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赤军
    不久之前,裴该曾经上奏建康,说我已经大致镇定了广陵、临淮、下邳和彭城四郡国,暂署各县令长,不过郡国守相秩两千石,名高位显,就必须得江东派人来担任了,我不便专擅自为——再说江北也没什么资历足够的人才。他请求任命卞壸为广陵太守,其它三郡国,郡守、内史,则都听从建康的派遣。


    王彬说了:“由此可知,裴文约实无自外于大王之意——未知大王作何主张?”


    裴该请求建康政权派任三郡国的守相,一来是为了维持与琅琊王氏的关系,表示自己还是心向建康的,不会因为得了长安的封拜,从此就为司马邺他们考虑;二来也确实找不出合适的人才来出任了。他既得四郡国,总不能光有一群暂署县令长,而把郡守一级官员全都空着啊,那可该怎么管理?


    相当于把自己手上的桃子切下一小块来,奉上建康政权,希望那票官僚尝着点儿甜头,可以暂时不起掣肘甚至是釜底抽薪,吞没自己奋斗成果的心思吧。


    而且裴使君在这四郡国之内,攻破坞堡多处,杀的人也不少,早就恶名……威名素著了,加上各县守令又是他跟地方豪族交换利益后署任的,自己还掌握了州中最强大的一支武装力量,就算建康派来几名守相,又能管得了什么事情?不说被彻底架空,起码无法轻易损害到他州刺史、都督军事的权益吧。


    就王彬本人来说,对于裴该这种恭顺的态度是很满意的,便即代裴该向王导探问,说:“大王作何主张?”当然啦,司马睿作何主张,其实没有蛋用,他的本意是问:“阿兄你做何主张哪?”


    裴该并不仅仅送点儿“吉钱”给南渡各族,还在书信中拐弯抹角地剖分江东形势——他终究熟知后世的历史,知道杜弢、杜曾的叛乱最终是被平定了的,而周勰也确实树起过反旗——引诱侨客们把更多的目光投向江东豪门。你们要是内斗不休——当然啦,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是如此——就没空来搭理江北的我啦。


    所以王彬本来没有那么高明的见识,全靠了裴该的指点,他才跑来现学现卖,竟然句句话切中肯綮,很快便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这心里一高兴,自然要为裴该说几句话了。


    王导听问,轻轻摇头,说这事儿我还在考虑。旁边儿庾亮发话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裴文约既有此心,岂可不答允他?”顿了一顿,又再加上一句:“卞望之济阴旧族,可为广陵郡守。”很明显裴该吐出三名守相的空缺来,就是要用对卞壸的任命来做交换条件的,所以不能不答应,否则就不方便往江北派人啦。


    王彬亦连声附和。王导瞥了兄弟一眼,缓缓问道:“世儒可有北渡之意?”那你愿意不愿意去哪?


    王彬闻言小小吃了一惊,赶紧谄笑道:“阿兄无得戏言。”我在江南呆得好好的,干嘛要到江北去吃苦?


    王导双手一摊:“可说来,任谁为好?”


    虽然裴该自称镇定了四郡国,周边又暂且没有强敌,但终究算不上是太平地域,淮水也不比长江天险,可以阻挡外敌,则无论江东豪门,还是南渡侨客,谁肯前去江北就任?又不是裴该把手里的桃子整个儿奉上了,北上必然要受他的管辖、钳制,不能自专自为,好处不大,危险系数不低,建康官僚若有北渡吃苦的心思,早先就跟着裴该、祖逖他们走啦,还有必要等到今天吗?


    那就只有退一步,寻找那些名位暂且不显,或者被投闲置散之人出任三郡国守相了,但问题那些人大多门户不高,又怎么可能破除成例,起家就让他们做两千石啊?


