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第十个名字
    不过这个方式还有个小瑕疵,因为在船上使用的时候肯定有晃动,不能找准六分仪的水平。那咋办呢?好办,这时候你只需要小幅度摇动六分仪,让通过两次反射之后看到的太阳图像来回摆动,当太阳在镜面里处于最低点的时候,那就是六分仪水平的状态。


    但这还不能保证读数一定准确,没关系,你多测量几次啊,隔一分钟就读一次读数,然后取中,基本就应该比较准确了。这个办法只能确定一个大概的纬度,你不能要求精确到分秒不差,其实就远洋航行来说,分秒之间的误差并不是很碍事。使用六分仪要确定的只是航向是否正确,并不是精确要命中的目标,些许误差可以忽略。一般在船上,不管是船长也好或者领航员也罢,每天都要至少观测两次,发现误差就修正航向,通过不断观测、不断修正,才能抵达你想要去的位置。


    有些电影里演过,说是领航员或者船长搞错了坐标,结果船只偏航甚至迷航了。那都是瞎扯淡,除非他连着失误了好几天,否则顶多几个小时就能反应过来。就帆船而言,几个小时才走了多远?海图干嘛用的?每隔几个小时船长或者领航员就要在海图上标出船只的位置和相关测量数据,就算大风把你刮偏了,有了上次测量的数据,还是可以很容易找回原来的航线的。你要非说领航员和船长连海图都没记录,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什么问题呢?你跟错了领航员和船长,他们俩根本就是要去自杀的。


    所以说,有了六分仪、指北针、圆规、直角尺,加上一张航线记录图,再有一个比较靠谱的时间记录工具,和使用这些东西的正确方式,你在大海上就永远不会迷航。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迷航就能在大海上任意航行吗?


    不是,首先你得确保你的船扛得住狂涛巨浪,能让你有继续航行的机会。其次你还得有一张精准的海图,让你能知道哪儿有陆地、还有多远。最后就是好运气了,在没有天气形势和预报的年代,任何一场风暴都有可能断送你的壮举。船再好也扛不住台风,即使是核动力航空母舰,遇到热带风暴也得提前躲开,否则结果和一艘小帆船是一样的。


    现在洪涛具备了其中的几样东西,比如正确的使用方式,一个指北针,一个还算准确的六分仪,一艘还算靠谱的帆船,唯独还缺一张精确的海图和好运气。这两样东西就需要他去自己摸索了,海图要一边测量一边画,他又不是学测量专业的,对什么投影法没研究,只能是走一点测量一个数据,然后标注在海图上,保证他走过的地方都标准准确。这样走上几十年,把全世界每个海岸线都转一遍,估计这张精准的海图就算出来了。


    别小看这张图,有了它人类就有了征服大海的基础。洪涛不敢保证自己能完成它,但洪涛可以保证它很快就会被完成,因为他要把这套东西传授给像泊鱼、泊虾、泊蛟那样的小孩子,还要把这套方法详细的写在书上流传下去。只要有足够多像泊蛟、泊鱼、泊虾那样的孩子,哪怕自己运气不好死在海上,这张海图依旧会被一代又一代的航海人修正、完善。


    “升帆吧,你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会有说不完的话,这么聊下去咱们就别走了!泊珠,你带头,先下船。”一月底,这艘被洪涛命名为探险者号的小帆船装满了淡水、大米、咸鱼、干海菜和煤炭,又挂上了风帆,准备启航了。他是不在乎生死,可是别人不成啊,大家叮嘱来叮嘱去,没完没了。洪涛理解他们的心情,但受不了这个气氛,只好搂着泊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很不人道的把前来送行的人全都轰了下去。


    “别看啦!都进来,我说一下这次出航的规矩。每个人值班2个时辰,在这2个时辰里,不光要留意风力、海流和船速,还得用这个东西测量方位,如何用我会慢慢教你们。测量完成之后,把得出的数字写在鲸鱼皮上,咱们三个一人一张,各自写各自,我会随时抽查,怎么写我也会教你们。每天的清洁工作,由你们两个共同完成,午饭前干完,食物和淡水都要定量,由卡尔负责,每天都要记录使用量,这些都是对以后有参考价值的数据。”船刚离开码头,洪涛就把卡尔和泊蛟叫进了船舱,发给他们每人一个竹筒,里面是一张卷好的鲸鱼皮、几支用鲸须做成的蘸水笔、一块黎人用来漂染棉布的黑色染料。


