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狄更斯
我顺着那一大片乱七八糟的酒桶,向荒芜的花园走去。这些酒桶,当年我曾经踩在脚下走过,嗣后经过多少年雨水的浸渍,大半已经朽烂不堪;还朝天竖着的那些,桶顶上有的成了小沼地,有的成了小池塘。我绕着花园走了一圈,经过了当年赫伯尔特和我斗拳的那个角落,经过了艾丝黛拉和我一块儿走过的小径。到处都是那么萧索,那么荒寂,那么凄凉!
我出来时改从酒坊里走,来到花园顶头的酒坊小门跟前,拔开了生锈的门闩,直穿而过,从另一头的门里出来。这扇门可不容易开,因为木头受了潮,都膨胀了,翘曲了,合叶也都脱榫了,门槛上还长起了一大簇菌子。出门前我不由得回头望了一下。就在这无心的一望之间,眼前竟又那么清清楚楚地浮现出童年时代的一幕幻觉(3)——我似乎又看见郝薇香小姐吊在大梁下。我看得惊心动魄,站在那屋梁下浑身直打哆嗦,虽然我马上就发觉这原来是幻想,可我已经奔到屋梁下来了。
此时此地,令人神伤,这一幕幻觉虽是转瞬即逝,也引起我莫大的恐怖,因此我走出那扇木门时,心里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畏惧。当年艾丝黛拉使我伤透了心之后,我就是在这扇门后使劲扯自己的头发的。来到前院,我一时倒犹豫起来;究竟是马上叫那个管大门钥匙的女人开门放我出去呢,还是应当先上楼去看看郝薇香小姐一个人在那里是否安然无恙?结果还是采取了第二个办法,上楼去了。
我朝她所在的屋子里张望了一下,看见她还是紧挨着壁炉,坐在破椅子里,正好背对着我。我刚把脑袋缩回来,准备悄悄地走开,忽然看见从壁炉里窜起一道亮晃晃的火舌。也就在这一瞬间,我看见她尖叫一声向我跟前奔来,一团熊熊大火裹住了她的全身,火焰向她头上直窜,少说也窜得有她两个人那么高。
我当时身上穿着一件双层披肩的大衣,胳膊弯里还挽着一件厚大衣。那时我就连忙把大衣脱下,直扑到她跟前,一把把她掀翻在地上,把两件大衣统统蒙在她身上,又把大台布也拉下来蒙在她身上——台布一拉,台子上那一大堆陈年破烂和窝藏在那儿的种种丑类怪物,都一股脑儿给拉了下来;于是我们两个都倒在地上,像两个有你没我的死对头一般扭在一起苦苦相搏,我愈是把她蒙罩得严,她便愈是死命叫嚷,愈是要挣脱;这些经过情况,我都是事后才弄明白的,当时我简直是木然一无所感,一无所思,也一无所知。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等到知道,发觉我们已经躺在那张大桌子跟前的地板上,刚才还穿在她身上的那件黯然无光的新娘礼服,已经化作一块块带火的火绒,在烟雾缭绕中满室飞舞。
这时我往四下里一看,只见受惊的甲虫、蜘蛛,都在地板上四窜逃命,仆役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一进门就大声惊呼。我依然用尽平生的力气把她使劲按在地上,像按住一个囚犯不让逃走似的。我看当时我只怕连自己按着什么人,为什么要扭住她,都未必知道,也未必知道她身上着了火,也未必知道火已熄灭,后来看见那一团团飞舞的火绒没有了火星,化作一阵黑雨落在我们四周,这才清醒过来。
她已经失去知觉,我吓得不敢把她动一动,甚至连摸也不敢摸一下。我只知按住她不放,后来喊了人来急救,我才松手,仿佛我有个无稽的想法(我也许是有这个想法吧),只当我一松手,火就会再烧起来,把她烧死。外科医生带了助手来了,我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看自己一双手都烧伤了,吓了一跳,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呢。
医生检查过以后,说她烧伤很重,不过烧伤本身倒还不致无救,危险的是神经性休克。根据医生的指示,把她的卧具都搬到这间屋子里来,让她睡在大桌子上,因为这张桌子正巧可以当做手术台,为她敷扎伤口。一个钟头以后我再去看她,她躺的地方果然就是当初我亲眼看见她用拐杖比划过、亲耳听见她说过总有一天她要安息于此的那个地方。
据他们告诉我,她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烧得精光,可是往日那种新娘打扮的可怕神气,却依稀犹在,因为他们用洁白的药棉给她一直包扎到喉头,外面还宽宽松松地盖上了一条白被单,她躺在那里,情景虽已不同于前,却还似影若幻的,恍惚保留着原先的神态。
