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加尔文朝着约书亚伸出了手。


    他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脸，并且为其擦拭掉了眼角的泪滴。


    后者因此而激动得发抖，那被人称之为怪物的青年人躲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体里，因为过度兴奋连话都说不出来。


    加尔文当然察觉到了约书亚的异样（他甚至还能清楚地察觉到从自己身侧传来的，那来自红鹿的炽热视线）。


    加尔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在为约书亚擦拭眼泪的这一刻，他确实没有对约书亚生出任何的恶意。恰恰相反的是，加尔文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那个疯疯癫癫的克隆体，那个承受了他所有阴暗面以至于濒临崩溃的青年充满了怜悯与悲哀。


    “到我面前来吧，约书亚，我相信你能找到我。让我们面对面地在一起，然后把所有的事情做一个了结。”


    加尔文凝视着约书亚的眼睛，然后重复了一遍。


    有那么一刻，加尔文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被约书亚入侵了，他的大脑也许被控制了也说不定，不然他很难解释自己心中的温情脉脉。


    这情感真是矛盾，一方面加尔文很确定自己会让约书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另一方面，他难以控制自己因为约书亚的悲惨遭遇而变得心软——尤其是在看到约书亚对于这一切的反应之后，这种异样的，难以解释的矛盾刚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对于加尔文罕见的温柔，约书亚显得格外不知所措。


    也许过了好几十秒，也有可能是几分钟，约书亚才勉勉强强的缓过气来，只不过他哭泣得更加厉害了。但在哭泣的同时，他却借着那可怜男人的躯体，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哦，哥哥。”


    约书亚低声叫道。


    隔了一会儿之后他再一次毫无意义地呼唤着加尔文的名字。那黏糊糊的发音，就好像加尔文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颗融化的糖果似的凝在他的舌头上。


    加尔文听到红鹿发出了一声冰凉的嘲笑。


    而萦绕在身侧之人身上的气息也一点一点地变得沉重森冷。乔伊斯和韩立刻后退，与那混乱的三人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只不过韩在看见加尔文夹在约书亚和红鹿之间的那副情形后，他实在没有忍住，用非常轻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老天，这真是噩梦。”


    约书亚当然不会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如何挑战普通人神经绷紧的极限的。


    就像是小狗或者小猫一样，他在加尔文的指尖小心地磨蹭着，原本已经被擦拭干净的脸上又一次地布满眼泪。


    “我会的，我会去的……我好高兴……”


    他甚至企图舔舐加尔文的手掌，但加尔文十分及时地将手抽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约书亚所占据的那个降临派疯子男人的身体似乎也终于抵达了使用期限。


    在加尔文的注视下，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鼻翼张大，脸上逐渐浮现出不详的青色。


    他的脏器俨然已经彻底进入了衰竭的最末尾，更何况他自己的大脑，他的精神力还在遭受约书亚的折磨。=


    “加尔文哥哥……我好痛……”


    约书亚本应该及时离开，但他依然顽固地停留在疯子的身体里，哪怕濒死体验已经让他痛苦得哀嚎起来。


    加尔文嘴唇翕合，他企图挤出一些可以安慰约书亚的话，但他的身体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完全不停他使唤。到了最后，他也只能勉强地站在那里，盯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约书亚与那具遍体鳞伤的身躯一同滑入死的沼泽。


    最终结束了一切的反而是红鹿。


    “砰——”的一声枪响，疯子男人的额头中心出现了一个黑红的血洞（大概是因为太过于虚弱，男人的伤口甚至都没有流出太多的血）紧接着那骨瘦如柴的身体便向后倒了下去。


    那尸体是如此的轻，甚至都没有发出过多的声响。


    加尔文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你到底做什么——”


    他立刻回过头去，发出了一声质问。


    在看到红鹿那格外阴森的面庞之后，加尔文不由自主的一愣，然后他便被红鹿拉入了怀抱。


    “不高兴了？”


    红鹿轻声细语地问道。


    如果他没有一边说话一边轻轻咬着加尔文的耳郭和脖子，加尔文恐怕还会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相信红鹿现在真的如同他表面上显露出来的那么兴高采烈。


    那种好像下一秒就要直接被红鹿吞吃殆尽的恐怖感再一次浮现。


    红鹿现在确实心情不佳。


    先是目睹了加尔文对乔恩的轻言细语，这已经足够让红鹿感到一丝“不高兴”，紧接着又是约书亚——加尔文以为自己可以瞒过红鹿，关于他对约书亚的怜悯还有愧疚，但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投注在加尔文身上的红鹿又怎么可能忽略这一切。


