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高月
    李磷怔住了,他不知道边令诚之事!竟不明白围攻兴庆宫的数千人是从哪里来的?刘四给兄弟使了一个眼色,刘五立刻道:“据属下看来,这些人一部分是羽林军,另一部分似乎都是李豫新募之人,他们都在喊为帝杀贼的口号!”


    刘四立即将话头接过来道:“殿下,你看见没有,明明是皇帝和太上皇争位,却喊出杀贼的口号。可见为争皇位已经没有什么亲情可言,殿下既想得位。又为何要心慈手软呢?”


    李磷见事已至此,只得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些士兵的胡作非为,他叹了口气道:“那以后要听我的吩咐,不得再擅自妄为!”“殿下放心,弟兄们已经吃饱,不会再滥杀了!”


    突然冒出的边令诚军队打乱了李磷的计划,他抱头不语,一时也想不到下一步该怎么办,刘四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险笑意,低声劝他道:“殿下,属下倒有一个好建议。”


    李磷精神振奋!他急忙问道:“快说!什么好办法?”


    “既然两队人马都在兴庆宫廖战,而且羽林军也去参战,那大明宫必然空虚,殿下为何不……”


    李磷浑身一震,他慢慢抬起头来,眼中竟闪过一道明亮之色,一抹会意的笑容不知不觉挂上了他的脸庞。


    第十四卷


    家国天下


    第386章


    家国天下(四)


    兴庆宫的宫门前已是一片混乱,两大群士兵在混战撕杀,求饶声、哀号声、刀刃碰撞声连成一片,刀光剑影在微弱的火光下闪动,对阵双方没有阵型、没有鼓声和指挥,甚至他们所穿衣甲也无法区别。在茫茫的夜雾中,彼此已经错乱,分不清谁是谁的阵营,唯一能分辨敌我的办法就是守卫兴庆宫和冲击兴庆宫。


    边令诚是一个时辰前率军杀到,他立刻指挥士兵冲击大门,但事情没有象李豫预料的那样简单,兴庆宫还有一千留守军队。正是这一千人用弓箭抵住进攻,赢得了时间,使陈玄礼的援军最终能及时赶回。


    此刻,陈玄礼正大声呼喊。指挥他的军队穿插包围,企图截断进犯之敌,但效果却令他沮丧,彼此已经分不清你我。一人跑动,便会带周围人一起奔跑,甚至刚才还红眼捉对撕杀的两个人,几次跑动后竟成了并肩作战,一起对付另一个不知是哪一派的人。


    这是一场令人不忍观看的战斗,甚至还有一点可笑,士兵们仿佛象后世某国的国家足球队员,反应迟钝、动作犹豫,腿上象绑了铅袋、又似严重的将疮患者,无论转身还是避让都慢慢吞吞,或许是担心会杀错自己人,砍下去的刀也软弱无力,有人甚至被连砍了几刀,也还没有见到血。


    战争的效率极为低下,已经杀了近一个半时辰,几乎还在原地打转,地上没有尸体堆积如山,更没有血流成河,这场战斗估计要到大家都精疲力竭、累瘫在地上才算结束。


    但陈玄礼留在玄德门继续进攻的两千人,却渐渐地堕入了地狱。他们进攻乏术,黑压压的人头蜂涌在大门处而无法逾越一步。唯一带的的两架楼梯也被折断成四截,箭如雨发,依然无济于事。


    忽然,在他们身后出现了一支数百人的军队,个个目光冷漠,俨如数百头恶狼慢慢向他们逼近,应该说他们不是军队,没有盔甲,穿着一身黑衣。衣服上面沾满了鲜血,除了手上一把森冷而锋利的刀,他们身上再没有任何一样东西。


    李隆基地两千军队同时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恐惧感充斥着他们的内心,尽管对方人数比他们少得多,但他们的脚依旧不住的向后退去。


    刘四的手冷冷地挥下,这数百人竟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犹如野兽靠近时的低鸣,他们发动了。五百人象五百头饿狼,眼中闪动着死神的狞笑。狂风暴雨般地向人群扑去,惨叫声顿时响彻天空。“咯嚓!咯嚓”骨头被砍碎的声音四起。血肉横飞,黑咕隆咚的成排头颅,就在刀地劈砍下消失,瞬间便被杀死了数百人,所有人都被吓得胆裂心碎,面对黑衣人所向披靡的凌厉攻势,唯一的反应就是拼死向边上逃去,但是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他们身处一条死巷。


