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赤军
    裴该一皱眉头,心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间想起下棋来了?“该素不好棋,棋力亦低。”


    裴嶷笑道:“棋枰若大地,棋子如城邑,纵横十五道,以象中原沃土。落子为布势,提子如破敌,南北数千里,都在这尺方之间。为政者岂可不识弈乎?文约若不熟此道,我可为卿解说一二。”


    裴开兄弟与裴嶷相处日久,一个眼神递过来,当即就明白叔父的用意了,于是二人一并起身,去取来了棋枰、棋子,然后也不陪座了,躬身退将出去,说是去安排晚饭。


    裴嶷把棋枰摆上榻,放置在二人中间,先落下座子,然后问裴该:“卿若先手,会落于何处?”


    裴该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于是随便在东南角三三的位置落下一子。裴嶷点点头:“边角易守,得之可保不败,文约所着是也……”随即伸指一点天元位置:“然而真欲取胜,还须挺进中腹。”


    裴该大致明白裴嶷的意思了,便即答道:“倘若边地不固,又如何挺进中腹?还当先厚其势,才可逐鹿……争夺天元。”


    裴嶷却突然间提起裴该先前所落的那个子,摆放到正东座子的外侧:“文约落子三三,为取其角,然而若先置于此处,谋占一边,又如何?”


    裴该嗫嚅道:“金角银边草肚皮……边自然不如角啊。”


    裴嶷笑一笑:“东南之角,本在建康;青徐之地,难道不是边么?”


    裴该捻须沉吟,他见也没有外人在旁,连两个堂兄弟都退出去了,便即一拱手:“还请叔父明言。”别打哑谜了,你想说什么,大可直言不讳。


    裴嶷面容一肃,对裴该道:“文约,天下虽大,我晋实占中国膏腴之地,而蛮夷僻处边角。中腹之势难成,而一旦成,足可臣妾万邦,边夷丑类何足为虑?然而中国常在,边夷亦常在,为其得固守之势,或山林深密,或朔漠浩瀚,中国难以远逐……”说着话,抬头比划了一下床榻:“若以此榻为天下,则棋枰只是中国,中国亦有角、有边、有腹——其腹,河洛也,得天下之中,据形胜之地。然则中国四角,各在何处?”


    裴该随口答道:“江南、辽东、凉州、南中。”


    裴嶷一点棋盘的东南角:“此为交广。”随即在三三位置落下一子:“此为建康,琅琊大王在焉。”再指西南角:“此为南中。”也在三三位置落下一子:“此为成都,巴氐占处。”


    东北角自然是辽东了,三三的位置则是——“幽州王彭祖。”西北角是凉州,而三三的位置是——“关中险塞,天子居此。”


    “卿若于四角落子,必死无疑,蛮夷占处,哪有我衣冠华族的位置?即便如庄蹻君夜郎,赵佗君五岭,终究自外于中国,不必三世,即等若蛮夷矣。若欲定中国,唯关中、幽州、吴中、蜀地可为根据。”


    又再指指裴该那枚棋子:“卿在徐州,南受建康之要,北为中原所制。琅琊大王进可图谋中原,退而锁闭长江,亦不失为孙权,卿在徐州,可比何人?陈元龙么?刘玄德在徐州,陈元龙为其臣;吕奉先夺徐州,陈元龙为其臣;魏武帝得徐州,陈元龙为其臣——因人成事,命不由己。若祖豫州果能抒长安之难,或琅琊大王兴北伐之师,底定中原,文约尚可为中兴名宦;然若胡虏得胜,兵临江淮,卿在徐州,亦不得不俯首称臣耳——此岂卿之所愿么?”


    裴该愤然道:“我终不向胡虏屈膝!”


    裴嶷笑一笑:“那便只有抛弃徐方,南依琅琊大王了……然而中流击楫之誓,犹在耳畔,文约真有面目逃归江南去么?”


    裴该冷笑道:“若欲苟且江左,了此一生,我又何必北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天不佑我,唯死而已,绝不生过长江!”


