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狄更斯
“啊,欢乐,快活!”化学家沉思道。忧郁的眼睛呆望着弯着腰的老人,脸上浮起一丝怜悯的苦笑。“欢乐,快活!而且还记得清清楚楚!”
“啊,啊,啊!”老人捉住最后一句话顺口答道,“我做学生时度过的那一年年的圣诞节,我还记得很清楚。和那些欢乐的节日一同来到的许多嬉戏,我也记得很清楚。那时我是一个很棒的小伙子呢,莱得洛先生。请相信我:那个时候,论踢足球,在周围十来英里内,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我的儿维廉呢?听着,维廉:周围十来英里内,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
“我老是那么说呢,爸爸!”儿子立刻必恭必敬地回答道,“您真称得起是一个好样的斯威哲!”
“啊唷!”老人又望了望冬青摇着头说,“他的母亲和我——您知道维廉是我最小的孩子——有许多年的工夫,就坐在这群孩子们的中间:男孩子、女孩子、小乖乖和小宝宝们。那时像这样的浆果,哪里比得上他们的小脸蛋明亮。可是这些孩子中的好几个都已经死了;她也去世了,而我那个长子(也是妈妈最宝贝的一个),乔治,现在混得不像人了,堕落得很厉害;但是当我望着这冬青时,我可以看见他们,看见他们都活着,都很结实,就和他们生前一模一样。感谢上帝,我也可以看见我的乔治,还是当年那种天真无邪的样子。这在一个八十七岁的人,该是多大的一份福气哟!”
莱得洛听到这里,那双热切地盯视着他的眼睛不由得慢慢扫向了地上。
“当我后来受了人家的欺骗,境况不如以前顺利,而第一次跑到这里当看管人的时候,”老人说,“啊,说来已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的儿子维廉呢?听着,维廉:已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事了!”
“我正是这么说呢,爸爸!”儿子和以前一样立刻必恭必敬地说,“可不是吗,二乘零等于零,两个‘五乘十’就等于一百了。”
“我刚才说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当看管人的时候——那时我很高兴知道咱们这个学院的一个创办人,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老人对于这个话题和掌故的知识感到非常自豪和自负,“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就是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给咱们学院捐助基金的一位有学问的先生(您知道,咱们学院是在女王登位以前创办的)。啊,他呀,他在遗嘱里说明捐给我们好多东西,其中一项就是捐了一笔钱叫我们购买冬青,好在圣诞节用来装饰门窗户壁。不错,冬青树枝会带来一种家常的、甜蜜的气氛。因为那会儿,我们初来乍到,又正赶上圣诞节,所以我们大家都很喜欢那位捐款人的遗像:就是挂在那十位作古的董事改捐年度现金以前,咱们一直当作餐厅的那间屋子里的遗像。——啊唷,那位老先生多么庄严哟!下巴上留着尖尖的胡子,脖子上是伊丽莎白时代流行的绉领,画像底下是一行古体的花字:‘上帝,佑我记忆永新!’他的一切您全知道,不是吗,莱得洛先生?”
“我知道那张遗像挂在那儿,腓力波。”莱得洛说。
“当然,当然!就是挂在墙嵌板上面,打右边数起第二张。刚才我正要说——是他帮助我保持了记忆力,使我的记忆力永远这么新鲜,我谢谢他老人家!因为正和现在一样,每逢圣诞节来到的时候,我总要像今天这样在这所房子里溜达一遭,用这些冬青树枝和浆果把空寥的屋子打扮一新,顺势我这个空空的老脑袋也就跟着清新起来了:今年勾起去年,去年勾起前年,这样一年勾一年地勾起无数的往年。勾到最后,仿佛吾主基督的诞辰,就是我所亲爱的、所伤悼的和所喜欢的一切人的生日——而这些人的数目可真不少,因为今年我已八十七了!”
“欢乐,快活!”莱得洛自己嘟哝说。
房间开始奇怪地黑起来了。
“所以您可以明白,先生,”老腓力波继续说。他那苍老结实的脸盘现在已经暖和起来,变得红光焕发。说话的当儿,那对蓝眼睛,也炯炯闪着亮光。“啊,说来话长,当我记起这个节日的时候,我要记起的事情可多着哪!喂,我的安静的小耗子(指米丽)在哪儿?噜噜苏苏,原是我这么大年纪的人的罪过,更甭说如果冷气不把我们冻死、风不把我们卷走、黑暗不把我们吞掉,我们还有一半的屋子要收拾呢!”
