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鲁班尺
    “你一说倒提醒了我,你今天上大鄣山去采些甘草回来,家里的药引子快没有了。”父亲吩咐道。


    “哦,为什么要用药引子呢。”寒生自语道。


    “药引子就是引药归经的意思,用某些药作引子来引导其它药物的药力到达病变部位或某一经脉,也就是起个向导的作用。”父亲解释说。


    “药引子千奇百怪呢。”寒生说道。


    “一般都用甘草作引,最能调和百药,为众药之王,所以历代中医尊崇甘草为‘国老’呢,想学懂非要下苦功才行,好啦,有时间再教你吧。”父亲解释说。


    寒生背起药篓,拿起小药锄,揣好干粮,一声唿哨,带着大黄狗出发了。


    天空阴沉沉的,但愿不要下雨才好,雨天山上路滑,不小心就会掉下山谷。


    用做药引子的甘草是一种豆科植物,须在春秋二季采摘,切厚片晒干使用,主要生长在半干旱地区,江西这里雨量丰沛,主要生长在陡峭的向阳的山坡上。


    寒生一路走着,渐渐的山高林密起来,树枝上有时可以看见一两只跳跃的黑斑小松鼠,他知道,已经进入了大鄣山。大鄣山亦称“三天子鄣”,地处皖赣边界,属于黄山余脉。清代诗人汪循诗云:“清风岭上豁双眸,擂鼓峰前数九州,蟠踞徽饶三百里,平分吴楚两源头。”


    寒生虽然以前同父亲来过,但每每景致却有不同,秋季里满山红枫尽染,峡谷中瀑布成群,飞龙吐玉,人烟罕至之地,方觉世外自然之美。


    弯过数条山谷,不觉间感到腹中饥渴,寒生掏出干粮,掰了一块递给大黄狗笨笨,笨笨欢天喜地的叼在嘴里。寒生坐在一块青石上,吃了几口,对面陡峭的山坡上一片红黄色植物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优质的红皮甘草,足有数百棵。


    喝了几口山泉水,清凉甜润,然后与笨笨绕道对面山顶老松树处,从那儿寻路下去采摘。


    来到那株老松树下,才发现长有甘草的山坡奇陡无比,根本无路可攀下。


    天空中云层渐厚,阴沉沉的,必须在下雨之前采上来甘草。


    “笨笨,你在这里等着。”寒生吩咐大黄狗道,一面从药篓里拿出绳索,牢牢的系在了松树干上,另一端绑在自己的腰间,背上药篓和小锄,顺着陡峭的岩石慢慢的溜下去。


    岩石如狼牙般交错,刚刚溜下去十余米,石隙中突然黑影一闪,寒生冷不丁吓了一条,差点松开了绳索,急视之,却是一只硕大的沙黄色老山鼠,呲着白森森的两排大板牙对着寒生虎视眈眈,身后石窝里还有一群肉红色的山鼠崽儿,原来是惊扰了母山鼠。


    赣东北地区的人喜食山鼠肉,往往于立冬前后上山捕捉山鼠,开膛除去内脏后晒干,美味无比,加工后的鼠干色泽金黄,称之为“金竹老鼠干”。正因如此,成年山鼠对人类报有很深的恐惧和敌意,一般都避而远之。


    寒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老鼠,估计怕是有自己年龄这么大了吧。他对这只被惊扰得母老鼠友好的笑了笑,然后小心的继续向下滑。


    总共下滑了有四十米左右,已经看到了那片甘草地,可这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抬头望去,见到那只老鼠妈妈正在疯狂的噬啃着垂在鼠窝前的绳索……


    寒生大惊失色,在下面大喊大叫,意图吓走母鼠,那老鼠妈妈根本不予理睬,依旧照啃不误。大黄狗笨笨听到喊声,从岩石上露出头来,疑惑的望着寒生。


    往上爬肯定是来不及了,万一未及爬到绳就断了,非得粉身碎骨不可。寒生向下望去,还有十多米到平坦处,于是赶紧下溜,其他什么也别想了。


    就在还剩五六米到底的时候,绳索断了,寒生重重的跌落了下去,但觉眼前一黑,他随即失去了知觉。


    乌云密布,雨终于下了。


    冰凉的雨水落在了寒生的脸上,他悠悠醒转,刚要睁开眼睛,感到右腿一阵剧痛,随即又昏迷了过去。


    “凄凉客舍岸维舟,明月清风古渡头。飞雁不来云欲暮,碧英一树十分秋。”耳边蓦然响起吟诗的声音,似乎很遥远,寒生慢慢醒过来了。


    这是一间简陋的土坯草房,屋顶铺着茅草,墙壁上粉刷的石灰水,上面挂着几幅字画,简单的桌椅,自己则躺在一张老式的板床上。


    “你醒啦。”一个颌下留着花白短须的清癯男人走入了寒生的视线里,此人的年纪约有五六十岁。


    “这是哪里,你是谁?”寒生问道,一边试图起身。


    “别动,你的右腿断了。”那人说道,却是一口标准的北方话。


    果然,从自己的右腿处传来阵阵剧痛,放射状的麻到了臀部。


    “我记得是从山上摔下来了,怎么到了这里?”寒生弄不明白。


    那人轻轻的坐在了床边,掖好盖在寒生身上的被子,然后说道:“我姓魏,是这里的守林人,你就称呼我吴楚山人好了。这条山沟叫做‘卧龙谷’。你从山上摔下来,又从半山腰滚落到了谷底,还好命大,看上去只是伤了一条腿,等天好了,我去喊你的家人来接你走。”


    寒生疑惑的望着这个讲外乡话的老者,问道:“您不是本地人?”


