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最后一役（1）

    在黎雅来到赫梯的第十个年头的春天，卡叠石战争爆发。


    虽然黎雅跟卡尔从四年前就开始筹备婚礼，可是拖到今日也没能举行这个仪式。大约四年前卡尔亲自监刑，绞死了马利。不管马利是因为什么而被处死，兄弟死了，卡尔和黎雅这大婚肯定是不能进行的。


    好不容易等那件事情被百姓淡忘了，拉瑞娜却突然病倒，黎雅和卡尔在全赫梯召集了大批优秀医师入宫，最终的诊断结果是肺痨。若是在二十一世纪，这根本就不是病，可是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束手无策，而黎雅更是痛苦，因为只有黎雅知道这病其实是可以医治痊愈的，可奈何科技发展程度不够，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拉瑞娜日渐消瘦。


    无可奈何之下，黎雅下令将拉瑞娜的宫殿全面封锁隔离，同时也将自己隔离了进去。这一隔离就是两年，最终还是送走了拉瑞娜。两年的时间里，跟黎雅一起陪着拉瑞娜的，还有恩利尔尼拉里，这个为拉瑞娜改变人生的男人。


    因为拉瑞娜是达瓦安娜，是赫梯人认可的达瓦安娜，所以下葬之后便是国丧，而这个时候的卡尔又不是新登基的王，这婚礼还是没有办法举行。


    安可已经真正成为了凯里的妻子，并为凯里生下了一个孩子。王陵中的图兰达也在两年前去世，临终前的遗愿是要被葬在苏皮路里乌玛一世的陵墓门前，就埋进那干燥的土壤里就可以，即使是死后，两个人之间依然隔着一段距离，一段名为遗憾的距离。


    而在这一年的春天，黎雅所熟知的卡叠石战争也终于爆发。时至盛夏，卡叠石战争也已经打了三个多月了。


    “战事拖太久了，如果继续拖下去，会影响到国民的生活水平。”


    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黎雅经常有一种错觉，似乎她跟卡尔是昨天才刚刚见面的，黑暗中的金黄和幽绿改变了她的一生。但是这十年说短却也不短，黎雅带过兵、经过商、造过冷兵器、生过孩子，认识了很多人，又无力地看着很多人死亡，尤其是接手了拉瑞娜达瓦安娜的工作之后，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重量与日俱增，人也更加沉稳内敛，痞笑犹在，只是已经没有那么轻挑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对手是埃及，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场能在短期内获胜的战争。”凯里说得有些无奈。黎雅所说的影响他跟王兄多少都知道，可对战埃及，目前为止一城未丢就已经是不错的战绩了。


    “需要我出战吗？”黎雅转头看着卡尔。


    “不。”卡尔摇了摇头。黎雅跟他都是赫梯在战争上的底牌，埃及的最强主将都没有上场，他们上场做什么？而且，埃及内乱未平就开始外战，所要承受的压力不比他们小，赫梯有拉瑞娜和黎雅在，尤其是梯田开始施行之后，国库更是日渐充盈，而黎雅算账的方法完全继承于拉瑞娜，是在保证国库留有一定余额情况下的预算。


    “是嘛。”黎雅其实也知道现在不是她出战的最好时机，但她只是想要尽快完结这场战争而已。


    跟贝尔和普拉美斯他们的联络已经断了有三年了，现在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是否健康，不过联系既然断了，就说明他们的境况很糟糕吧。现在，该是霍伦希布当政了吧？


