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这一显著改变是与其他一些重大的进步同时发生的。在几十亿人口脱离贫困的过程中，他们决定生育更少的孩子。他们不需要那么多孩子来作为儿童劳动力在家庭农场工作，他们也不再需要生那么多孩子来对冲儿童夭折的风险。父母们都得到了教育，希望养育更少的孩子，但是让他们得到更好的教育。事实上我们要感谢现代避孕手段的存在，它使得父母们可以在不牺牲性生活的前提下，生育更少的孩子。


    随着更多的人脱离贫困，更多的妇女得到良好的教育，更多的人可以获得避孕手段并得到相关的性教育，我们可以预测平均每位妇女的生育数量将会进一步降低。我们无需再采取激烈手段，如此下去即可。具体的降低速度是不可能准确预测的。因为它取决于上述其他因素变化的速度。但是无论如何，每年全世界新出生人口的数量已经停止增长了。这意味着人口快速增长的时代很快就会结束，儿童的数量现在正处在峰值。


    但是如果儿童的数量已经停止了增长，那么新增的40亿成年人是从哪儿来的？难道是从外太空吗？


    为什么人口停止增长


    请看下图，它展示了世界人口按照不同年龄组分组的增长情况。


    这张图显示了，2015年世上70亿人口的年龄分布，其中20亿人口是


    0到15岁的儿童，20亿人口是在15到30岁之间，同时，在30到45岁、45


    到60岁和60到75岁的区间分别有10亿人口。


    到了下一个15年，也就是2030年的时候，就会有新的20亿0到15岁的儿童。而今天的20亿0到15岁的儿童，那时将变成15到30岁。今天的


    20亿15到30岁的人们，那时将变成30到45岁。由于今天我们只有10亿30


    到45岁之间的人口，尽管我们的儿童出生数量没有增长，在15年后，我们仍然会多出来10亿的成年人。


    这10亿的成年人并不是从新生的儿童中转变来的，而是从现今的儿童和年轻人中转变过来的。


    在下面三个15年的阶段中，这种模式将不断地重复。到2045年，会有20亿人从30到45岁变成45到60岁，这样我们就会再增加10亿成年人。到2060年，将会有20亿45到60岁年龄段的人变成60到75岁。这将再次增加10亿成年人。但是从那时起，每一代的20亿人都会被下一代的20亿人


    所取代，增长停止了。


    所以未来人口的增长并不是由于更多的新生儿童，也不是因为人类寿命的延长(事实上，联合国专家预测，到2100年世界的平均预期寿命将会再增长11岁，这将会增加10亿老年人，使得全世界人口达到110


    亿)，而是由于今天的儿童成长为成年人，在上面的图表中，“填充”成为新增的30亿成年人。这种“填充效应”就会在下面的45年中发生，并且在45年之后停止。


    这就是联合国的专家用来预测世界人口增长的方法。


    (上面的预测图表有些简单粗暴，因为事实上有很多人是在75岁之前就去世了，也有很多父母是在30岁之后才生儿育女。但是即便考虑到这些特殊情况，对整体的结论仍然没有大的影响。)


    人与自然的平衡


    当人口长期保持稳定、人口增长曲线平直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知道每一代的父母数量和上一代的父母数量是差不多的。我们看到在1800年之前的几千年间，人口曲线都是平的。你有没有听到人们有这种说法：


    过去的人们与自然处于一种平衡关系。


    是的，这是一种平衡，但是让我们摘下过分美化历史的有色眼镜。在1800年之前，平均每一位妇女会生育6个孩子。那么我们应该预测人口的数量持续增长才对。然而人口的数量却是保持稳定的。你还记得前面我们提到的墓地中的儿童的骸骨吗？平均来讲，4/6的儿童都在他们生育下一代之前死亡，这样每6个人中就只剩下两个人来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这就是平衡。但这不是人类与自然和平共处的那种平衡，而是与大自然“共死”。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今天人类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平衡状态。父母的数量不再增长，但是这种平衡状态是和旧的平衡状态截然不同的。现在新的平衡状态是好的状态，通常父母会有两个孩子，而这两个孩子中没有人夭折。在人类历史上，我们第一次真正与自然和平共处。


    从1900年到2000年，世界人口从15亿增长到60亿。这是因为人类在经历从第一个平衡态向第二个平衡态的过渡期。在这个过渡期里面，平均而言每一对父母都会成功地把两个以上的孩子养育成人，并且他们会