    第八十八章


    记忆才是关键


    这种染料粘附性和耐水性很强,画上之后只要别太湿就不会花,干了之后很难被洗掉。鲸鱼皮是最内侧的薄皮子,纹路很少,表面光滑,当做纸张来用很合适。洪涛给卡尔和泊蛟的鲸鱼皮上画了很多横竖线,像是个围棋盘。但和围棋盘不同的是,这些横竖线不是横平竖直的,除了中间有一横一竖两根线是平直之外,其它线条都带着一定的弧度。


    “大人,这是什么?”如果是个现代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写线条是地球的经纬线,但卡尔和泊蛟真看不明白。


    “这是我发明的一种航海坐标,横着的叫纬度、竖着的叫经度。只要把这些线条测量准确,全世界的海洋就都将是我们的后花园,再也不会迷路。不要问为什么,只需要听清楚我和你们说的每一个字儿,并按照我说的每一句话去做就可以了。记住啊,这是我的最高机密,最好和谁也不要说,包括自己的父母,如果做不到,提前和我说,我会让你们远离这个工作的,有问题吗?”洪涛很无耻的把经纬度都变成他的发明了,其实这样做更省事儿,不用和别人解释经纬度的计算公式,那玩意说一天都说不明白,牵扯的知识面太广,这时代的人没有理解的可能。


    “这是大海的地图?”卡尔虽然不是正规海军,却也指挥过神圣罗马帝国的舰队,洪涛一说他就大概明白了,肯定又马上想起了回家的事情,表情非常激动。


    “可以这么说,不过目前这个地图还是空白的,不完善,我需要用几年时间来修正它,你愿意和我一起做这件事吗?”洪涛觉得自己很龌龊,每次都用卡尔回家的事情来要挟。


    “万分感激,我向主发誓,在没有得到您允许的情况下,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地图的事情。”如果说洪涛以前告诉卡尔能带他回家,他还有点半信半疑的话,现在卡尔基本全信了。一个能画出大海地图的人,不管放到哪儿都是国王的贵客,哪怕能画出帝国图纸,也是贵客。


    “姑丈,我也不说!”泊蛟不清楚卡尔在和洪涛说什么,看到他都下跪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干脆双腿一弯,也跪下了。


    “以后在船上不要叫姑丈,叫船长。看到了吗?这叫沙漏,上面的沙子全都漏到下面来,为一个半时辰,每次把它翻转过来,都要在它的底座的木板上刻上一道,谁翻的谁就要刻,不许忘但也不能多,否则我们就有可能永远回不去家了。”说清楚了经纬线的问题,洪涛又指着舱壁上用木盒子固定着的两个大沙漏,继续叮嘱卡尔和泊蛟。


    这两个沙漏都是用银胎镶嵌水晶薄片做成的,摸样很精美,是洪涛花了20多贵手工费专门让金匠做的。其中的沙子全是清洗过多遍又用几种不同箩过过的颗粒差不多的细沙,并且专门去振州城市舶司和那里的滴漏计时器校对过,还算是准确吧。反正洪涛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计时了,大宋的滴漏体积很大,不能颠簸,还受温度的影响,无法携带,根本不能用在船舶航行上。


    “……嗯……”这次卡尔和泊蛟都听明白了,立刻就把眼神转到了那两个用木盒固定的沙漏上,不错眼珠的看着。


    洪涛这次要去的地方是香港岛,还要大概找到上辈子中环码头的地方。鲸鱼皮上那个横平竖直的经纬线交叉点,就是中环码头。为什么非要找到中环码头、还要把经纬基准线固定在那个地方呢?原因很简单,因为洪涛脑子里记得住几个港口的具体坐标,大部分都在北美和欧洲,亚洲这里最熟悉的两个地方就是香港中环码头和青岛麦岛了。这和他上辈子驾驶帆船、驾驶私人飞机有很大关系,帆船和飞机上的GPS导航设备都是用坐标数字显示的,就和开车用导航用久了一样,自然而然会记住几个常去的地方。