    真正不高兴的人是红鹿，而且他是非常，非常，非常不高兴。


    幸好加尔文并没有打算进一步刺激红鹿。


    听到红鹿那满怀恶意的问话后，加尔文摇了摇头：“……我只是没做好准备。”


    他顿了顿，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有些话想要问，但你在我开口之前就杀了他。你应该知道，哪怕杀了这男人约书亚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抱歉，我只是觉得那个家伙看上去实在有点儿太痛苦了。”


    红鹿不带一丝诚意地耸了耸肩然后说道。


    而他的这个回答引来了乔伊斯和韩不自觉地一瞥。


    “怎么了？我与加尔文的对话有什么冒犯到你们的地方？”


    那绿眼睛的男人迅速地回看了过去，发出了理直气壮的问话。


    “红鹿，拜托——不要这样。”


    加尔文眼睁睁地看着红鹿肆无忌惮地表现出自己的危险与疯狂，他皱了皱眉头，发出了警告声。


    红鹿皱着眉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我只是在进行普通的询问而已。”


    他甚至还为自己辩解了一下。


    “不……我只是想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发了？那个仓库离这里可不远，而我们谁也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约书亚什么时候会回到陆地上来。”


    韩一对上那双暗沉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了一个哆嗦。


    他尽可能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而且我们布置炸弹也需要一些时间不是吗？”


    乔伊斯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略略挡住了红鹿投向韩的目光。


    目睹了红鹿与另外两名警官之间的冲突，加尔文只能咬紧牙关打起精神来。


    他拍了拍红鹿的肩膀好让对方冷静下来。


    “是的，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既然‘邀请函’已经发出了，那么我想我们也应该开始了。”


    加尔文说。


    感谢乔伊斯在之后找到的那辆车，不是很破，而且邮箱里的汽油也没有被之前生活在这附近的幸存者偷走。


    有了车，他们只花了几个小时便赶到了加尔文所说的那栋废弃工厂。


    一条丑陋而扭曲的黑色铁丝网挡在了汽车的前面。


    “不要停车，冲过去。”


    加尔文对乔伊斯说。


    乔伊斯照办。


    隔着黑色铁网往外看，整个世界仿佛都有些扭曲，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工厂看上去就跟当年红胡子买下它时一样破。


    所有的窗户都被人打掉了，或者打裂。


    在曾经用来放置货物的草坪上长满了差不多有半人腰高的野草，看得出来，这家工厂在自己生意鼎沸的时候大概多少能称得上气派，工人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就像是一群工蚁一样——但那只是以前了。现在，这里的水泥地面已经因为多年来的未曾养护而变成了一块一块干涸的碎块，在草根的根部，旺旺还散落着许多年前被人当成垃圾一样丢掉的玩意，不过也就是这些废弃物，很快就被再一次地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甚至连蜘蛛都放弃了自己的巢穴，大量的蜘蛛网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就像是棉絮一样挂在视野范围内的任意一件东西上。


    一行人努力拨开那些茂密到不可思议的杂草来到了工厂前面，金属大门曾经相当厚实，但现在对于这一个小队来说却不是什么问题，毕竟日积月累，风吹日晒，靠近地面的一角已经彻底锈蚀了，哪怕用手轻轻一碰，都能那些酥松的铁屑拨弄到地上来。


    “不，不是这里。”


    红鹿看上去跃跃欲试，似乎想要直接用锤子砸开那扇门，但加尔文却带着其他人绕到了工厂的后面，从一个小小的侧门后面钻入了仓库内部。


    一走进去，一股湿漉漉又灰扑扑的冷意夹杂着灰尘扑面而来，惹得乔伊斯打了一个非常小地喷嚏。、


    “哦，老天，这里简直就是……”


    乔伊斯皱眉说道。


    “你确定要在这里设下这样多的炸药？”


    他怀疑地问道


    加尔文点了点头。


    仓库里非常黑暗，而且格外的宽大，空气阴森森的，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冷气。


    在加尔文记忆中总是在轰鸣作响的机械，早就已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拖走了，也许也卖掉了，谁知道呢。


    一些没有办法拆卸的东西，门闸，窗户，还有一些看似无用的研究器械，也都被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