    生儿育女。


    这一段不平衡的时期造成了低龄人口(0~15岁，15~30岁)的数量超过了其他年龄段，这是后来的“填充效应”的根源。但是我们已经达到了新的平衡：每一代人养育的儿童数量不再增长了。如果生活在极度贫困状态下的人口数量持续下降，性教育和避孕措施持续普及的话，世界人口数量还会高速增长一段时间，直到完成新的“填充效应”为止。


    等等，“他们”仍然生育很多孩子


    甚至在我把这些图表给大家看过之后，人们仍然会在我的演讲结束之后，跑过来问我：你给我们看的图表不可能是真的，因为你知道吗，


    在非洲和拉丁美洲的人仍然有很多孩子，还有那些有宗教信仰的人拒绝避孕，也有很多孩子。


    有经验的记者总会在他们的报道中刻意挑选那些很夸张的极端案


    例。在大众媒体中，我们有时会看到有非常虔诚的宗教信仰的人，无论他们的生活方式是现代的还是传统的，他们都会很骄傲地向我们展示他们的大家庭，并以此作为他宗教信仰的一个证明。像这样的纪录片和媒体报道，会给我们一种印象，使我们觉得有宗教信仰的人就会生更多的孩子，有更大的家庭。但是媒体报道中的这些案例都是个案，而非普遍


    现象。


    整体而言，在宗教信仰和生育人数之间没有任何的相关性。这本书通篇我都会来介绍媒体如何刻意选择极端案例，特别是在第七章，我将会解释宗教信仰和家庭人数的关系。但是现在让我们看看唯一和家庭人数相关的指标，那就是极端的贫困。


    为什么儿童生存率越高则人均生育数越少


    如果我们把生活在收入水平第二级、第三级和第四级的所有父母全都加在一起，无论他们有没有宗教信仰，他们每个家庭平均也只有不到两个孩子。我不是开玩笑，这个统计数据包含了伊朗、墨西哥、印度、埃及、孟加拉国、巴西、土耳其、印度尼西亚、斯里兰卡等国家。


    但是在世界上最贫穷的10%的人群中，平均每个家庭有5个孩子，


    而且有一半的家庭都会有一个不到5岁的儿童夭折。这个数字实在是太惊人了。然而这样的数据仍然已经比旧时代的儿童死亡率要低得多。


    当人们听说世界人口在增长的时候，他们会本能地想到如果他们不采取什么显著行动的话，世界人口将会一直增长下去。人们会本能地把世界人口的增长曲线一直延长下去，假设它是直线增长的。但是请记


    住，我们不需要采取任何措施，就像我的孙子米诺的身高自然就停止了增长。


    比尔·盖茨和他的夫人梅琳达共同发起了一个慈善基金。他们已经在全世界各地投入了几十亿美元，投资于基础医疗设施和基础教育，从而把大量的儿童从极度贫困状态中拯救出来。但是总会有一些怀着美好善意的人去劝阻他们。这些人说，如果你持续拯救贫困儿童，这个世界上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口，地球将不堪重负。


    我也经常听到类似的言论，这些人通常都怀着很美好的愿望，并且希望能够使地球不被越来越多的人口所毁灭。他们的说法听起来是有道理的。如果越来越多的儿童存活下来，这个世界的人口将“一直持续”增长，对吗？不对，这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生活在极度贫困状态中的父母们，为什么要生更多的孩子呢？原因我在前面已经介绍过了。他们需要儿童来充当劳动力，他们也希望能够生更多的孩子以应对儿童夭折的风险。恰恰是那些最贫穷、儿童死亡率最高的国家，每个家庭才有更多的孩子，比如索马里、乍得、马里和尼日尔，平均每个家庭有5到8个孩子。一旦人们不再需要儿童作为劳动


    力，一旦妇女们得到了更好的教育并且人们获得了避孕的手段，无论他们的文化背景和宗教信仰有怎样的不同，他们都会毫无例外地选择生育更少的孩子，并且让孩子得到更好的教育。


    “拯救贫困儿童会使得世界人口一直持续增长”这种说法看似正确，


    实则是错误的。恰恰是生活在极度贫困状态中的人们才使得世界人口持续增长。他们中的每一代人都持续生育更多的孩子。控制人口增长的最有效手段，就是把人们从极度贫困状态中拯救出来，使他们得到更好的生活，包括基本的教育和避孕手段。一旦脱离了极度贫困状态，世界上的父母毫无例外都选择了生育更少的孩子。这种转变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在发生，而且毫无例外地，都伴随着儿童死亡率的下降。


