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邺城之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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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不怕死么？”张燕看着一脸傲然站在堂下的曹昂，问道：“你就不怕我为了讨好刘备，杀了你给简雍填命？”


    “张将军，讨好刘备，恐怕你已经迟了。”曹昂指了指简雍的尸体，“简雍是刘备最为信任的谋士，跟随刘备的时间也是最久，我代张将军结下的这个仇怨，怕是难以化解。而且刘备久居河北，他是什么样的人，将军比在下更加清楚，只要他缓过了这一口气，接下来会怎么做将军自己心里知道。人终有一死，死的早晚又有何分别？可是我曹家以杀伐果敢横扫天下，世代家风，不能毁在我的手里。将军若是下定了决心，就杀了我吧。”


    张燕沉默了良久，站起身走下堂来，伸手比作刀形，在曹昂的脖子上虚砍了一记，叹道：“虎父无犬子。公子如此年轻，便有这等决断和胆量，我面对公子都自觉心惊胆战，手足无措，又如何敢于曹丞相为敌呢？”


    建安三年十月，张燕在邺城下的曹军大营中向曹操献上了自己的印绶和旗帜，表示归降朝廷，这场会盟以曹操将早已刻好的平北将军大印递到张燕手中为结束。此时细雪翻飞，河北的冬天又一次早早的降临在了这片土地上。


    夕阳透过天边的薄云照了下来，在冬日干燥清冷的空气中，光色显得有些黯淡。


    邺城的城墙之上，刘备倚着城垛子看着城下的曹军军营，关羽和张飞提着各自的兵刃，立在他的身后。


    刘备摇了摇头，以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道：“这次宪和出事，我要负上很大的责任，所谓病急乱投医，大概就是如此吧。”


    “大哥知道曹操会派使者去见张燕？”


    “我们被围困在邺城，青州的救兵迟迟不到，肯定是袁绍的旧部拿不定主意，决心观望。简雍跟随我最久，对我也最是忠心，可他一介书生，又如何指挥得动青州的千军万马？在这等情境之下，他明白只能向晋阳的张燕求援，但是曹操也不是傻子，知道我们只有这最后一步路可以走。”刘备背着双手，咬了咬牙，“曹操如此狡猾，又怎么会给我这样的机会。”


    “宪和先生甘愿为大哥而死，大哥也不必太过伤心。”关羽开解道。


    “现在连最后一丝希望都已经断绝了，莫非是天要亡我大汉么？”刘备像是没有听到关羽的话，他仰头看天，喃喃自语道。


    邺城城下。


    曹操和郭嘉并肩而立，望着邺城高耸的城墙。


    “主公准备什么时候攻城？”


    “天寒地冻的，还不到时候。”曹操摇了摇头，略有所思的道：“还不到时候??????”


    “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么？”郭嘉笑笑。


    “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召见你们，可还是被你们猜中了我的心思。”曹操负手到背后，点了点头道：“只是这一次得能看老天的意思。”


    “老天的意思？”郭嘉虽然口中发问，但似乎也并不惊讶得到这样的回答。


    “我耗费了无数的钱粮，冒着被孙策偷袭的危险，亲率大军屯聚在邺城的城下，却一直苦苦等待老天的意思，要是被许都的那些书生知道了，恐怕要在腹中暗暗偷笑了吧？”


    “主公是乱世的虎狼之君，难道也相信天命？”


    “天命？”曹操冷冷的笑了一声，“九州浩瀚，是英雄横行的地方，若有倾世的抱负，就连天地也要倒悬过来，哪里由得天命掌控！”


    “我说主公也不是喜欢白日空想的愚人。”


    曹操沉默了一会：“虽然我不信天命，不敬鬼神，但是我还是要感谢老天，可以让昂儿平安归来，否则，我真的不知道回去如何向他的母亲交代。”


    “长公子敦厚谦和，这一次劝降张燕时却能有如此英雄的气度，在下也颇为敬服。”


    “奉孝，你是敬服多些，还是惊讶多些？”曹操挑了挑眉毛。


    郭嘉笑了起来：“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主公，说实话，惊讶多于敬服。”


    “是啊。”曹操叹息道，“我几乎都要认不出昂儿了，这个乱世，终要让每一个人都堕落在其中么？”


    “主公，堕落怕是有些夸大其词了吧，依在下看，长公子是成长了。”


    “算是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他可以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曹操苦笑着，“他的父亲已经被天下人看做了篡国夺权，企图窃取神器的奸臣，我不想他重复走上这条路。”


    曹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若天命果当属我，我愿做周文王。”


    “主公不是不信天命么？”


    “我虽说不信，但是天下人相信啊。”曹操摊了一摊手，“我若不假借天命，岂不是显得太不随和了。”


    郭嘉笑了起来，却看到曹操又望着远方出起了神，一缕花白的头发脱开了发带的束缚，在紊乱的风中飘着，他这才惊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主公，也是在慢慢老去的。


    曹操回过神来，看到郭嘉呆呆的看着他，低声笑了笑：“奉孝，是觉得我老了么？”


    被曹操看穿了心思，郭嘉心中有些慌乱，但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哪会有不老的人呢？”曹操的声音幽幽的，有一种别样的苍凉和寂寞，“我总想起当年谋刺董卓不成，仓皇逃回陈留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我谁都不敢相信，谁都不能相信，一切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但是主公终究熬过来了。”


    “是啊，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神奇，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无法知道结果。”曹操闭上了眼睛，“我一直在想，当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会立起义旗，发出矫诏，甚至联合了十八路诸侯共同讨董。再看看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已经被天下人当成了第二个董卓，此时会不会有一个青年，也在彷徨，也觉得前途渺茫，却又偏偏不甘寂寞，想要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郭嘉思索了良久，低声道：“主公，冒犯的问一句，你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起兵的么？”


    曹操沉默了很久：“起初并不是，我只是为了拯救汉朝的天下。但是当我坐上了丞相的位置，执掌了生杀大权，我就渐渐迷失了自己的初衷，我只希望继承我权利的人，不要被人心中的恶念吞没。”


    “我怕昂儿失去了自己的心。”


    曹操和郭嘉再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最后的夕阳将邺城巨大的影子投在他们的身上，渐渐的，周围晦暗了下去，一切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片阴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