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司马迁
    书奏天子,天子召见三人,谓曰:“公等皆安在【安在:在哪里。】?何相见之晚也!”于是上乃拜主父偃、徐乐、严安为郎中。偃数见,上疏言事,诏拜偃为谒者,迁为中大夫。一岁中四迁偃。


    这些书表奏呈给皇帝,皇帝召见了三人,对他们说道:“你们过去都在哪里呢?怎么我们相见得这么晚啊!”于是皇帝就任命主父偃、徐乐、严安做郎中。主父偃多次进见皇帝,上疏陈述事情,皇帝下诏书任命主父偃做了谒者,后提拔为中大夫。一年之间,四次提拔主父偃。


    偃说上曰:“古者诸侯不过百里,强弱之形易制。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缓则骄奢易为淫乱,急则阻其强而合从以逆京师。今以法割削之,则逆节【逆节:反叛的行为。】萌起,前日晁错是也。今诸侯子弟或十数,而适嗣代立,余虽骨肉,无尺寸地封,则仁孝之道不宣。愿陛下令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以德施,实分其国,不削而稍弱矣。”于是上从其计。又说上曰:“茂陵初立,天下豪桀并兼之家,乱众之民,皆可徙茂陵,内实京师,外销奸猾,此所谓不诛而害除。”上又从其计。


    主父偃劝皇帝说:“古代诸侯的封地不超过一百里,中央强地方弱的形势容易控制。如今诸侯有的拥有几十座相连的城池,土地方圆千里,太平的时候,他们骄横奢侈,容易做出过分而不守规矩的事,危难的时候,他们就会凭借自己的强大,联合起来抗拒朝廷。现在以法令来分割减弱他们,那么他们就会反叛,以前晃错的建议就是这样。现在诸侯的子弟多达十几人,而只有嫡长子可以世代承继,其余的子弟虽然也是诸侯的骨肉,却得不到一点封地,这样仁爱孝道就不能散播。希望陛下命令诸侯可以推广恩德,将封地分给诸侯子弟,封他们为侯。那些诸侯子弟都高兴地得到他们所想要的,陛下施行了恩德,实际上分裂了诸侯的封国,不必削减封地诸侯的势力就逐渐衰弱了。”于是皇帝听从了他的计策。主父偃又劝皇帝说:“茂陵县刚设置,可以把天下豪强兼并之家与有能力作乱的人,全都迁到茂陵县去,内则充实了京城,外则除去了奸猾的人,这就是不用诛杀的办法而消除了祸害。”皇帝又听从了他的主张。


    尊立卫皇后,及发燕王定国阴事,盖偃有功焉。大臣皆畏其口,赂遗累千金。人或说偃曰:“太横矣。”主父曰:“臣结发游学四十余年,身不得遂,亲不以为子,昆弟不收,宾客弃我,我阸【阸:同“厄”,困厄。】日久矣。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远,故倒行暴施【倒行暴施:背逆情理、仓促行事。】之。”


    偃盛言朔方地肥饶,外阻河,蒙恬城之以逐匈奴,内省转输戍漕,广中国,灭胡之本也。上览其说,下公卿议,皆言不便。公孙弘曰:“秦时常发三十万众筑北河,终不可就,已而弃之。”主父偃盛言其便,上竟用主父计,立朔方郡。


    尊立卫子夫做皇后,以及揭发燕王刘定国的阴谋等事情,主父偃都立下了功劳。大臣们都怕主父偃的嘴,贿赂、赠送给他的钱总计达千金。有的人劝主父偃说:“你太过专横了。”主父偃说:“我自从束发游学以来已经四十多年了,自己不得志,父母不把我当作儿子看待,兄弟不肯收留我,宾客远离我,我窘困的日子很长久了。而且大丈夫活着不能列五鼎而食,那么就接受五鼎烹煮的刑罚。我现在已经到了日暮途远的时候,因此要倒行逆施,仓促行事。”


    主父偃强调说朔方的土地肥沃,外面有黄河为凭借,蒙恬曾在那里筑城来驱逐匈奴人,内则省去转运和戍守漕运的人力物力,这是扩大朝廷疆土,消灭匈奴的根本所在。皇帝看了他的奏议,就交给公卿们商议,大家都说不利。公孙弘说:“秦朝的时候曾经征发三十万人在北河修筑城池,最终没有修筑成,不久之后就放弃了。”主父偃极力讲述修筑朔方城的好处,皇帝终于采纳了主父偃的建议,设置了朔方郡。


    元朔二年,主父言齐王内淫佚行僻,上拜主父为齐相。至齐,遍召昆弟宾客,散五百金予之,数之曰:“始吾贫时,昆弟不我衣食,宾客不我内门;今吾相齐,诸君迎我或千里。吾与诸君绝矣,毋复入偃之门!”乃使人以王与姊奸事动王,王以为终不得脱罪,恐效燕王论死【论死:处以死刑。】,乃自杀。有司以闻。


    主父始为布衣时,尝游燕、赵,及其贵,发燕事。赵王恐其为国患,欲上书言其阴事,为偃居中,不敢发。及为齐相,出关,即使人上书,告言主父偃受诸侯金,以故诸侯子弟多以得封者。及齐王自杀,上闻大怒,以为主父劫其王令自杀,乃征下吏治。主父服受诸侯金,实不劫王令自杀。上欲勿诛,是时公孙弘为御史大夫,乃言曰:“齐王自杀无后,国除为郡,入汉,主父偃本首恶,陛下不诛主父偃,无以谢天下。”乃遂族主父偃。


    主父方贵幸时,宾客以千数,及其族死,无一人收者,唯独洨孔车收葬之。天子后闻之,以为孔车长者也。


    元朔二年(前127年),主父偃向皇帝讲了齐王刘次景在王宫之中淫乱并且行为邪僻的事情,皇帝任命主父偃担任齐相。主父偃到达齐国,将他的兄弟和宾客们都召来,散发了五百金给他们,傒落他们说:“当年我贫困的时候,兄弟不给我衣食,宾客们不让我进门;现在我做了齐相,你们有的人到千里之外迎接我。我与你们绝交了,不要再进入我家的大门!”因此派人以齐王和他姐姐通奸的事来震慑齐王,齐王觉得自己最终也不能摆脱罪责,担心像燕王刘定国那样被处以死刑,于是就自杀了。有关部门把这件事报告给了皇帝。


    主父偃当初做平民的时候,曾经游历燕、赵,等到他富贵了,就揭发燕王的阴谋。赵王担心他成为赵国的祸害,打算上书言明他的阴私,由于主父偃在朝中,不敢揭发。等到他当了齐相,出了函谷关后,赵王就派人给皇帝上书,控告主父偃接受诸侯的金钱,因此诸侯子弟很多得以封侯。等到齐王自杀,皇帝听到这个消息非常生气,认为主父偃威胁齐王,导致他自杀,于是将主父偃召回交由法官治罪。主父偃承认接受了诸侯的贿金,而他的确没有威胁齐王令他自杀。皇帝不打算诛杀他,当时公孙弘担任御史大夫,就对皇帝说:“齐王自杀,没有后代,齐国就得废除改为郡,归入朝廷,主父偃本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陛下若不诛杀主父偃,没有办法向天下人交待。”于是就将主父偃全族诛杀。


    主父偃正尊贵受到皇帝宠信的时候,他的宾客有数千人,等到他被灭族而死时,没有一个人来为他收尸,唯有洨县人孔车为他收尸并安葬了他。皇帝后来听说这件事,认为孔车是个忠厚的长者。


    太史公曰:公孙弘行义虽修【修:美。】,然亦遇时。汉兴八十余年矣,上方乡【乡:同“向”,此指崇尚。】文学,招俊乂【俊乂:具有超众才能的人。乂,才。】,以广儒墨,弘为举首。主父偃当路,诸公皆誉之,及名败身诛,士争言其恶。悲夫!