    所有人都绝望地堆在一个角落,你压我挤,密密麻麻,俨如一团过河的蚂蚁,哭喊声、哀求声、嚎叫声都无济于事,他们的区别只是早死和晚死,仅仅一簌钟,两千人全部被杀死、无一幸存。


    城楼上的士兵都吓呆了。他们都是刚刚洗脚上田的农民,哪里见过这种惨象。随着浓烈的血腥气漫天扑来,他们开始搜肠舌肚地大吐起来,但唯一庆幸的是,这群从地狱来地杀人魔王似乎没有带攻城武器,甚至连绳索也没有。


    但随即更可怕的一幕将他们最后心存的一点侥爷也击得粉碎。他们竟然将尸体紧靠城楼一具一具堆叠起来,搭成一座五丈高的尸山,城楼上醒悟过来的士兵纷纷扔下武器、掉头便逃。


    “杀进宫去,只要是男人,无论老少,一个不留!”刘四目光冷酷,下达了最后的屠杀令。


    “杀!”五百个杀人魔鬼一声怒吼,他们象咨意放肆得汹涌铁流,瞬间便冲上了尸山、跃上城楼,他们赶杀着、推进着、劈碎一切,奔涌前进当永王李磷跌跌撞撞赶来时,整个大明宫已经归于平静,他的那群凶悍的属下早已无影无踪,从重玄门离开了,不知去向。


    刚刚从掖庭宫赶回来的羽林军正在整理破碎、凌乱的宫廷,大明宫内到处都是尸体,军人、侍卫、宦官、甚至身子粗壮一点的宫女也被杀了。


    在紫辰殿上用白绫覆盖着两具尸体,一具是雄心勃勃、死不螟目的大唐皇帝李豫,另一具则是太子李适。


    连一向杀人如麻的荔非元礼也忍不住暗暗叹息。权力斗争的残酷到今天他才真正的理解了。


    “将军,李磷被带来了!”几个士兵架着失魂落魄的李磷走来,往地上一推,李磷立刻瘫软在地。


    “永王殿下,皇上死了,这下你可心满意足了!”


    荔非元礼冷冷地盯着李磷,咬牙道:“你蓄养私军,先是血洗十王宅,现在又弑君犯上,你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李磷的精神几乎要崩溃,刘四刚刚信誓旦旦要服从于他的指挥,保证将李豫抓到他身边,可一动起手来,他们又恢复了滥杀的本来面目,他根本就赶不上他们的速度,现在人都跑光了,这一屁股烂帐叫他怎么收拾。


    “荔非将军,这绝非是孤王的本意,孤王、孤王是要他们进宫护驾,没有弑君之心!”李磷声音越来越低,面对着冷冰冰的两具尸体,他已经无法自圆其说。


    “你跟我说没用,你去给相国解释吧!”


    荔非元礼一挥手,“给我带下去,好生看押!”


    李磷被士兵拖走!荔非元礼慢慢走到殿门口!凝视着东方天际!沉沉的夜色已经变得稀薄。天边微微露出了一点青色,大将军该回来了。


    此刻,李清依然等待在山岗之上。他已经在此足足等候了三个时辰。但脸上依然看不出半点不耐,他知道,只要李磷登位的野心不失,自己的部署就绝不会失误,“大将军,来了!”一名亲卫遥指山岗下,只见数百名黑影正向这边疾速奔来,片刻。为首之人上了山岗,在微弱的光线下,只见他身材魁梧、满脸胡刺,正是那群杀人魔王的首领刘四。他紧走两步,向李清跪下行礼道:“禀报大将军,荔非守阶已经完成任务,特来向大将军交令!”


    “弟兄们伤亡情况如何?”


    荔非守谕立即大声应道:“回大将军的话,弟兄们无一伤亡!”


    李清走上前扶起他,微微笑道:“那刘五呢?”