我问了仆人,才知道艾丝黛拉正在巴黎,我便请求医生赶快写信通知她,赶下一班驿车寄出,医生答应照办。郝薇香小姐的亲属由我负责通知,我打算只通知马修·朴凯特一个人,再由他去斟酌要不要转告其他亲属。这件事我是第二天一回到伦敦就请赫伯尔特去办的。
再说头天晚上,郝薇香小姐曾经一度神志清醒,谈起了这次事故,只不过精神兴奋得有些反常。到了半夜,开始说胡话了,后来又渐渐转而用低沉而庄严的声音,无休无止地反复说这么三句话:“我怎么做出这种事来!”“她刚刚来到我这里的时候,我本来的意思是想搭救她,免得她也遭受我这样的苦难。”“拿我的铅笔在我的名字下面写上‘我原谅她’几个字吧!”这三句话说来说去,前后次序从不颠倒,只是有时会在哪一句里面漏掉个把字,可也不会用别的字补进去,就任其跳掉一个字,马上又说下一个字了。
我留在那里帮不了什么忙,又放心不下自己家里那件迫不及待的焦心事儿,尽管眼看着郝薇香小姐胡话连篇,可是并不能因此就不想到我自己的心事,所以我当夜决定明天天一亮就赶回去:先步行里把路,出了镇再搭早班马车。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光景,我在她床边俯下身来,把我的嘴唇在她的嘴唇上碰了一下。虽然碰着了她的嘴唇,她却并没有因而住口,这时候她正好在说:“拿我的铅笔在我的名字下面写上‘我原谅她’几个字吧!”
【注释】
(1)古时有用薄薄的象牙片或木片作便笺用的。
(2)“打烊”,指料理酒坊善后事宜及遣散园工等等。
(3)参见第八章末。
第五十章
我的双手当夜换过两三次绷带,第二天早晨又换了一次。左臂臂弯以下烧伤很重,上面一直伤到肩膀,那一段伤势稍轻,可是整条胳膊痛得厉害;不过,当时这边火势愈来愈猛,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还算是幸事。右手伤势没有这么重,五个手指依旧能够动弹。右手当然也扎上了绷带,虽说不方便,却比左手左臂要好得多。左手左臂吊着悬带,大衣只能当做披风,松松地披在肩上,在脖子里打个结。我的头发也着了火,幸而脑袋和脸蛋都没有遭殃。
赫伯尔特到汉麦尔斯密士去看过他父亲,便回到我们的住处,整天在家里服侍我。他真是个绝顶体贴的护士,一到规定时间就给我解下绷带,放在准备好的清凉药水里浸过,然后重新替我扎好,那种耐心和温柔使我不能不深深感激。
开头我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眼前总会看到冲天的火光,耳里总会听到人声杂沓喧哗,鼻子里总会闻到一股刺鼻的焦臭——要想摆脱这些印象实在千难万难,简直可以说是不可能。只消打上一分钟瞌睡,我马上就会被郝薇香小姐的呼天抢地声惊醒,马上就会梦见她头上窜起丈把高的火焰,没命地向我奔来,一下子吓醒。这种精神折磨比我的肉体痛苦不知还要难熬难挨多少倍;赫伯尔特一看见这光景,就想尽办法来分散我的注意。
我们两个人谁都不提那条小船,可是心里都惦记着。那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双方对这个话题都避而不提,却又不约而同地有个想法,要尽快使我的双手能恢复活动,不能等上几个星期,最好几个小时就能复原。
不消说,一看见赫伯尔特,我第一件事就是问他河上人家是否平安无事?他信心十足、满怀愉快地回答说一切平安,于是我们就搁下不提。后来到天快黑时,赫伯尔特替我换绷带,才无意中又提起这件事来。当时靠室外的天光已看不清楚,他是凑着炉火的光亮替我换的。
“汉德尔,昨儿晚上我陪着蒲骆威斯足足坐了两个小时。”
“那克拉辣到哪儿去了?”
赫伯尔特说:“那个小妮子呀!为了侍候那位凶煞,一晚上忙得团团转;只要她不在跟前,老头儿就要把楼板捣得冬冬冬直响。我看他没有多久好活了。他一会儿朗姆酒加胡椒,一会儿胡椒加朗姆酒,这样下去,我看他捣楼板也快要捣不成了。”
“那你们就只好结婚咯,赫伯尔特?”
“不结婚的话,叫我拿这小妮子怎么办呢?——你把胳膊搁在沙发背上,老兄;我就坐在这儿,慢慢儿替你揭去纱布,等我揭好了管保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不是在说蒲骆威斯吗,你知道不知道,他的性子已经好多啦?”
“我不和你说过吗,我上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已经变得温和多了。”
“对,你说过。他确实是这样。昨儿晚上他很健谈,又跟我讲了一些自己的身世。你可还记得,上次他说到有一个女人闹得他很头痛,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给我碰痛了吗?”