    太史公说:公孙弘的品行虽然好,但也是遇上了好时机。汉朝创建八十多年了,皇帝正祟尚儒家学说,招揽贤能的人,来弘扬儒家和墨家学说,公孙弘是第一个被选的人。主父偃身居要职时,那些王公大臣都赞誉他,到他名誉扫地被诛杀时,士人都争着讲他的坏处。真是可悲啊!


    太皇太后诏大司徒大司空:“盖闻治国之道,富民为始;富民之要,在于节俭。《孝经》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礼,与奢也宁俭’。昔者管仲相齐桓,霸诸侯,有九合一匡之功,而仲尼谓之不知礼,以其奢泰侈拟于君故也。夏禹卑宫室,恶衣服,后圣不循。由此言之,治之盛也,德优矣,莫高于俭。俭化俗民,则尊卑之序得,而骨肉之恩亲,争讼之原息。斯乃家给人足,刑错之本也欤?可不务哉!夫三公者,百寮之率,万民之表也。未有树直表而得曲影者也。孔子不云乎,‘子率而正,孰敢不正’。‘举善而教不能则劝’。维汉兴以来,股肱宰臣身行俭约,轻财重义,较然【较然:明显的样子。】着明,未有若故丞相平津侯公孙弘者也。位在丞相而为布被,脱粟之饭,不过一肉。故人所善宾客皆分奉禄以给之,无有所余。诚内自克约而外从制。汲黯诘之,乃闻于朝,此可谓减于制度而可施行者也。德优则行,否则止,与内奢泰而外为诡服以钓虚誉者殊科。以病乞骸骨,孝武皇帝即制曰‘赏有功,褒有德,善善恶恶,君宜知之。其省思虑,存精神,辅以医药’。赐告治病,牛酒杂帛。居数月,有瘳,视事。至元狩二年,竟以善终于相位。夫知臣莫若君,此其效也。弘子度嗣爵,后为山阳太守,坐法失侯。夫表德章义,所以率俗厉化【厉化:通“励化”,勉励教化。】,圣王之制,不易之道也。其赐弘后子孙之次当为后者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征诣公车,上名尚书,朕亲临拜焉。”


    太皇太后给大司徒、大司空的诏书写道:“据说治理国家的道理,首先要使人民富裕;让人民富裕的关键,在于节俭。《孝经》说‘使君主安宁,治理百姓,没有比用礼还好的了’。‘礼,与其奢侈,不如节俭’。过去管仲辅佐齐桓公,使齐桓公称霸于诸侯,曾有九次会合诸侯一度匡正天下的功劳,而孔子却说他不懂礼,因为他太过奢侈,用度能和国君相比拟。夏禹住矮小的宫室,穿粗劣的衣服,而后世的圣人不因循他的做法。因此说,国家政治的鼎盛,君主的德行优良,没有可以超过节俭的。以节俭来教化俗民,那么尊卑的秩序得以形成,骨肉的恩情得以加深,争论诉讼的根源得以消灭。这难道不是家给人足、刑罚废弃不用就能治好国家的根本吗?怎么能不尽力去做呢!三公是百官的统帅,是万民的表率。这就是没有立起垂直的木柱却产生弯曲的影子的道理。孔子不是曾经说过,‘你率先走正道,谁敢不跟着走正道’。‘提拔贤能的人以教育能力不高的人,那么人民就会努力做事’。汉朝自从创建以来,宰辅大臣而能亲自实行节俭,轻视钱财重视仁义,表现特别突出的,没有像过去的丞相平津侯公孙弘那样的人。他身居丞相之位而盖布被,吃粗米饭,每顿饭不过一个肉莱。对老朋友和他所喜欢的宾客,他都拿俸禄来供养他们,没有多余的钱财。这是在内心自我克制而言行遵守制度。汲黯指责他,这些事才被朝廷知道,他的做法可以说是低于制度规定的标难而能够施行的。只要是德行优良就去做,否则就不去做,这与那些背地里奢侈无度而表面上装作节俭以赚取名誉的人是不同的。他以有病为由请求辞官回家,孝武皇帝立刻下令说‘褒奖有功的人,赞扬有德的人,喜欢好人、讨厌坏人,你应当知道这些。愿你减少思虑,保养精神,再以医药辅助治疗’。赐给他假期治病,还赐给他牛、酒和各种布帛。几个月后,公孙弘的病痊愈了,开始履行职责办公。到元狩二年(前121年),他终于在丞相的位置上寿终正寝。了解大臣的没有超过君主的了,这就是明证。公孙弘的儿子公孙度承袭了他的爵位,后来做了山阳太守,由于犯法而失去了侯爵。表彰道德仁义,是想要勉励教化,这是古代圣王的惯例,是不能改变的道理。要赐予公孙弘后代子孙中的嫡系传人以关内侯的爵位,赐予三百户食邑,以公车将他们征召到京城中,将他们的名字报告到尚书那里,朕要亲自当面给他授予爵位。”


    班固称曰:公孙弘、卜式、儿宽皆以鸿渐之翼困于燕雀,远迹羊豕之间,非遇其时,焉能致此位乎?是时汉兴六十余载,海内乂安【乂安:太平,安定。】,府库充实,而四夷未宾,制度多阙【阙:通“缺”,缺失。】,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轮迎枚生,见主父而叹息。群臣慕向,异人并出。卜式试于刍牧,弘羊擢于贾竖,卫青奋于奴仆,日磾出于降虏,斯亦曩时【曩时:从前。】版筑饭牛之朋矣。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儒雅则公孙弘、董仲舒、儿宽,笃行则石建、石庆,质直则汲黯、卜式,推贤则韩安国、郑当时,定令则赵禹、张汤,文章则司马迁、相如,滑稽则东方朔、枚皋,应对则严助、朱买臣,历数则唐都、落下闳,协律则李延年,运筹则桑弘羊,奉使则张骞、苏武,将帅则卫青、霍去病,受遗则霍光、金日磾。其余不可胜纪。是以兴造功业,制度遗文,后世莫及。孝宣承统,纂修【纂修:继续修治。】洪业,亦讲论《六艺》,招选茂异【茂异:优秀奇特的人才。】,而萧望之、梁丘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以儒术进,刘向、王褒以文章显。将相则张安世、赵充国、魏相、邴吉、于定国、杜延年,治民则黄霸、王成、龚遂、郑弘、邵信臣、韩延寿、尹翁归、赵广汉之属,皆有功迹见述于后。累其名臣,亦其次也。