    “大将军,我在!”刘五一个跟斗翻了过来,他费劲地撕去了贴在脸上的胡刺,露出一张年青而干练的脸庞,正是荔非守阶当年收的那乞丐徒弟赵七郎,他也单膝跪下向李清施礼道:“豆卢军斥候都尉赵七郎拜见大将军!”


    李清连忙将赵七郎也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些天委屈你们了!”


    这时,荔非守愉上前一步低声道:“属下想连夜返回西域,若被他们认出。恐怕会对大将军不利。”


    李清沉思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他道:“武行素一人在石国恐怕忙不过来,我已封他为碎叶都督,从现在起,你就是大宛都督,受我直辖,小勃律那边的防务就交给七郎。”


    “属下遵令!”荔非守愉急忙瞪了赵七郎一眼,命他上前听封。


    李清微微一笑,便回头对赵七郎道:“我任命你为绥远军兵马使,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赵七郎立刻收起吊而郎当的表情,肃然答道:“有我赵胜一天,就绝不会让吐蕃军越过边界半步。”


    “好!那你们就连夜返回西域吧!”


    李清快步走下山岗,来到五百黑衣人的面前,五百黑衣人几乎是同时跪下行礼,“参见大将军!”


    李清跃上一块大石,挺直腰对他们朗声道:“你们干得非常好!不愧是我豆卢军的精锐,本帅会重重赏赐你们,但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起程,返回西域,替我大唐开拓疆土去,当我大唐龙旗插上大马士革城的那一天,你们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威名赫赫地征西将军。”


    五百黑衣人神色激动,一齐应声道:“遵令!”


    在荔非守愉的带领下,他们上前一一向李清行礼道别,李清表情严肃,眼中饱含着希望,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向西去的儿郎们拱手长揖。目送荔非守愉率领五百黑衣人急速向西而去,渐渐消失在黎明前的夜幕之中。


    李清送走了荔非守愉,他立刻翻身上马,马鞭一指长安,回头对亲卫们高声笑道:“动乱已经结束,现在该我们去收拾残局了,出发!”


    亲卫纷纷扬鞭策马,两千骑兵象一阵狂风般卷下山岗,向长安明德奔驰而去。


    第十四卷


    家国天下


    第387章


    家国天下(五)


    天色微明,天空飘起了小雨、夹着雪片,长安笼罩在一片茫茫的雨雾之中。掖庭宫的大火已经自行熄灭,只有青烟未散尽,袅袅绕绕、将长安北面的雨雾染成了青色。兴庆宫的战斗早在四更时便结束了。就在两帮人杀得精疲力竭之时,一直不露面的另一支羽林军忽然杀出,轻而易举的将这数千人镇压。所有人都被缴了械,全部赶到校场中去听候发落。而李隆基被软禁,几十名重臣则被带回大明宫给刚死去地皇帝李豫守灵。


    宵禁没有解除。大街上依然冷冷清清,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看不见一个行人,清晨从长安各县赶来的驻军控制了整个长安城,随处可见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整个长安都处于一种压抑和紧张之中。


    大明宫紫辰殿,李豫和太子的尸首已经收验,灵枢静静地靠墙停放着,几十名重臣心情沉重地坐在紫辰殿上。刚刚从内宫传来消息,皇后沈珍珠也自缢而亡,此刻,整个天都似乎塌了下来。


    “李相国到!”门口士兵一声高呼,神思恍惚的大臣们顿时惊醒了。他们面面相视,忽然想起一件更严重的事。帝位之争只是皇室内部不靖,但自己站错了位,这可关系到自己的脑袋。


    时间已不容他们多想,一道长长的黑影映进大殿,离开长安一个多月的李清快步走进了大殿,重臣立刻迎了上去。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李清目光冷肃。他轻轻摆了摆手。视线最后停在墙边的棺椅上。


    他慢慢走到棺椁旁,扑通跪了下来,一颗泪珠从他脸庞缓缓滚落。他还记得十年前那个绿意浓厚的春天,他刚从南诏归来,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出现在他的眼前,使他一直难以忘怀。他努力着终于将他扶上了皇位,可不到一年,又被自己杀死了。命运是何其残酷。就是他李清也无法控制它,这就是权力,俨如可卡因一般的权力,使他也沉溺其中而无法自拔。他本可以不用立他,他本以为自己能主宰命运,但是他办不到。直到他登上权力的高峰,饱览了无限风光。他才终于明白李亨、李综、李磷为什么宁可一死,也要拼夺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还是权力,使人无法回头的权力,历史不就是用权力薇着鲜血写成的吗?


