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1

    那个孩子的诞生从一开始就相当的不顺利。


    哦，当然，每一个在那场混乱中诞生的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很不顺利的。


    后来的人们将那场因为降临派而产生的漫长混乱与灾难称之为“神怒”——很多人坚信是他们被伪神所欺骗，错误地信仰了伪装成天使的撒旦，才会让这可怕的一切发生的。


    哪怕降临派在之后不久的时间里就彻底覆灭，但“神怒”的后遗症却一直延续了许多年。


    乔恩怀孕的时期相当糟糕，恰好就是在整个灾难最为严重的一段时间里。


    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安稳的居所，没有一切……


    在很多时候，乔恩都以为自己可能会失去那个孩子了，但奇迹一般的，那个小小的生命自始至终都稳固地停留在她的腹内，一直到他应该出生的日期。


    乔恩当时已经与一名妇女达成了协议——她用积攒的罐头和曾经出于职业需要而储存在自家储藏室里的蛋白棒作为交换，换取了女人在生产过程中对她的帮助。


    好吧，事情一直到这里都还在乔恩预计的轨道上。


    她甚至并没有受多少苦，当她感觉到了的时候她和那个女人一同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地下室内。


    乔恩按照之前的生育经验指导着那个女人做了一切可以做的准备——然后那个孩子便从她的体内顺理成章地滑落了出来。


    在乔恩的记忆中，一个新生儿的诞生应该伴随着嘹亮的哭喊声和助产士温柔的安抚。


    她只需要躺在那里，努力从混沌的神智和极度疲倦的身体中挣扎着维持一丝清醒，然后便会有人把那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可爱抱到她的身边来。


    然而以上这一切，乔恩都没有等到。


    没有哭声，没有欢笑，没有温柔的对待。


    只有在一瞬间变得极为紧绷的气氛和一片寂静。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乔恩才听到帮助她生产的那个女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就是在这个时候，乔恩的心头忽然腾起了那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她猛然转过头望向那个女人，后者抱住了她的孩子，双手颤抖得好像她的痉挛发作了一样。那女人盯着那孩子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好像在做梦一样的表情。


    “哦，天啊——”


    紧接着女人发出了一种奇怪的，痛苦的低吟。


    “魔鬼！魔鬼！”


    然后，乔恩便看到女人双手猛然挥动，看上去就像是要把那个孩子直接往地上丢去。


    天知道乔恩是如何在极度的疲倦与晕眩中回过神来的，她猛然跳起来，朝着那个孩子扑过去，然后把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在抱到那孩子的一瞬间，乔恩便知道他是与众不同的。


    那是一个直接等同于奇迹的婴儿，哪怕刚从凡人的子宫中诞生出来，他的皮肤却依旧洁净，白皙，并且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宛若珍珠贝母一般的微光。


    他的拳头小小的，紧紧地握着护在自己的胸前，头顶已经有了一层细细的，银白色的胎毛。


    而为什么那两个女人会发出这样恐怖的惨叫，原因也相当显而易见。


    那孩子的背后，有一双翅膀。


    他的翅膀是那样的柔软而小巧，每一片羽毛都显得精美绝伦。那绝不是雕塑油画或者是别的什么能够比拟的，那是真正的天使的羽翼。


    乔恩将自己的视线移到了那孩子的面容上，她毫不意外自己看见了一张让人在不由自主中屏住呼吸的小脸。那么完美，那么可爱，那么


    令人惊叹。哪怕是在出生后那个孩子也没有发出一声哭嚎，他只是紧紧的闭着眼，仿佛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中。


    不过乔恩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孩子将会有一双漂亮得宛若宝石一般的紫色眼睛。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早在这个孩子诞生之前，乔恩就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答案一样——这并非是她的孩子。


    当然，从生理意义上来说，这个孩子确实是她与男友之间留下来的血脉，那个男人的遗腹子。但从另外一个层面，更加神秘，更加神圣的另外一个层次来说，乔恩很清楚，这个可爱到了极致的婴孩不属于任何一个卑微的人类。


    “哦，上帝……”


    乔恩恍惚地低喃着，用手抚摸着那孩子的脸颊。


    她与这个孩子之间的温情时刻实际上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因为下一秒，她的同伴忽然探出了鹰爪一般消瘦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乔恩的天使。


    “这是恶魔——我们得把这个恶魔杀了——”


