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那是一个非常脆弱的新生命，而且因为多日以来乔恩经受的那可怖的一切而变得非常衰弱。


    若不是加尔文的出现，大概再过一两个星期它便会自然而然地排出乔恩的体内——女人也将失去自己生命中最后的一个孩子。


    加尔文落在乔恩身上的目光变得非常柔和。


    在亲身经历了如此多暴力，黑暗与血腥之后，面前这个憔悴的女人，还有她孕育的新生命，竟然让加尔文感受到了一抹罕见的安慰。


    这个看似已经腐朽完蛋的世界，仿佛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希望。


    嘿，一个小生命，多好。


    长大以后他或许会是个恶棍，一个平庸之人，但也有可能会是一个可以改变世界的人，谁知道呢？但它跟加尔文不一样，它还有自己的未来和足够长的时间，也许它会是一个奇迹也说不定。


    无数纷乱的思想飘过加尔文的脑海，但并不会让他感到疲倦或者厌恶。


    加尔文用自己的力量维系着那极为孱弱的生命，一直到它变得稳定下来。力量源源不断地透过乔恩的皮肤渗入她的体内，就像是溪水自然而然地从支流淌入某个小水洼一样，过了一会儿之后，加尔文有些惊讶于自己竟然需要耗费如此多的力量才成功地让那尚未完全成型的小生命在母亲的子宫里获得足够久的居留权，要知道哪怕将艾扎克强行从是死神的怀抱里抢夺出来也只耗费了加尔文一小部分“力量”，但乔恩体内的生命却贪婪到仿佛要把加尔文吸干一样——但不管怎么说，加尔文最终还是做到了。


    当加尔文最终将自己的手掌从乔恩的肩头撤开之后，他已经很肯定那孩子将来会比普通人更加强壮和聪明一点儿看。


    这也许能说是“力量”留下来的一点后遗症，不过加尔文觉得孩子的母亲大概不会太过于介意这一点。


    “他会是一个漂亮的男孩。”


    加尔文对乔恩说。


    “看，我说过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这场混乱很快就会结束的，而你也会拥有自己的新生活。”


    乔恩呆呆地看着加尔文，她瞠目结舌，光是看表情就知道她彻底地陷入了混乱，怀疑与狂喜的漩涡之中。


    “医生说我以后不会有孩子了，我的身体不允许……”


    “那么你的医生弄错了，他就在那里，不久之后你就会感受到他的存在。”


    “这是什么……骗人的把戏吗？”


    乔恩的嘴角在颤抖，仿佛她自己也拿不定注意究竟是哭泣还是大笑好。


    加尔文叹了一口气，他只能对着乔恩再一次重复道：“你应该离开这里了，哪怕是为了你的孩子。”


    乔恩的声音哽住了，她神经质地不断嘟囔道：“我看了那些检查结果，那些结果都很不好……医生当时很肯定……我的孩子，天啊，我的孩子……”


    达米拉和克里斯蒂娜临死前可怖的面孔一点一点地从乔恩的脑海中褪去了，她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唯一能记住的只有加尔文，还有他背后那对华美的白色羽翼。


    “降临派没有说谎？他们说会有天使来拯救这个世界，我以为……”


    “可我不是降临派的人。”加尔文不得不再一次地打断了乔恩，他扶着乔恩的肩膀强迫女人转过了身，然后他在后者的背上推了一把，迫使乔恩往前走了两步，“我是来改正降临派这个错误的人，仅此而已。”


    乔恩听见加尔文疲惫，沙哑但依旧柔和得宛若羊绒毯子一般的声音，他的声调是那样温柔但是后面那句话的内容却锋利得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往前走，一直回到你自己的家里。”加尔文继续说道，过了一会儿他加了一句，“不要回头。”


    不得不说加尔文的那段话仿佛拥有什么魔力，乔恩一直到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家里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


    ……


    目睹乔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建筑物废墟的背后，红鹿一直到这个时候才走上前来，他的视线在加尔文那对翅膀上停留了一瞬。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慷慨。”


    红鹿说道。


    加尔文的羽翼跟之前比起来颜色要稍稍暗淡了一些，而且羽毛也不再从内部散发出让人目眩神迷的珍珠色光芒。


    听到红鹿这句话，加尔文这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我应该那么做，那是一个好人。”


    而好人在这样的困境中，值得一些安慰。


    红鹿微笑了一下，加尔文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话在那里触动了他的神经，总之红鹿现在看着他的样子就像是野兽看着自己的猎物。