    班固称赞道:公孙弘、卜式、儿宽都以鸿雁奋飞之翼的才能而受困于平凡的燕雀之中,远远地混迹于猪羊之间,若不是遇到了好的时机,怎么能得到这样的官位呢?这时,汉朝创建六十多年,天下安定,国库充实,而四方的蛮夷还没有臣服,制度有很多缺漏,皇帝正准备选用文武人才,寻求这样的人如同害怕追赶不上似的。开始曾以安车蒲轮去迎接枚乘,后来召见主父偃因而赞叹不已。因此,群臣羡慕向往,有奇特才能的人同时涌现。卜式从割草的牧羊人之中被选中,桑弘羊从商人中被提拔起来,卫青在奴仆之间奋起,金日磾从投降的俘虏中被选拔出来,这些人都是从前那筑墙的傅说、喂牛的宁戚一类的人。汉朝所得的人才,属这个时期最多。学识渊博气度雍容的,有公孙弘、董仲舒、儿宽;忠厚勤勉的,有石建、石庆;质朴刚直的,有汲黯、卜式;提拔贤能的,有韩安国、郑当时;制定律令的,有赵禹、张汤;擅于写文章的,有司马迁、司马相如;擅长言辩、诙谐滑稽的,有东方朔、枚皋;擅长应对的,有严助、朱买臣;精通天文历法的,有唐都、落下闳;擅长协调音律的,有李延年;善于筹划的,有桑弘羊;奉令出使不辱使命的有张骞、苏武;杰出的将帅,有卫青、霍去病;接受先帝遗命、辅佐新君的,有霍光、金日磾。其余的记也记不过来。因此这个时期创建的功业和遗留下来的典章制度、文献,后世没有能比得上的。汉宣帝继承汉朝的大统,继续修治汉朝的大业,也讲述宣扬《六艺》,招选优秀奇特的人才,因此萧望之、梁丘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因为精通儒家学说而得以进身;刘向、王褒因为善于写文章而得以显名。杰出的将相,有张安世、赵充国、魏相、邴吉、于定国、杜延年;治理民众成效卓著的,有黄霸、王成、龚遂、郑弘、邵信臣、韩延寿、尹翁归、赵广汉这些人,他们都有功勋事迹留下被后世所记述。参看这些名臣的事迹,也可说是仅次于汉武帝时代。


    卷一百一十三 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南越王尉佗者,真定人也,姓赵氏。秦时已并天下,略定杨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谪:因罪降职或流放。】徙民,与越杂处十三岁。佗,秦时用为南海龙川令。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语曰:“闻陈胜等作乱,秦为无道,天下苦之,项羽、刘季、陈胜、吴广等州郡各共兴军聚众,虎争天下,中国扰乱,未知所安,豪杰畔秦相立。南海僻远,吾恐盗兵侵地至此,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待诸侯变,会病甚。且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国。郡中长吏无足与言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书,行南海尉事。嚣死,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谿关曰:“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诛秦所置长吏,以其党为假守【假守:代理地方长官。】。秦已破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高帝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弗诛。汉十一年,遣陆贾因立佗为南越王,与剖符通使,和集【和集:同“和辑”,和睦团结。】百越,毋为南边患害,与长沙接境。


    南越王尉佗,是真定人,姓赵。秦朝已经兼并了天下,攻占并且平定了杨越,设立了桂林郡、南海郡、象郡,将被判罪的百姓迁徙到这些地方,与越人一起杂居了十三年。尉佗,秦朝任用他做南海郡龙川县的县令。到了秦二世之时,南海郡郡尉任嚣患病将要死去,召来龙川令赵佗,对他说:“听说陈胜等人作乱,秦朝施政残暴,天下人都因此困苦,项羽、刘季、陈胜、吴广等人都分别在州郡同时起兵、聚集民众,像勐虎争食一样争夺天下,中原动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宁,豪杰们反叛秦朝,互相独立。南海郡偏僻而遥远,我担心强盗的军队侵略到这里,我打算发动军队切断通往这里的新修道路,自己守备,等待诸侯的变化,碰巧我病得很严重。况且番禺背后有险要的山势,南有大海作屏障,东西达几千里,有不少中原人帮助我们,凭这也可以做一州之主,甚至可以创建国家。郡中的官吏没有谁值得我同他说话,因此召你来告诉你这些。”当即就颁给赵佗有关文书,让他代行南海郡郡尉的职务。任嚣死后,赵佗立刻传递檄文布告横浦、阳山、湟谿关说:“强盗的军队即将到来,立即断绝道路,集合军队来守卫自己的领地!”趁机有步骤地依法诛杀了秦朝所派的官吏,而用他的党羽做代理郡守。秦朝灭亡后,赵佗就攻打兼并了桂林郡、象郡,立自己做南越武王。高皇帝平定天下后,因为中原百姓劳顿困苦,因此宽释赵佗没有诛杀他。汉十一年(前196年),派陆贾顺应情势立赵佗为南越王,与他剖符定约,互相通使节,和睦团结百越,不要成为汉朝南边的祸患,与长沙接壤。


    高后时,有司请禁南越关市【关市:边境的贸易市场。】铁器。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也,欲倚中国,击灭南越而并王之,自为功也。”于是佗乃自尊号为南越武帝,发兵攻长沙边邑,败数县而去焉。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往击之。会暑湿,士卒大疫【大疫:重病。】,兵不能逾岭。岁余,高后崩,即罢兵。佗因此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余里。乃乘黄屋左纛【纛:帝王车舆上的饰物。】,称制,与中国侔mó【侔:相同,相等。】。


    高后时期,有关部门的官吏请求停止南越在边境上购买铁器。赵佗说:“高帝让我做南越王,互通使节和货物,现在高后听信谗言,歧视蛮夷,断绝器具用物的来源,这一定是长沙王的主张,他打算凭借中原的力量,攻打消灭南越,在这里称王,给自己创建功业。”于是赵佗就给自己封尊号为南越武帝,派军队攻打长沙国边境的城邑,打败了几个县的军队后就离去了。高后派将军隆虑侯周灶前去攻打他。正赶上酷暑阴雨的天气,很吐司兵都得了重病,军队不能越过山岭。一年之后,吕后去世,汉军就撤退了。赵佗因此凭借军队威震边境,用财物贿赂闽越、西瓯、骆越,役使他们归属南越,赵佗的领地东西有一万多里。赵佗竟然坐上黄盖左纛的车,自称皇帝发号施令,与汉朝皇帝平起平坐。


    及孝文帝元年,初镇抚天下,使告诸侯四夷从代来即位意,喻盛德焉。乃为佗亲冢【冢:守墓人家。】在真定,置守邑,岁时奉祀。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诏丞相陈平等举可使南越者,平言好畤陆贾,先帝时习使南越。乃召贾以为太中大夫,往使,因让【让:责问,责备。】佗自立为帝,曾无一介之使报者。陆贾至南越,王甚恐,为书谢,称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前日高后隔异南越,窃疑长沙王谗臣,又遥闻高后尽诛佗宗族,掘烧先人冢,以故自弃,犯长沙边境。且南方卑湿,蛮夷中间,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瓯骆:西瓯和骆越。】裸国亦称王。老臣妄窃帝号,聊以自娱,岂敢以闻天王哉!”乃顿首谢,愿长为藩臣,奉贡职。于是乃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皇帝,贤天子也。自今以后,去帝制黄屋左纛。”陆贾还报,孝文帝大悦。遂至孝景时,称臣,使人朝请。然南越其居国窃如故号名,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至建元四年卒。


