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上山打老虎额
所谓全民娱乐,娱乐至死,就是这个道理。
徐谦在背后,除了偷着乐,也委实没有其他娱乐活动。
张子麟近几日的心情很不错,以前的时候,是别人隔三差五找他麻烦,可是如今呢,找麻烦的人没有了,除了整天看笑话,张子麟确实无所事事。
转眼十几天过去,廷议开始。
上百个大臣汇聚崇文殿,太皇太后亲自坐镇,连祐庆天子也已到了,只是天子显然对此并无兴趣,昏昏沉沉的打瞌睡。
大臣们纷纷做好,紧接着一箱箱封存的奏疏搬了来,有通政司的官员拿出一份份奏疏,随即念道:“浙江慈溪举人张翰,推举户部尚书徐谦,刑部尚书张子麟。”
边上有专门的人开始记录,不过为了公正,宫里出了一个太监,而外朝也请了一个都察院的官员在旁盯看。
一份份奏疏念出来,足足两个时辰,奏疏才念了一半,不过大家也不急,继续封存,到偏殿里吃了茶点。
上午的统计结果已经大致看出了一些趋势,徐谦推举的最多,已有五千七百次,其次便是张子麟,也有三千之多,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这第三乃是丰熙丰学士,竟也有两千多次。
陈新很惨,只有九百,另外几个尚书也好不到哪里去,多的一千,少的几百。
陈新的脸色很差,差的吓人,他不明白,丰熙这个家伙资历没自己强,出身也未必比得过自己,可是为什么,却如此遥遥领先。
好在下午还要继续,所以陈新还抱有最后一丝的期望,不动声色,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倒是那位丰学士满面红光,显得颇为高兴。
当然,最大的得益者是徐谦和张子麟,两个人是遥遥领先,几乎毫无悬念了。
用过了茶点,大家继续聚在了崇文殿,封存的奏疏打开,继续统计。
一直到了天黑时分,结果才出来。
徐谦一万三千次推举,当仁不让的成为内阁首辅大学士,而张子麟也有八千,入阁为次辅,丰熙在旧党之中遥遥领先,以七千多的优势也获得了入阁的资格。
通政司禀报之后,太皇太后王氏点了头,道:“诸公可有什么话说?”
这话是问大家,谁有什么疑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谁都没有动什么手脚,还能有什么话说,于是大家沉默。
王氏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拟旨意昭告天下、咸使闻之罢。”
第七百九十二章
众望所归
徐谦入阁大家能接受,张子麟入阁大家也能接受,可是丰熙入阁,旧党们却接受不了。
他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呀?
许多人火冒三丈了,尤其是陈新,日子没法过了呀,前几天还找人收拾了他儿子,带到顺天府里命人痛殴一顿,丰熙为了这个,可是特意到礼部来和自己打嘴仗来着。
这就是礼部尚书和翰林学士的区别,翰林学士清贵,可是尚书有实权,只要落下脸皮,照样收拾你。
可是现在,陈新预感自己要悲剧,因为学士还是那个学士,翰林变成了内阁,这里头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内阁学士有实权,将来整合了旧党,自己就是丰熙第一个要收拾的对象。
不科学啊。
怎么可能就是他丰熙。
其实许多人心里有这个疑问,论名声,丰熙只能算是一般,虽然很清贵,可是大多数时候都在南京,在京师也没待几天,论原籍,他是宣府人,宣府也没几个读书人,和陈新这种江西出身的人不能比,同乡的关系毕竟是很重要的,你是江西人,江西的举人多,公推的自然也就多。
总而言之,大家想不明白。
其实何止是陈新想不明白,便是丰熙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是自己了呢?