老腓力波还没说完,安详的“小耗子”已经凑过脸来,一声不响地搀起了他的胳膊。
“好,亲爱的,我们就走吧。不然,等到饭菜冰凉得和冬天一样的时候,莱得洛先生怕还没工夫去吃呢!对不起,先生,请原谅我絮叨个没完!晚安,再会!让我再次祝您度过一个快乐的——”
“不要走,再等一会儿!”莱得洛又坐到桌边说。从他的表情看,与其说是为了吃饭才回到桌边,不如说是为了安定老翁的心情,才这样摆了个姿态。“且别走,请你再呆一忽儿,腓力波。——喂,维廉!刚才你不是还没说完吗?你不是想要告诉我关于你这位贤德的太太的什么光彩的事吗?继续说吧,维廉!她听你夸奖她,总不会不舒服吧!说吧,维廉,那是什么事呢?”
“是的,是的,先生;难就难在这里,先生!”维廉显得十分忸怩地望着他的太太说,“你瞧,她已经在瞪我呢!”
“我想你不会怕维廉太太的眼睛吧。”
“当然,当然,我不怕,先生!”维廉说。“我正是这么说呢。她的眼睛生来不是叫人怕的,不然,就不会长得那样温柔了。可是——可是,我不愿意说,——米丽,他!他——你晓得,住在那边楼里的那个——那个人。”
维廉站在桌子后面,张皇地东摸摸西抓抓桌上的东西,一忽儿挤眉弄眼把劝说的眼神丢向维廉太太,一忽儿偷偷冲着莱得洛使劲地点着头,弹动着大拇指,暗示叫她给莱得洛说话。
“我说的——他,你晓得,我的爱,”维廉说,“就是住在那边楼里的那个人。快说吧,亲爱的!你比我能说得多,和我比起来,你简直是莎士比亚!住在那边楼里的那个人,你晓得,我的爱,——那个学生!”
“学生?”莱得洛跟着说,抬起了头。
“我正是这么说呢,先生!”维廉非常高兴地大声赞成说。“是啊,如果不是那个大楼里的穷学生,您怎么能希望听到维廉太太亲自开口呢?维廉太太,我的爱——那座大楼。”
“我真不晓得维廉已经告诉您这回事了。我要晓得,就不会到这儿来啦。”米丽说,样子又安详又直爽,不带一点儿慌张和急躁。“原来我是不叫他告诉您的。没什么,先生,是一个生病的青年人——恐怕也很穷——病得很重,所以这个节日回不得家。他住在那边耶路撒冷大楼的一间屋里,那间屋子很配不上他的身份。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那儿。就是如此,先生,别的没有什么。”
“为什么我一直没听说过他呢?”化学家连忙站起身来说,“为什么他的情形不叫我知道呢?生病!——给我拿过帽子和斗篷来。穷!——哪幢大楼?什么门牌?”
“啊!您不能去,先生!”米丽说着,离开了她的公公,很平静地走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她的小脸蛋安详极了,两只手合着掌。
“不能去?”
“不能,先生!”米丽摇着头说,好像这是一桩极明显的不可能的事情。“这简直不能想象!”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为什么不能去?”
“喂,喂!您瞧,先生,”维廉信任而动听地说,“我正是这么说呢。请相信我,那位青年学生永远不会把他的处境对一个男人说。维廉太太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而这是十分不同的啊,因为您知道他们个个都拿维廉太太当自己人;他们个个都信任她。一个男人,先生,是永不会掏出他一句话来的;可是,一个女人,先生,而且是维廉太太这样一个女人,那么,那么——”
“你讲得很委婉很有道理,维廉,”莱得洛说,瞅着凑在他肩膀旁边的那个温存恬静的小脸蛋。然后把手指往唇上一按,悄悄把钱袋塞进她的手里。
“啊唷,不行,先生!”米丽大声说,又把钱袋递了回去。“这样更糟,简直不能想象!”
她是一个非常安稳的、实事求是的家庭主妇,这一刹那的急促的拒绝,一点也没有扰乱了她的宁静;紧接着她又把刚才修剪冬青枝时从剪子口和围裙中滑落到地上的冬青碎叶,仔仔细细地捡起来了。
当她捡完碎叶直起腰来,发觉莱得洛先生还在又怀疑又诧异地望着她。她一边四下望望有没有漏掉没捡的碎叶,一边非常安稳地对莱得洛先生说:
“啊唷,不行,先生!因为他对我说过无论如何不能叫您知道他,也不能从您这儿接受任何帮助——虽然他是您班上的一个学生。当然,我并没有和您订过什么守秘的契约,可是我完全信赖您的人格和荣誉。”
“他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实在不知道,先生,”米丽想了一下说,“因为您晓得,我一点也不聪明;我只想给他做点事,帮他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事实上,我也就这么做了。但是我确实知道他很穷很孤单,我还觉得仿佛没人管他——哦,说着说着,屋子已经这么黑啦!”