    说到这里，我们可以得出一个重要的结论：我们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人们从极度贫困状态中拯救出来。在当今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在遭受苦难，我不认为应该为现在还未出生的未来的人而牺牲今天人们的利益。但是当我们讨论儿童死亡率的问题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在未来和现在之间、在理智和良心之间做出选择。因为本质是一样的，只要我们降低儿童的死亡率，我们就能使全人类受益，使今天和未来的人们全都受益。


    两大公共卫生的奇迹


    1972年，当孟加拉国刚刚独立的时候，每个家庭平均有7


    个孩子，而人们的平均预期寿命只有52岁。而在今天的孟加拉国，平均每个妇女只生育两个孩子，人口的预期寿命达到了73


    岁。仅仅花了40年时间，孟加拉国人民就脱离了悲惨的境遇，


    过上了体面的生活，从收入水平的第一级进入了第二级。这个奇迹是公共卫生领域和儿童死亡率两方面的巨大进步带来的。儿童生存率已经从1972年的80%提高到了现在的97%。现在人们完全不需要生育更多的孩子来防止家里的儿童意外死亡了。


    在1960年的埃及，在尼罗河流域，超过30%的儿童活不到五岁。那时尼罗河三角洲的儿童们的生活非常悲惨，不得不面对很多危险的疾病和饥荒。然后奇迹发生了，埃及政府建设了阿斯旺大坝，把电接入了人们的家中，提高了教育水平，建立了公共卫生系统，消除了疟疾，并且保证了饮用水的安全。今天埃及的儿童死亡率只有2.3%，比1960年的英国和法国的儿童死亡率还要低。


    如何控制直线思维


    控制直线思维本能的最佳方式，就是每当我们看到一条直线的时


    候，我们就应当想到事物的演变有多种方式，不一定是按照直线发展


    的。下面我给大家举出一些例子，大家可以看到生活的很多方面都随着收入水平的变化而变化。


    直线


    虽然真正按照直线变化的事物比我们想象中的少得多，但确实有一些事物是遵循直线变化的规律的。下图是一张简化过的世界健康变化图表，我们以前看过气泡图，现在我们把这些气泡用一条直线连接起来，


    我们会发现有一些气泡在直线的上方，也有一些气泡在直线的下方，但整体看来这些气泡都是围绕在直线两边的。


    从这张图上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人们的收入水平和健康程度是线性相关的。从图表上我们无法判断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也许是因为健康的人能够创造更多的财富，也有可能是因为更富裕的人可以得到更好的健康条件。我个人认为这两种判断都是正确的。从这张图我们可以确切地说，越富裕的人，健康水平越高。


    我们也可以画出另外一些图表来证明教育水平、结婚年龄和娱乐活动都和收入是线性相关的。


    S形曲线


    当我们研究基础教育水平和疫苗注射水平与收入水平的相关性时，


    我们发现它们遵循S形曲线规律。


    在收入级别的第一级，它们的曲线是又低又平的。但当人们的收入水平进入第二级的时候，这两条曲线急剧上升。这是因为在收入水平的第二级，国家有能力负担全民的基础教育和疫苗注射。这就像我们一旦能够负担得起的时候，我们就会购买移动电话和电冰箱。国家也是如


    此，一旦国家财政能够负担基础教育和疫苗注射的时候，这一切就会迅速普及。然后这两条曲线在收入水平的第三和第四级迅速变得平坦，因为几乎每一个人都已经被覆盖到了。这两条曲线因此就达到了极限，保持平坦。


    记住S形的曲线，这有助于帮助你提高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在收入水平的第二级，几乎所有人的基本生活都可以得到满足。


    滑梯曲线


    妇女人均生育数量的曲线看起来就像一个滑梯一样。它一开始是平坦的，然后当人们的生活水平有了一定的提高之后，这条曲线就迅速下降，随后又变得平坦并稳定在人均两个孩子的水平。


    让我们暂时离开关于收入水平的讨论，看一看疫苗注射成本的变化曲线。在小学的数学课上，我们教我们的孩子学习乘法，题目通常是这样的：如果注射一支疫苗需要10美元，那么为100万人注射疫苗需要花多少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当然知道如何计算，但是他们不接受这种直线的算法。他们和一些大型的制药厂达成了协议，通过大量的采购，大幅度降低了平均采购价格。但是一旦你谈判得到了最低价格，这个价格就无法继续降低了，所以这也是一个滑梯曲线的例子。