    “几位将军都去了前线，应该不需要担心。”凯里笑了笑，并没有太紧张。怎么说他们埃及也有两大战神坐镇，埃及内部又有人做内应，怕什么？


    “父王、母妃。”书房的门被敲响，然后艾达和安可带着伊尔斯、艾米和凯里的儿子艾迪。


    “父亲。”凯里的儿子艾迪才两岁，走路有些不太稳，说话都是奶声奶气的，吐字还有些不清楚，让黎雅不禁想起伊尔斯和艾米两岁时候的恶魔本质。


    “怎么了？”凯里一见到艾迪就父爱发作，两步走过去，将小不点抱了起来。


    “父亲，吃饭。”小艾迪用肉肉的小爪子拍了拍凯里的肩膀，声音清脆而含糊。


    “父王、母妃，该吃午饭了。”七岁的伊尔斯已经由软萌的包子变成了风度翩翩的小男孩儿，虽然只有七岁，但是王家风范十足，是哈图萨城中最有贵族模样的小王子。


    “伊尔斯你又做什么了？今天是肩膀划破了？”黎雅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伊尔斯，然后直勾勾地看着伊尔斯肩膀的位置，那里衣衫完好，但是肌肉有些不自然地紧绷，淡淡的血腥味更是证实了黎雅的猜想。这臭小子，明明小的时候更乖巧一点，可这长大了，反倒调皮了，在外人面前是个小王子没错，可一旦没有了外人都是自己人的时候，他就是一小猴子。


    “呃……母妃英明。”伊尔斯咧嘴，甜甜一笑。


    “母妃，伊尔斯今天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爬到凯里叔叔宫殿里最高的那棵树上给艾迪抓鸟玩，结果一脚踩空掉了下来，虽然最后抓住了树枝避免了脑袋开花，但是却划伤了肩膀。他真的没有调皮。”艾米面无表情语气平板地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连口气都不喘，瞬间揭发了伊尔斯的罪行。


    虽然小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征兆，但是长大之后更是确定了下来，这兄妹俩，伊尔斯的表情像黎雅，丰富多彩，看着十分轻浮，但是性格却向卡尔，心思细密、沉稳、狠戾，而艾米的表情向卡尔，几乎是没什么表情，但是性格却像黎雅，心思活络、爱恶作剧、心眼多。


    “喂艾米！不是告诉你不能说嘛！”等伊尔斯伸手去捂艾米嘴的时候，艾米已经全部说完了。伊尔斯狠狠瞪了艾米一眼，然后转头，看着黎雅赔笑，“那个……呵呵，那不是那什么……艾迪说那小鸟儿可爱来着。呵呵，哈哈。”


    “踩空掉下来？”黎雅勾了勾嘴角，邪笑，“看来是下盘功夫不太扎实啊，从明天开始训练量增加一倍。”


    “啊……母妃，不要了吧？”伊尔斯蹭蹭跑到黎雅身边，扑进黎雅怀里撒娇，“母妃，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我最后也抓住了树枝免于一难，最后的动作可帅可灵活了！不信你问艾米！”


    “嗯，帅得跟只猴子似的。”艾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啧！死丫头！”伊尔斯扭头再瞪艾米一眼。


    艾米的眼中有一丝笑意，轻轻一挑下巴，向伊尔斯挑衅。


    伊尔斯瞪眼。


    “不吵架。”艾迪左看看右看看，奶声奶气地说道。


    “没吵架没吵架，哥哥和姐姐关系好呢！怎么会吵架！”伊尔斯立刻从黎雅的怀里跳了出去，勾着艾米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仰头冲着被凯里抱着的艾迪嘿嘿笑着。


    小艾迪见此情景，竟然拍着手咯咯笑着。


    “不好意思啊安可，连伊尔斯和艾米都要你帮忙照顾，这两个小鬼很麻烦吧。”黎雅看向安可。


    在赫梯过了四年的安稳日子，那是安可从来没体验过的自由和安稳，也因为这份自由和安稳，安可的性格越来越开朗了，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自然，跟人说话的时候也不会那么畏缩了。


    “没关系的，小王子和公主很懂事，还能帮我照顾艾迪。”安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走吧，吃饭去。艾达你是越来越精明。”


    “没办法，陛下和伊修塔尔要是忙起来，连吃饭都顾不上，我一个人请不动，就让大家来帮忙。”艾达有恃无恐地说道。


    作为卡尔和黎雅的大姐姐，很多事情艾达是不会退让的，尤其是关系到黎雅和卡尔的身体健康。


    “谢谢。”黎雅笑了笑。正吃饭呢，卡尔突然觉得脚腕上凉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心里一惊，卡尔猛地低头，撩开裤腿一看，嘴角立刻抽了抽。


