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永光造纸厂(四)

3个月前 作者: 飞行电熨斗
    看热闹的工人纷纷避让,舅爷却不去管他们,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平底酒盅,将人面蜘蛛的两颗毒牙放进去,用钳子把毒液都挤出来,扔掉牙齿,最后把酒盅递给了我暂时拿着。


    同时,他让胖子老板找了个椅子坐下,取出把两寸长的小刀,一边擦一边说道:“接下来给你治病,会非常疼,但只有一会儿,你要坚持住!”


    “好……好!”胖子老板最后瞅了一眼院子里两个不再动弹的火球,深呼几口气,从脚下捡了一小段拇指粗的树枝,咬在口中。


    舅爷让我站到他身旁,举着酒盅,然后自己左手揪起胖子老板头上那支角,尽量拉长,右手握刀,瞄了几下,最后右臂一晃,手起刀落,还没瞧清是怎么一回事儿,那东西就被割了下来。


    “嗯!!!”胖子老板显然感觉到了难以承受的剧痛,想要喊,嘴里却咬着木棍,只能发出“嗯嗯”声,身子也不听使唤地抖动着。


    角一被割掉,脑门只剩下个血窟窿,舅爷将小刀插在椅子背上,迅速接过我手中的酒盅,撕掉那断角上的一块皮,将其马马虎虎贴在血窟窿上后,紧跟着就将盛有毒液的酒盅也扣了上去,大小刚刚罩着伤口。


    “纱布!”舅爷面色凝重,深出满是血的左手,接过我递过来的纱布,三下五除二就把胖子老板的头包了起来。当然,是连着酒盅一起的。


    “好了!”舅爷拿着被割掉的断角,走到角落的水池里,一边清洗一边嘱咐着浑身抽搐的胖子老板道:“酒盅三天后可以扔掉,到时候抹些消炎愈合的药就行了。只是你要记得,这三天里,严禁招风,切不可泄阳……哦,就是不要行房事。”


    “……”大胖子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豆大的汗珠满脸都是,只剩下点头。


    舅爷清洗完毕,手中捏了一个东西走回来,亮给胖老板道:“看到没?以人养卵,毒物就是毒物!如果不割掉,它破卵之日,就是你毙命之时啊!”


    我也好奇地凑上去,只见这个东西有鹌鹑蛋大小,但却是圆锥形,一头粗一头细。通体透明,有着淡淡的黄色,倒像是那种小窝窝头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面除了液体,还有些白色的东西,似乎有形状。


    “舅爷,这是什么东西的卵啊?”我头一次见到动物卵长在人身上,好奇不已,忍不住问道。


    “应该是蜘蛛卵……”舅爷年事已高,眼睛渐花,所以不得不举起来,迎着灯光看了又看,突然脸色骤变。


    “不好!这是一颗……”舅爷待看清楚后,刚要迈腿往水渠口那里去,只见前方有个黑影一闪,从烟洞中冲了出来。


    一条硕大的红头蜈蚣出现在我们面前。虽然天黑,但它一头一尾那两抹鲜红色,艳得快要能滴出水来,直晃人眼。


    这家伙身长足有半米,最前面的头比鸭蛋还大,一对毒颚正来回咬合,时刻准备着择机而动。


    硫磺铺设的结界刚才已经烧了个干干净净,这家伙一直坚持到此刻才出来,可谓是相当能忍,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家伙!”连舅爷也愣了下神,感叹道:“连火雷公都能引来,你家这个地方不是一般的背啊!”


    说话间,这红头蜈蚣似乎已经发现周围不是那么安全,左右探了探,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径直朝墙根窜去。


    舅爷眼见墙根蹲着几个工人,正围观那条刚被烧死的人面蜘蛛,赶忙朝他们喊道:“快闪开!”


