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3个月前 作者: 乔家小桥
    第133章


    暮西辞隐约有些懂了:“也就是说,‘三万年后’,巫族点天灯,你是为了应劫下凡?”


    令候沉默了会儿:“究竟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们九天一族是一群傻子,不知道规避风险,反而知劫而上?”


    暮西辞:“……”


    令候缓缓说:“我族定期推演天道,都是为了化世间劫数。自身的劫数,当然也是能避则避,能解则解。毕竟趋利避害,趋吉避凶,方为真正的自然之道。何况我这道分身回去以后,不会保存来此的一切记忆。我不会知道长明神私自保留了一条下凡的通道,更想不到自己会遭巫族残害。”


    事实可能就像魔神姜韧猜测的那般。


    他发现姜韧在神域失踪,才得知通道的存在。


    又得知天灯震动与极北之海有关,想要下凡一探究竟,顺便寻找姜韧。


    料到下凡艰险,却没料到这般艰险。


    毕竟九上神之前没谁遭过天谴,或许以为步入天人五衰,已算天谴。


    令候不可能强迫自己想起分身这段记忆,这有违天道。


    若是想起来了,一早知道姜韧下凡会被巫族的叛徒剥皮放血,他身为友人,岂会不阻止?


    所以说,一切都是按部就班,顺其自然。


    时也命也。


    ……


    正在岩石上打坐的漆随梦,感知到有一股力量靠近,掀了掀眼皮儿。


    瞧见是从温柔乡方向过来的,他又将眼睛闭上了。


    但来者的视线太过肆无忌惮,令他深感不适,漆随梦又将眼睛睁开。


    他目望飞剑靠近,除暮西辞之外,还有两个陌生人。


    飞剑落地,漆随梦看着身披黑斗篷的男人,走去他父亲的坟墓之前,躬身行了个大礼。


    令候拜完之后,转头看向他,目光平静:“漆随梦,我欲前往极北之海搭救姜拂衣,你护送我如何?”


    漆随梦正在猜测他的身份,闻言拿起腿边的剑,一跃而下:“她不是在温柔乡?何时回了极北之海?搭救?她出什么事情了?”


    漆随梦不认识令候,询问的是暮西辞。


    暮西辞便和他简单说了说。


    什么武神和岁月梭,漆随梦一概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姜拂衣的生关死劫。


    不等暮西辞说完,他问:“现在出发?”


    令候道:“你师父人在何处?”


    漆随梦怔了怔:“你说无上夷?他在魔鬼沼,守五浊恶世的大门。我爹死了,巫族那几个族老全死光了,大门总得有人守。”


    令候询问:“你们是师徒,你应该有办法联络到他吧?”


    漆随梦:“有。”


    令候:“烦请你给他递个消息,让他也去往极北之海。无论他想赎罪,亦或心怀苍生,眼下都是一个好机会。”


    漆随梦不免担忧:“那五浊恶世的大门……”


    “巫族这一代能打开大门的,不是只有剑笙么?”令候说了声“无碍”,“虽然在我的时代,五浊恶世尚未开始建造,但整体已经规划完毕,想要从外开启难度极高,尤其是怪物。逆徊生如今专心救怜情,怜情不曾破印而出之前,他不会打大狱的主意。至于沈云竹,更不必在意,他没这个本事。”


    “好。”漆随梦身上一直都有无上夷的令箭,忙取出来,按照令候的吩咐做了。”


    令候再次踏上飞剑,吩咐越明江:“时间紧迫,走吧,启程去往极北之海。”


    暮西辞问:“需不需要我一起去帮忙?”


    “此事用不着你。”令候摇头,又饱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你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暮西辞默不作声,目送他们离开,朝极北之海疾飞而去。


    他也折返回温柔乡。


    况雪沉和柳寒妆还在原地站着。


    瞧见暮西辞自己回来了,柳寒妆仰头问道:“夫君,那位神君呢?”


    暮西辞落在她面前:“他带着漆随梦去往极北之海了……”


    见她眼眶泛红,知道她因为希望落空而难过。


    令候所处的时代,万木春神还不曾将伴生法宝交给信徒,他不知道法宝的下落。


    也无法解开逆徊生的天赋。


    况雪沉在柳寒妆肩头按了下,该安慰的话,方才他已经说了个遍。


    如今将她交给暮西辞,他回地宫里去。


    “大哥。”柳寒妆轻轻喊。


    况雪沉转身:“还有事?”