    有了这个两个坐标,洪涛就能依靠它们来绘制一幅初步的全球经纬图了,因为它们的数字绝对准确,有了两点,并知道两点具体坐标之后,延伸出其它经纬线不要太容易。既然已经有了准确的基准线,那这里就是零点,格林威治和子午线都靠边站吧,以后地图上的经纬线就叫洪氏线和泊氏线。估计没人会有意见的,有意见也保留吧,有本事就别用。


    既然有了准确的经纬线,干嘛还要去亲自测量呢?难道说洪涛还要用手中这些简陋的仪器去验证卫星激光定位的权威?不是,洪涛才没那么二货,正相反,他是要用准确的经纬线去验证自己手里这些装备的精确度,以便把它们校正得更准确,顺便也把他要弄的海图画出一小部分来。


    只要有了海图上这些网格,他就可以沿着海岸线每走一段距离就用六分仪观测出纬度读数、用星辰对照出经度坐标,再利用现成的经纬度,画出基本准确的海岸线和海岛坐标图。以后每次出海他都会测量一些数据回来,不断的往这个海图上补充。等泊蛟、泊鱼、泊虾他们长大了,也有了他们的海船,就会从世界各地给自己带回来他们测量的数据和他们标示的海图。几方面一比较、一综合,洪涛手里这张总图就会不断丰富,早晚有一天会变成世界海图的。


    有了这张海图,甚至不用要全部,只需要其中的几部分,洪涛就可以称霸全世界的海洋了。六分仪、沙漏、海图,就是他手中的航海利器,如果再能弄出来适航性合格的远洋帆船,洪涛真想不出还有谁能在大海上和自己过招儿。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依靠这三个利器,从任何一个国家牟取足够多的财富,然后造足够多战舰,招募足够多的水手,去封锁任、入侵、摧毁任何一个靠着大海的国家。


    而且这张海图还不怕有人盗走,没有六分仪和计时准确的沙漏,就测量不出准确的纬度和经度,有了这张图也是白搭,还得靠着岸边溜达,敢走远海就是一个字儿,死!就算他们把海图、六分仪、沙漏全盗走,还知道如何使用,没有自己这个脑袋也还是白搭。13世纪的地球上,有会使用三角函数进行准确运算的人吗?


    别说什么古希腊数学家和古印度数学家,他们只不过是提出了一个概念和一个模糊的计算方式,精确的计算公式他们照样不清楚。再说了,地球是个扁圆球这个理论如果他们不搞清楚,地图上这些经纬线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大陷阱。由于把球面拉成了平面,地图也好、海图也好,都是一个投影数值,和实际是有很大误差的。不懂这个东西完全按照海图上的经纬度航行,会死得很惨很惨。


    洪涛不打算永远自己藏着这个秘密,他会在自己有能力控制自己命运的时候建立学校,专门教授这些知识,然后任凭这些知识自然传播出去。而在这之前,他还会发一笔横财,那就是大规模向其它国家出售海图,谁想要某条航线的海图,OK,给你,但是要拿钱来换。换回去你还用不了,你还得雇佣我学校里毕业的学生来帮你测量,这就又帮学生们找到了体面的工作。


    等这种技术都传播开,自己没有技术优势的时候,估计自己也差不都老得爬不起来了,该干的事情也基本干完了,干不了的事情再等一百年依旧是干不了。那时很可能会有更新、更精确的技术、设备被研究出来,自己也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该闭眼就赶紧闭眼吧,老而不死是为贼!