唯一明白的,怕只有徐谦了,丰熙能入阁,不是因为他出名,也不是因为他的原籍,更不是因为他的出身,最重要的是他的升迁轨迹。
似乎有人还不明白,这升迁轨迹,怎么就让他入阁了呢,当场的人,升迁的轨迹都不错啊,就比如陈新,他先是庶吉士,随即升任侍讲,再之后外放山东提学,升任云南巡抚,嘉靖登基,升任工部侍郎,最后才做了这礼部尚书。
这个轨迹,可谓完美,既是庶吉士,有翰林的清贵,又曾坐镇一方,更在部堂里有一把手和二把手的经验。
而丰熙呢,陈新在翰林的时候,他在翰林,陈新在山东的时候,他依旧还在翰林,陈新在云南的时候,他倒是挪了地方,去了南京任翰林学士,不过照样还是翰林。陈新任工部尚书,他这翰林学士还在,陈新任礼部尚书,他到了北京,衙门却没换,一如既往,还是翰林院。
丰熙这个人若说有什么人生写照的话,就两个字,翰林。在翰林呆了三十多年,从庶吉士一直混到大学士,修过书、编过史,给皇帝讲过学,也在内阁待过诏,这样的资历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清贵,什么叫清贵,就是什么正经事都没做过,一个一辈子从没有做过正经事的官,偶尔也就是写一写文章,痛斥一下朝廷的国策,再或者花团锦簇的写几篇八股文,堆砌一些华丽的辞藻,这种人虽然没啥用处,不过名声却好。
反观陈新就不同了,陈新在山东任提学的时候,主持过考试,考试这东西就是如此,你让一部分人满意,同样也会让一部分人觉得你瞎了眼。他在云南安置过土人,这就更让人忌讳了,因为不管你采取什么样的办法来治理,总会有人受益,也会有人吃亏,于是吃亏的痛骂,受益之人呢,觉得这是理所应当。说白了,就是你做的事越多,错的也就越多,做的事越实在,骂的人自然也就不少了。
陈新在礼部,还清查过一些暗中从商的举人,这就更加遭人记恨,于是乎,陈大人注定要悲剧。
丰熙不同,丰熙没有政绩,他的笔和他的嘴巴就是他的政绩,每一次像陈新这种人做错了一丁点事,他立即跳出来痛骂,大家一听,痛快,爽啊,丰学士果然不愧是忧国忧民,一番话针砭时弊,形象自然而然在大家的心目中无比的高大。
所以但凡是公推或选举,出来打擂台的绝不会推出任何曾经任过实职的人,一个大夫,都比一个政务官员要好得多,假若是个靠耍嘴皮的律师清流之类,那更是再好不过,便是一头猪,显然都比陈新这样的人适合。至少猪不会得罪人,做过事的人,不知不觉,就会让人咬牙切齿。
面对这个结果,虽然许多人心里不接受,可是却也不能不默认,一方面,新党接受这个结果,另一方面,旧党内部虽然有不少人觉得不公,可是也有相当一部分得益,就比丰熙,这些人,当然也不愿意推翻这个结果。
再加上宫里早就颁布了旨意,大家也都承认,自然谁都无话可说。
旧党的大臣们顿时感觉到要悲剧了,一方面,丰熙上台,上台的人不是自己,另一方面,新党一面倒的获得了胜利,实在让人揪心。只是现在他们想要一起跳出来和新党反目,只怕也不成了。因为你跳了出来,别人未必愿意跳出来,你跳了出来,人家未必会给你叫好,说不准背后还要踹上一脚、捅上一刀。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旧党已经彻底的分裂,一盘散沙,不可能做到一呼百应了。
众人谢恩,徐谦早料到这个结局,倒也没什么惊喜,不过首辅大学士,对他确实是一件喜事,待太皇太后走了,便有许多人纷纷围拢上来道贺,几个旧党大臣似乎也在犹豫,最后那陈新跺跺脚,也挤上前来,拱手道:“恭贺徐部堂,不,现在应当叫徐学士了,徐学士未来主持内阁,但愿能万象更新,匡扶天下。”
徐谦朝他微笑点头。
反倒是丰熙那边,竟是很冷清,不得不说,他是旧党中唯一的胜利者,可是现在,似乎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从前因为公推时而割开的裂缝,想要重归旧好,终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家和徐谦,不过是政见之争,而你和大家却是私怨,虽然大家高喊公私分明,可能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众人散去,出宫的时候,后头有人喊:“徐学士留步。”大家没有喊徐谦为徐公,实在是徐谦太过年轻。
叫他的乃是陈新,这时许多人都在场,陈新也不避讳,直接上前,笑吟吟的道:“徐学士如今宰辅天下,这样的大喜事,不请酒吗?到时候可要记得算上老夫一份。”
徐谦苦笑:“太张扬了,这就免了吧,不过假若当真大宴宾客,自然少不得要请陈部堂莅临。”
这句话显然只是个开头,陈新不肯走,笑哈哈的道:“哎……从前老夫和你多有误会,这几日的事想来徐学士也是知晓,这世上的事,还真是风云变幻啊。是了,近来老夫也读了一些王学的书,了解了一些直浙新政的事,颇有些兴趣,只是仍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到时候,不免要向徐部堂请教。”
徐谦笑了:“指教谈不上,陈部堂若是有兴致,到时我送几本书给你看看吧。”他顿了一下,觉得话有点说的不太明白,人家已经够明白了,分明是想投靠新党。其实这也不怪陈新,到时候丰熙肯定要排斥陈新,而新党对陈新也没有好印象,在这种情况之下,陈新迟早有垮台的可能,支持旧党,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现在易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徐谦又加了一句:“其实陈部堂按着自己的本心去做事更好,不必有什么担心,陈部堂在礼部办过不少实事。”
说完了,徐谦钻进了轿子。
可是最后一句话却令人深思,大意是说,你既然是旧党,就做你的旧党好了,何必要换皮呢,而且你不必担心,你这礼部尚书,我会担保的。
陈新愣在原地,琢磨了很久,最后他大彻大悟,自己没什么可担心了,旧党还是旧党,那又如何,只要徐谦担保,自己还怕一个丰熙?