    柳寒妆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只是想起来,大哥不会比她的担心少。


    她还能流泪宣泄,大哥向来将情绪全憋在心里。


    不仅小酒的事情,还要扛着封印的压力,如今知道极北之海将出大事,李南音情况不明,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却要开导她。


    头一次真切感受到大哥的不容易。


    柳寒妆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车到山前必有路,还记得爹说过,小酒是天狐,吉人自有天相,狐貍也一样,对吧。”


    况雪沉微微愣。


    他刻意将心态放的很平,一直冷静的安慰妹妹,忽然被妹妹安慰一句,心境突然乱了一瞬。


    “会的。”况雪沉点了点头。


    说完便继续往回走,像是怕露怯。


    等他回地穴,偌大空旷的草原,只剩下暮西辞和柳寒妆。


    柳寒妆站累了,走去石碑前坐下。


    发现暮西辞没有跟上来。


    柳寒妆瞧他双眼无神:“夫君,你怎么了?”


    暮西辞摇了摇头:“没事。”


    简单两个字,便不再说话了,披着星光伫立在原地。


    柳寒妆知道他有心事,直接问怕是问不出,需要先打开他的话匣子:“对了夫君,刚才听说你说,漆随梦是天谴行刑官,是什么意思?他也是神族转世?”


    “那只是大荒时代,对天定克星的一种称呼。”暮西辞解释道。


    方才令候对他讲了石心人和撕心之间的恩怨,一定意义上,石心人也可以说是撕心的行刑官。


    暮西辞接着道:“有一些人很特殊,他们从降生开始,就背负任务,天道赋予的任务,乃是天选之人。比如奚昙……”


    想起曾经潇洒的美男子,最后落得那般下场,暮西辞心中有些堵得慌,“漆随梦就比较幸运,但细细想来,他一直在被命运推着走,说是行刑官,更像是一枚棋子。”


    “原来如此。”柳寒妆佯装无意的朝他招招手,想他过来她身边坐下。


    暮西辞却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且说:“我有些累,想先回去歇着。”


    柳寒妆察觉他在刻意疏远自己,心头倏地就有些发慌,站起身:“你究竟怎么了?武神来之前,你还好好的。”


    暮西辞迟疑了下:“我从武神那里得知奚昙的不幸,心中难免感伤。”


    柳寒妆将信将疑:“真的?我们不是说好了,之前已经相互欺骗了二十年,今后不许再说谎欺骗对方?”


    暮西辞:“……”


    他微微垂眸。


    方才令候说,希望他能主动回到封印里去,身为会给人间带来兵火劫难的劫数怪,他实在不应该在人间久留。


    关于封印之术,令候刚才窥探过英雄冢的连环封印,已经知道神族最终选用的是哪一套。


    稍后会传授给燕澜。


    暮西辞慌了。


    最近,他想将狰狞的原身修炼出个人样,进度极为缓慢。


    原本以为是附身人身太久导致的,慢慢才寻思过来,是受到了怜情的影响。


    他惊讶。


    稍后又觉得自己的惊讶很可笑。


    暮西辞拿定主意,决定不再自欺欺人,不再逃避。


    他擡眸朝柳寒妆望过去,隔着随风舞动的蔓草,“我答应了武神,等温柔乡的危机了结,我就要回到封印里去。”


    柳寒妆抓紧手背:“他拿什么要挟你了?”


    暮西辞微微摇头:“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该回到封印里,只是燕澜之前不懂神族的大封印术。”


    柳寒妆哑了哑:“其实你在人间二十几年,自控极好,并没有……”


    暮西辞苦笑:“我的天赋不是自控就能完全避免,随时都可能引动兵火,这二十多年不曾引动,只能说是幸运。”


    柳寒妆:“但是……”


    暮西辞第一次打断她说话:“你愿意看到温柔乡的青青草原,一瞬间成为焦土么?愿意看到白鹭城那些你曾辛苦救治的百姓,悉数死于刀兵之下么?而这一切,因我在人间,随时有可能发生。”


    柳寒妆能言善辩,也是第一次被问的说不出话。


    她看着他转身,追上前半步,想喊“夫君”,已知不合适:“焚琴,这不是你的错。”


    暮西辞驻足,不曾回头:“那你可以接受么?”


    柳寒妆嘴唇翕动,却说不出口。


    暮西辞低声:“即使你可以接受,我也无法接受,无论大荒还是人间,都很美,我从来舍不得破坏这份美。”


    在大荒,独居的他只知山河草木很美。


    来了人间才逐渐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各种情感,同样是色彩缤纷,精彩纷呈。


    他看重,珍惜,更不愿轻易摧毁。


    柳寒妆禁不住又红了眼眶:“难道不能躲在一个空旷无人,不受你影响的地方?”