    裴嶷双手合拢,“啪”地拍了一声:“壮哉斯言。”但话锋随即却又一转:“闻昔日霸王在乌江,亦云非战之罪,天不佑护耳,然而……果然是高皇帝得上天眷顾,汉合当兴,楚合当灭么?古来豪杰之士能够成就其功业者,在势而不在天啊!”


    第四十一章


    争天


    裴嶷说:“闻昔日霸王在乌江,亦云非战之罪,天不佑护耳,然而……果然是高皇帝得上天眷顾,汉合当兴,楚合当灭么?古来豪杰之士能够成就其功业者,在势而不在天啊!”这话里的意思:成功了就说是自家奋斗所致,失败了就说是老天爷不保佑,其实不过给自己找借口罢了——文约你也是这种人吗?


    裴该无言以对,只得垂首不语。


    于是裴嶷又把话给绕了回来:“我观文约之才,不在令先君尊之下……”其实他在瞧过了徐州的治理情况以后,已经隐约觉得裴该比他老爹裴頠还要牛气,但不方便直说你比你爹强,故而才只得含糊其辞——“且令先君位居中枢,掣肘者多,终不能匡扶朝纲;文约见在地方,山高水阔,实得用武之时。只是这徐州,终非可以摇撼天下的所在啊。”


    裴该闻言,心中不禁微微一动——“摇撼天下”这四个字好耳熟哪……对了,裴通也曾经说起过的。


    见他还在沉吟,貌似并没有太大的触动,裴嶷突然间伸手抓起一把棋子来,狠狠地便朝地上掷去。这套棋子本是大陆货,陶瓷质地,是裴嶷到了淮阴之后才请人烧制的,以便闲暇无事摆着玩儿,所以材质很脆,这一掷之下,当即散落一地,而且好几枚直接就裂开了。只听裴嶷提高声音说道:“休说是陶,即便是玉石所制,亦难当铁兵之一击。即便徐州富甲天下,仓廪充实,百姓安堵,胜兵十万,然而进无必胜之策,退无可守之险,中原若定,大势所趋,也必将化为齑粉!所可择者,唯降、走、死三途而已。”


    裴该闻言,有如遭到当头棒喝,不禁悚然动容。


    徐州不是逐鹿中原的最佳根据地,这点裴该自然清楚,他终究比裴嶷还多了两千年的见识,古往今来,哪有占据淮河两岸的势力可以谋夺天下的?从徐偃王开始,直到元末龙凤政权,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朱元璋也是在徐州附近起事的,但他先得渡江进据西吴,这才发展起来,最终驱逐鞑虏,恢复中原。


    当初裴该之所以选择了徐州,主要还是循着祖逖的北伐路线来走的——历史上祖士稚渡江后最初的根据地就是广陵——而且相比兖、豫来说,徐州的外部环境相对要安全一些,农业生产所遭受的破坏也相对要小一些。再说了,若不以镇定广陵,守备淮上为说,王导又怎么会放自己北渡呢?


    可是一连种了好几年的地,成果虽然喜人,前途却反倒更加渺茫起来。若是按照一开始的设想,自己只管种地以资供祖逖的北伐大业还则罢了,问题是随着势力的增长,裴该自身的野心也在逐渐膨胀,他不免会想,驱逐胡虏就一定要靠祖逖么,我自己来行不行?终究祖士稚也没几年好活了,想在对方有生之年彻底平定中原,即便有自己相助,有徐州做后盾,难度系数同样挺大。那么祖逖死后又该怎么办?自己设谋去接收他的兖、豫?那些坞堡武装不足为恃,反易为扰啊。


    若是甩开祖逖单干,或者始终将祖逖和他的接班人当作可靠盟友——不,他的接班人未必可靠——自己徐州这份基业又未免太过单薄了一些。真等石勒灭王浚、破刘琨,尽占了幽冀司并,则自己仅靠一州之地,能够与之相拮抗吗?


    农业社会的生产力,主要靠土地和人口,窝在一块太平地方光种地,除非真能有划时代的突破,比方说进化到工业社会,造出火枪、火炮来,否则不可能跟其它地域拉开太大的差距。我以徐州而养十万胜兵又如何?到时候石勒尽驱四州农兵而来,光拿人命填就能埋了你——关键对方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儿,自己却狠不下那个心来啊。


    正如裴嶷所说,徐州周边并无可恃的天险,即便能够击败大军攻伐,也无法抵御四处侵扰,一旦导致生产破坏、人心离散,就算强兵也会越打越弱,直至败亡。当年官渡大战前,沮授曾经为袁绍设谋:“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袁绍若是听从,则曹操必败无疑!