    老者轻轻一笑,道:“我是京城的右派,下放到江西,在大鄣山守林已经好多年了,我喜欢这里,每日里一个人满目青山,吟诗作画,自由自在。”


    哦,是这样,寒生放下心来。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吴楚山人问道。


    “我叫寒生,住在婺源南山村。”寒生回答。


    “我见你身背药篓,莫非你家里是行医的么?”


    “我父亲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有时候我帮着上山采点药。”寒生解释说道。


    “这么说,你也懂医术啦?”吴楚山人问。


    “皮毛,懂一点皮毛。”寒生也想说得文雅点。


    “小孩子也挺谦虚呢。”吴楚山人笑了。


    “山人叔叔,您原来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变成了右派呢?”寒生问道。


    “说来话长了,我以前是北大的教授,从事古代汉语的教学与研究。”吴楚山人叹了口气。


    “你是大学者,知道什么是骑马布么?”寒生虚心请教道。


    吴楚山人惊奇的望着寒生,半晌,竟然笑出声来:“你这小孩子,问这干什么?”


    “我只是问问,您到底知不知道嘛?”寒生坚持道。


    “我当然知道了。”吴楚山人回答。


    第十章


    “古人认为‘骑马布’是天下至秽之物,也称作‘月月带’,不过现在不叫这个名字了。”吴楚山人说道。


    “现在叫什么?”寒生追问道,心想但愿此物容易搞到手。


    “月经带。”吴楚山人一本正经道。


    “什么!月经带……”寒生大吃一惊,随即脸上涨得绯红,这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原来骑马布竟然就是月经带,每个女人都有的东西,唉,《青囊经》上为什么不解释清楚呢?看来华佗也真是的……


    “那么‘雷击骑马布’呢?又是怎么回事儿?”寒生缓过神儿来问道。


    吴楚山人闻言脸色一变,目光盯住了寒生。


    “你怎么知道这‘雷击骑马布’?”他问道。


    寒生心中一寒,只得说道:“有一味药,需要用它来做药引子。”


    半晌,吴楚山人的面色逐渐和缓下来,口气也柔和了。


    他说:“大自然中,天空中一块云带有正电荷,另一块带有负电荷,两块云相交便会产生雷电。以易经来说,正负其实就是阴阳。天空中的阳电与地面上的阴性物体相吸,电流瞬间接通,产生的高热烧毁地面上的阴性物体,这就是雷击。”


    “那地面上的什么东西是阴性物体呢?”寒生感到吴楚山人讲的话令自己耳目一新,忙追问道。


    “雷击都是冲着阴性的生物体来的。”吴楚山人回答。


    “是女人么?”寒生推测说道。


    吴楚山人笑了,摇摇头,说道:“不是的,有些生物体天长日久身上积聚了许多阴性物质,如哺乳类的狐仙、黄鼠狼和爬行类的蟒蛇等等,佛道家称之为‘不干净’,往往雷击的都是这些生物体。”


    “我明白了,戏文里说,雷劈千年古树或者古塔什么的,是因为树中和塔内藏匿有这些阴性的生物,所以才引来了雷击。”寒生恍然大悟道。


    “果然孺子可教也。”吴楚山人笑眯眯的看着寒生。


    吴楚山人顿了下,然后似有不解的问寒生:“你怎么会用那么奇怪的药引子呢?”


    “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寒生还不想告诉他真正的来历和用途,他接着又问,“那‘雷击骑马布’就是被雷电打中过的月经带吗?”


    “正是。”吴楚山人回答。


    “难道那些动物也用月经带?”寒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为什么不呢?”吴楚山人反问道。


    “……”寒生目瞪口呆的愣住了。


    吴楚山人哈哈笑着走出房门,吟诗声飘缈若袅:“去者日已疏,生者日已亲。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寒生对古诗词素来不熟,但吴楚山人所吟之诗入耳却很是受听,尤其那句“古墓犁为田”,使自己联想到那座千年古墓,这偌大的中原的地底下,不知道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眼看着窗外天色已黑,寒生心中不无焦急,父亲可能还坐在饭桌前等待着他的归来,大黄狗笨笨也许仍守在那株老松树下。


    他掀开棉被,尝试着移动右腿,阵阵痛楚,用手努力扳动,竟然骤痛如裂,他明白腿骨已折。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五”,没有五个月的休养,断腿是无法痊愈的,可是自己没有这个时间。


    《青囊经》,寒生努力回忆经书,希望找到医治之法。


    梁上尘……加童子溺白为引,他抬头望去屋顶,那些多年的破旧草顶有垂下来的无数条灰尘丝,这就是梁上尘,数数应该是足够了。那药引子溺白是指尿液隔夜后的白色沉淀物,可是童子呢?寒生回想二十年来的生活,最后确认自己童子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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