    暮西辞默然道:“我影响的范围过于广阔,如今的人间处处都是生灵,没有这样的地方,大荒才有。”


    柳寒妆心口莫名钝痛,很想说不希望他回封印里去,要回也等她寿终正寝再回去。


    她是妖,有着两三千年的寿元。


    但对大荒怪物来说,也是弹指一挥间。


    就赌这两三千年,他不会给人间带来灾难。


    但身为柳家人,柳寒妆顷刻便明白,生出这样的想法,她是被怜情影响了。


    柳寒妆恍惚片刻,慌忙默念家传的静心诀。


    一边念一边目望暮西辞走远,没有出声喊他。


    她不能开口动摇他。


    否者他们柳家人三万年来的传承和坚守,会像一场笑话。


    *


    极北之海,海底神殿。


    姜拂衣仍在神殿中闭目养心。


    燕澜站在一旁守着,从神殿逐渐恢复的光泽,判断姜拂衣的进度。


    这座神殿不愧是石心人的摇篮,的确和石心人密不可分。


    不仅能帮姜拂衣剑心速生,她的剑心之力增强后,同时还能反哺神殿。


    倏的,燕澜感觉到双眼一阵剧痛。


    被镇在后灵境内的心魔,突破他的强行控制,再次发出声音。


    “来了。”


    “他来了。”


    燕澜立刻盘膝坐下,再度将心魔狠狠压制回去。


    心魔说的“他”,应该是令候。


    他真的赶来了。


    燕澜的心情一时间变得非常奇妙。


    既欣喜,又觉得怪异。


    ——“燕澜?”


    燕澜眉头紧皱,这是令候的声音。


    刚才在记忆碎片之中,燕澜就已然发现,他的音色和心魔相似,但腔调不同。


    燕澜试着和他沟通:“不需要对接术法,你竟然能够和我密语传音?”


    ——“有何奇怪,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燕澜想辩解,却又无从辩解。


    ——“来我这里。”


    燕澜朝姜拂衣看去:“现在还不行,阿拂在神殿内修补剑心,我要在旁边护法。”


    ——“石心人的神殿内用不着你护法,她只要不踏出神殿,就是安全的。何况她的生关死劫并非现在,没事的,相信我。有些事情,我需要单独对你说。”


    燕澜犹豫了片刻,稳住心魔之后起身,先从神殿中退出。


    从海底上升,浮出水面,按照令候的指引,去往附近的一座小岛。


    才刚靠近,岸边站着的三个人里,燕澜第一眼先瞧见了漆随梦。


    他原本复杂的心情,又添上一笔烦闷。


    看来岁月梭的守护者,正是温柔乡的监察人。


    燕澜不动声色,落在三人面前,不语。


    令候沉默着打量燕澜,尤其他猩红的双眼。


    漆随梦走去海边,绷着嘴唇不说话。


    越明江恭敬的行礼:“燕公子,我乃散剑修越明江,负责守护光阴神的伴生法宝……”


    燕澜也朝他行礼:“越前辈,辛苦您了。”


    这声“前辈”听的越明江极为别扭,只因知道燕澜乃是武神转世。


    他悄默默打量武神和燕澜,两人在容貌在并无相似之处,且从眼神和神态来看,燕澜瞧起来就像个年轻人。


    令候的黑瞳里,则堆积着岁月积累的沧桑和智慧。


    但若是认真观察,两人在某方面,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相似之处。


    最终是令侯先开口:“燕澜,我会出现在这里,你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燕澜解释:“你在《归墟志》里,关于撕心的那几页,留下了记忆碎片……”


    在令候的时代,他早已着手编纂《归墟志》,自然知道是何物:“竟是这样。”


    燕澜明知故问:“你们是从温柔乡来的?”


    他是想质问令候,既然去过温柔乡,必定已经得知他的经历,为何要将漆随梦带来给他添堵?


    倘若漆随梦能解姜拂衣的生关死劫,那当他没问。


    令候观察着燕澜的反应,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我不仅是从温柔乡来的,且还已经去过鲛人岛,见到了闻人不弃和真言尺,以及至今不曾醒来的昙姜。”


    燕澜担忧:“伯母还不曾醒来?”


    姜拂衣怀疑昙姜的魂魄被撕心束缚住了,凡迹星几人以剑气为她本体充盈力量,他和姜拂衣则来神殿寻找。


    虽未曾寻到,但燕澜觉得,神殿随着姜拂衣剑心增强,不断恢复神光。


    昙姜的魂魄就在海底附近,神殿的神光应该也能作用到她。


    双管齐下,依照燕澜的推测,该醒来才对。


    令候听他说出“伯母”两个字时,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燕澜又问:“那你有没有想出救阿拂的办法?”