想明白这些,他二话不说,回到礼部。
又沉思片刻,吩咐一个心腹道:“丰学士的儿子近来如何了?”
“上次受了教训,再不敢出门了?”
陈新冷笑:“狗是改不了吃屎的,等着瞧吧,他还是要出来,叫人盯着他,哼哼,到时候,再让他好看。”
“可是……”这堂官犹豫道:“可是听说丰学士已经入阁……”
陈新淡淡道:“王子犯法,尚且和庶民罪同,纵是内阁学士之子违法乱纪,我大明朝,难道就没有一个强项令吗?不要怕,该怎样还怎样,你等着瞧,咱们大明朝,有的是乐子看,他丰熙除了写文章,就不会一点别的,现在他入了阁,且看他如何主政,到时候有的是毛病,咱们盯死了,一有错漏,就使劲的骂,什么狗屁内阁学士,就他,也配吗?”
堂官冷汗淋漓,却是连忙点头:“是,是。”
目送走这堂官,陈新笑了,初一十五,将来还不知道谁做东呢。
第七百九十三章
满门皆富贵
佑庆七年。
这八年里,发生了许多事,徐谦连娶二女,徐家又多了两个女主人。当政八年,新政已是逐渐铺开,虽然旧党阻力仍在,可是大势所趋,已非人力所能挽回。
朝中的风气却还是如故,徐谦不打算整肃,也没功夫整肃,新政推行之后,新党崛起,所占的读书人已占了天下一半,便是旧党,也不再复从前的保守,毕竟时代在变,尤其是佑庆二年开始了赎买土地之后,许多士绅虽然不情愿,可是最终还是抛弃了土地,逐渐去接受了新的事物。旧党的基础岌岌可危,不得不求新求变。
内阁大臣丰熙一直以来,对徐谦的施政都有抵触,只不过他毕竟只是一个阁臣,官大一级压死人,两座新党的大山压着他,令他透不过气,更别提说新党对他冷漠倒也罢了,便是旧党的几个部堂,也是时常给他下扳子。各种嘲笑纷沓而至,丰熙自己也不太争气,但凡是他拟出来的票拟,总是被人用各种理由封驳回来,有一次河南大旱,这位丰大人为了一展自己的才华,居然批了个‘此乃失德之故,当地官吏,当下文罪己’。
这票拟出来,真真没把人吓死,其实有了灾情,大家在自身上找找毛病也没什么,但凡有灾害,清流们跳出来大骂几句,说是肯定有失德之处,应当引以为戒,有时候灾情严重,甚至连天子都不免要下诏罪己,这倒是没有错。
可谓这位丰学士坏就坏在他忘了清流和政务官员的区别,你清流可以空谈,可以琢磨着是不是哪里有失德之处,可是你现在是内阁大臣了,人家上书,是让你内阁学士来解决问题的,可不是让你来找问题出自哪里的,若是无论遇到什么天灾,内阁大臣都拟个票,说是要罪己,说是失德,那还要内阁大臣做什么,还不如请几个道德先生来,专门来给大家教化一下什么是德行好了,有了德行,仿佛就不会有灾害一般。
户部给事中当然二话不说把奏疏封驳回来,偏偏这位丰学士觉得这是盘踞在户部的无耻新党借机给自己难看,决定要好好整治自己一番,这时候,自然不肯退让,既然你们封驳,那就召开廷议,倒要看看,道理站在谁这一边。
等到廷议时,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是用神经病的眼神看丰学士,身为丰学士同党的陈新陈部堂很不客气,直接就冒出来了一句:“国朝百年,凡遇灾难,未尝有内阁如此票拟。”
丰熙梗着脖子争辩:“难道国朝不是以德治天下吗?”
于是乎,大家傻眼了,你还真不能和这样的人较真,这个人的世界观里,多半是非黑即白,多半只认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