    王导难道不愿意往江北派人吗?裴该双手奉上的心意,他难道就那么清廉、大肚,不打算去接?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人来啊。


    庾亮沉吟少顷,突然说道:“此事可细商量,我倒是有几个人选……”


    ……


    建兴二年,元旦才过,建康便有大都督令旨下至淮阴,拜卞壸为广陵太守,同时也任命了徐州南部其它三郡国的守相,开列名单,通知裴该,说彼等不日便将到任。


    裴该手捧名单,细细一瞧,不禁是目瞪口呆,心里反复在说一句话:“不会吧,有病啊……”


    临淮国内史任命的是虞胤,字保文,济阳郡外黄人,年岁跟裴该差不多大,是个小年轻。虞氏也算是中州世家,据说出自东汉名将虞诩,家族地位大致跟祖逖相仿。关键在于虞胤之姐,乃是琅琊王司马睿的亡妻,虽然毫无诞育,却夫妇相得,举案齐眉,因此她在前年过世后,不管臣子们怎么劝说,司马睿就是不肯再续弦。根据裴该的记忆,原本历史上司马睿一辈子就这么一位正室夫人,即便登基称帝后,也只追尊虞氏为皇后(元敬皇后),再没有别的皇后了——倒真是一位模范丈夫。


    所以很明显,虞胤这位小舅爷北渡绝对不是来吃苦的,而是来镀金的,所以就任的也是最靠南的临淮国,方便一旦遭逢危险,他可以马上乘船逃回江东去——估计这小子在江北呆不长久。


    这一任命虽出裴该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问题另外两位,就让裴该彻底跌落眼镜了。


    彭城国内史是任命的周札,字宣季,义兴阳羡人,也就是周处的第三子、周玘的兄弟。对于这一任命,裴该是很能够理解,但同时也深不以为然的。就理论上来说,这是分化瓦解和削弱吴兴周氏的一步妙棋,但问题是,根据裴该对后事的了解,周札始终是反对侄儿周勰反叛建康的举动的,其后周勰指示吴兴郡功曹徐馥假借周札的名义造反,也是因为周札及时站出来撇清,才使得徐馥被杀,叛乱瞬间便得以平息。


    又因为周札的责备,周勰被迫收起了反抗侨族的念头,从此灰心失意,每日沉湎于酒色之中,常说:“人生几时,但当快意耳!”一直颓唐到死。


    所以说周札是周勰那匹劣马的笼头,你把周札赶到江北来,那不等于放纵周勰造反吗?!


    当然啦,王导、庾亮等人终究不是预言家,肯定看不到裴该那么远,也瞧不清周札的真实心意——就算周札当众表态,说我跟哥哥、侄儿不同,我跟你们是一条心的,他们也得能信啊——所以趁此机会把他赶到江北来,倒也不能过于苛责。而且裴该再想一想,周勰造反就造反吧,关我屁事啊,正经江东越乱越好,那样你们才没精神头顾得上我了。


    至于新任下邳国内史,竟然是——陶侃陶士行!


    裴该与卞壸探讨这一人事安排,卞望之笑道:“这是鸠占鹊巢之计啊。”南渡侨客为了可以稳占江东之地,自然要压制江东土著,能拉拢的就拉拢,不好拉拢或者能力过强,容易形成威胁的就削弱之、铲除之,把他们赶过长江来,本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而且——“陶士行才逢丧败,本当罢职,又恐其部曲不服,故此徙之江北……”


    裴该微微点头,其实就这方面的认知而言,他比卞壸理解得更为深刻。在原本的历史上,王敦、王导最终是让陶侃白衣从军,戴罪立功的,于是陶侃、周访联兵奋战,降服王贡,并且彻底平定了杜弢之乱。随即陶侃就来向主帅王敦告辞,说要返回江陵治所,去做他的荆州刺史,王敦却直接就把他给扣下了,改任陶侃为广州刺史,要赶他去在当时还极度蛮荒的广东地区。陶侃部将郑攀、苏温、马鯭等人闻讯大怒,当即投靠了杜曾,为此王敦差点儿就取了陶士行的性命……


    大胜之后,有功不赏,反而降级——虽说都是刺史,但广州那地方,能跟荆州相提并论吗——也难怪郑攀他们会哗变了。而如今趁着才刚战败,给陶侃降级,趁机剥夺他的兵权,那就名正言顺啦,相信其旧将不会因此而闹出太大的乱子来。


    卞壸还向裴该拱手恭贺,说:“陶士行乃扬州名将,精于行伍,若得相助,使君如虎添翼啊!”裴该却挤挤眼睛,有些不大以为然。


    他知道自己在军事上是短板——起码现在还不可能与当世名将平起平坐——因此亟欲招揽能战之将,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问题你得驾驭得住他才成啊。祖逖年岁既大,功名心又重,即便当初家门、品级都在裴该之下,裴文约也不敢以之为宾,而只能引为盟友。那么陶侃呢?他论年岁比祖逖还大,功名心也不见得轻喽,甚至说不定还有不小的野心——