    这时,几个尚书互相交换一个眼色。韦见素走上来低声道:“相国请节哀。永王丧心病狂、弑君犯上,罪不容恕,但事已至此,为臣者只能将哀痛藏在心中。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相国主持大局,早立新帝!”


    李清默默地点了点头。他重重地向棺椁磕了三个头,回头沉声道:“请各内阁大臣及宗正卿立簌到中书省,商议立新君之事!”


    此令发出。韦见素、房馆、裴冕、张镝皆松了一口气,看来李清并不打算将事态扩大。但李清立帝之事也丝毫不提李隆基,这就意味着他的命运将凶多吉少,现在谁也不敢再提此事,惟恐引祸上身。


    欲立新君的消息不脍而走,长安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其实所有人都已明白,立新君的大权掌握在相国李清之手,所谓内阁联席会议不过是个幌子。但最后会是谁为君却让大家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也不是无迹可查。太上皇一系的子孙在两次动乱中都几乎被杀殆尽,只剩一个在陇右赋闲的寿王李瑁,但他与杨玉环的关系又注定他不可能登上皇位。那还有几个嗣王,都是太上皇兄弟的子孙。其中宁王是先帝嫡长子,而且被追为‘让皇帝’,嗣宁王李琳又是李清的岳丈,仅凭这层关系,几乎所有人都已断定!新帝必出在嗣宁王府中。


    ……


    “第五兄!”


    左相第五琦刚刚赶到丹凤门前,忽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唤他,回头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向这边疾速奔来,车窗上有一人在向他招手,却是工部尚书崔涣。第五琦停住脚步,片刻马车赶来,崔涣下马车便道:“我刚才去你府上,说你已经走了,拼命赶路才追上,险些误了事!”


    第五琦略略有些惊异,“崔兄有何要紧之事?”


    崔涣向左右看了看,急忙拉着第五琦来到石狮背后,低声道:“新帝之事,李相国可曾透露什么?”


    第五琦瞥了他一眼,心中有些鄙夷,巴巴儿追自己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原来竟是为了这件事,想必他是想先知道李清的心思,好替他主动提出,在拥立之功上沾一点点边。想到此,他不悦地道:“宫乱发生突然,谁会想到永王竟如此丧心病狂,胆敢弑君。再者,李相国今晨才赶到,我尚未见到他,怎么会知道他的想法?”


    崔涣却似乎没有感受到第五琦的语气,听李清没有事先通气。他便立刻接口道:“我打算提议嗣宁王继位,不知左相可赞成?”


    “不妥!不妥!”第五琦急忙摆手,他探头向后看了看,低声道:“嗣宁王是太上皇的子侄,而太上皇已立了皇长孙,那新帝要么是孙辈,要么和太子一辈,切不可再反上去,宁王一系我也赞成,但不一定非要是嗣宁王本人,以他的子和孙继位皆可。”


    崔涣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李清不好直接提出,必须得有人替他说出。而第五琦是李清的心腹,跟着他的立场走应该就不会有错了,既然他也认为是宁王一系,那十有八九,这事就定了。


    二人刚从石狮后转出,就见一名羽林军飞奔着跑来,他一眼看见第五琦,连忙上前道:“第五大人,相国命你火速去见他。”


    第五琦与崔涣对望一眼,眼中皆露出会意之色。不用说,李清是要第五琦出面了,时间紧急,第五琦向崔涣告一声罪,急忙随羽林军匆匆而去……


    一刻钟后。另一名内阁成员颜真卿和宗正卿李齐物也赶到了中书省,除了兵部尚书李泌在宫乱后下落不明外。所有的内阁大臣皆已聚齐,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虽然李清告诉他们。安禄山的叛乱彻底平息了,但没有一个人高兴得起来。


    政事堂内一片寂静,几个大臣都各据一处,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时,大堂外传来脚步声,李清大步迈入,后面紧紧跟着左相第五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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