    其实就算有了海图、六分仪、指北针、沙漏这些设备,远洋航海依旧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经度这个玩意很好测量却很难测量准确。要想获得相对准确的经度,那就必须有航海钟,这是一种可以抵抗温度、湿度变化,又不怕颠簸风浪,还能误差很小的钟表。它就像是一个准确的沙漏,可以忠实的记录时间的运行轨迹,有了这个轨迹做为标准,经度就很好办了。从理论上讲,经度就是时间差,只需要测量出你目前所处位置与出发位置的时间差,用公式一转换,就是基本准确的经度值。


    可惜洪涛真搞不出航海钟来,别说航海钟了,就算是最古老的那种摆锤座钟他也弄不出来。钟表匠这种枯燥的职业不在他的爱好之中,对于钟表的结构只能算是大概知道,达不到可以复制的程度。


    没有航海钟,还可以靠观察月亮和星座的位置来确定经度,六分仪就可以做这个事情,不过需要一种叫做月距表的东西。它是古代各国天文学家依靠长年累月观察天象,统计出来一个月亮运行轨迹与几个固定星座之间的对应关系表。这玩意洪涛见过,也用过,但那个表是后世天文学家总结出来的,现在肯定没有。所以想用月距法测量经度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没戏。换句话说,自己就是这个时代里能够测量相对准确经度的独一无二。


    第八十九章


    香港村


    除了航海钟、月距表,就没有测量经度的办法了吗?答案是真没有了,至少洪涛是不知道。靠观察星星和太阳的角度,只能测定纬度,无法测量经度。这也是为什么在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沿着大陆架海岸线前进,就算触礁沉没了很多船,依旧不敢直航的原因。


    可是郑和的航行方式基本没法复制,谁有那个本钱造好几百艘大船,装上好几万人一起出航?走一天就靠岸停一天,没食物、没淡水了就上岸扫荡,高兴了还给你留下点天朝圣物,不高兴直接把你城市灭了,抢完了就走,全是无本生意。这种事情只能是国家来做,还是不计成本臭显摆用,对于发展商业基本没有借鉴价值。郑和一条有用的航线也没开辟出来,耗费了大半个国库的目的只是让人知道东边有个国家很有钱,富裕得能往海里扔,正经事儿一点不干。和麦哲伦、哥伦布一比,高下立判。这也是出于政治目的和出于经济目的活动之间的必然差别,没有利益的东西就持久不了、发展不了。


    洪涛这次远航的距离超过了1200公里,为了标注沿途的海岸线,也为了有标志物观察,他没有采用直航的方式,而是和郑和一样,属黄花鱼的,溜边!先绕着海南岛东侧转,白天靠海岸线近一些,天黑之前就远离海岸线50公里以外,防止碰到暗礁或者小岛。


    5天之后探险家号终于抵达了珠江口,也看到了香港岛,可惜目前的香港岛上一片郁郁葱葱,除了一个小码头和一个小村子之外,更多的倒是疍家人的连排船。不过这个小村子确实叫香港村,它里面居住的十多户人家大多是海商的员工,这个村子就是一个停靠港。那些从南番回来运送香料的海船经常会在这里休息一下,然后再进入广州卸货,或者再向东驶往泉州、浙江等地。


    不到宋朝的广州是不知道船多!珠江口内到处都是等待进入广州卸货的船只,大大小小什么样的都有,洪涛甚至看到了一艘五根桅杆的大福船,排水量最少也得500吨,艉楼高跷足有10多米。探险家号和人家一比,也就有尾舵那么大,桅杆顶都够不到船帮。


    “主啊……这里就是大宋的都城吗?”卡尔也已经变成了土鳖,全身都缩在船舱里,就探出一个脑袋,不停的向珠江口内张望。


    “这是广州,大宋南方的一个港口,北边应该还有更繁华的都市,你想进去看看吗?”洪涛其实心里也挺激动的,但一定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否则显不出自己的高大形象来。


    “船长大人,我们是去广州城还是去连排船那里?”泊蛟也比卡尔强不了哪儿去,他只是没躲进船舱,而是蹲在船头,拉着前支帆索不住的咽口水。


    “我们哪儿也不去,该返航了!回去的路上,你们两个人轮流领航,谁测量错误谁就去洗甲板!两个人都错了,两个人一起洗!”洪涛一边说,一边转动了舵轮,让帆船在珠江口上划了一个半圆,然后朝着外海驶去。


