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上山打老虎额
    老太公的眼睛这才漫不经心的落在叶春秋的身上,对叶春秋刻意地表现出疏离,很冷淡地道:“方才你有一处背错了,那一句真若天造地设,后头一句是然地利不如人和,不过……小小年纪能记得这些,也还过得去,好自为之吧。”


    他一甩袖,便落寞而去。


    二叔将叶景父子安排在了府中东南角的一个小院里,谈不上奢华,不过即便那二叔再如何过份,却也不敢明目张胆,这是老太公吩咐下来的,所以小院还算不错,有个小厅,两个厢房,又给叶景父子准备了一个照料起居的家仆叶三。


    叶家在叶春秋眼里自然是陌生的,他需要一些时间去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


    很快,叶春秋读书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叶景一再向二叔要求,如今管着家的二叔终于还是磨不住,总算给族学那儿打了招呼,让叶春秋去进学。


    南方的雪总是吝啬的下了一两日之后,那一片银装素裹便销声匿迹,只余下屋瓦上残留了一丝残雪,过些日子,小院子里光秃秃的枝桠便添了一抹绿色,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叶春秋已经上了半个月的学,他每日起得很早,雾还未散去,便穿衣洗漱。


    呃……没法子,因为父亲起得更早。


    而叶春秋在过了卯时之后推开窗,晨曦便透过浓雾,投入他的厢房中来。


    起来了半个时辰,他的小厢房里已经乱七八糟地摆了许多字帖。


    一幅幅小楷已经有些模样了,叶春秋对此并不满意,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行书代表一个读书人的脸面,一个人有没有学问,只需下了笔,便能初见端倪。


    老爹每日都在督促自己的功课,不过叶春秋的功课却总是在书法的练习上。


    倒不是他想躲懒,或者是出于对书法的爱好,实在是有人学富五车,而他却是学富光脑,光脑之中的知识五花八门、包罗万象,诗词文章,甚至于八股文都可以信手捏来,若是把心思花费在这上头,这种人,神经病啊。


    叶春秋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现成的东西在,实在没有必要去悬梁刺股的学八股不可。


    可是行书却关系到动手能力,投机取巧不得。


    他已搁了笔,口里呵着白气,叶三送了茶点来:“少爷,赶紧吃,大老爷有交代,吃完了,少爷得及早去族学,不要迟了。”


    叶春秋享用着叶三送来的‘蒸饼’,这蒸饼又大又硬,在叶家的日子里,他总是对这里的伙食满带牢骚,因为大多数都是隔了夜,一看就是给府里的长工吃的,对此,叶三也很无奈,问及这件事的时候,叶三总是耸耸肩,说自己去了厨子那儿,得来的就是这些吃食,厨房是二夫人管的。


    二夫人乃是二叔的妻子,也是叶春秋的二婶,不是叶春秋想骂人,可是他最后还是腹诽一句,那个二叔……不是东西啊。


    叶春秋因为伙食的事也向老爹提及过几次,老爹只关心自己的读书情况,对物质上的事反而不关心,叶春秋一说二叔的不是,他便板下脸,说一些侄不言叔过的道理。


    老爹不开窍。


    既然如此,叶春秋也就不好再提了。


    吃过了早饭,时候已经不早,叶春秋忙是背着自己的书箱往族学去。


    叶家的族学靠着祠堂,江浙一带,大户人家最重子弟的教育,所以这族学很是气派。


    此时已有三三两两的直系、旁系子弟来上学,大家见了叶春秋,表情各异,却是没有人来打招呼。


    孩子都是这样,最擅长拉帮结派,何况叶春秋是‘插班生’。


    “长房少爷来了。”有人低声咕哝一句。


    只是这语气,却带着几分嘲笑。


    “哪里是什么少爷,他娘是……大脚的村姑……”


    叶春秋对此充耳不闻,大喇喇地进了学里,身后听到有人道:“春秋……”


    叶春秋回眸一看,只见是自己的堂兄叶良辰。


    第四章


    万般皆下品惟有抄书高


    叶良辰是叶春秋二叔的儿子,年龄比叶春秋还大一些,据说是叶春秋的爹因为要醉心举业,所以二叔的孩子都出来了,老爹却还是孑身一人,等到考中了秀才,家里张罗着给他操办的时候,却不知老爹发了什么魔怔,带着叶春秋的娘,跑了……


    叶辰良作为二房的大少爷,因为知书达理,书又读得好,叶太公对他极尽喜爱,而他也一向以叶家的接班人自居。


    叶辰良抿着嘴:“春秋的功课做了吗,周老夫子待会儿要查阅的。”


    叶辰良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让叶春秋很是不爽,他不带喜怒地道:“多谢堂兄提醒,昨天熬了一夜,总算做完了。”


    叶辰良淡淡一笑,功课是他自傲的资本,很矜持的样子笑了笑,才道:“春秋肯用功就好,不能学大伯一样,好不容易中了个秀才,结果……哈哈……你要为大伯争口气。”


    叶春秋禁不住暗道:“逗比”,嘴里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便懒得理他。


    叶辰良却是笑着继续道:“你既来了,就该好好听夫子讲课,来,我把我的座位留给你,最靠前的位置,好教你把从前的功课补上。”