    到了孝文帝元年(前179年),汉文帝刚刚统治天下,派遣使者晓谕诸侯和四方蛮夷首领自己从代国到京城即位的意图,让他们知道皇帝的盛大德性。于是为赵佗父母在真定的坟墓设置守墓的人家,逢年过节,随时祭祀。召来赵佗的堂兄弟,以尊贵的官职和优厚的赏赐来优待他们。命令丞相陈平等人推荐可以出使南越的人,陈平推荐好畤人陆贾,在先帝时就多次出使南越。文帝于是召陆贾来,任命他做太中大夫,前往南越,趁机责问赵佗自立为皇帝,居然不派一个使者来报告。陆贾抵达南越,南越王赵佗非常害怕,写信谢罪道:“蛮夷大首领老臣赵佗,以前高后隔绝并歧视我们南越,我私下怀疑长沙王陷害我,又远远地听说高后将我的宗族全部诛杀,挖掘烧毁我的祖先的坟墓,因此我自暴自弃,入侵长沙国的边境。何况南方一带低下潮湿,蛮夷之中,东边的闽越只有上千民众,却也称王,而西边的西瓯和骆越这样的野人首领也称王。我擅自窃取帝王的尊号,只是聊以自娱,怎么敢将这事禀告给天朝的君王呢!”于是磕头谢罪,表示愿意长久地做汉朝的藩属臣子,遵守向汉朝进贡的职责。于是赵佗就对全国下令说:“我听说两个强者是不可以同时存在的,两个贤人是不可以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大汉的皇帝,是贤明的天子。从此以后,我去掉皇帝的称号,不乘坐黄盖左纛的车子。”陆贾回朝报告,孝文帝十分高兴。到了孝景帝时,赵佗一直向汉朝称臣,派人朝见天子。然而他在南越国内依然偷偷地用着皇帝的称号,他只在派使者朝见汉朝皇帝时,才称王,接受汉朝皇帝的命令如同诸侯一样。到了建元四年(前137年),赵佗去世。


    佗孙胡为南越王。此时闽越王郢兴兵击南越边邑,胡使人上书曰:“两越俱为藩臣,毋得擅兴兵相攻击。今闽越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于是天子多【多:赞赏。】南越义,守职约,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越。兵未逾岭,闽越王弟余善杀郢以降,于是罢兵。


    天子使庄助往谕意南越王,胡顿首曰:“天子乃为臣兴兵讨闽越,死无以报德!”遣太子婴齐入宿卫。谓助曰:“国新被【被:遭受。】寇,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助去后,其大臣谏胡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越。且先王昔言,事天子期无失礼,要之不可以悦好语入见。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于是胡称病,竟不入见。后十余岁,胡实病甚,太子婴齐请归。胡薨,谥为文王。


    赵佗的孙子赵胡做了南越王。此时闽越王郢出动军队攻打南越的边境城镇,赵胡派人向汉朝皇帝上书说:“南越和闽越都属于汉朝的藩国,不可以擅自发动军队互相攻打。现在闽越发动军队侵犯我,我不敢发动军队迎击,希望陛下下诏指示。”于是皇帝赞赏南越王讲道义,履行职责和盟约,为他们出动军队,派了两位将军前去征讨闽越。军队还没有翻过山岭,闽越王的弟弟余善就把郢杀死了,投降了汉朝,于是汉朝停止进军。


    皇帝派庄助前往向南越王解释朝廷的意旨,赵胡叩头说:“陛下竟然为我派兵征讨闽越,我至死也无法报答这个恩德!”赵胡就派自己的太子婴齐到朝廷去担任宿卫。赵胡对庄助说:“国家刚刚遭受侵略,请使者先行一步吧。我正在日夜整装准备进京去拜见陛下。”庄助离去之后,他的大臣向赵胡劝谏说:“汉朝发动军队诛杀郢,也用这个行动来震慑南越。而且先王过去说过,侍奉汉朝皇帝只要求不要失礼,总之不能因为喜欢好话而入朝拜见天子。去朝见就回不来了,这是亡国的形势啊。”于是赵胡假称自己有病,终于没有入朝见皇帝。十几年之后,赵胡真的得了重病,太子婴齐请求回南越国。赵胡死后,被封的谥号是文王。


    婴齐代立,即藏其先武帝玺。婴齐其入宿卫在长安时,取【取:通“娶”。】邯郸樛氏女,生子兴。及即位,上书请立樛氏女为后,兴为嗣。汉数使使者风谕婴齐,婴齐尚乐擅杀生自恣,惧入见要【要:要挟。】用汉法,比内诸侯,固称病,遂不入见。遣子次公入宿卫。婴齐薨,谥为明王。


    太子兴代立,其母为太后。太后自未为婴齐姬时,尝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及婴齐薨后,元鼎四年,汉使安国少季往谕王、王太后以入朝,比内诸侯;令辩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魏臣等辅其缺,卫尉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王年少,太后中国人也,尝与安国少季通,其使复私焉。国人颇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乱起,亦欲倚汉威,数劝王及群臣求内属。即因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边关。于是天子许之,赐其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中尉、太傅印,余得自置。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比内诸侯。使者皆留填抚之。王、王太后饬治行装重赍【重赍:贵重财物。】,为入朝具。


    婴齐继位为南越王后,就把他祖父武帝的印玺藏了起来。婴齐在长安担任宿卫的时候,娶了邯郸樛家的女儿当妻子,生了个儿子名叫赵兴。等到他继位之时,他就向皇帝上书请求立樛家的女子为王后,立赵兴为太子。汉朝几次派使者委婉地劝说婴齐去朝见汉朝皇帝,婴齐喜欢随意杀人,害怕入朝进见皇帝,被强迫实施汉朝的法度,如同内地的诸侯一样,就坚持以有病为托词,于是没有入朝进见皇帝。他派了儿子次公到朝廷担任宿卫。婴齐死后了,被封的谥号是明王。


    太子赵兴代替婴齐立为南越王,他的母亲当了太后。太后在还没有做婴齐的妾时,曾经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奸。待到婴齐死后,元鼎四年(前113年),汉朝派安国少季前去规劝南越王、王太后入朝进见皇帝,与内地的诸侯一样;让辩士谏大夫终军等人传达有关的言辞,勇士魏臣等人辅助不足的地方,卫尉路博德统领军队驻扎在桂阳,等待使者。南越王还年轻,太后又是中原人,曾经与安国少季通奸,这次安国少季出使前来他们又私通了。南越国中很多人都知晓这事,大多数人不服从太后。太后害怕发生动乱,也想倚仗汉朝的威势,就多次劝说南越王和大臣们请求重归汉朝管辖。于是通过使者向皇帝上书,请求参照内地诸侯,三年朝见皇帝一次,拆除边境的关塞。于是皇帝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赐给南越丞相吕嘉银印,还赐予内史、中尉、太傅等官印,其他的官职南越王可以自行设置。将他们以前的黥刑、劓刑废除,适用汉朝法律,与内地的诸侯一样。使者都留下来安抚南越。南越王、王太后整治行装与贵重财物,为入朝进见皇帝做准备。