    红头蜈蚣的出现,只有我和舅爷看到了,其他人多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此时听到喊声,不知道是说他们,正背对蜈蚣的一个工人转过脸来,这长虫已经顺腿上了他的身,爬过胳膊和肩膀,最终趴在整张脸上。


    “啊!!!”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足够那工人看清是什么,此刻杀猪似地叫着,站起来双手乱抓,却不敢往脸上去揪它下来。


    多亏这红头蜈蚣一心想跑,志不在伤人,趁着那工人退到墙根的时候,往前一探,就上了墙头,转瞬没了踪影。


    “跑了一个!快去抓住!”几个工人反应过来,抄家伙就要追出去。却被舅爷喝止住:“千万不要追!惹急它,包你们有去无回!随它去吧,天亮前只要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它就只有死路一条。”


    几个人听了,颓丧地转身回来,而刚被蜈蚣趴在脸上那个工人,此时身子晃了几下,一声没吭,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舅爷见状,喊了一声“糟糕”,赶忙从包中掏出一把银针,冲了过去。等我凑上去看时,他已在那人脸上下了两根针。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比昨晚志豪的脸还要可怕!他至少还能认出来是谁,而眼前这个人,整个脑袋,凡是被那长虫爬过的地方,全部乌青肿胀,皮下都是黑紫色的脓血。就连双眼都只剩下一条缝,看不出是睁着还是闭着。


    饶是如此,他整个脸部却没有一个伤口。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此猛烈的毒性,闻所未闻,只是皮肤的接触,就成了这个样子。那要是被咬上一口,岂不是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舅爷此刻正不断下针,给伤者放血。不消一会儿,他手上几十根银针都插在了那工人脸上。


    把了把脉,舅爷不断吩咐着身边其他人:“快去!打盆温水来,一定要温的,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去把我的小刀取来……再搬来两把椅子,把他腿垫起,头朝下,血液要往这里流!”


    所有都准备齐了,舅爷将银针一根根拔出,然后不断按摩那人的面部,尽量把里面的毒血都给挤出来。


    同时,为了加快排毒速度,他又在那人额头发际处轻轻割了一条两寸长的口子,同时进行放血。


    如此反复做了十余分钟,那工人肿胀渐消,但脸色却依然死灰一片,双眼无神地半睁着,不知道是死是活。


    “好了!”舅爷收起小刀和银针,锤着背对其他工人说道:“这里没有合适的解毒物品,快送他去医院,两个时辰内都还有得救。”


    待他们抬着那工人出门去了镇上医院,舅爷让我收起东西,自己却扶着腰板来回扭动,显然是累得不行。


    我看了不禁心疼,让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如此疲于奔波,着实有些残忍。但现在看来,农村缺了这个行当还真的不行。就像这造纸厂的情况,换了谁来都没用,他们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所以,古时候所谓七十二行,必有其存在的道理。虽然舅爷这一类只能划分到“下九流”的时妖里面,但却是实打实的真本事。


    我此刻只希望志豪快些好起来,用心学艺,将来继承舅爷的衣钵,不说发扬光大吧,至少也能造福乡里,凭真本事混口饭吃。


    舅爷稍作了几下舒展动作,拉着我正要走,却又被那胖老板扯着问道:“大……大师,您看我这以后还会不会再有事了?”


    伤了一个工人,虽然是意外,但也并非舅爷所愿,此刻他脸上也没了笑容,疲倦地道:“你如果还继续这么干,过个一年半载,下面必然还会是蛇蝎一窝!”


    “那您一定要帮帮忙啊!帮我改改风水!”胖老板一听就急了。


    “两条路!”舅爷竖起两根手指,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一,要么改别的生意,或者净化你这里的污染源;二,搬家,这个三层小楼决计不能再住人。除此两条,再无他法。”


    “……堵,堵上不行么?”胖老板踌躇半天,谈条件似的问道。因为舅爷说的两种,不管选哪一条,对他来说都是笔巨大的开支。


    “唉!~我跟你说的都是标本兼治的做法。”舅爷看着他,摇了摇头,扯着我出了小院,叹着气接道:“人生在世,无外乎追求钱、权、色、势,但前提是得有命在才行!其中利害关系,你自己取舍吧!”


    走出去好几十米,胖老板再次追出来,撵上我们道:“大师,收下这两千块钱吧!算我的一点……点心意!”


    “给你那名工人看病吧!”舅爷一推,再不回头,领着我朝黑暗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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