    该怎么办呢?自己这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退不回来,而且实话说,对于初步成果还是比较满意的,那下一步又该怎么走?裴该不禁起身下榻,朝着裴嶷深深一揖:“徐州本非立业之佳处,该亦常虑此,然不得良策——还请叔父教我。”


    裴嶷淡淡一笑,摆摆手,示意裴该不必多礼,回到榻上来坐。随即指指棋盘:“譬如弈棋,先占四角,即便不胜,亦可自保,不致大败。今琅琊王在江左,有王氏为辅,其根基虽尚不固,势却日厚,难以取而代之。王彭祖贪婪横暴,冢中枯骨耳,若欲夺其基业,先须底定河北——惜乎为羯贼所占。蜀中去不得,巴氐已据,且地势易守而难攻。若求破局……”伸手一指西北角上:“唯有关中。”


    “欲驱胡虏,先奉天子,欲谋天下,先据关中,此昔日汉高祖之业也!”


    说完这句话,裴嶷略略压低了一点儿声音:“文约,卿与我为至亲,有些话但与卿说,慎勿外传。我本非教卿谋逆,所言汉高祖,不过设喻方便一些罢了。”


    裴该点点头,表示明白——要知道这年月最忌讳以帝王类比臣僚,哪怕是多少年以前的帝王,也非现实人臣所可比类,否则必然被人怀疑是有篡僭之心。所以裴嶷才先打招呼:我拿刘邦作比只是说着方便而已,反正这儿也没外人,你可千万别多心,也别出去跟人说啊。


    “文约此前问我,卿率师西征,未见胡虏即沿江而归,用意何在,”裴嶷一字一顿地说道,“某私心忖度,文约大概是有三重顾虑。”


    “哪三重顾虑?”


    裴嶷竖起一枚手指来:“第一重顾虑,此时的关中,有若泥潭,索公、麴公、南阳王互不相容,文约因怕一旦泥足深陷,如蛛丝缠身,手脚束缚,难展宏图……”


    他原本对于天下大势看不大清——主要是偏处辽东一隅,情报来源实在太少——所以才会起意去辅佐慕容廆,想借师伐胡。但此番南下,先在厌次向邵续请教了一番,继而又到淮阴与卞壸多番恳谈,眼界自然就宽了,想法也有所不同了。要知道这年月最注重情报搜集的,莫如裴该,而且裴该还熟知历史发展的脉络,很多事情只要没有偏离主线,往往能够挖掘出更深的真相来,这些见识,自然也会时不时地向卞壸灌输,而卞望之现学现卖,又传给了裴文冀。


    如今的关中,乃至于长安城内,究竟是怎么一种情况,裴嶷知其大略,便已然心中有数了。


    裴该闻言,点一点头,说:“前岁文秀公(裴徽)曾孙行之自长安来使徐,与我备言关中情势,以是知之。”


    裴嶷笑一笑:“我看今日的关中,可有一比。”


    “比为何事?”


    “比之汉献帝之归洛阳,杨奉、董承弄权,李乐、胡才跋扈,虽强敌在外,而诸将各怀鬼胎,不肯戮力同心。然魏武得荀文若之教,亲往奉迎天子,置之许昌,乃成霸业——杨奉、李乐等辈何在?董承虽为献帝内亲,亦不能久啊。”


    裴该皱眉思索,就听裴嶷进一步解释说:“如今胡军肆虐河西,长安岌岌可危,公卿多有降心,士卒也无战意,日夜盼望关东兵马来救,有若大旱之盼云霓。卿若果能与祖豫州并驾而前,逐退胡师,入于长安,必得天子嘉勉,到时候身带强兵,再加回天之功,声望隆著,又何怕索、麴辈?即南阳王亦不敢自居卿上矣。”