    其相吕嘉年长矣,相【相:辅佐。】三王,宗族官仕为长吏者七十余人,男尽尚王女,女尽嫁王子兄弟宗室,及苍梧秦王有连。其居国中甚重,越人信之,多为耳目者,得众心愈于王。王之上书,数谏止王,王弗听。有畔心,数称病不见汉使者。使者皆注意嘉,势未能诛。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乃置酒,介汉使者权,谋诛嘉等。使者皆东向,太后南向,王北向,相嘉、大臣皆西向,侍坐饮。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酒行,太后谓嘉曰:“南越内属,国之利也,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遂莫敢发。嘉见耳目非是【耳目非是:周围的人都不同于以往。】,即起而出。太后怒,欲鏦嘉以矛,王止太后。嘉遂出,分其弟兵就舍,称病,不肯见王及使者。乃阴与大臣作乱。王素无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发。太后有淫行,国人不附,欲独诛嘉等,力又不能。


    南越丞相吕嘉的年纪很大了,曾经辅佐过三任南越王,他的家族中当官做长吏的达七十多人,男子都娶王族的女儿做妻子,女子都嫁给王子和国王的兄弟等宗室之人,他和苍梧郡的秦王还有姻亲关系。他在南越国中很有权势,南越人都很信任他,许多人都做了他的耳目,在得民心方面超过南越王。南越王给汉朝皇帝上书,吕嘉多次劝阻南越王,南越王没有听从。他产生了反叛的想法,多次以有病推脱不见汉朝的使者。使者都十分留意吕嘉,因为形势的关系,没有诛杀他。南越王、王太后也担心吕嘉等人事先发难,于是摆设酒宴,想通过汉朝使者的权势,图谋诛杀吕嘉等人。汉朝使者都面东而坐,太后面南而坐,南越王面北而坐,丞相吕嘉、大臣们都面西而坐,陪坐饮酒。吕嘉的弟弟担任将军,统领士兵守在宫外。正喝着酒,太后对吕嘉说:“南越归于汉朝统属,这是国家的利益所在,而丞相您嫌这么做不利,为什么呢?”以话来激怒使者。使者正在踌躇,最终没敢动手诛杀吕嘉。吕嘉见周围的人都不同于以往,于是马上起身出去了。太后发怒,想以矛戟刺杀吕嘉,南越王阻止了太后。吕嘉于是安全地出去了,从他弟弟那分取一部分士兵来护卫自己回家,推说自己有病,不愿意见南越王和汉朝使者。吕嘉于是暗中与大臣准备发动叛乱。南越王一向没有诛杀吕嘉的想法,吕嘉明白这一点,因此过了几个月都没有发动叛乱。王太后有淫乱的行为,国中人不服从她,她想自己诛杀吕嘉等人,可是力量又不够。


    天子闻嘉不听王,王、王太后弱孤不能制,使者怯无决。又以为王、王太后已附汉,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使。参曰:“以好往,数人足矣;以武往,二千人无足以为也。”辞不可,天子罢参也。郏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以区区【区区:小小的。】之越,又有王、太后应,独相吕嘉为害,愿得勇士二百人,必斩嘉以报。”于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樛乐将二千人往,入越境。吕嘉等乃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国人也,又与使者乱,专欲内属,尽持先王宝器入献天子以自媚,多从人,行至长安,虏卖以为童仆。取自脱【自脱:自己解脱。】一时之利,无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计之意。”乃与其弟将卒攻杀王、太后及汉使者。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立明王长男越妻子术阳侯建德为王。而韩千秋兵入,破数小邑。其后越直开道给食,未至番禺四十里,越以兵击千秋等,遂灭之。使人函封汉使者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谩辞:骗人的言辞。】谢罪,发兵守要害处。于是天子曰:“韩千秋虽无成功,亦军锋之冠。”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樛乐,其姊为王太后,首愿属汉,封其子广德为龙亢侯。乃下赦曰:“天子微,诸侯力政,讥臣不讨贼。今吕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晏如:安然自若。】,令罪人及江淮以南楼船【楼船:水军。】十万师往讨之。”


    皇帝听说南越丞相吕嘉不服从南越王,而南越王、王太后又势单力孤,不能制服,使者又软弱没有决断。又认为南越王、王太后已经归顺汉朝,唯有吕嘉作乱,不值得发动军队,打算派庄参带领二千人前去出使。庄参说:“如果为了友好而前去,只派几个人就足够了;如果是为了打仗而前去,那么二千人不够干什么。”推辞不愿去,皇帝就不叫庄参前去。郏地的壮士、原来济北王的丞相韩千秋奋然道:“凭小小的南越,还有南越王、太后做内应,只有吕嘉从中破坏,我愿意得到二百名勇士,一定将吕嘉斩杀回来报告。”于是皇帝派韩千秋和南越王太后的弟弟樛乐统领二千人前去,来到南越国境内。吕嘉等人终于造反了,向国人下命令说:“国王还年轻。而太后是中原人,又与汉朝使者淫乱,一心想归于汉朝管辖,把先王的珍宝重器全都献给汉朝皇帝来谄媚,带走许多随从,到了长安之后,就把他们卖给汉人当僮仆。她只想得到自己一时解脱的好处,不为赵氏国家的利益考虑,不为子孙后代着想。”于是与他的弟弟带领士兵攻打并杀死了南越王、太后以及汉朝的使者。吕嘉派人告诉苍梧郡秦王和各郡县的官员,立明王婴齐的长子——明王婴齐与南越妻子所生的儿子术阳侯赵建德为南越王。此时韩千秋的军队进入了南越,攻克了几座小城镇。之后,南越径直将道路让开,还供给饮食,在不到番禺四十里的地方,南越派兵袭击了韩千秋等人,于是将他们消灭了。吕嘉派人用匣子封装了使者的符节,放于在边塞之上,友好地讲了一些骗人的言辞来向汉朝谢罪,同时派兵把守要害的地方。于是皇帝说:“韩千秋虽然没有创建功勋,但也配得上军队先锋的首位了。”就封他的儿子韩延年做了成安侯。樛乐,他的姐姐是南越王太后,她是第一个愿意归属汉朝的,就封樛乐的儿子樛广德为龙亢侯。皇帝颁下赦令说:“天子的力量衰微,诸侯就大力征讨,人们就嘲讽大臣不征讨反叛之贼。如今吕嘉、赵建德等人造反,安然自若地擅自称王,我命令罪人与长江、淮河以南的水军共十万前去征讨他们。”


    元鼎五年秋,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汇水;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故归义越侯二人为戈船、下厉将军,出零陵,或下离水,或抵苍梧;使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柯江:咸会番禺。


    元鼎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陕,破石门,得越船粟,因推而前,挫越锋,以数万人待伏波。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会期后【期后:过了约定期限。】,与楼船会乃有千余人,遂俱进。楼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会暮,楼船攻败越人,纵火烧城。越素闻伏波名,日暮,不知其兵多少。伏波乃为营,遣使者招降者,赐印,复纵令相招。楼船力攻烧敌,反驱而入伏波营中。犁旦【犁旦:黎明。】,城中皆降伏波。吕嘉、建德已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以船西去。伏波又因问所得降者贵人,以知吕嘉所之,遣人追之。以其故校尉司马苏弘得建德,封为海常侯;越郎都稽得嘉,封为临蔡侯。


