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高月
    元好问的心弦蓦地一松,看来主公已经解开心结。


    李思业抱歉地笑了笑,向众人拱拱手道:“让大伙儿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大伙儿回去吧!”


    说着,又暗暗向元好问施了眼色,元好问会意,便笑道:“看主公的样子,定是两夜未睡,既然主公无事,我们就早些散了,让他好好休息。”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只得带着一肚子的狐疑一一告辞而去,元好问只滑了脚,又掉头返回,推门进了李思业的房中。


    “裕之请坐!”李思业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吃力地坐下,但两眼却炯炯有神,目光深邃。


    元好问却不理他,先推开窗,让新鲜的空气和大片阳光扑入房中,这才坐下笑道:“说吧!你是决定出兵还是不出兵?”


    李思业微微笑道:“不仅要出兵,我还准备从襄阳入川,将蒙古人赶出四川,既然天地做棋盘,就让我与蒙哥、忽必烈好好博亦一番。”


    这便是李思业作的最终决定,分两步走,夺取襄阳,随后入川,完成对宋国的战略包围。


    “那丁大全呢?你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夺取宋国的江山?”


    李思业一阵大笑:“若他不夺取宋国的江山,我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南下,一个跳梁小丑,能成何大事?就算成功了,也是为我做的嫁衣。”


    说到这,李思业目光异常坚定,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既然历史是由胜利者所书,那就让我来写!”


    中兴二年一月,准备充足的李思业改变战略,命李思齐率二十万武仙军降卒,扮作振威军主力,突然越过宋、金边境,浩浩荡荡向襄阳猛扑过去,正在病中的襄阳制置使杜杲大惊,一面向朝廷求救,另一面命副使吕文德将军民撤回城中,利用高大坚固的城墙防御金兵进攻。


    整个襄阳府北,整个汉水西岸,笼罩着战争的阴云,一队队士兵沿着汉水正沉默而疾速地行军,队伍遮天蔽日,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枪尖、战刀及火铳在寒冷冬日的阳光照射下,闪着金属特有的光泽,身上穿着厚厚的黑色铠甲,胸口上挂着军牌,上方绣有一只雄鹰,欲展翅高飞。


    这是振威军的军服,可它们的主人,就在几个月前,还被蒙古军打得望风而逃,四十万武仙军几乎是一半投降了蒙古人,一半投降了振威军,在蒙古人那里,他们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摇身为一支劲旅。可在振威军也是一样,有充足的粮饷,有军功的重奖,有严明的军纪,这支曾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降卒赫然也成了威猛之师,他们已经不是武仙军,而是振威军新改编的鹰扬卫和金猊卫。


    队伍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庄和城镇,所过之处,秋毫不犯,宋国的百姓起初是害怕、逃跑,但渐渐地,百姓们不再躲避,甚至还走到村口,打量这支奇怪的军队,他们穿的并不是金国的军服,但却从金国方向而来,他们的将领大多是汉人,说着同样的语言,直到一名独臂将军告诉村中父老,他们不是金兵,他们来自山东,是汉人的军队。


    于是,消息象长了翅膀一般,从一个村舍传到另一个村舍,终于传进了襄阳城。


    李思齐的前军离襄阳城已不足十里,前军主帅是宋涌泉,这位独臂将军正默默地注视着故国的土地,心潮起伏、感慨万分,谁会想到,这位当年的宋国小兵,竟有一天会率领千军万马前来攻打自己的故国。


    一匹快马从远方飞速弛来,传令兵高高举起一支银色的令箭,大声喊道:“宋将军,上将军有令,命你即刻去见他。”