    裴该眉心略略一跳,仿佛意动。


    裴嶷随即又竖起了第二枚手指:“文约第二重顾虑,是恐积聚未足,将士未精,不敢遽向虢洛,以逆胡汉大军。然而文约,古来成其功业者,莫不顺应天时,若不顺势,虽强必毙!今天子尚在长安,可以奉之以号令诸侯,倘若长安城破,天子为虏,恐怕卿再无兵进关中的大义名分了吧——须得渡河直取平阳,以救君难,则恐怕比援救长安,要艰难上千百倍了。”


    裴该仍然沉吟不语。他估摸着也就这一两年间,倘若按照原本历史的走向,长安城便会被攻破,晋愍帝司马邺会沦为阶下囚,故此在救与不救之间,始终犹豫。若往搭救,愍帝能存,建康政权的位置就很尴尬,司马睿再做不成晋元帝,他或许不会有什么想法,但麾下那些南渡侨客呢?起码王敦是绝不会向长安俯首的,恐怕南北之间烽烟再起,自己夹在中间很难做人。而且石勒还在河北,若与胡汉联手来攻,兖、豫将会岌岌可危啊。


    说白了,晋朝皇室内斗有传统,裴该不想把自己也给折进去。他想逐胡,不想杀汉,此前剿杜曾、俘第五猗,一是被逼无耐,二也是发展过程中不得不使的小手段而已。他可不想把这小手段演变成大战争。


    所以最好是等愍帝被擒,刘曜入关,元帝登基之后,再想办法统合中原的汉人力量,挑拨刘、石之间的关系——反正迟早是要破裂的——好从中取利。只是历史已然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迹,还能让他按部就班这么走下去吗?


    裴嶷劝自己立勤王之功,好奉天子以讨不臣,这条道路真的走得通吗?一旦入关,自己斗心眼儿真能斗得过索綝等辈吗?会不会泥足深陷,导致数载之功,一朝尽弃?终究索、麴等辈在关西根深蒂固,不是什么杨奉、董承所可比拟的啊——即便自己是曹操!


    裴该此前始终犹豫,要不要救晋愍帝,甚至一度想要付诸天意——我功夫做足了,支援祖逖北伐,祖士稚要能救得了你,是你命大,若救不得,是你命该如此。等到祖逖没跟自己打招呼就往前冲,结果冲了一波冲不动了,裴该也就暂且息了北伐的念头。


    倘若祖逖在郏县之战后还有余力,裴该此番出师,就直接率着五千人跟在祖士稚麾下,直奔洛阳,继而转向长安去啦。


    就听裴嶷又说:“昔汉高祖被项羽封为汉王,烧绝栈道,假意不与中国相通,其实暗渡陈仓,掩袭三秦,前后不过数月而已,何来积储?其将士皆思东归,走逃无数,比之初入关中时,力弱多矣。然而项羽弃关中不王,转归彭城,复攻田齐,彼一远飏,高祖即动——非其力可与项羽相拮抗,为天时不可逆也。


    “诸葛孔明在蜀中,明知小大之势,却偏要连岁北伐,以求一逞。我听闻文约颇重孔明,难道以为他此举是劳民黩武,毫无胜算吗?为巴蜀之一隅,难抗中国,对峙愈久,则中国愈强而巴蜀愈弱。故此孔明非逆天也,实在争天!”


    “争天”两字一出,裴该的精神不禁猛然间就是一振。


    “孔明曾作文曰:‘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文约当以此言为戒。古来无必胜之战,要在败而不馁,若但求万无一失,始敢征伐,卿与江左诸公又有何不同呢?”


    裴该不禁略略打了一个冷战。


    裴嶷随即又举起了第三枚手指:“文约顾虑之三,大概是怕建康掣肘,故此才沿江而归,耀武江上。然而江左实无北伐之意,又安有掩袭徐方之志?黄雀之后,不见一执弓猎人,而只是一翘首孺子罢了,有何可惧?古来成大事者,莫不披荆斩棘,一往无前,若恐荆棘牵衣,归家安养可也,何得妄论天下?!”