    女人的声音因为过度的神经质而显得格外尖锐。


    乔恩知道对方在这场混乱中失去了自己的一切，包括她的孩子和丈夫，而女人俨然已经将这一切悲剧的缘由都怪罪在了降临派身上。


    当看到这个新生的孩子竟然拥有一双降临派圣子才有的羽翼时，女人彻底地发了狂。


    她试着从乔恩的手里把那个孩子直接抓出来，却被乔恩强行地躲开了。


    “你必须杀了他！这是恶魔！”


    女人的脸都扭曲了，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极度仇恨和极度惊恐带来的仿佛快要发疯一般的神色。


    “不！他不是！！”


    乔恩忍不住感到了害怕，在几番争夺之下，她快要抱不住自己的孩子了。


    而那个女人，乔恩倒是很确定，一旦她真的抢到了孩子，她会在第一时间瞬间杀死他。


    “都是他的错他杀了我的女儿和丈夫——”


    女人还在尖叫，指甲在新生婴儿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的血痕。


    而那个孩子却如同之前一样，显得格外安静。


    为什么这个孩子没有哭泣？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吗？


    乔恩混沌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这个想法，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一下子沉到了冰冷的海底，变得又湿又冷又重。


    她感觉自己仿佛快要无法呼吸了，然后她一把抓住了产床旁边放置的玻璃花瓶。那花瓶又厚又重，里头盛满了淡盐水，原本是乔恩为自己准备的用来补充体液的东西。


    但在这一刻，那花瓶却成为了最为顺手的武器。


    乔恩将花瓶重重地敲在了女人的头上，一下，两下，三下……


    温热的液体从那个疯狂的女人的头颅中迸射出来，几乎将乔恩的半个身体都染成了鲜红。


    当乔恩最终回过神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个女人已经躺在了地上，半边脸已经凹陷了下去，变成了一团奇形怪状的肉泥。


    乔恩发出了一声抽气声，她不由自主地脱了力，倒在了地上。


    “我干了什么……我……对不起……对不起……”


    而就在乔恩精神崩溃的对着女人的尸体不断低喃的时候，她怀里的孩子睁开了眼睛。


    就像是乔恩知道的那样，那孩子确实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那个婴儿在乔恩的怀里大哭了了起来。


    ……


    那个孩子被乔恩取名为加尔文。


    她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但在她取名的时候，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在告诉她，这个孩子只能叫这个名字。


    乔恩最终还是屈服于那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直觉。


    她爱加尔文，这是当然的，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挡加尔文那张漂亮到让人心悸的可爱小脸。（乔恩甚至怀疑，若是在生产那天的那个女人若是能够看到加尔文现在的样子，恐怕也没有办法坚定自己杀死他的信念。）


    但偶尔有的时候，乔恩却会盯着年幼的加尔文不由自主地发呆。


    她会想起那一天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女人（后来乔恩把她的身体留在了地下室里，她很确定，哪怕到了现在那女人依然在那里），也会想起在鲜血中忽然拥有了呼吸和活力的婴儿。


    在很多次的噩梦里，她会一遍又一遍的听到那女人的亡灵在她的床边窃窃私语。


    是的，那女人没有说谎。


    每当乔恩凝视着加尔文时，她身体里涌动着的那股神秘力量便会不断地告诉她，她的孩子将会带来一场真正的天启。


    每当想到这里，乔恩的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有些发冷，就像是那一天，在洛杉矶市中心的废墟中，那个“天使”将自己的力量灌入她体内带来的感觉是一样的。


    “妈妈？”


    原本专心致志在桌上画着图的加尔文忽然擡起头，直勾勾地盯住了乔恩。


    他现在只有五岁，已经是一个可爱到让人发狂的小孩。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问。


    乔恩一直都知道，加尔文似乎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和她的状况。


    “不，没什么，继续画画吧，我的宝贝。”


    乔恩回应道。


    她没有忍住又多看了加尔文一眼，为了掩饰加尔文背上那该死的翅膀，乔恩一直将加尔文死死约束在自己家的阁楼上。


    对外她宣称加尔文是一个可悲的先天骨骼病患者，男孩背上那高高凸起的一团，不过是可怕的病变带来的副作用。


    加尔文比任何一个男童都要更加乖巧听话，哪怕乔恩不允许他外出也不会有任何多余的问题。


    但越是这样，乔恩对他的情感就越是复杂。


    “你画了什么？”


    乔恩走上前去，心不在焉地看向加尔文手中的纸。


    “末日。”


    加尔文仰起头，冲着乔恩甜甜的微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加尔文：是的，我重生了，也黑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