    “为什么?就进去看一个时辰吧!”卡尔听到洪涛的命令,立马就从船舱里钻了出来,提出了疑问。


    “在船上没有什么为什么,船长说的话就是上帝的旨意,你不能要求船长向你解释为什么!以后你当了船长之后也要记住,你没有义务向船员解释你的决定是为什么,你只有一个职责,就是把船、货物还有船员安全的带到目的地去!不过这次例外,我破例和你们解释一下为什么不能上岸,因为我不能确保你们的安全。你和我这个打扮就不是大宋人,但我们也说不明白出处,万一有人查问你,你怎么说?阿蛟是个疍民,你认为在广州城里,疍民是可以随意溜达的吗?”洪涛比卡尔和泊蛟还想进入广州城里看看,但是理智告诉他,好奇害死猫!如果真想来,那就让罗有德陪着来,越是大城市规矩就越严格,没必要去因为好奇而惹麻烦,自己还有更多正事要干呢。


    “……”卡尔让洪涛这番话给问住了,同时也想起了他自己的身份,立马就没了脾气。


    “姑丈……船长大人……如果以后我们有了钱、有了大船,能随便来广州城吗?”泊蛟还是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珠江口,怀着期望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不光要来广州城,还要去泉州、临安转一转,凡是靠着大海的城市,我们都要去,不光要去,还要在里面买最好的大房子住、去最好的酒楼吃。好好学本事吧,等你把姑丈教你的东西都学会了,这一天也就来了!”洪涛用很肯定的语言回答了泊蛟的问题,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希望,一个非常容易实现的希望。


    回航的时候,洪涛没再沿着海岸线溜边,他打算先向南直航,抵达北纬19度之后,再掉头向西直接回到振州去。这样航行的话,航程会增加到1500公里左右,就算航速能提高一些,至少也得有4天时间全部在海上航行,一丁点陆地都看不到,全要凭六分仪来确定航向了。


    冒险肯定是稍微有点,如果赶上天气变化,连续好几天既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星星月亮,那探险家号可就瞎菜了。再遇上台风之类的极端气候,自己就真成了龙王的儿子。不过帆船航海这个玩意,就算放到21世纪里,也是一项很冒险的运动,不冒险还航个屁的海啊,不冒险能让卡尔和泊蛟学会什么是航海吗?


    洪涛也不是盲目冒险,经过来时这一路上的测量,还有在香港岛后世中环港位置的对照,这个六分仪虽然有点误差,但还算比较可靠。那些需要修改的地方已经被自己记录下来了,只需要回去重新修正一下齿轮的精度和密度,就能调整过来。依靠它来航行,还是有点保证的,光靠老师讲是学不会的,必须让卡尔和泊蛟亲自上阵操作,让他们明白生死就在他们双手的一哆嗦之间,然后他们就会神速的学会你想让他们学会的一切。


    从珠江口出来,是一大片岛屿,后世这里叫万山群岛,洪涛还来玩过矶钓。不过在这时候,岛上基本没什么人家,属于比较危险的海域。自古以来,伶仃洋就是海盗出没的海域,一直到民国时期也是如此,每朝每代都是海盗窝。他们平时就是渔民,躲在小岛附近一边打渔一边等待落单的海船。偷袭成功了就杀人越货,不成功往群岛里一钻,水师来了也找不到他们。


    “阿蛟,离那些渔船远一些,他们是不是在抢劫海船?”洪涛指挥着探险者号在群岛之间转来转去,一个一个的把小岛的坐标在海图上画了出来,眼看天色渐暗,刚从一座小岛转过来,就看到前方海面上有几艘小渔船围住了一条百十吨的大海船,上面人影晃动。


    “那是我们疍家的渔船……”泊蛟的眼睛挺好使,不用洪涛提醒就看出来那几艘小木船是尖头宽尾的摸样。这种船只有疍家人用,和土人渔民那种更长的圆底渔船差别很大。海南岛的疍家人还算比较规矩,那里大多是军镇,不老实也不成。泊蛟估计是没经历过抢劫海船的事情,估计泊福、黄海他们至少是见过。疍家人平时是渔民,活不下去了就是海盗,越到广东、福建、浙江沿海越严重,这不是洪涛琢磨出来的,而是后世的记载。


