燕京本就重伤,一路追逐未得一刻休息,还屡屡受创,纳兰述对他的生死大仇毫不容情,竭力消耗他的体力和内力,此刻的沈梦沉,无论如何能力通神,必然也是强弩之末。
沈梦沉又走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此时队伍位于一处山崖之下,那处山崖顶如冠盖,斜斜凸出,将一线阴影打在狭窄的山道上。
沈梦沉靠着山壁轻轻咳嗽,越咳脸色越白,越咳腰越弯,身边的侍卫走过来想侍候他喝水,他烦躁地挥手令他离开。
君珂屏住呼吸,远远地看着,她和他曾经是同脉之体,自然看得出他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很糟糕,也许不用大军追捕,也不用出手动武,他走上一阵子,自己就得倒下。
那人倚着断崖,青黑石壁衬得他脸色苍白,眉宇间泛出淡淡青色,眼角却浅浅发红,那种微带诡异的色彩,反令他看来更多几分艳,依旧午夜宫廷华筵,牡丹金粉迷离,只是筵席终将散,花开已半残。
君珂心底涌起一阵复杂的感受。眼前这人,似乎是她的仇人,相识近十年,被他伤害过,折辱过,关押过,追逐过,然而他毕竟没有真正对她下过杀手,到得今日,杀场相见,一切终结之前,忽觉怅然。
这么多年,见惯他风雨不惊,长袖善舞,含笑之间拨弄人心天下,此刻见他憔悴、战败、逃亡、生死顷刻,不由淡淡苍凉。
美人迟暮,枭雄末路,人生之哀。
沈梦沉咳嗽半晌,喘息越烈,君珂捂了捂心口,她也有点晕眩难受,心中不由一惊——难道两人同脉之体还没完全解开?可是柳杏林曾说过,她的大光明法已有大成,已经将最后一点同脉解开了啊。
沈梦沉似乎终于耐不住伤痛,招招手,示意毒人过来,毒人听话地迈着她那有教养的优雅步伐,行到他身侧,沈梦沉避到一边的石缝里,示意毒人也跟进去。
君珂顿时大喜。
看样子,沈梦沉支持不住,终于不得不在半路以毒人攻毒,疗治他的伤势了。
毒人被调走,此时救回柳咬咬,才是最好时机。不然就算大军涌上,在毒人之前,也难免大批量受伤中毒。
君珂还怕有诈,多等了一会,眼看那两人走进石缝,用藤蔓遮掩,并命四面侍卫层层守卫,随即双掌相抵,开始运功。
君珂察看地形,此处绝崖之下,前后道路狭窄。后方不远处有树林,前方则是较为平坦的道路,自己得手可以带领柳咬咬退入树林,马上援军就可以到达。
而沈梦沉身在石缝,行动不便,外头还布置侍卫层层保护,也无法第一时间追出,自己去抢柳咬咬,绝对没有问题!
想到就做,君珂出手!
刹时人影一闪,恍惚一道飙风,自暗处刹那卷出,身形过快,卷起腾腾枯黄落叶,卷上半空,霍然停顿,随即唰拉一声,漫天纷降!
降落的金黄碎叶里,那条青色纤细身影已经到了被三个侍卫看守住的柳咬咬身边,一脚踢飞一个侍卫,另两个侍卫扑上来,那身影腾地一个翻身,落下时左右肘拳,砰砰两声闷响血花飞溅,飞溅的牙齿里两颗头颅诡异地歪到了一边,两个身子犹自保持前冲姿势,那青影当真化成了一道影子,从交错倒下的两个身子之间轻松穿过,一把拉住了柳咬咬的手。
精神恹恹的柳咬咬,霍然瞪大了眼睛,虽然没有力气,依旧反应极快的站起来。
君珂冲出到出手不过一瞬间,拉到柳咬咬的手那一刻,她心中大定,眼角一瞥石缝那边,护卫刚刚扭头,沈梦沉刚刚撤掌。
“走!”君珂不打算和沈梦沉对上,一把扛起柳咬咬就要跑,脚步刚动,忽然头顶轰隆一声。
那一声声响之巨,难以用言语形容,就像一万吨的巨雷在头顶炸响,又或者天哗啦一下就塌了,柳咬咬给震得向后一倒,君珂手一松,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一片空白,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天地静默。
安静,如此诡异的安静,柳咬咬在身侧晕倒没有声音,四面诡异望过来始终不动的护卫张大嘴没有声音,远处飞过来的巨鹄和鹄上的人没有声音,石缝里悠然站起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讲话的沈梦沉也没有声音。
世界像忽然成了黑白默片,窒息般的安静,她浑浑噩噩抬起头——本来已经发亮的天,忽然黑了!
天怎么忽然会黑?
天塌了!
又是轰然一声,好像天地忽然开了闸,默片忽然配了音,坚冰被打破,巨鼓被擂响,一瞬间天地间各种声音全部解封,呼啦啦涌入她的耳膜。
仿佛是沈梦沉的笑声,“纳兰述,请君入山……啊你是小珂……混账!纳兰述,君珂怀孕你竟然还让她……”
仿佛是红砚的惊叫声,“主子——”
仿佛是纳兰述在更远一点的撕心裂肺的呼叫,“小珂!”
仿佛是柳咬咬近在咫尺的惊呼,“君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