    “怎么了？”卡尔的动作太过迅猛，吓了黎雅一跳，赶紧跟着看过去，却是表情一僵，默默地转回头，继续吃饭。


    “王兄怎么了？”卡尔和黎雅的反应都很奇怪，这让凯里更加好奇了。


    卡尔笑着瞄了黎雅一眼，然后弯腰，将脚腕上的那东西给扯了下来，拎起来。


    “蛇？”凯里和安可对视一眼，有些诧异。


    “啊！那条屎黄色的小蛇！”盯着那细细长长的小蛇看了半天，伊尔斯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那条小蛇惊喜万分。


    “嘶！”你才屎黄色！你全家都是屎黄色！


    “它为什么会在这？”艾米歪着脑袋盯着身体打着卷儿的金色眼镜王蛇。它不是在埃及吗？当初回赫梯的时候因为太过匆忙而忘记带上它了，她还为此忧伤了好久。难道是爬来看他们的吗？可爬了好多年呢。


    小蛇突然在卡尔的手上挣扎着，卡尔眨眨眼，突然就松开了手。


    “啪”的一声，小蛇掉在了地上，腹部朝上，迅速而果断地翻身，小蛇迅速地蹿向黎雅，在一直警戒着的黎雅闪开之前缠到了黎雅的腿上，身体一拧，从黎雅的裤脚钻了进去，然后就没了动静。


    没能躲开的黎雅整个人都不好了。


    “卡……卡尔……”好不容易转头看向卡尔，黎雅的表情仿佛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凯里、安可和艾达看着这样的黎雅都傻眼了。那个叱咤风云的沙场杀神竟然被一条细细的小蛇吓得快要哭出来了？不是吧？这样的反差也太可爱了点儿吧？


    见那条小蛇不要命地钻进了黎雅的裤子，卡尔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见黎雅要哭，卡尔的脸色就更难看了。起身，走到黎雅身边蹲下，卡尔伸手摸了摸小蛇的位置，然后手探进去，想要将那条小蛇抓出来。可是卡尔的手指刚碰到蛇尾巴，那小蛇就瞬间蹿到了更上边的位置。


    卡尔一愣，蹙眉看着黎雅大腿的位置。这个地方，不太好抓了啊。


    “唔……它能不能干脆爬到手臂上来啊……”黎雅的声音都已经哽咽了。她的大腿本来就挺怕痒敏感的，那小蛇的身体凉凉滑滑的，缠在大腿上十分地不舒服。


    那小蛇像是听懂了黎雅的话一样，动作迅速地顺着黎雅的大腿一路向上，从侧腰向上爬行，然后爬到黎雅的右手臂上，缠好。


    “唔！”黎雅脸色闷哼一声，脸色一变，突然趴在了桌子上。


    卡尔的脸色简直就是冷得不能再冷了。那么熟悉黎雅的卡尔怎么会不知道黎雅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反应，那一声闷哼是为何而来他也不可能不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更气愤。


    这蛇以前就爱缠着黎雅，这回倒是明目张胆了啊！黎雅的身体也是它能随便碰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等回房之后，他非把这蛇解下来炖了！


    一条蛇缠在手臂上，黎雅的右手就动的有些不太自然了，饭也没心思吃了，放下刀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呃……黎雅，你没事吧？”艾达十分担心地看着黎雅。虽然那条蛇看起来并没有要伤害黎雅的意思，但是看黎雅这样子，似乎这条蛇已经间接地对她造成了伤害。


    “没事……”黎雅表情僵硬地回答道，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艾米盯着黎雅看了看，抿嘴，然后从椅子上跳下来，小跑到黎雅身边。


    “怎么了艾米？”黎雅挑眉。现在她可没心情陪艾米玩啊。


    “没事的母妃。”艾米冲黎雅微微一笑，然后隔着衣服摸了摸黎雅胳膊上缠着的小蛇，“我陪你玩好不好？”