    “阿蛟啊,在大海上没有疍家人、土人和番人的区别,记住我的话,大海上只有自己人和外人这两种人。和你同船的就是自己人,其它所有船都是外人,你只能相信自己人,同舟共济这个词儿就是这么来的。当初你姑丈我在海里飘着,你阿爷看到我之后只扔给了我一根绳子拖着,没让我上船。以后你如果有了自己的船,到了海上一定要记住,连绳子都别扔,只要你不确定能百分百的控制住对方,就不能让任何船只和人靠近你的船,必要的时候把它打沉才是正确的。大海上没有法律,谁活着谁就是对的,其它问题都要放在活着之后再考虑,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洪涛用六分仪的望远镜向远处看了看,那艘海船已经完蛋了,一些穿着七分裤、光着膀子的男人正在从甲板上往下扔尸体。在家门口抢劫,一个活口都不会留的,自己就算能救也晚了,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打算去救,利用这个事情,让泊蛟多一些生活的经历倒是真的。卡尔就不用教了,都尼玛当过奴隶了,再不涨记性,那就属于该死的一类人,没救了。


    “他们为什么要去抢海船?”泊蛟估计是没全听明白洪涛的话,他虽然已经能跟着阿爷一起出海捕鱼,也自诩为一个疍家男人,但终归是个12岁的孩子,又生长在海南岛那个比较封闭的环境里,对外面的世界基本没啥了解。


    第九十章


    第一个考验


    “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死了没人埋、活着没人养,如果换成我我也去抢劫,不抢劫等着饿死吗?”洪涛放下望远镜,海盗们也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帆船,他们已经开始从海船上撤离了。大宗货物拿不走,拿走了也没地方卖去,估计也就抢点货款和金银首饰啥的,只是手段太狠了,杀了一船人。


    对和不对,在洪涛这里没有明确界限,站的立场不同,结果就不同。就目前而言,这些海盗和自己屁关系没有,他们的目标是商船和客船。但等自己带着合作社逐渐由渔民向手工业者转变成功之后,他们就会和自己成为敌人关系。自己要运货,他们要抢劫,天生的矛盾,永远无法调和。到那时自己估计就要逼着像泊蛟这样的疍家孩子向他们的同胞下手了,泊蛟他们能不能下去这个手,洪涛觉得应该能。这里没有悲天悯人的大儒,只有一群为了吃喝温饱卖命的人,谁想动他们的劳动成果,他们就会和谁干的。自己需要做的无非就是提醒他们一下,然后为他们准备好杀人的利器。


    “那等我们有了新帆船,能不能把捕鱼的办法告诉他们,有了鱼他们就不用抢劫了。”泊蛟很善良,他眼睛里能看到的未来只是一艘属于他的船。


    “阿蛟啊,一个男人,一辈子不应该只想着一艘帆船。想救别人,就应该先把自己的力量变大。看到卡尔了吧,如果姑丈我没有钱,能从南番人那里把他买回来吗?就算他是我的邻居、同乡,我也只能看着他继续当奴隶,然后累死在船舱里。想救他们也不难,只要你学会了姑丈的本事,就能开着大帆船,戴上一船疍家仔去南番挣大钱了,谁都有吃有喝有钱买船,你说到了那时候,他们还用去搏命抢劫吗?”


    洪涛开始露出他险恶的嘴脸了,一旦让阿蛟这样的孩子有了目标,他就会玩了命的追,缺乏对世界的总体认识、缺乏对人生的深刻体会,他们只有一腔热情。这种热情可以给他们提供无穷的力量,推着他们前进,同时也可能会烧死他们自己。从这一点上讲,洪涛是在用他自己的理念蛊惑别人成为他的马前卒,蛊惑的还是个孩子,非常非常缺德。可惜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我说的没准就是对的,他们说不定也会喜欢他们未来的生活!