    后头的人顿时一阵哄笑,自叶春秋来上学,叶辰良就一直针对着叶春秋,他让出自己的座位,让叶春秋靠前,殊不知那周夫子对叶春秋也很有成见。


    想必是因为……老爹私奔的缘故吧,这个时代,像周夫子那样的假道学,恨屋及乌,自然是不喜欢这个叶家大少爷私奔之后生出来的孩子的。


    更何况,周夫子还是二叔聘来的,平时在上课时,周夫子一向对叶春秋爱理不理。


    叶辰良到了自己的案牍上,捡起了放置笔墨的竹篮子,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眼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春秋。


    叶春秋知道叶辰良的坏心思,只见其他的族兄弟们也跟着一起起哄,道:“是啊,是啊,春秋,不要浪费了大兄的美意。”


    “坐在前头,夫子更关照一些。”


    去坐前头,那就傻了,周夫子正看着我碍眼呢。


    叶春秋心想要找个偏僻的角落,懒得跟一群小屁孩较真。


    正在这时,周老夫子却是咳嗽一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学子们一看,顿时噤若寒蝉,忙是回到自己的座位,叶辰良眼疾手快,提着竹篮便已坐在了靠后的位置。


    这时候……叶春秋突然发现自己悲剧了。


    除了那正中最靠前的座位,其他的座位都已有人落座,这个二房大兄,好阴险啊。


    叶春秋无法迟疑,因为这时候,周夫子那双杀人的眼睛已经瞪视在自己的身上了,叶春秋索性当做没有看见,大喇喇地坐在了空位上。


    这个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几乎就在周夫子的眼皮子底下,周夫子提着戒尺,为了显露自己治学严厉,授课激动时,便将戒尺挥舞起来,嚯嚯作响,带着阵阵的劲风,那劲风刮面而来,因为离得近,叶春秋有种吓尿的感觉。


    至于周夫子,却是见叶春秋坐在前座,脸顿时拉了下来,他只道叶春秋厚颜无耻,这个叶家的私生子主动抢了好座,这是暴殄天物啊,还是叶辰良坐在这里让他心旷神怡一些。


    于是他吊着招牌式的三角眼,阴测测的看了叶春秋一眼,却是不便发作,当先便道:“县考在即,诸生要更用功一些,今日授的是……”


    周夫子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叶春秋也听不懂,他歪着脖子假装自己认真听课的样子,倒不是他不肯用功,实在是周夫子对他的厌恶之情总是流于表面,再加上周夫子讲课没有任何趣味可言,叶春秋宁愿自己下学时靠着光脑自学,多练习行书,也不愿听周夫子那冰冷冷的之乎者也。


    现在听到周夫子那‘轮人为轮,斩三材必以其时’之类的催眠曲,他终于吃不消了。


    起先还勉强能支撑,到了后来,啪的一下,脖子一歪,脑袋便磕到了案头上。


    哈哈哈……


    哄笑传来,叶春秋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到周夫子杀人的目光正瞪着自己。


    遭了!


    叶春秋忙又危襟正坐,可是脑袋昏昏沉沉得厉害。


    周夫子厉声道:“叶春秋!”


    叶春秋终于打起了精神,道:“学生在。”


    周夫子满面狰狞,手中的戒尺在半空虚舞了一下,破空的声音嗖嗖作响,周夫子的功力极为深厚,这戒尺猛地在半空一顿,那双眼眸却是带着渗人的光泽,他突然昂头,脸色又恢复了平静,不过那双眼睛却依然盯着叶春秋,那眼眸深处,似乎潜藏着一股锥入囊中的锐利。


    尼玛……


    这是君子动口,还要动手的征兆啊。


    叶春秋虽然和周夫子打交道不多,可是也深知往往周夫子这样的表情,接下来应当就是揍人了。


    “你……站起来!”周夫子故意慢条斯理地道。


    叶春秋只得站起来,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才十二岁,不装孙子,还装好汉吗?


    叶春秋恭敬地道:“夫子有何吩咐?”


    周夫子眼皮子都懒得抬,一字一句道:“方才老夫讲授的是什么?”


    叶春秋愣住了,下意识便回道:“是啊,夫子讲授的是什么?”


    顿时又是满堂哄笑,坐在叶春秋身后的叶辰良更是笑岔了气。


    周夫子捶胸跌足,心绞的厉害,败类啊败类,你这个大脚婆娘生出来的孽子,一看就晓得不会有什么出息,偏偏还要抢这样的好座位,抢了好座位倒也罢了,你竟还睡觉,睡觉也由你,这厮居然还如此恬不知耻的说“是啊,夫子讲授的是什么。”


    于是,周夫子用马景涛式的咆哮朝着叶春秋大吼:“老夫今日讲授的是冬官考工记。”


    叶春秋虎躯一震,早说嘛,冬官考工记……立马光脑搜索。


    而这时候,周夫子已经挥舞着戒尺,迎面劈来。


    “且慢!”叶春秋连忙道:“夫子且慢动手。”


    周夫子的戒尺下意识地一停,不过怒火更胜,也幸赖他不曾学九阴白骨爪,否则下一刻,非要把叶春秋撕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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