    《晋书》上有几段很诡异的记载,一是说陶侃少年时代曾经在雷泽里打渔,网到一枚织机上的梭子,挂在墙壁上,没多会儿突然间雷雨大作,那梭子竟然化作蛟龙,腾空而去。二说陶侃曾经做梦,自己背上生出八张羽翼,直飞上天,看到天门上下九重,他都已经飞过八重了,只有最后一重进不去;守门人以杖击之,陶侃颓然落地,左翼折断——醒来后左腋下还觉得隐隐作痛。


    第三个故事,陶侃某次上厕所,突然看见一个人身穿大红衣衫,头戴介帻,手捧笏板而来,对他说:“因为您德性高,所以我才来通知一声,将来您会成为公,位至八州都督。”第四个故事,陶侃左手中指上有一道竖行的纹理,到了最后一段指节的时候就终止了,相士师圭对他说:“这道纹理,说明您将会成为公;倘若纹理能够一直贯彻到指尖,那就贵不可言啦!”陶侃用针刺这纹理出血,随手往墙上一洒,自然就成为了一个“公”字,而且越擦越是分明……


    后来陶侃果然都督八州诸军事,封长沙郡公,他占据长江中上游,手握强兵,“潜有窥窬之志”,说白了就是打算干跟王敦、桓温相同的事情。但每当想到那个折翼的荒梦,陶侃就深自戒惧,强按住自己熊熊燃烧的野心,最终也没有真的付诸行动。


    《晋书》本来质量就不高,还经常记载一些神神鬼鬼、奇奇怪怪的事情,因此对于这些相关陶侃的记述,后人大多认为是污蔑——陶士行怎么可能有野心,怎么可能有反意呢?但在裴该看来,凡有大能力者,必有大志向,有大志向者,形势到了,野心自生,那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曹操年轻时候还只想当“汉征西将军曹侯”呢,结果位极人臣,成为一代“奸雄”,还不是势力到了那一步了,就算自己不想,部下也得拱着你上啊。至于陶侃,面对腐朽无能的东晋朝廷,他就真能一辈子不起异心?谁信哪!估计只是因为年岁太大啦,连造反都未必造得动了,所以才为子孙计,把心头那点火苗子硬生生给掐灭了……


    第十一章


    键盘侠


    裴该听说江东署任陶侃为下邳国内史,不禁大吃一惊。他考虑到这般能人,而且是已经威名赫赫的能人,自己是不大可能驾驭得住的。陶士行又善于抚民,真把他放到下邳,估计不出两年,这下邳国就不姓裴了——姓不姓司马,姓哪家司马,且再说。自己可该怎样应对才是?


    可是瞧瞧卞壸的神情,貌似是真为自己得到陶侃这样的部下而诚心祝贺,裴该不禁脸上有些发烧。我穿来此世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平复乱世,安定百姓,改变黑暗的历史,不是为了自己称王称霸啊。之所以不留在江东跟那票官僚打交道,北渡后又任由祖逖西行,自己呆在徐州种地,只是自身理念比较特别,所以想挽起袖子来单干,避免被人掣肘而已。陶侃当不成部下,那就跟祖逖一样当盟友呗,与其让他在江东跟那些毛贼、官痞见仗,还不如拉到北方来与胡虏交锋哪!


    我为什么会一度心虚、烦躁?我特么的这私心也太重了吧,该打!


    当即提起竹杖来,往自己左手手心狠狠抽了一下,从而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都彻底排除到脑后去了。


    ……


    没过几天,虞胤首先到了,果然一副公子哥儿的纨绔德性,仗着自己是司马睿的小舅子,完全不把卞壸放在眼中。好在虞保文还不敢对裴该不恭,终究对方的家世太过烜赫了,不是他济阳虞氏可以相比的——即便将来他真做了国舅,家世没有三五代的积累也不可能跃入上品高门。


    虞胤是带着大群家眷、门客北渡的,即便把大多数人全都留在临淮国治盱眙,自己先来拜谒刺史,身边仍然带着奴仆、部曲不下百名。但随即来拜的两位,就彻底“裸身”,不但没有家眷、部曲,就连奴仆加起来都不到十个,二人还是同车而来。


    一个自然是陶侃陶士行,但另一位却并非周札周宣季——建康的令旨下到阳羡,周札上表推辞,坚决不肯从命,于是被迫只好换人。


    这临时替换上来的彭城国相是豫章郡南昌人,姓熊名远字孝文。名贴递进来,裴该不禁皱眉以问卞壸:“南昌熊氏,是什么家门?”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啊。卞望之摇摇头:“得无为故楚国的公族后裔么?我从未履足江左,所知尚不如使君,使君都不知晓,我又如何得知?”