    “那我不掌舵了,我要去测量我的海图,该卡尔值班了!”这次泊蛟听明白了,立马就有了行动,心中的小宇宙也开始燃烧,他有了他人生中的第二个目标,除了连排船之外又开始想别的了。


    “卡尔啊,你说如果我教你儿子去当一个我这样的人,你是何感想?”看着忙忙碌碌但心气十足的泊蛟,洪涛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却说不出来,只能拿卡尔来磨牙。


    “我会把我儿子的中间名改成大人您的姓,这个姓氏注定会为他带来荣誉的。”卡尔在学习用六分仪测量角度和描画海图上进步得很快,虽然他还搞不懂角度如何变成船只的位置,但他本能的感觉到洪涛这个方法非常非常神奇。这就是一个有阅历的成年人和一个孩子之间最大的差别,他有辨别能力。


    “呵呵呵,你这么说我就舒服多了……和你聊天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洪涛瞬间就释然了,刚才自己想得太多了,用后世的思维去琢磨现在的人,显然不太合适,追求是不一样的,在这一点上是自己太矫情了。


    卡尔对洪涛的评价真不是恭维,也不是为了保命的溜须拍马,很快洪涛就让他和泊蛟看到了什么叫大海上的男人、什么叫船长。回航的旅途前半段很顺利,可是当探险家号在北纬19度线以南转向正西之后,一场热带风暴毫无预兆的来临了。天空瞬间就从艳阳高照变成了乌云密布,强烈的东南风刮起3、4米高的海浪,大海就像一锅煮沸的开水,到处都是翻滚的浪涌。探险家号这艘20英尺的小木船就像是掉进了洗衣机里的蚂蚁,面前是小山一样的浪涌,后面还是小山一样的浪涌,一个又一个的大浪直接扑上了甲板,把一切没有固定或固定不牢固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


    “抱住!阿蛟!不要撒手,挺一挺就过去了……”探险家号上没有保险索,洪涛也忘了弄保险绳,这不得不说是个大失误。在如此海况之下,没有保险绳保护,甲板上的人就失去了大部分活动能力,只能死死抱着任何能固定自己身体的东西不撒手,甚至抬头都难。


    “姑……船长大人,我们还能回家吗?呜呜呜……”面对如此场面,几个时辰之前还满怀雄心壮志的泊蛟第一个就崩溃了,他很想钻回船舱里去蒙住脑袋,或者去船头向妈祖祷告。可惜他哪儿也去不了,只能抱着桅杆任凭海浪像冲洗礁石一样一次又一次的把他淹没,再露出。


    “废物!你再不把嘴闭上,我就把你扔到大海里去!我不认识你这样的疍家人,还有脸说是大海的孩子呢,你妈不过不是和你开个玩笑,就把你吓尿裤子啦!下次我就带着小鱼小虾出来,你还是和你姑姑在岸上待着合适。”说实话,这种规模的海浪对洪涛而言是司空见惯的,不说德雷克海峡那种极端海域,就算北大西洋在冬季的平均浪高也比这个强,一旦真的要驶入了大洋,几乎多一半的时间都是这样的。


    如果连这个都怕,那还是回到岸边玩小船去吧,不管能不能克服,都要忍住,人的精神一旦垮了,三级风也能吓死。这时候安慰没有用,只能刺激,把人本性中那种疯狂的本能刺激出来,让人处于半抽疯状态。不具备这种素质的人,别说当船长了,连个船员都不配。熟悉这个词儿不适用于航海,它只能让你进入一种惯性思维,却不能让你的耐受度有根本的提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勇于面对死亡的,那些不能的,洪涛就不会要,这不怪他们,每个人都有天赋。


    “……”泊蛟不光没得到洪涛的安慰,还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终于算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勉强忍住了哭泣,抱着桅杆把脸埋进去,不去看那些仿佛随时都能把小船吞没的海浪,再多的啥也做不了。


    “卡尔,可以向你的主祈祷了,多念叨念叨吧,我们还能不能活到明天还是个未知数!你应该提前熟悉熟悉这种感觉,以后我带你回家的时候,天天都是这样的,你还打算回去吗?”和对待缺乏生活经验的泊蛟不同,洪涛对卡尔反倒很客气。此时这个红头发的家伙正把着舵轮一脸严肃,并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不过洪涛需要让他害怕,装、忍着都不是当一个好海员办法,怕就是怕,可以怕,但不能屈服。


    “我会帮你一起祈祷的……”卡尔让洪涛一说,也不绷着了,扶着舵轮跪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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