屋子真的越来越黑了。一种非常浑浊的阴暗和浓影,凝聚在化学家的椅子后面。
“还有什么关于他的情况呢?”他问道。
“他已经订了婚,等到经济条件许可时就打算结婚,”米丽说,“他现在念书,我想,就是为了将来好有本事混碗饭吃。很久以来,我就看出他在拼命用功,自奉又非常俭朴——啊,天已经很黑了,先生。”
“不但黑多了,而且也冷多了,”老人搓着双手说,“屋子里怪冷清凄惨的。我的儿子维廉呢?维廉,我的好孩子,快捻捻灯,拨拨火吧!”
米丽的话语又响起来了:亲切柔润,宛如轻奏慢弹的雅乐:
“昨天下午他似睡非睡地嘟囔了一些梦话,那是在和我谈过之后——”米丽自言自语地说,“他谈起一个什么死了的人,还有一件什么永远不能忘记的大冤屈;但是,是他自己身受的冤枉呢,还是别的什么人受的冤枉呢,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不是他冤枉了别人。”
“哼,简单说吧,维廉太太,您瞧,莱得洛先生——哼,就让她在这儿待到明年新年,她自己也不肯讲——”维廉说着走到他跟前,凑到他耳朵边说,“简单说吧,维廉太太帮了他天大的忙!天呀,帮了他天大的忙!可是您猜怎么着?我们的家一点没受影响——我的父亲照样被侍候得很愉悦很舒服——我敢说,就算您肯掏出五十个金镑来打赌,管保在我们家里找不出一丁点的脏乱东西——维廉太太老像没离开过家似的,到处收拾得一干二净;可是事实上呢,她老那么来来去去,去去来来,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像个母亲那样看顾他。”
现在,屋子更黑也更冷了,莱得洛先生椅子后面的黑暗和影子也更加阴森了。
“先生,您猜怎么着?这样她还不过瘾。今天晚上她在返家的路上(也不过是两个钟头以前的事),又在一家门口的台阶上发现了一个浑身颤抖冻得要命的小东西。这个小东西呀,真像个小野兽,简直不像个孩子。维廉太太看见他怎样呢?自然是把他带回家来了:把他弄干、给他吃喝、叫他住下,直到圣诞节早晨把我们那份旧存的布施食物和布施法兰绒全施舍出去才完事大吉!如果他以前尝过烤火的滋味的话,哼,这回可真算烤了个够,因为他正紧贴着我们门房的老烟囱坐着,恶狠狠地望着我们,仿佛那对要吃人的眼睛,永远不会再闭上似的。至少,他是坐在那儿,”维廉细想了一下改正自己说:“除非他像个野兽一样跑走了!”
“愿上帝保佑她快乐!”化学家高声说,“愿你也快乐,腓力波!还有你,维廉!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办,我也许很愿意去看看那个学生。不再耽搁你们三位了。好,晚安。再会!”
“我谢谢您,先生,谢谢您!”老人说,“替我的儿子维廉,替我的‘小耗子’,也替我自己着实谢谢您的祝福!我的儿子维廉呢?维廉,你打着灯笼领头走,像往年一样领头穿过那些长长的、黑黑的走廊。哈,哈!我记得——虽然我已经八十七了!——‘上帝,佑我记忆永新!’这个祷词果真不错呢,莱得洛先生。这是那位有学问的、下巴上长着尖尖的胡子、脖子上套着绉领、挂在咱们一向当作餐厅的嵌板墙上(那还是咱们那十位董事改捐年度现金以前的事)、打右数第二张遗像的那位老先生的祷词!‘上帝,佑我记忆永新!’这是很好又很敬神的祷词,对不对,先生?阿门,阿门!”
他们出去了,顺手把那扇重重的房门一带,但它却懒洋洋地不耐烦动弹,只是呀呀吱吱地响了一阵之后,才慢慢关了起来。这时,屋子更黑了。
莱得洛正坐在椅子里独自沉思的时候,本来很新鲜的冬青忽然在墙上枯萎了,啪嗒一声落到地上——一看是死冬青枝!
原来凝聚在他身后的阴暗和黑影,现在益发浓重了。也不晓得是人类感官不能觉察、一点一点慢慢形成的呢,还是经过一种空幻的、缥缈的变化过程而自生出来的呢,反正在他身后黑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酷似他本人的、可怕的幽灵!
这个幽灵阴森森、冷冰冰的,铁青的面庞和两手一点血色也没有;可是它的容貌,它的灼灼双目,它的灰白头发,它的阴暗衣服,却完全和他的一模一样。它就带着这副可怕的样子显了形,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当他胳膊靠在椅子扶手上,坐在炉前遐思冥想的当儿,它倚在椅背背后,紧临在他的头上,板着一副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瞅着他所瞅的方向,摆着完全和他一样的表情。
那么,这就是刚才一晃就不见的那个什么东西哟!这就是这个着了魔的人的可怕的伴侣哟!
