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上海译文出版社
    “一回事啊,我可怜的丽齐!”


    “嘘!嘘!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眼中充满泪水,她请求他闭上眼睛。“不啊,”尤金说,再次摇摇头;“趁我还能看的时候,让我看看你,丽齐。你这个勇敢的忠诚的姑娘啊!你这个女中豪杰!”


    他的夸奖令她的眼睛里也饱含着泪水。当他竭尽全力把他受伤的头稍稍移动,搁在她的怀抱里时,两人都热泪滚滚了。


    “丽齐,”片刻沉寂以后,尤金说,“当你看见我从这个我不配享有的避难所里恍惚迷失的时候,你喊我的名字,我想我就会回来的。”


    “好的,亲爱的尤金。”


    “你瞧!”他微笑着大声说,“要是没有这个,那我早就走掉了!”


    片刻之后,当他好像要沉入昏迷之中时,她以一种安详的抚爱的声音说:“尤金,我亲爱的丈夫!”他立即回答:“你瞧,又是这样,你瞧,你多有本领,把我召回来了!”这以后,当他不能说出话来时,他的头仍然在她的怀抱里轻轻动一动以表示回答。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她轻轻脱身,给他拿来他所要的提神药和食物。现在他像一条失事的破船,被风浪冲来搁浅在岸边,这种绝对无可救助的状况令她惊恐,然而他自己却显得已经有了更多一点儿希望。


    “啊,我心爱的丽齐!”他声音微弱地说,“假如我活过来了,该怎么报答你才是哟!”


    “别为我觉得羞愧,”她回答说,“那你就过分报答了。”


    “要想报答这一切,丽齐,需要整个一生呢,一生也不够啊!”


    “那么你就为了这个活下去,为我活下去,尤金。活着看我会花多大力气尽力提高我自己,决不给你丢脸。”


    “我亲爱的姑娘,”他回答,这时他原先的风度恢复得比这以前任何时候都多。“正相反,我一直不停地在想,我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是否就是:死。”


    “你所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留下我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亲爱的姑娘。我所想的不是那个。我想的是这个。在我这种伤残潦倒的情况下,你因为同情我,你这样看重我——你把我想得这样好——你是多么爱我啊!”


    “上帝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啊!”


    “上帝也知道我是多么看重你的爱!好吧,假如我能活下去,你会发现我是怎样一个人的。”


    “我会发现我的丈夫有用不尽的意志和精力,会把它们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的,是吗?”


    “但愿如此,最亲爱的丽齐,”尤金若有所思地、而又多少有些像是想入非非地说,“但愿如此。但我不能这样非分地妄想。回顾一下我过去无聊的、虚度的青春,我怎么能这样想呢!我谦卑地希望能如此,可是我不敢相信果真如此。我良心里有一种鲜明的忧虑,我觉得,如果我活下去,我会让你和我自己对我的好评价都落空的——所以我应该死啊,我亲爱的!”


    第十二章 消逝中的阴影


    风与潮起落过了一定的次数,地球围绕太阳转动过了一定的次数,船在大海上安全地航行着,把一个小贝拉带回了家。除了约翰·洛克史密斯先生以外,有谁能像约翰·洛克史密斯太太那样幸福而快乐呢!


    “你现在不想成为一个有钱人吗,我心爱的?”


    “你怎么能问我这样一个问题呢,亲爱的约翰?我现在不是很有钱吗?”


    这是他俩在酣睡中的小贝拉身边开头所讲的那些话当中的几句。不久便证明,她是一个智力非凡的婴儿,她对她的外祖母表现出极大的反感,每当这位威严的夫人荣幸地注意到她时,她照例会胃里发酸,感到一阵痛苦。


    这是一幅美妙的景象,看见贝拉凝神注视着这孩子,发现自己的一对酒窝也长在这小小的跟自己一个样儿的人的脸上,真好像她正在毫无个人虚荣名利之心地照镜子一样。她的小天使父亲公正地告诉她丈夫说,生孩子以后,她似乎更加年轻了,他并且向他提起,当年她有过一个心爱的布娃娃,她总是喜欢跟它讲话。可能值得怀疑,世界上是否还有哪一个婴儿听到过像贝拉对这个婴儿所说和所唱的那许多愉快的废话。或者说,有哪一个婴儿像这个婴儿这样由贝拉给他穿穿脱脱,二十四小时忙个不停;或者说,有哪一个婴儿像这个婴儿一样,等她爸爸回来时被抱着躲在门背后,突然伸出去挡住爸爸的路;或者说,一句话,有哪一个婴儿,由于一个快活而骄傲的年轻妈妈的生动活泼的发明创造,做出的婴儿的事情,有这个不知疲倦的婴儿一半那样多。


    当这个不知疲倦的婴儿才两三个月的时候,贝拉开始注意到她丈夫眉梢上有一朵乌云。她注意观察,发现那儿有一种愈来愈浓密的焦虑,这使她很为忧愁。她不止一次地从睡梦中唤醒他,听见他在咕咕哝哝地说话;虽然他所咕哝的,除了她的名字之外,并没有什么更不好的东西,她很明白,他的不安是由于有某件操心事压在心头。因此,贝拉终于向他提出,她有权分担这种重负,由她来承受属于她的一半。


    “你知道,亲爱的约翰,”她愉快地回复到他们先前的话题上来,“我希望我能在大的事情上可靠地受到信赖。而让你为此忧虑的决不会是一件小事情。你非常体贴我,极力不让我知道你在为一件事心里不舒服,那件事简直不可能办到,约翰,我的爱。”


    “我承认我很忧虑,我的宝贝儿。”


    “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先生。”


    然而不能,他避而不谈。“不要紧!”贝拉下定决心地想。“约翰要求我对他完全信任,他决不会失望的。”


    有一天,她到伦敦去跟他相会,好一同去买点东西。她发现他在终点站上等着她,他俩便一同穿过大街走去。他心情很愉快,虽然仍是唠叨不停地谈起那个他们如果有钱的想法;他说,暂且以为那边那辆漂亮马车是属于他们的吧,它停在那儿,等着接他们回到一幢他们的漂亮房子里去;那么,贝拉最希望在那幢房子里见到什么呢?啊!贝拉不知道:她已经得到了她所想望的一切,所以说不出。但是逐渐逐渐,她被引得承认,她想有一间天下没有过的育儿室,要像彩虹一样的,给这个不知疲倦的婴儿,因为她确信娃娃很注意色彩。楼梯上要装饰最美的花,因为她绝对有把握,知道娃娃很注意花儿;要有一个鸟舍,养着最可爱的小鸟儿,因为毫无疑问,娃娃很注意鸟儿。再不要什么了吗?不要了,约翰,亲爱的。既然这不知疲倦的婴儿所偏好的东西都已经齐备,贝拉就再也想不起什么了。


    他俩这样一边走一边闲谈着,约翰提醒她:“不要什么你自己戴的首饰吗,比方说?”贝拉笑着回答说,噢!若是他提起这个,梳妆台上不妨有一个漂亮的象牙首饰盒子;但这时,所有这些图画都在刹那间转暗了,抹掉不见了。


    他俩转过一个街角,碰上了莱特伍德先生。


    莱特伍德先生停住不动了,仿佛因为看见贝拉的丈夫而突然变成了化石,而这位丈夫也在同一时间里变得面色苍白。


    “我跟莱特伍德先生过去见过面。”他说。


    “见过面,约翰?”贝拉以惊异的口吻重复他的话,“莱特伍德先生告诉我他从来没有见过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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