    不管熊孝文究竟是何许人也,终究陶士行与之同来,裴该是不能不放低姿态,大开中门相迎的。等见了面一瞧,只见陶侃身量不高,但显得非常壮实,虽然已经年过五旬,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皱纹,鬓边也只有星星点点的白发而已——果然是见天儿搬砖的好体格,而且在原本历史上,一直能够活到七十六岁的高龄。


    裴该不禁想到,倘若能把陶侃的岁数加到祖逖身上,那可该有多好啊……


    至于那位熊远,年约四旬,生得是白面长须,容貌清癯,身形瘦削,大违他的本姓——这哪儿是熊啊,简直一头老山羊嘛。


    裴该与卞壸盛情相迎,请入正堂叙话。先寒暄了几句,陶侃沉着张老脸,态度虽然还算恭敬,话语却相当之少——也是,不管谁才刚吃了个大败仗,被剥夺了兵权,赶到江北来,心情都不可能痛快喽。熊远则仪态端肃,神情不卑不亢,瞧上去倒不让人讨厌,但总觉得应当敬而远之。


    所以寒暄过后,裴该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只好问一问他们打算几时前往任所,是不是要在淮阴城中先整顿一下,也了解一下就任地的情况。熊远拱一拱手,突然开口问道:“未知使君何时与仆一并前往彭城?”


    裴该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居于淮阴,为何要去彭城?”


    熊远眉心微微一皱,当即反问道:“使君为徐州之主,徐州治所本在彭城,则自当与仆同往,安能久居广陵境内?”


    裴该一摆手:“我今乃迁治所于淮阴也。”


    熊远双眉猛地一挑:“若为抚民之故,则当上奏天子,然后可迁治所。然今使君滞留淮南,不肯前往徐州(徐州和彭城国的治所在同一个地方,即徐州城),得无畏惧胡虏,无意恢复,仅以保障淮河为念么?”


    裴该注目熊远,并不回答——你丫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听熊孝文继续说道:“仆此前听闻使君与祖君渡江而北,中流击楫,立誓恢复中原,若不能则有若滔滔江水,难道都是虚言讹传不成么?如今祖君挥师兖、豫,艰难百战,以向故都,使君却安坐淮阴,止输供些钱粮——难道使君并无勤王之志?仆此番前来,本为辅佐使君,讨逆逐凶,安定社稷,倘若使君实无此意,还请相荐仆去祖君那里吧!”


    卞壸一抬手:“熊君……”想要帮忙裴该解释,却被裴该摆摆手,给拦住了。裴该上下打量这位熊孝文,缓缓地问道:“不知熊相有何所长?可能骑劣马、挽强弓,驰骋疆场,摧敌破阵么?”


    熊远摇摇头,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能。”


    裴该心说我就知道你不能,你身子骨那么弱,从前我也没听说过你有过什么武名,口气大得很,其实都是虚言——“然则熊相志在恢复,不知可以做些什么?若我荐熊相于祖君处,又当如何开口?”


    熊远想也不想,便即答道:“仆虽不能弓马,也曾涉于戎事,可为祖君参谋,抚民安军,鼓舞士气,调度粮秣……”


    裴该笑一笑,打断他的话:“若说戎事,我曾以千余新练之众,破两倍之胡虏于淮阴城下……”这话说起来有点儿心虚,但必须得腆着脸宣扬一番,否则震不住这个熊孝文——“若说抚民安军,此前蝗灾,淮北多县颗粒无收,唯我与卞守应对得法,使得淮南不受其害;若说调度粮秣,我资供祖君钱粮无数,兵源亦达数千之众。不知熊相有何事迹,可以指教于我么?”


    熊远闻言,微微一愕,随即质问道:“我只问,使君是确有恢复之志呢,还是只求在淮南安治产业?”