    饥渴，贪婪，不动声色。


    “在一切终结之前，我希望这个世界能有点儿不那么糟糕的事情。”


    加尔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补充这一句。


    红鹿凑到他的脸颊旁，当着乔伊斯和韩的面给了他一个吻。


    “别紧张，我没有嫉妒那个女人。”


    他说。


    他只是太喜欢加尔文哪怕到了这种时刻依然显得天真而纯洁的样子。


    “嘿，伙计们，你们不觉得我们还有点儿事情要做？”


    乔伊斯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分开了气氛逐渐变得古怪的加尔文和红鹿。


    “我觉得他……好像快要死了。”


    韩紧跟着乔伊斯说道。


    亚裔警官的话音落下，加尔文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地上那已经濒死的降临派的疯子身上。


    对方的呼吸相当微弱，骨瘦如柴，身上的恶臭更是浓烈到仿佛不小心沾到了生化类的武器。


    就像是韩所担心的那样，他看上去确实已经衰弱到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死亡的程度。


    但是，在注意到加尔文的视线后，衰弱到这种程度的男人竟然迸发出了诡异的力量，半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加尔文。


    “嘻嘻……”


    疯子咧开了嘴，他那张肮脏面庞上浮现出了一抹可怖的笑容。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就在他笑出声的瞬间，疯子身上那种混沌而茫然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汗毛倒竖的诡异感。


    “呼……”


    韩倏然抽出了自己手中的枪，对准了那个疯子。


    不，正确的说，现在那个半坐在加尔文面前的男人恐怕也并不是真正的疯子。


    同样精神绷紧的人自然不只韩，加尔文远比两名普通人警察更加敏感。


    早在那一声古怪的笑声传出来之前，他便察觉到了事情不对——现在出现在疯子身躯里的灵魂，恐怕已经是约书亚了。


    “约书亚。”


    无论对面前的状况做了多少次推演，对上约书亚那隐藏在外人身躯之下的癫狂灵魂依然让加尔文感到恐慌。


    知道了一切前因后果之后，面对约书亚，加尔文总是难以控制自己复杂的感情。


    “哇哦，我们的圣子就这样出现了。效率真是令人惊叹。”


    红鹿非常敏捷地上前一步，将脸色倏然苍白的加尔文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但紧接着一股尖锐的疼痛爬进了红鹿的大脑，他的身形一晃，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是的，光是因为红鹿挡在了自己与加尔文的中间，约书亚便毫不留情地用自己那从加尔文设施窃取而来的力量折磨起了红鹿的大脑。


    “停下！”


    眼看着红鹿身体摇晃的节奏越来越快，加尔文猛然推开了红鹿，独自来到了那疯子，也同时是约书亚的面前。


    “给我停下！”


    加尔文大吼了起来。


    疯子在他的手下发着抖，一滴口水沿着他的嘴角慢慢流淌。


    约书亚依然在痴迷地看着加尔文。


    “我终于见到你了，加尔文哥哥，加尔文哥哥，嘻嘻，我亲爱的，最可爱的哥哥。”


    疯子男人的整个眼球都变红了，毛细血管破裂导致的出血让他的眼眶蓄满了血水。


    哪怕脖子还被加尔文掐在了喉咙里，约书亚依然一刻不停地喊着加尔文的名字，然后自顾自地说着颠三倒四的话语。但紧接着，他整个人便佝偻下身体，然后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


    “好痛，哥哥，好痛……这身体好痛……哥哥，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吗？是的，我原谅你了，所有的家庭都是这样的不是吗？不管怎么说，家永远会是你的港湾……哥哥……好痛啊呜呜呜呜……”


    “噗，感觉怎么样？圣子？”


    红鹿吐了一口唾沫，他慢慢地走到了与加尔文肩并肩的位置，然后狞笑着对约书亚说道——就像是约书亚毫无顾忌地用精神方面的特殊能力攻击了红鹿一样，在猝不及防中受到攻击的红鹿很快学会了其中的技巧。


    然后，约书亚便感受到了自己用精神力折磨其他人时，其他人感受到的剧烈痛苦。


    不过是几十秒钟的时间，约书亚占据的躯体便蜷缩了起来，他跪在地上疯狂地干呕着，眼泪和鼻涕混合着血水流淌在他的脸上。


    约书亚非常痛苦，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受这种仿佛连灵魂都要撕裂的可怕折磨。


    加尔文死死盯着哀嚎着，在地上滚动着的约书亚。


    “到我身边来吧，约书亚。”


    他对约书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