    苍梧王赵光者,越王同姓,闻汉兵至,及越揭阳令定自定属汉;越桂林监居翁谕瓯骆属汉:皆得为侯。戈船、下厉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南越已平矣。遂为九郡。伏波将军益封【益封:增加食邑户数。】。楼船将军兵以陷坚为将梁侯。


    自尉佗初王后,五世九十三岁而国亡焉。


    元鼎五年(前112年)秋天,卫尉路博德担任伏波将军,从桂阳出兵,直下汇水;主爵都尉杨仆担任楼船将军,从豫章出兵,直下横浦;过去归顺汉朝受封为侯的两个南越人担任戈船将军和下厉将军,从零陵出兵,一部分人直下离水,一部分人直达苍梧;派驰义侯率领巴蜀的罪犯,征发夜郎的军队,直下牂柯江:这些军队全都在番禺会师。


    曾国藩:“自尉佗初王,后五世九十三岁而国亡焉。五世九十三岁越国必有善政,赵光、赵定、居翁之属汉,必有事实兹皆不书,略人之所详也太后之淫乱置酒之坐次详人所略也故知记事之文,宜讲剪裁之法。”


    元鼎六年(前111年)冬天,楼船将军率领精兵率先攻克了寻陕,之后又攻克了石门,缴获了南越的战船和粮食,于是向前进军,击败南越的先头部队,统领几万人等候伏波将军。伏波将军统领罪犯,路途遥远,正巧过了约定期限,与楼船将军会合的只有一千多人,于是一起进军。楼船将军在前边,抵达番禺。赵建德、吕嘉都据城而守。楼船将军自己挑选了有利的地形,驻扎在番禺的东南方;伏波将军驻扎在番禺的西北方。就在天黑时,楼船将军袭击并打败了南越人,放火将城烧了。南越人平素就听说过伏波将军的名声,现在天黑,不清楚他有多少军队。伏波将军于是安下营寨,派使者去招降,赐予他们官印,又让他们去招降南越的其他将士。楼船将军勐烈攻打、焚烧敌军,反而促使敌军进入伏波将军的营中投降。黎明时分,番禺城中的敌军全都投降了伏波将军。吕嘉、赵建德已经在昨夜和他们的几百名属下逃亡到了海上,乘船西去。伏波将军又趁机向已经投降的南越贵族询问,得以知道吕嘉的去向,派人去追赶。由于本为南越校尉而现为汉军司马的苏弘捉住了赵建德,所以封他为海常侯;南越的郎官都稽捉住了吕嘉,封他为临蔡侯。


    苍梧王赵光,是南越王的同姓族人,听到汉军来了,和名为定的南越揭阳县令自行决定归属汉朝;南越桂林郡监居翁告谕瓯骆归属汉朝:他们都被封为侯。戈船将军、下厉将军的部队,以及驰义侯所出动的夜郎军队还未赶到,南越就被平定了。于是汉朝在南越设立了九个郡。伏波将军增加食邑户数。楼船将军的部队因为攻破了敌人的坚固防守,他因此被封为将梁侯。


    从尉佗开始称王后,经历五代共九十三年而后南越国灭亡。


    太史公曰:尉佗之王,本由任嚣。遭汉初定,列为诸侯。隆虑离湿疫,佗得以益骄。瓯骆相攻,南越动摇。汉兵临境,婴齐入朝。其后亡国,征【征:征兆。】自樛女;吕嘉小忠,令佗无后。楼船从欲,怠傲失惑【失惑:放荡惑乱。】;伏波困穷,智虑愈殖,因祸为福。成败之转,譬若纠墨。


    太史公说:尉佗称王,本来是因为任嚣。遇到汉朝刚刚平定天下,他因此被封为诸侯。隆虑侯率领军队讨伐南越,遭遇了酷暑潮湿的气候,士卒多染病无法行军,赵佗因此越发骄傲。瓯越、骆越相互攻打,南越也随之动摇。汉军来到南越境内,婴齐到京城去当宿卫。后来南越灭亡,征兆是从樛氏女开始的;吕嘉小小的忠心,却导致了赵佗的王位没有继承下来。楼船将军肆意放纵,怠慢骄傲,放荡惑乱;伏波将军不得志,智谋却越发增长,因祸而得福。可见成功与失败的转化,就如同木工纠正墨线那样。


    卷一百一十四 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闽越王无诸及越东海王摇者,其先皆越王句践之后也,姓驺氏。秦已并天下,皆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及诸侯畔【畔:通“叛”,背叛。】秦,无诸、摇率越归鄱阳令吴芮,所谓鄱君者也,从诸侯灭秦。当是之时,项籍主命,弗王,以故不附楚。汉击项籍,无诸、摇率越人佐汉。汉五年,复立无诸为闽越王,王闽中故地,都东冶。孝惠三年,举高帝时越功,曰闽君摇功多,其民便附【便附:愿意归附。】,乃立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俗号为东瓯王。


    闽越王无诸与越东海王摇,他们的先辈都是越王句践的后裔,姓驺。秦国兼并天下后,他们都被废除了王的称号,成为首领,将他们的领地方改设为闽中郡。等到诸侯反叛秦朝时,无诸、摇带领越人归顺了鄱阳县令吴芮,即人们所说的鄱君,追随诸侯消灭秦朝。在那个时候,项籍掌握大权,没有封无诸、摇为王,因此他们不归附楚国。汉军攻打项籍,无诸、摇带领越人辅佐汉王。汉五年(前202年),重新将无诸立为闽越王,让他在闽中旧地称王,在东冶定都。孝惠帝三年(前192年),列举高帝时越人的功绩,认为闽君摇的功劳很多,他的民众愿意依附他,于是立摇做东海王,在东瓯定都,世人俗称他为东瓯王。


    后数世,至孝景三年,吴王濞反,欲从闽越,闽越未肯行,独东瓯从吴。及吴破,东瓯受汉购,杀吴王丹徒,以故皆得不诛【诛:惩罚。】,归国。


    吴王子子驹亡走闽越,怨东瓯杀其父,常劝闽越击东瓯。至建元三年,闽越发兵围东瓯。东瓯食尽,困,且降,乃使人告急天子。天子问太尉田鼢,鼢对曰:“越人相攻击,固【固:本来。】其常,又数反复,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自秦时弃弗属。”于是中大夫庄助诘鼢曰:“特患力弗能救,德弗能覆;诚能,何故弃之?且秦举咸阳而弃之,何乃越也!今小国以穷困来告急天子,天子弗振,彼当安所告诉【诉:通“诉”,诉说。】?又何以子万国乎?”上曰:“太尉未足与计。吾初即位,不欲出虎符发兵郡国。”乃遣庄助以节【节:符节。朝廷使者所持信物,用牦牛尾制成。】发兵会稽。会稽太守欲距不为发兵,助乃斩一司马,谕意指,遂发兵浮海救东瓯。未至,闽越引兵而去。东瓯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举众来,处江淮之间。


    几代之后,到了孝景帝三年(前154年),吴王刘濞造反,企图让闽越王跟从自己,闽越王不愿意随从,只有东瓯王跟从吴王。等到吴王失败,东瓯王接受汉朝的重金收买,在丹徒刺杀了吴王,因此都没有被惩罚,回到了自己的国中。