    裴该伸手朝上一指,声音洪亮地说道:“苍天在上,中流之誓,无日敢忘!”


    熊孝文站起身来,朝着裴该深深一揖:“倘若使君此言,出于志诚,则熊某愿为驱策——然而江左传言,使君北渡,不过为当权者所排斥,复为祖君所挟制而已,故此才止步于淮南,此前祖君西征,使君诸多托词,坚不肯从。复又勒索地方,为自家治产业,还取徐州之铜铸‘吉钱’,云:‘王氏不容我,我在淮左,异日必富过江左,即石季伦(石崇)亦无可比拟也……’”


    裴该一翻白眼,心说我哪儿说过那种话了?就听卞壸插嘴道:“使君屯粮铸钱,都为守牧徐州,为祖君后援,非为自家置产业。卞某久在使君左右,自能明其心志,熊君休要听信乡野间的妄言啊。”


    裴该一摆手:“不是乡野间言,恐是王……庾元规谮我!”


    自从北渡以来,裴该跟江东的联络就没有中断过,不仅仅与裴氏几乎每个月都会通一回消息,而且跟向来相熟的比方说卫氏、柳氏、杜氏,以及值得恭维的琅琊王氏诸人,乃至江东几大豪门,也都有书信往来,江南发生什么大事,朝野间如何评价自己,相关情报搜集了不少。他知道有很多人猜忌自己、嫉妒自己,不过对于执政的王氏来说,既然他已经大致摆平了王导,又多次向王敦上贡,相对不和谐的声音要少一些;只有庾亮和刁协那俩货,始终都在王导面前说自己坏话,建议把自己召回建康去,当尊佛爷给供起来。


    无论庾元规还是刁玄亮,将来都会成为一国执政,目前能量却还不足,所以他们暂且说服不了王导,再加上有王敦帮忙扛着,就算王导也不便刚愎自为。所以裴该不便直接指责琅琊王氏,就把矛头指向了庾亮。


    反正那家伙冷口冷面,除了王导外,江东也没几个人真心喜欢他。


    就听熊远质疑道:“庾元规虽说忌刻了一些,却并非诳言谮人的小人……”


    裴该冷笑道:“庾元规之志,只在江左,便一粒粮流至江北,都如同剜他心头肉一般。彼本无恢复之志,因循苟且,不过乡愿而已!”其实他这评价对庾亮并不公平,但问题人比人气死人,哪怕庾亮真有匡复社稷的宏图大志,具体做出事来,你怎么跟祖逖比?你甚至没法跟我比,好歹我还过了江了!


    “我不信彼等在江左,就从未说过祖君的坏话?”


    熊远仍然杵在那里,却问:“既然如此,使君为何不肯居于徐州,而要止步于淮阴不前?”


    裴该撇一撇嘴:“我非止是徐州刺史,亦为青徐都督,所部万众……”其实就算加上屯垦兵都没有那么多,除非把可以临时动员起来的四郡国地方武装全都算上,那估计两三万都有了,只是这么说显得威风一点儿啊,若说我“所部数千之众”,会觉得很没有底气吧——“此前在广陵安抚百姓、收拾流民、巩固城防、开垦荒田,有了经年之储,始能进取临淮、下邳、彭城三郡国。而今三郡国民生未复,收获仅可自给,城池毁败,道路失修,如何供应大军屯驻?我若往彭城去,难道要从广陵千里迢迢运粮资供吗?恐怕一斛谷,要有六斗消耗于途中……”


    其实裴该这不是真心话,他手底下胜兵也就那四个营、两千人,彭城郡勉强也还供应得起,就算从淮阴运粮过去,也用不着消耗六成之多。关键他当初是以镇守淮南为名,才得以渡江北上的,这领着兵跑远了去转一圈,打打草谷尤有可说,真要是直接驻扎在淮北,王导他们不会起疑心吗?裴该目前可还没有跟江东正面对扛的实力哪。


    所以现编了一套理由,来堵熊远那张嘴。随即裴该故作慷慨激昂状,大声说道:“若卿等能恢复治下生产,使足大军所用,我即刻北上,直指青州,饮马黄河,岂止徙居于彭城呢?!”


    发言豪言壮语,他瞥一眼跟旁边儿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不肯说话的陶侃:“陶公以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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