原来这时他见我猛然一惊,其实我这一惊倒不是因为给他碰痛了,而是因为听到了他这几句话。
“赫伯尔特,这件事我倒忘了,不过现在经你一提,我又记起来了。”
“那好!他昨儿晚上又谈起他自己这一段经历,真是一段昏天黑地骇人听闻的经历。要不要我说给你听?这会子给你讲,你会不会心烦?”
“你千万得给我讲讲。一个字也不要漏掉。”
赫伯尔特凑到我跟前,仔细瞧了瞧我,似乎我这样迫不及待的回答,叫他无法理解似的。他摸摸我的头,问道:“你没有热昏了头吧?”
我说:“极其冷静。亲爱的赫伯尔特,蒲骆威斯和你说了些什么,赶快告诉我吧。”
赫伯尔特说:“看来——哦!这条绷带扯得妙极了,现在来给你换一条清凉的,可怜的好朋友,刚扎上去凉得你有些受不了,是不是?不过你马上就会觉得舒服的——看来那个女人是个年轻女人,一个爱吃醋的女人,一个爱报复的女人;汉德尔,她报复起来真是狠毒透顶啊。”
“怎样狠毒透顶?”
“谋杀人哪。——这条绷带贴在嫩肉上嫌冷吗?”
“倒没什么。她是怎样谋杀人的?谋杀了谁?”
赫伯尔特说:“唉,其实这件事也许并不能构成这样可怕的罪名,不过她是以这个罪名出庭受审的。贾格斯先生为她辩护,这次辩护就此出了名,蒲骆威斯因此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大名。受害者是个力气比她大的女人,她们两个发生了一场殴斗——是在一个牲口棚里斗起来的。究竟谁先动手,手段是光明正大,还是不光明正大,都很可怀疑;不过,结局却是无可怀疑的,因为受害的那一个,发现是给掐死的。”
“这个女人判了罪吗?”
“没有判罪;开释了。——可怜的汉德尔,我又弄痛你了!”
“哪里,你的手脚再轻也没有了,赫伯尔特。怎么样?后来呢?”
“这个无罪开释的女人和蒲骆威斯生过一个孩子,蒲骆威斯是非常喜欢这个孩子的。我刚才说了,一天夜里那女人掐死了她的情敌,就在当天的黄昏,那女人还在蒲骆威斯那里露过一下脸,当面罚誓赌咒说,她好歹要弄死那孩子(孩子是由她抚养的),叫他这一辈子再也休想见得着;说完那女人就不见了。——这难弄的一条胳膊已经重新吊上悬带,舒舒齐齐了,现在剩下右手,就容易对付得多了。我倒宁可凑着这种光线来为你包扎,光线强了反而不好,我愈是看不清楚那一片片可怜巴巴的水泡,我的手就愈不会抖——老兄,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呼吸有些两样?你好像呼吸很急促呢。”
“也许是,赫伯尔特。那女人发的誓当真兑现了吗?”
“这就是蒲骆威斯一生中最最黑暗的一个时期了。那女人发的誓当真兑现了。”
“这是蒲骆威斯说的。”
赫伯尔特又凑到我跟前,仔细看了看我,带着惊讶的口气,回答道:“当然,那还用说吗,老兄?全是他告诉我的。我可没有掌握别的情报。”
“当然,当然。”
赫伯尔特接下去说:“至于蒲骆威斯对待这孩子的妈妈是好还是坏,他自己没有说起。不过,那女人却和他在一块儿过了四五年,过的就是上次他在这壁炉前讲给我们听的那种受罪的日子。看来他很同情她,还能体谅她。因此,当时他唯恐法庭要传他出庭,当面对证她害死亲生孩子的罪状,判她死罪,所以他就藏了起来(尽管他为那孩子伤心得要命);拿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避不见人,避不到庭;所以开庭时提到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的原因,只好含糊其辞地说是为了一个名叫阿倍尔的男人。那女人释放以后就失踪了,从此他便失去了她们母女两个。”
“我要问你一句话——”
“别忙,老兄,我马上就要讲完了。据说那个害人精康佩生,那个坏透了的流氓,当时不但知道了他避不见人,还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原因,后来便抓住这个把柄要挟他,逼得他的日子愈过愈苦,活儿愈干愈重。我昨儿晚上听了他那一席话,才弄明白了蒲骆威斯和这个人原是这样结下血海深仇的。”
我说:“赫伯尔特,有句要紧话我要问你:他有没有告诉你,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要紧话?好,我来想一想他是怎么说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吧,‘大约二十来年前,几乎可说我和康佩生一打上交道,就出了这件事。’你在教堂公墓里撞见他的那一年是几岁?”