    “有一点想法,正准备实施。”令候回的模棱两可。


    燕澜心中一喜。


    令候却说:“然而此行,我发现一件比救姜拂衣更重要的事情,或许,这才是我来此真正的目的。”


    燕澜凝眸:“何事?”


    令候伸出食指,指向他的眉心:“你我的心魔。他竟然有我近两成左右的法力,在没有血泉的控制下,你一旦压制不住,恐成人间大患。”


    燕澜猜出来了:“你有法子化解心魔?”


    令候收手:“有,九天神族有血泉和神髓两部分,血泉不必多说,力量之泉。神髓则为神格,而心魔就附着在神髓上。”


    这些燕澜都知道:“姜韧说神髓取不出来,否则巫族族老又岂会只剜血泉?”


    令候道:“我听闻姜韧生于战后,神域内的堕神应该很少见,小辈不知道罢了。其实大荒时代,我们处置堕魔的同族,向来都是抽取神髓,因为神髓一旦取出,血泉在身也会干涸,根本用不着从后灵境里剜出来这般残忍。”


    燕澜默默听着,一双红瞳逐渐冰冷。


    他知道令候为何会将漆随梦带来了,是想抽出他附着心魔的神髓,交给漆随梦。


    令候观他眼神:“漆随梦身怀血泉,能够净化心魔,知道么?”


    不远处的漆随梦听见,立刻望过来:“我不要!”


    令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漆随梦攥紧腰间剑柄:“我再说一遍,我不要!既然血泉能将心魔净化,你尽管将我体内的血泉取走去净化。身为上神,你不会没办法吧?”


    “你先稍安勿躁。”令候安抚过漆随梦,又看向燕澜。


    燕澜听着有节奏的海浪声,尽量维持平静:“不知抽了神髓,我会怎样?”


    令候淡淡道:“会成为凡人,我口中凡人,指的是你们人间的凡人,无法修炼的那种。”


    燕澜压低声线:“是不是意味着,我会修为尽失,从此经历生老病死,最多不过百岁寿元。”


    令候摊手:“芸芸众生,绝大多数凡人的一生不都是如此么,哪里不能接受?有些时候,我甚至求之不得,盼做一个平凡人。”


    燕澜当然可以接受成为凡人。


    他是不能接受将神髓交给漆随梦。


    而且,姜拂衣躲过生死劫,石心人寿元漫长,他却只能活百年,她当如何?


    重点是,燕澜根本没必要做出牺牲。


    令候劝道:“此乃处理心魔最温和的法子,且漆随梦融合了我们的神髓之后,他的修为会在短时间内爆发,无论处理极北之海还是温柔乡的危机,他的作用都要远远大于你。”


    燕澜将骨节捏的作响,嘴唇抿的泛白。


    心魔忽又出声。


    冷笑。


    “燕澜,杀了他,连着漆随梦一起杀了。”


    “分身罢了,别怕。”


    “打开门,放我出去,我来杀。”


    “闭嘴!”燕澜将他压下去,又对令候承诺,“我目前能够压制心魔,等渡过危机之后,我会闭关将心魔化解。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你自己?”


    令候静默片刻:“我原本是信的,将漆随梦带来,也只是提个建议,你若不愿,那便罢了。”


    石心人尚且有心,何况他的心本就不是铁石,岂会不怜悯燕澜,不怜悯他自己?“但我此刻见到你之后,丧失了信心,燕澜,你有堕魔的倾向。”


    燕澜眼神微乱:“我……”


    令候目光冷然,直视他的双眼:“你敢说你最近没有动过入魔的心思?”


    燕澜说不出口。


    他有。


    姜拂衣在补剑心时,燕澜始终在旁思索,究竟该怎样帮她,才能为她提供更多的信仰之力。


    他左思右想,或许可以尝试融合心魔,暂时入魔。


    燕澜向来克制,这种克制深入骨髓。


    即使他觉得自己对于姜拂衣的爱意,已经没有办法再进一步,但他很难表现出来。


    燕澜寻思,或许入了魔,他就能舍弃骨子里的克制。


    且融合蕴含神力的心魔之后,燕澜能够提升修为,像令候说的那般,无论极北之海还是温柔乡,他都能做的更多。


    “我只是想要暂时借用。”燕澜解释,“等渡过风波,依然会去闭关解决。”


    “下次呢?下次再遇到危机,继续借心魔之力?”