    李思齐的在襄阳城北面五十里处安营扎寨,一路累坏的李思齐静静地躺在一辆马车上,显得苍白、虚弱,他仰望宋国的蓝天、白云,贪婪地嗅闻这片温暖而熟悉的土地,他的思路越想越远,他仿佛看见未来的征战之路,踏着鲜血之路,为了胜利,一步步惨烈地、艰难地向前迈进,在那刀光剑影、战火硝烟的尽头,那便是和平,一个崭新的帝国将屹立在天地之间,没错,和平,他离和平已经越来越近。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数十匹战马簇拥着一匹黄骠马奔来,马上骑士独特的骑马姿势让李思齐一下子坐起,眼中闪过一丝温暖,是宋涌泉来了,在熊耳山三十宋兵中,数他二人的交情最厚,宋涌泉飞身下马,虽是独臂,却毫不逊色健全之人。


    “思齐,可是你找我?”老远,宋涌泉便看见了李思齐。


    “是的,来!坐下说话。”


    很快有亲兵放置好桌椅,宋涌泉望着不远处的滔滔汉江,感慨道:“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返回故国,我有些羞愧,思齐你呢?”


    李思齐笑笑道:“这就要看你是怎样看待它,你是以金军的身份来,还是以振威军的身份来,我想到的是后者,所以我并没有羞愧感,以战争来换取和平,这是一条必经之路。”


    宋涌泉沉默不语,片刻,他又突然问道:“思齐,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我们主公”他迟疑了片刻,还是终于说出:“他究竟准备何时灭掉金国称帝?”


    李思齐凝望着汉江,半晌,他才缓缓道:“我以为快了,结束这场战役,他就该动手对付女真贵族,最多不会超过两年,或许更快,你就等着看好了。”


    “那这场战役究竟该怎么打,我一头雾水,按理,应该先打忽必烈,平定中原后,再对付宋国,可现在好象全然不是这么回事,竟然是两线作战,我们能支持得住吗?”


    “这便是我叫你来的原因,我有话要对你说,本来我也困惑,直到临行时,主公特地来找过我,我才恍然大悟。”


    “他说什么?”


    李思齐一笑,面上露出诡秘的笑容:“我们此来,只是佯攻襄阳!”


    “佯攻?”宋涌泉愣住了,派二十万军南下,竟然只是佯攻。


    “是!主战场其实还在中原,难道你没看出来,跟我们出征的都是武仙军降卒吗?我们真正的振威军却一个也没跟来。”


    “这是什么缘故?”这也是宋涌泉疑惑很久的问题,他突然恍然大悟,几乎要喊出来:“难道我们佯攻襄阳,就是要诱忽必烈出洛阳全歼之吗?”


    “你只说对一半,其实主公的最终目的还是要攻下襄阳,打忽必烈不过是想赢得战略上的主动。”


    见宋涌泉目光茫然,李思齐暗暗摇头,他怎么可能理解主公精心布置的大手笔呢?战术、政治、战略各种原料调成一盘大餐,或许,只有打到最后,他才会明白。便拍拍他肩膀笑道:“总之,你听我命令便是,现在,我命你立即退兵,与我合兵一处,让我们静观临安的政局变化。”


    且不说李思齐在襄阳围而不打,在洛阳,果然如李思业所安排,忽必烈发现金兵大举进攻宋国,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战机,命大将史天泽与大将兀良合台分兵两路,各率五万军,一南一北,闪电般向金都南京夹击而去,但在郑州附近却遭到了振威军主力的伏击,自此,蓄积了半年的中原大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十四章


    江山如棋(二)


    经过几次战斗洗礼的余阶开始逐渐变得老练深沉,他二天前奉命从邓州北上,目的地是钧州阳翟县附近,那一带山势连绵百里,茨山、三封山、荆山连成一线,象一座巨大的屏障,扼住东去的官道,从洛阳来的官道便从这里分岔,一路北上又转直,沿黄河再东去数百里便是南京,而另一路则沿黄河的支流颍水南下,绕过三封山便是阳翟县,官道在这里再次分岔,往南可去邓州,往东北经郑州最终可抵达南京,余阶的任务便是阻击南路的蒙古军,李思业最后发来的手令只有一句话:要好好教训这帮狂妄的入侵者。