“我想,大概是六七岁吧。”
“这就对了。他说,他遇见你是在此后三四年,他见了你就想起了自己那个死得好惨的小女儿——她要是还活在世上,也和你差不多年纪了。”
我沉默了片刻,忽然冲口说道:“赫伯尔特,你是凑着窗外的天光看我看得清楚,还是凑着炉火看得清楚?”
赫伯尔特又把身子凑了过来,他回答道:“凑着炉火看得清楚些。”
“那就请你瞧着我。”
“我是瞧着你呀,老兄。”
“你摸摸我。”
“我是摸着你呀,老兄。”
“那我一没有发烧,二没有让昨晚的一把火烧得精神错乱,你该看明白了吧?”
赫伯尔特把我端详了一会儿,说道:“看明白了,老兄。你精神很兴奋,可是十分正常。”
“我自己也知道我十分正常。那我告诉你,我们窝藏在河上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艾丝黛拉的父亲。”
第五十一章
我这般热衷于追究艾丝黛拉的生身父母的底细,自己也说不出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读者诸君看下去马上就会明白,关于这个问题,一直要等到一位头脑比我聪明的人给我指点明白,我心里才算有个准谱儿。
可是,赫伯尔特和我作了那一席事关重大的谈话以后,我就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认为这件事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不能就此作罢,应当去找贾格斯先生,从他嘴里探出事情的真相。我实在不知道,我当时这样做,心里究竟是想着为艾丝黛拉呢,还是为我竭力要加以保护的那一位,想让他也了解了解多少年来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这个离奇的谜。说不定倒是后一种可能性更接近事实。
总之,我恨不得连夜就上吉拉德街去。可是赫伯尔特提醒我说,那个逃犯的生命安全还得靠我来保护,我那样不停地奔波,只怕要落得一病不起,那怎么照应这一摊子事呢?我这才算是按捺住了自己的躁性子。赫伯尔特还反复向我保证,说好到明天哪怕天塌下来,也一定让我去找贾格斯先生,我才勉强依从,安心在家里住了一夜,让他为我治疗伤痛。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一块儿出门,走到吉茨普街和斯密士广场的交叉口,便和赫伯尔特分道扬镳——他进城,我上小不列颠街。
贾格斯先生和文米克先生每隔一个时期就要结算一次事务所的账目,核对一下单据凭证,把一应账目都结算清楚。每逢这种时候,文米克总是带着簿册单据到贾格斯先生屋子里去,楼上便有一个办事员来到楼下的外间办公室里。这天上午我赶到事务所,一看文米克座位上坐的正是楼上的一位办事员,便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可是我并不因为贾格斯先生和文米克在一起而感到遗憾,我觉得这样倒好,文米克可以当面听听,我和贾格斯先生说的话,可没有一句连累他的。
我胳膊上扎了绷带,肩上披着一件大衣,连钮子也没扣上,这副模样倒反而便于我登堂入室。虽说我昨晚一到伦敦,就把那件意外事故写了个便简通知了贾格斯先生,可是如今我还得把详情细节全部讲给他听;由于情况特殊,我们这一次谈话倒不像往常那样枯燥难堪,也不像往常那样得严格遵守言必有证的规矩。贾格斯先生照常站在壁炉跟前,听我仔细叙述这次火灾的始末。文米克靠在椅子里,圆睁双眼瞪着我,双手插进裤袋,一支笔横插在邮筒口里。那两座似乎总要过问此间公事的可怕的头像,这当儿仿佛正脸红耳赤,十分心焦:好像闻到了一股焦味儿,该不是什么东西着了吧?
我说完了,他们要问的话也问完了,我便拿出郝薇香小姐给我的凭证,替赫伯尔特向贾格斯先生收取九百镑。我把象牙片本子交给他,他深陷在眼窝里的一双眼睛顿时又缩进了几分,他随即就把本子递给文米克,叫文米克开支票让他签字,文米克开支票的时候,我在一旁看着他,贾格斯先生又在一旁看着我,他脚登雪亮的皮鞋,摆开了两条腿,不住地晃动着身子。他签好支票交给我,我放进口袋,这时他说:“匹普,我很遗憾,我们竟没有为你自己效一点儿劳。”
我回答道:“承蒙郝薇香小姐一片好心,当面问我有没有什么要她帮忙的,我当时就谢绝了她。”
贾格斯先生说:“各人的事情各人自己了解。”这时候只见文米克的两瓣嘴唇做出了“动产”两字的模样。
贾格斯先生说:“要是我做你,我就不会谢绝她;不过各人的事情只有各人自己最了解。”
文米克带着相当明显的责备口吻对我说:“‘动产’才是各人最切身的事情。”
我转念一想,现在可以向贾格斯先生追究我牵肠挂肚的那件事了,便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