    黎雅胳膊上的小蛇没什么反应，但是黎雅能感觉到它缠得更紧了。


    “不来吗？我每天都会带你出去的，可如果跟着母妃，你就只能呆在书房里哦。”艾米继续隔着衣服抚摸着小蛇。


    小蛇依然不为所动。


    “唔……你不想晒晒太阳吗？还有很多好吃的哦，你喜欢吃什么呢？”艾米继续诱惑。


    黎雅微微蹙眉，却惊喜地发现小蛇的力道微微松开了一些。


    “你跟着母妃的话，父王会把你炖了喝汤哦。”


    事实证明，生命威胁永远都是最有效的，小蛇立刻从黎雅的领口爬了出来，探着头看着艾米。


    “来吧。”艾米摊开手，伸向小蛇。


    小蛇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飞快地蹿到了艾米手上，顺着袖口钻了进去。


    “好乖。”艾米拍了拍已经缠在她胳膊上的小蛇，然后仰头冲黎雅甜甜一笑，“那母妃，我能养它吗？”


    “养吧养吧养吧，快带走。”黎雅脱力一般地趴在了桌子上，摆手让艾米离她稍微远一点。


    艾米吐吐舌头，吧嗒吧嗒地跑回了座位坐好，心情不错的样子。


    “陛下。”侍卫长踏进餐厅，手上拿着一小块羊皮，“这是前线传来的消息。”


    “嗯。”卡尔接过羊皮，打开看了一遍，然后递给黎雅。


    黎雅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接了过来，然后大致浏览了一遍。


    “哼嗯~刚刚还在讨论要不要出战呢，看来是心有灵犀啊。”那羊皮上写着埃及战场上，霍伦希布和普拉美斯突然出现，“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不会让我们随心所欲嘛。怎么办？”黎雅笑着看向卡尔。


    “我正等着他呢。”卡尔说的是他，也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霍伦希布还是普拉美斯。


    “你要亲自出战？”黎雅坐了起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卡尔，“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出战。”


    “王与王的对战，不是理所当然又让人热血沸腾的吗？”卡尔勾了勾嘴角，竟然因为兴奋而挑起一抹邪笑。


    “王兄……你原来还有热血可以沸腾呢？我一直以为都是冷的。”凯里打趣一句。


    卡尔扭头，冷眼看着凯里。


    凯里缩缩脖子：“不过王兄，我同意黎雅的话，你是赫梯的王，不适合亲自出战，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和莫尔可解决不了。”他勉强可以支撑，但是却做不到卡尔王兄这样完美，而莫尔更是还在学习阶段，天天被卡尔外派到处走动，都是些简单的任务，却能让莫尔迅速在赫梯上下混熟，“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赫梯可就没什么像样的人够资格当上这个王了啊。”


    “你不是人吗？”卡尔挑眉。不管他有多么优秀，赫梯也不是没了他就会灭国的。


    “我可不行。”凯里赶忙摆手。


    “不行也要行。我和黎雅明天出发去前线，后方的事情，就交给你和莫尔了，马卡斯留给你，安可也可以帮忙，总之，别给我出差错。”卡尔坚定地下达指令。


    “不要了吧王兄……”王兄用上了这样坚定的语气，那就是说他已经决定了。


    “你可以不做，反正我明天要走。”


    “……王兄，不可以任性。”凯里试图做最后的挽留。


    “难得做了国王，怎么能不任性一次？”怎么也让他体验一次国王的特权吧。


    “……黎雅，这都是你教给王兄的？”他的王兄啊！明明以前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啊？


    “可能吗？”黎雅斜了凯里一眼。不过她大致也能猜到卡尔为什么要去前线，怕不是为了双王对战，而是为了跟普拉美斯一较高下吧？卡尔虽然从来不说，但是对于普拉美斯喜欢过她并且追求过她这件事情，卡尔一直心存不满，一直想要分出个胜负，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正当的机会而已，“算了，国王陛下既然都下令了，你们就听从吧。”


    “黎雅……你这也太宠着王兄了……”凯里苦了脸。若是黎雅强烈反对的话，王兄一定不会一意孤行的。


    黎雅耸耸肩。她的男人，她不宠着谁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