    “余将军,已经到时辰了。”亲兵轻轻将余阶唤醒,他微微睁开通红的眼睛,只觉自己刚刚睡下,怎么又要起来,尽管困得要死去,余阶还是一骨碌爬了起来,外面脚步声已经密集,问候声,低低的喝令声,漱口声、架支铁锅的声音,一派忙碌,他作为这支军队的主帅,无论如何再也睡不下去。


    余阶匆匆穿上衣服,探头向帐外望了望,天上阴云密布,太阳是出不来了,天色一片灰暗,连空气都成了深棕色,周围一切都黑糊糊、灰蒙蒙的,看不见影子,万籁俱寂。望不见一丝云彩,只在西面很远处,有一大片灰蒙蒙羊群般的乌云,悄然慢慢向前伸展,有一抹淡淡的亮光从那云中穿过。


    夜里没人叫醒他,余阶反而一阵焦躁,说明等了一夜斥候还是没有归来。


    “来人!”


    “在!”值勤亲兵应声而入。


    “李天呈还是没有回来吗?”


    “回禀将军,李校尉一直没有回来。”


    余阶隐隐有些不安起来,“难道蒙古人已经到了附近不成?”


    他的直觉并没有错,盼归的斥候队确实遇到了敌情。


    派往三封山的斥候校尉李天呈是山东益都人,从士兵考上振威演武堂,出来后便做了校尉,做事稳重沉着,且有急智,余阶便命其为斥候校尉,统率麒麟卫下一都五十名斥候。


    李天呈率领四十八名手下此时正沿着三封山南麓去一个哨所,那里应该有两名先期抵达的弟兄,但远远地,便看见令他目眦尽裂的一幕,两具尸体被吊在哨所前的大树上,看他们的衣着,分明就是自己的两名手下。


    “遇到了土匪,还是蒙古人?”李天呈吃惊不小,急命手下伏在草丛中,足足过了一刻钟,那里面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射一支火箭!”


    立刻有士兵射出一支火箭,穿过树梢惊起一群飞鸟,看样子,附近确实没有人。


    李天呈放下士兵,很快便从他们身上的伤口判断出他们死亡的过程,他们至少遭遇到二十几职业军人的围攻,再有他们身上的软甲和军靴没有被剥走,说明他们遭遇到的不是土匪,只能是蒙古人,而且极可能是和他们一样的斥候。


    众人下得山来,时值冬季,正是枯水期,颖河河床裸露,水也极浅,最深处不足一人,这时天色已黯,他们不敢点火,只胡乱吃些干粮便和衣在河滩上沉沉睡去,几日的翻山越岭已经使他们疲惫到了极点,李天呈却不敢睡,和值勤兵一起警惕地注视周围的动静,大半夜就这样过去,他终于挺不住,倚在一块大石上迷迷糊糊睡去,时而,他似乎听见脚步声从头顶走过,他急得想喊,可又喊不出;时而,他又似乎听见某种怪异的声响,象咩咩羊叫,这下,他又没有介意,以为是耳朵的幻觉,可天破晓时,蓦然,有个黑影朝他跑来,这是在上游值勤的斥候。


    “我看见一条载满人的木筏?”他急促地说道。


    “都是什么人?”


    “穿着金国士兵的军服,约一百人。”


    “是蒙古人!”李天呈从地上跳了起来,现在金国哪里还有金兵。


    “大家快起来,准备战斗!”他一面低喊,又一面回头问道:“离我们还有多远?”


    “约三百步,拐个弯就可以看到!”


    众人挺身而起,拎起地上的武器,快速跑过沙滩,钻进了河岸的草丛里。


    很快,三条筏子顺着颖河缓缓漂流而下,筏子上挤满了人,叽里呱啦,吵吵嚷嚷,显然没有发现异况,行至他们睡觉的地方,几条长索套上了一块长石,船慢慢地靠拢,几名士兵跳下水来,使劲地将船拉靠岸,性急的士兵蜂拥而下,淌水上了岸,突然有士兵发现了沙滩上凌乱的脚印,惊叫起来。