    说着话一指裴该,提高声音喝道:“文约,卿不过舍不得这徐方数郡而已,然而此际北虏尚未南下,荆、湘动乱方息,若不趁时以向虢洛,待到强敌环伺之际,恐怕这数郡才真岌岌可危哪!”


    第四十二章


    两娶


    裴嶷当头棒喝,裴该这才猛然间醒悟过来,就觉得原本遮蔽在眼前的重重迷雾一朝尽散。裴嶷这番话的重点,就是一个“争”字,不必要顾虑那么多,既然已经有了一处根据地,有了数千上万兵马,那就去打仗啊,去扩充地盘啊,去提高声望啊——地愈占愈广,兵愈打愈强,名愈振愈高。本来想在乱世中杀出一片天地来,驱逐胡虏、重光晋室,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若再瞻前顾后,丧失了时机,那你还能做得成什么事情?!


    是啊,自己孤身一人穿越而来,在胡营中也是孤身奋斗——裴氏真帮不上太大的忙——到了江左,与其说自己借了祖逖的势,倒不如说祖逖因为自己的谋划才得以北渡。赤手空拳都能打这么数郡出来,怎么种了几年的地就跟个乡下土老财似的,啥都舍不得放手了?关键还是担心这根据地吧,怕自己带兵一走远,被人给夺占了去,或者被人给搞坏了,但根据地之所以是根据地,就是随时都可以向外扩张,否则只是画地为牢的囚笼罢了!


    为什么要太过在意后世的经验呢?为什么想等着刘、石相争,到时候再去争关中、中原,想等着王敦谋反,到时候再去捅江东一刀?历史已将面目全非,若太执著于旧有轨迹,与因人成事有什么区别?且因人也未必就能成势!


    脑海中诸般念头纷至沓来,脸色也自阴晴不定。裴嶷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他,隔了好一会儿,裴该才突然间双眉一轩,一拍自己的大腿:“叔父教训得是。该意秋收后便率师北上,攻打曹嶷!”


    裴嶷一皱眉头,心说我话已经讲得很明白了,青徐不是立业之地,你怎么还想去收青州?就听裴该仰天大笑三声,继续说道:“曹嶷犬彘之辈,然而广固坚塞,恐不易下。我意逼其归顺朝廷,然后勾联邵嗣祖,保障河上,即可沿河而西,直向洛阳、长安!”我关中也要打,徐州也不想丢,那就必须把势力一直推进到黄河南岸——渡河可比渡淮要困难多了——以大河为屏障,然后拼了命往关中去冲上一波!


    不就是沙场竞逐么?我如今也是上过战场,甚至于打过胜仗的人啦,哪里还会有胆怯、畏惧之心?我竹杖所指之处,不说望风披靡,也必要让胡虏记住我裴文约的大名!


    ……


    裴该和裴嶷一直谈到吃晚饭,他请求裴嶷留下相助,裴嶷欣然允诺,于是当即被授以别驾之职。


    翌日,裴该把裴嶷和卞壸都召集到一处,向他们详细讲述了自己此番西征的经过。虽然早已有书信传至淮阴,但文字上不方便长篇大论,具体细节,还需要口头叙述,顺便向自己这左膀右臂请教,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吗?行事是否还有所疏漏之处?


    等说到荀氏女相救之事,裴嶷不禁慨叹道:“不想世间尚有如此女子,可惜错生了,若为男儿,必一时之俊杰也!”裴该趁机就偏过脸对卞壸说,我已经跟荀崧打过招呼,想要聘娶荀氏女为妻,只待荀氏一行抵达淮阴后,望之你就为我去说谋、下聘,如何啊?


    卞壸微微一皱眉头:“闻使君前已聘杜氏女,岂可毁约而再聘?”


    裴该已经定过亲的事儿,裴嶷不清楚,卞壸可是早有耳闻的。他这话一出口,裴该的表情就不禁有些尴尬,裴嶷细问端底,随即笑道:“杜氏京兆庶族,虽有伯侯(杜畿)、务伯(杜恕)、元凯(杜预)三世之杰,终无法与颍川荀氏比类,如何能攀附我裴氏之门?绝之可也。”他是纯从家族利益去考虑,杜家门第太低,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的,还是裴、荀联姻,比较合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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