    吴王刘濞的儿子刘子驹逃亡到了闽越,他怨恨东瓯人杀害了他的父亲,常常劝闽越王攻打东瓯。到了建元三年(前138年),闽越出动军队围攻东瓯。东瓯的粮食消耗尽了,非常窘困,将要投降,于是派人向皇帝告急。皇帝向太尉田鼢征求意见,田鼢回答说:“越人之间互相攻打,本来是常有的事,他们又多次反复无常,不值得劳烦中原朝廷前去救助。从秦朝开始就抛他们,不把他们作为从属国。”于是中大夫庄助责问田鼢说:“只怕力量小不能救助,恩德浅不能庇护;假如确定能够,为什么不管他们?再说秦朝连咸阳在内全都抛弃了,更何况是丢弃越国呢!现在小国因为窘困而来向陛下告急,陛下不加以援救,那它应该到哪里去诉苦告急呢?又靠着什么来养育天下万国呢?”皇帝说:“太尉不值得在一起谋划。我刚登帝位,不打算拿出虎符调发郡国军队。”于是派庄助持符节到会稽调发军队。会稽郡太守想拒绝不给他派军队,庄助于是斩杀了一位军司马,让人们知道皇帝的意愿,于是会稽郡太守才派兵渡海救援东瓯。还没有抵达,闽越王就带着军队离开了。东瓯王请求把全国民众迁徙到中原来,于是就带着全部民众迁来,居住在长江和淮河之间。


    至建元六年,闽越击南越。南越守天子约,不敢擅【擅:擅自。】发兵击而以闻【闻:把事情报告上级。】。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农韩安国出会稽,皆为将军。兵未逾岭,闽越王郢发兵距险。其弟余善乃与相、宗族谋曰:“王以擅发兵击南越,不请【不请:不向汉天子请示。】,故天子兵来诛。今汉兵众强,今即幸胜之,后来益多,终灭国而止。今杀王以谢天子。天子听,罢兵,固一国完;不听,乃力战;不胜,即亡入海。”皆曰“善”。即鏦【鏦:铁柄小矛,此处指用矛刺杀。】杀王,使使奉其头致大行。大行曰:“所为来者诛王。今王头至,谢罪,不战而耘,利莫大焉。”乃以便宜案兵告大农军,而使使奉王头驰报天子。诏罢两将兵,曰:“郢等首恶,独无诸孙繇君丑不与谋焉。”乃使郎中将立丑为越繇王,奉闽越先祭祀。余善已杀郢,威行于国,国民多属,窃自立为王。繇王不能矫其众持正。天子闻之,为余善不足复兴师,曰:“余善数与郢谋乱,而后首诛郢,师得不劳。”因立余善为东越王,与繇王并处。


    到了建元六年(前135年),闽越攻打南越。南越遵守与皇帝的约定,没有私自派兵还击,而把这事报告给皇帝。皇帝派大行王恢从豫章出兵,派大农韩安国从会稽出兵,他们都担任将军。军队尚未越过阳山岭,闽越王郢派军队在险要之处抵御。他的弟弟余善于是和丞相、宗族人商议说:“我们的国王因为擅自派兵攻打南越,没有向皇帝请示,所以皇帝的军队来征讨。如今汉军人多而强大,现在就是侥幸战胜了,日后前来征讨的汉军会更多,直到消灭我们国家为止。如今杀了国王来向皇帝谢罪。汉朝皇帝如果接受我们的请求,就会停止进军,就一定会使闽越一国得到保全;如果不接受,我们就奋力作战;如果不能取胜,我们就逃入大海。”大家都说:“好。”于是就用矛戟杀死了国王,派使者把他的头送到大行王恢那里。大行王恢说:“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诛杀东越王。现在东越王的人头已经送到,又谢了罪,不用战斗就除掉了祸害,没有比这更大的好处了。”于是以灵活处理的方式终止了军事行动,并通知大农韩安国的军队,又派使者捧着东越王的人头急驰向皇帝报告。皇帝下诏让两位将军的军队停止军事行动,说:“东越王郢等率先作恶,只有无诸的孙子繇君丑没有参与这个阴谋。”于是派郎中将前去将繇君丑立为越繇王,主持对闽越先祖的祭祀。余善杀了郢之后,他的威势传遍全国,国民大多依附他,他就私自称王。繇王无力纠正,使他的部众持正不邪。皇帝听说后,认为余善的事不值得出动军队,说:“余善几次同郢阴谋作乱,而后来率先诛杀了郢,令汉军不必受劳苦。”于是将余善立为东越王,与繇王一同并存。


    至元鼎五年,南越反,东越王余善上书,请以卒八千人从楼船将军击吕嘉等。兵至揭扬,以海风波为解【解:解释,此指借口。】,不行,持两端【持两端:采取两不得罪的政策。】,阴使南越。及汉破番禺,不至。是时楼船将军杨仆使使上书,愿便引兵击东越。上曰士卒劳倦,不许,罢兵,令诸校屯豫章梅岭待命。元鼎六年秋,余善闻楼船请诛之,汉兵临境,且往,乃遂反,发兵距汉道。号将军驺力等为“吞汉将军”,入白沙、武林、梅岭,杀汉三校尉。是时汉使大农张成、故山州侯齿将屯,弗敢击,却就便处,皆坐畏懦诛【懦诛:怯懦畏敌。】。


    余善刻“武帝”玺自立,诈其民,为妄言【妄言:荒谬的言论。】。天子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浮海从东方往;楼船将军杨仆出武林;中尉王温舒出梅岭;越侯为戈船、下濑将军,出若邪、白沙。元封元年冬,咸入东越。东越素发兵距险,使徇北将军守武林,败楼船军数校尉,杀长吏。楼船将军率钱唐辕终古斩徇北将军,为御儿侯。自兵未往。


    到了元鼎五年(前112年),南越反叛,东越王余善上书,请求率领八千名士兵跟随楼船将军攻打吕嘉等人。他的军队抵达揭扬时,就以海上有风浪为借口,停止不前,采取观望的态度,暗中派人勾结南越。等到汉军攻克了番禺,东越的军队也没来。此时楼船将军杨仆派使者向皇帝上书,愿意乘便率领军队进攻东越。皇帝说士兵劳顿疲倦,没有同意,停止进军,命令属下的校尉驻扎在豫章的梅岭等候命令。元鼎六年(前111年)秋天,余善听说楼船将军请求朝廷征讨他,汉军已经逼近东越的边境,即将打过来,余善于是反叛,派军队在汉军将要路过的地方抵御。他给他的将军驺力等人加了“吞汉将军”的官号,攻入白沙、武林、梅岭,杀了汉朝的三名校尉。此时汉朝派了大农张成、原山州侯刘齿率领军队屯驻,他们不敢进攻东越军队,退到安全地带,都因此犯了怯懦畏敌的罪而被处死。