    驼峰曲线


    假如你在种植西红柿，你会发现你给它浇水，它就会成长。但是你为什么不开着水龙头对着西红柿一直浇水，让它不停地生长呢？因为你知道这样是不行的，西红柿对水的需求是固定的。水太少，西红柿会


    死；水太多，西红柿同样会死。西红柿的产量在过于干燥或过于湿润的环境中都会很低，而只有在中间最合适的状态才可以获得最高产量。


    同样的道理，有一些现象在收入水平第一级和第四级的国家发生概率很低，而在中等收入国家发生的概率非常高。


    例如牙齿的健康水平。当人们从收入水平的第一级进入第二级和第三级的时候，人们的牙齿健康水平显著变差了。而当人们的收入水平进入第四级的时候，牙齿健康水平又得到了显著的提升。这是因为当人们进入收入水平第二级的时候，人们可以买得起甜食却负担不了看牙医的费用，而政府也不可能优先投资普及关于牙齿健康的教育。这种状况会持续到收入水平进入了第三级才会改变。所以牙齿健康状况不好，对于收入水平处于第四级的人来说，代表着相对贫穷，而对于收入水平处于


    第一级的人来说，则恰恰相反，代表着相对富有。


    机动车事故的数量也遵循类似的驼峰曲线。收入水平在第一级的国家，很少有机动车，所以它们也很少发生机动车的事故。对于收入水平在第二级和第三级的国家而言，最穷的人还在步行，其他人开始拥有摩托车和面包车，但是道路状况、交通管理和交通教育仍然停留在很低的水平，所以机动车事故数量达到了顶峰。而当收入水平进入第四级之


    后，各方面的条件都得到了改善，因此机动车事故数量也迅速下降。溺水死亡的儿童占全部死亡儿童的比例也遵循同样的规律。


    和西红柿类似，人类的生活也需要水。但是如果一个人一下喝掉6


    升水，他也会死。糖、脂肪和药品的摄入量也遵循同样的规律。几乎所有的生活必需品，当你摄入过量的时候，都会带来致命的后果。


    倍增曲线


    最后让我们来看看倍增曲线。埃博拉病毒的倍增曲线在自然界是非常常见的一种模式。比如说人体中的某一种细菌数量，可以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得到爆炸性的增长，因为它每12小时就翻倍一次。


    不幸的是人们的收入水平并不会快速翻倍。但是即使你的收入每年只增长2%，35年之后，你的收入将翻倍。从那时起，如果你保持2%的收入增长，在另一个35年之后，你的收入将再次翻倍。如果你能够活


    200年的话，你的收入将翻倍六次。这恰恰是我们在瑞典的收入水平气泡图中看到的情况。这也是大多数国家从收入水平第一级进步到第四级所经历的事。


    我刻意按照收入的翻倍增长来划分四个不同的收入水平，是因为收入增长就遵循了这样的规律。对于不同收入水平的人来说，额外的一美元收入带来的影响是完全不一样的。对于第一级的人来说，每天多挣一美元就可以买到更多的水桶，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巨大的好处。但是对于收入水平在第四级的人来说，他们每天平均可以挣64美元，多挣一美元并不能影响什么，但是如果每天能够多挣64美元，他就有能力建个游泳池或者买度假小屋，这同样对生活水平有巨大的影响。这个世界是极度不公平的，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收入水平翻倍都会带来生活水平的巨大提升。这就是我用翻倍曲线来划分人类收入水平的原因。


    顺便说一句，地震级别的划分也是遵循了同样的道理。


    你看到了多少种不同的曲线


    前面我们看到了不同的曲线形状，而很多曲线在不同部分的形状是不一样的。在收入水平第四级的生活中，曲线的形状很可能和第一级、第二级、第三级的形状是不一样的。一段直线，有可能是直线的一部


    分，或是S形曲线的一部分，也可能是驼峰曲线的一部分，又或是倍增曲线的一部分。如果我们只有两个数据点，我们很可能只能得到一条直线，但是当我们有三个以上的数据点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判断它究竟是一条直线还是倍增曲线的一部分。


    要想了解一个事物的变化规律，我们就需要了解它的变化曲线的形状。如果只看到一部分曲线，然后根据猜测把这条曲线无限延长，那么我们很可能就会得到错误的结论，而我们设计的相应解决方案也很可能是错误的。我当年对于埃博拉病毒发展规律的预测一开始就犯了这样的错误。那些认为世界人口将会“一直持续”增长的人，也在犯同样的错


    误。


    实事求是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