    令候轻轻叹气,“从你觉得魔的力量强悍,可以拿来借用时,你就已经生了魔心。你私心认为仅是借一次罢了,但随后就会有无数次,底线便是这样一次次被打破,随后彻底放纵,你将彻底堕入魔道。”


    燕澜忍不住道:“我现如今颇为疑惑,力量真有善恶么?难道不是要看使用这股力量的人?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既然融合心魔能够救人救世,究竟有何不可?你为何不信我,不信你自己?”


    令候声色严肃:“这世上可以存在任何堕魔的物种,唯有我九天神族绝对不允许堕入魔道的神存在世间,无论何等理由,哪怕他本意是救人救世,我们都不能轻易姑息。因为先例一开,我族行事各个迫于无奈,底线和执守将会逐渐消失,九天神族迟早不复存在,世界也将归入混沌。”


    “我承认你说的都对,但是很抱歉,我并非九天神族,我是人,我有我自己的道。”燕澜从不认为自己战胜不了心魔,他眉眼渐厉,拿定主意,“不必再说,我绝对不会将神髓交给漆随梦,根本没这等必要。”


    令候颇为无奈:“但我是神族啊,若是遇到姜韧,他还没死,怜他遭遇,我可能会破例。但你不一样,你是我的转世,我深知你后灵境内那心魔的厉害,不能仅凭自信,就放任你入魔,相信你能自控。燕澜,你若是执迷不悟,非得护着心魔,我只能强行动手将你处刑,你有可能连正常凡人都没得做,成为一个废人。”


    燕澜一言不发,看上去无动于衷。


    “既然如此……”令候似在犹豫,半响,沉沉说道,“我稍后一旦开解姜拂衣的生死劫,这道分身将会立刻消失。在此之前,我必须处理掉你我的心魔。”


    话音落下,令候单手简单掐了个诀。


    他的背后,骤然浮现出一个由符文组成的耀眼光环。


    四周风浪猛然拍击小岛,力道之烈,竟将礁石击碎的四分五裂。


    原本站在岸边的漆随梦和越明江不得不朝岛中央退,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震的心脏剧烈跳动。


    “你分身不是没有法力?”漆随梦下意识拔剑,跑去燕澜附近,面朝令候,警告道,“你要取燕澜的神髓,也要先和珍珠说清楚,这事儿和我没有关系!”


    “……”燕澜发现自己如同被定身,动弹不得,艰难启齿也发不出声音。


    甚至连他后灵境里的心魔,也被压制住了。


    关键是,这股压制他的力量,好像来源他自身。


    令候懂得利用,他不懂。


    燕澜正不知所措。


    咻!


    一柄小剑快似利箭,自海中飞出。


    一道寒光擦着令候掐诀的手背划过,斜着划出一条浅浅的血线。


    随后小剑直直飞向燕澜,在燕澜前方几步幻化出人形。


    姜拂衣两指捏着一柄小剑,挡在燕澜前方,凝眸看向令候。


    燕澜望着她的背影,心口一跳。


    她又突破了,之前连御剑飞行都不会,现在竟然可以直接化作剑气飞行了。


    令候望一眼手背上淡淡的血痕。


    这般情况下,能轻易伤他的只有石心人。


    “我家的剑,一旦见了血,我就有机会石化对方的心脏。”姜拂衣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当然,肯定石化不了武神大人您的分身,但我猜,应该可以对您的本体,造成一点小小的伤害,您说呢?”


    令候平静以对:“姜拂衣,你是否知道,我是来帮你的。”


    姜拂衣与他四目交接:“不是我请您来的,谁请的,您找他说理。何况您现在尚未开始救,我似乎没必要向您道谢。”


    令候发觉她不只相貌像奚昙,连任性妄为的性格都有几分像。


    令候再次强调:“我必先除心魔,才能为你破生死劫,否则等会儿我分身消失,留下心魔和一个动了魔心的转世,且忘的一干二净,实在无法安心。”


    “那就不必破了。”姜拂衣将小剑攥进掌心,朝一旁越明江拱手,“前辈能否启动岁月梭?赶在我动手之前,先将武神大人送回去吧。”


    越明江:“……”


    他劝了一句:“姜姑娘先冷静,神君毕竟是大荒神族,行事习惯从大局出发……”


    姜拂衣打断:“我知道武神大人代表着正义,如果正义,是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未犯过错的心上人,在我面前受刑,变成废人,我还怎么相信正义?如何对付撕心?还不如让这个只会令我痛苦迷惘的世界彻底倾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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