    余善刻了“武帝”的印玺而自称皇帝,欺骗他的民众,散播荒谬的言论。皇帝派横海将军韩说从句章出兵,渡海从东边前往;派楼船将军杨仆从武林出兵;派中尉王温舒从梅岭出兵;任命归顺汉朝被封侯的两个南越人为戈船将军和下濑将军,从若邪、白沙出兵。元封元年(前110年)冬天,这些军队都进入了东越境内。东越一直派兵在险要地方抵御,派徇北将军守卫武林,击败了楼船将军的几个校尉,杀死了长吏。楼船将军带领钱唐人辕终古斩杀了徇北将军,被封为御儿侯。他自己的部队没有前往武林。


    故越衍侯吴阳前在汉,汉使归谕余善,余善弗听。及横海将军先至,越衍侯吴阳以其邑七百人反,攻越军于汉阳。从建成侯敖,与其率【率:率领。此指敖所率领的部下。】,从繇王居股谋曰:“余善首恶,劫守吾属。今汉兵至,众强,计杀余善,自归诸将,傥【傥:通“倘”,如果、或许。】幸得脱。”乃遂俱杀余善,以其众降横海将军,故封繇王居股为东成侯,万户;封建成侯敖为开陵侯;封越衍侯吴阳为北石侯;封横海将军说为案道侯;封横海校尉福为缭荌侯。福者,成阳共王子,故为海常侯,坐法失侯。旧从军无功,以宗室故侯。诸将皆无成功,莫封。东越将多军,汉兵至,弃其军降,封为无锡侯。


    于是天子曰东越狭多阻,闽越悍,数反复,诏军吏皆将其民徙处江淮间。东越地遂虚。


    原东越衍侯吴阳此前居住在汉朝,汉朝派他回国去劝说余善,余善没有听从他。等到横海将军的军队率先到了东越,越衍侯吴阳率领乡邑中七百人反叛东越,在汉阳攻打东越军队。他和建成侯敖及其部下,与繇王居股商议说:“余善率先作恶,劫持我们这些人。现在汉军到来,人多势强,如果设计杀了余善,各自投降汉朝的将军们,或许能侥幸得以免罪不死。”于是就一起杀死了余善,率领他们的部众投降了横海将军,因此皇帝封繇王居股为东成侯,食邑一万户;封建成侯敖为开陵侯;封越衍侯吴阳为北石侯;封横海将军韩说为案道侯;封横海校尉刘福为缭荌侯。刘福是成阳共王的儿子,原来是海常侯,因为犯法失去了侯爵。过去参军没有功劳,由于是宗室子弟的缘故而被封侯。其他将军都没有战功,没有谁受封为侯。东越的将军多军,在汉军到来之时,就抛弃军队投降,被封为无锡侯。


    于是皇帝说东越地方狭隘多险要之地,闽越人一向强悍,多次反复无常,下诏命令军官们带领所有这些地方的民众迁徙到江淮一带居住。东越一带于是空虚了。


    太史公曰:越虽蛮夷,其先岂尝有大功德于民哉,何其久也!历数代常为君王,句践一称伯【伯:通“霸”。】。然余善至大逆,灭国迁众,其先苗裔繇王居股等犹尚封为万户侯,由此知越世世为公侯矣。盖禹之余烈【余烈:遗留下来的功业。】也。


    太史公说:越国首领虽然是蛮夷,他们的祖先难道曾经对百姓有很大的功德吗,为什么会传承这么久远呢!经历了几代都一直当君王,句践还曾一度称霸。然而余善竟至大逆不道,国家被消灭了,百姓被迁走,他们祖先的后代繇王居股等人还依然被封为万户侯,由此可知,越国首领世世代代当公侯。这大概是夏禹所遗留下来的功业吧。


    卷一百一十五 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朝鲜王满者,故燕人也。自始全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鄣塞。秦灭燕,属辽东外徼【徼:边界。】。汉兴,为其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至浿水为界,属燕。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聚党千余人,魋结【魋结:把头发结成椎形。】蛮夷服而东走出塞,渡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鄣,稍役属真番、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命者王之,都王险。


    会孝惠、高后时天下初定,辽东太守即约满为外臣,保塞外蛮夷,无使盗边;诸蛮夷君长欲入见天子,勿得禁止。以闻,上许之,以故满得兵威财物侵降【侵降:侵略、降服。】其旁小邑,真番、临屯皆来服属,方数千里。


    朝鲜王卫满,是以前的燕国人。当初在燕国全盛之时,曾经攻取真番、朝鲜,使它们归属燕国,给这些地区设置官吏,在边境上修筑城堡、关塞。秦国灭亡燕国后,朝鲜就成了辽东郡之外的边境国家。汉朝创建之后,由于朝鲜离得远,难以防守,就重新修复辽东郡过去的关塞,一直到浿水为界,属汉朝的诸侯国燕国管辖。燕王卢绾造反,逃入匈奴,卫满也逃走了,聚集一千多同党,梳着椎形的发髻,穿上了蛮夷的服装,向东逃出关塞,渡过了浿水,居住在过去秦朝称为上下鄣的空旷地方,逐渐地役使真番、朝鲜以及过去的燕国、齐国的逃亡者,在这些人中称王,在王险建都。


    赶上孝惠帝、吕后时期,天下局势刚刚稳定,辽东太守就约定让卫满做汉朝的藩属国的国君,保卫边塞之外的蛮夷,不让他们侵扰攻掠边境;各位蛮夷的首领想要来汉朝进见皇帝,不要禁止。辽东太守把这些情况报告给皇帝知道,皇帝答应了,因为这个缘故,卫满得以倚仗兵威和财物侵略、降服旁边的小国,真番、临屯都来降服归附,他统治的地区方圆几千里。


    传子至孙右渠,所诱汉亡人滋多,又未尝入见;真番旁众国欲上书见天子,又拥阏【拥阏:阻塞,压制。拥,通“壅”,】不通。元封二年,汉使涉何谯【谯:通“诮”,责备。】谕右渠,终不肯奉诏。何去至界上,临浿水,使御刺杀送何者朝鲜裨王长,即渡,驰入塞,遂归报天子曰“杀朝鲜将”。上为其名美,即不诘,拜何为辽东东部都尉。朝鲜怨何,发兵袭攻杀何。


    天子募罪人击朝鲜。其秋,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渤海;兵五万人,左将军荀彘出辽东:讨右渠。右渠发兵距险。左将军卒正多率辽东兵先纵,败散,多还走,坐法斩。楼船将军将齐兵七千人先至王险。右渠城守,窥知楼船军少,即出城击楼船,楼船军败散走。将军杨仆失其众,遁山中十余日,稍求收散卒,复聚。左将军击朝鲜浿水西军,未能破自前。


    卫满把王位传给儿子,一直传到他的孙子卫右渠,他诱致的汉朝逃亡者越来越多,而右渠又从没进见皇帝;真番周围的许多小国想要上书进见皇帝,又被阻隔而不通。元封二年(前109年),汉朝派涉何责备、晓谕卫右渠,而他却始终不肯接受皇帝的命令。涉何离开那里,回到了边界之上,面对着浿水,派他的车夫刺杀了护送自己的朝鲜小王长,然后马上渡河,骑马驰入塞内,于是回来报告皇帝说“我杀死了朝鲜的一名将军”。皇帝因为涉何有杀死朝鲜将军的美誉,就不再责问他的过失,任命他做辽东东部都尉。朝鲜怨恨涉何,派兵袭击杀死了涉何。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