有一忽儿的工夫,它似乎没有理会他,他也没有理会它。这时,圣诞晚上的游唱队正在远处的什么地方演奏着。他沉思冥冥地似乎倾听着那儿的音乐,它似乎也在倾听着。
过了一会,他终于开口了,可是身子没有动,头也没有抬:
“又来啦!”他说。
“又来啦!”幽灵回答道。
“我在火炉里看到你,”着魔的人说,“在音乐里,在风声里,在夜的沉寂里,我听到你。”
幽灵的头动了动,表示同意。
“你为什么来苦苦纠缠我呢?”
“你叫我来,所以我就来了。”鬼说。
“没有!我没有叫你来!”化学家大嚷道。
“没叫就没叫,”幽灵说,“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来了!”
炉里的火光,原来一直都是照着两个脸盘——如果椅子后面那个可怕的轮廓,也可以叫作脸的话,——两个脸盘也像一开始那样直冲着炉子说话,谁也不瞅谁一眼。可是现在,着魔的人蓦地一转身子,直瞪瞪地盯着那个鬼魂,那个鬼魂也突然走到椅子前面,直瞪瞪地盯着他了。
这个活人和他那个死亡的自我的灵魂,就这样面面相觑地你瞅着我,我瞅着你。啊,这是多么可怕的注视哟!在一堆空落落的古老建筑的一个凄凉冷僻的角落里,在一个隆冬的夜晚:外面的狂风正呼啸着奔跑在它的神秘征途上——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没有人知道它是打哪儿来的或往哪儿去——天上的万千繁星正从永恒的空间,穿过狂吹的大风,向着人间眨着眼睛。在这永恒的空间里,地球之大不过是一颗小粒,世界之老也无非是襁褓中的婴儿。
“看着我!”幽灵说,“我就是他:年轻的时候没人理睬,日子过得一贫如洗。奋斗,受苦;再又是奋斗,受苦。后来他从埋藏着知识的矿山里,排除万难,取得了学问,筑成了粗糙的台阶,好歇歇疲惫的双脚,好有个立锥之地。”
“我就是你说的这个人!”化学家说。
“没有母亲的忘我之爱帮助我,”幽灵继续说,“也没有父亲的规劝帮助我。当我还只是一个小不点儿的孩子时,一个生人就取代了父亲的位子(我的继父),因而很自然地我变成母亲心坎上很生疏的人了。世界上有的父母很早就不照管他们的孩子了,很早就放弃对孩子的责任了,很早就像鸟儿一样抛开他们的孩子不管了。如果他们的孩子混得好,他们就恬然居功;如果他们的孩子混得坏,他们就摇摇头长叹一声。唉,充其量,我的父母就是这类人!”
幽灵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仿佛要用它的面目表情、它的说话姿态和它的笑容来勾引他、挑逗他似的。
“我就是他!”幽灵又开腔了,“在我向上挣扎的期间,我找到了一个朋友。是我主动结交他,争取他,把他和我紧紧拴在一起的。我们两个肩并肩、手拉手地一同工作,一同努力。我把幼年时代无处发泄、无从表达的一切爱、一切心事,都一古脑儿倾泻到他的身上了!”
“不对,不是一切爱和一切心事!”莱得洛的声音嘶哑了。
“是的,不是一切爱和一切心事,”鬼魂说,“我还有一个妹妹!”
着魔的人两手托着腮帮子说:“是的,我有一个妹妹!”幽灵摆出一副凶邪的笑容更靠近了他的椅子,把下巴放到交叉的手上,把交叉的双手放到椅背上,瞪着像是映满了火光的眼睛,探究似的向下直盯着他说:
“我们家里根本没有什么光亮可言,我所知道的一丁点光亮,都是从她那儿发出的。她是多么年轻、多么漂亮、多么善良啊!我第一次有了间破屋子的时候,就把她带了来,又想方设法把这个家弄得渐渐富裕起来。她来到我的黑暗生活里,把黑暗变成了光明——她现在就在我的眼前!”
“是的,刚才我就在炉火里看见了她;在音乐里,在风声里,在夜的寂静里我总听见她!”着魔的人回答。
“他爱她吗?”幽灵响应着他那追怀往事的语调说,“我想他一度是爱她的,我敢说是的。可是她呢?如果她对他的感情稍浅一点、淡一点,对他的爱情不那么专一,也不那么神秘和痴心,那就好多了!”
“唉,别提了,让我忘掉这些吧!”化学家生气地把手一挥说,“让我从记忆里把这些撵出去吧!”
幽灵一动也不动,冷酷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说:
“啊!一个和她的梦一样的噩梦,偷偷袭进了我的生活之中。”
“是的,正是这样!”莱得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