    “杀!”李天呈一声令下,铳枪吼鸣,冒起大片白烟,简直不用瞄准,铁子弹直朝密集的人群射去,河滩的蒙古军措不及防,一下子乱了套,簇成一团,慌慌张张后退,沙滩上直腿直脚扔下三十几具尸体,其中有的还在抽搐,有的还在痉挛,就象刚抓到的鱼,出水给扔到岸上。


    爬在水中的蒙古军已经渐渐回过味来,他们遇到的也是小股敌人,人数甚至还没有他们多,这时,沿着沙滩又冲来一队蒙古军,使集结的敌人已经到了三百多人。


    河滩上响起了暴躁的鼓声,蒙古军开始组织进攻,河滩上几乎要沸腾,子弹打在水面的嗤嗤声,应和着羽箭的尖啸声、伤者的呻吟声。


    “糟糕!他们不是斥候”李天呈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但已经晚了,看来只有消灭他们,才能全身而退了。


    “开火!开火!”这是李天呈沉着的命令声,重复着,一声比一声快,一声比一声急,他们人数不占优势,可他们的地形和武器却占着绝对优势,在远距离的攻击中,敌人的弩箭被高高的土埂阻挡,伤不着振威军半毫,而振威军居高临下,铳枪分为三排,此起彼伏,另外还有几个臂力大的,拉开巨弩,将一支支绑有铁火球的长箭向敌群射去。


    铁火球落在水中爆炸,激起的白浪足有两丈高,蒙古军虽然人多,却被猛烈的爆炸和密集的子弹死死压住,有了经验的蒙军再也不象从前那样,一味呆傻猛冲,将自己变成活靶,而趴在地上,缓慢地向前爬动,渐渐地,除了铁火球,铳弹已经无法再伤及敌人。


    “撤!”李天呈见形势已经对自己不利,立刻率领手下撤出战场,但撤出不到百步,迎面又看见了大股蒙古军朝他们杀来,足有二、三百人,有的挥舞着战刀,有的正弯弓搭箭,他们已经被截断了退路。


    “不投降就砍死他们!”蒙古军疯狂地叫嚣,一阵羽箭射来,李天呈的手下躲避不及,一下子被射翻了五、六个。


    李天呈见形势危急,不假思索地大吼一声:“大家跟我来!”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沿着河滩往下游跑去。


    天已经亮了,灰白晨曦照耀着颖河两岸,李天呈已经可以很清晰地看出,出现在河两岸的蒙古军已经有数千人之多,他们正在砍伐拦路的树木,搬开石头,准备辟开一条较宽的路给后面的骑兵通过,看来这绝不是小股斥候,而是敌人的先头部队,难怪他在前方官道上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原来他们准备走这里,李天呈突然明白过来,这条河谷,若在春夏秋都不可能走,惟有在冬季枯水期有河床可行,若是穿过前方峡谷,便直接过了郑州地界,比走官道要近二百里,而且极为隐蔽,看来蒙古人是要行奇兵取胜,想到这,李天呈惊出一身冷汗,他们的主帅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看来这蒙古主帅极不简单。


    这个情报异常重要,必须尽快报告给主帅,但后面的追兵却死死盯着他们,眼看越来越近,不断有弟兄被射中倒下,穿过一片乱石地,李天呈蓦地停了下来,他指着两名手下喊道:“你们二人分头走!这里发生的情况你们务必要报告余将军,敌人要走河谷,其他的弟兄们,跟我打这帮狗娘养的。”


    当数百名蒙古追兵靠近,突然前方铳枪齐射,火光闪烁、硝烟飞腾,紧接着,几十枚铁火球飞来,在密集的蒙古军中爆炸,弹片横飞,血肉四溅,惨叫声四起,短短地片刻时间,蒙古追兵竟死伤一百多人,但却没有被吓退,反而嘶吼着向前冲来,同时,就在李天呈的侧面,又有一股蒙古军约四百多人,正悄悄向他们包抄而来。


    “打!”


    李天呈一声怒吼,他巍然屹立,面带冷笑,他手里握着振威军刀,显得傲然、平静,他的军帽被一支流矢射落,虽然光着脑袋,但仍然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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