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南派三叔
    “我不是小孩。”我不高兴地看着她。


    不过以自己七岁的样貌,也难怪她这么想。


    “好啦!雪,以后这里就是你的窝啦。”Lan摸了摸白的头,白舒服地竖起了尾巴。


    “恶……”我故意装出恶心的样子,“它不叫雪,它叫白。”


    “你怎么知道?”


    “你请我喝水我就告诉你。”我起身走到Lan面前。


    Lan想了想,似乎没有拒绝,我也就跟了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


    “Wit。”


    “我叫Lan。”


    小卖部的大妈打了个哈欠,这个时候通常不会有什么生意,她专注地看着电视剧,头也不回地递过来两瓶汽水。我和Lan坐在雨篷昏暗的灯光下。这还是死后第一次有人请我喝汽水,聊了没一会儿,小雨就下了起来。


    “过路雨,下不了多久的。”大妈微微转了转头,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她看肥皂剧。


    “跟我来。”我说完看了Lan一眼,示意她跟着我。


    “Wit!等等!”Lan慌慌张张地付了钱,跟了上来。


    我带她一路跑到了一处茂盛的水草旁边。


    “下着雨,来这里干什么?”Lan有些不乐意。


    “嘘!”我转身对Lan比画了一个动作,然后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抛出去。那些正蠢蠢欲动的萤火虫瞬间从草丛里惊起,在河道上胡乱飞舞。接着,相隔不远的草丛里的萤火虫也飞了出来,一团接一团与河流的倒影交相辉映。满河道的萤火虫都亮了起来,我站在呆住了的Lan后面,手指头悄悄地画了一个圈,那些萤火虫就跟着旋转了起来,围着我们,就像是银河一样……


    “银河……”Lan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就算是我付她的汽水钱吧。这里离公路不太远,路上有几对雨后散步的恋人,也都待在桥上看着这奇幻的景象。


    “Wit,Wit……”


    从那天开始我就经常跟着Lan,当然我会藏在一些她不会注意的地方,也许是对她有些好感,不过我的样貌毕竟只是七岁孩童。井常常笑我傻,白则不爱搭理我,毕竟我们太熟了。有时候我也会偶尔现身和Lan聊聊天、打打闹闹,不过那都仅限于她一个人的时候。


    “总之暑假结束前我一定要表白,Wit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Duang。”Lan递给我一封画着心形的信。


    “我才不给你送情书。”


    “我请你喝汽水。”


    “这么恶心,让我先看看。”


    “别看。”Lan一脸尴尬地抢着我手中的信。


    我当然知道Lan说的Duang是谁,他原来是我的同班同学,不过现在可比以前要帅得多,以前他是不擦鼻涕的跟屁虫。我随意地把信从他的房门塞了进去。不行,我要吓吓他,谁叫他被我喜欢的女孩喜欢。


    不多久,我如愿地听到了Duang的惊呼声。我得意地笑了,不过就是一个梦嘛,至于我在梦里对他做了什么……


    “放开我。”我突然听到了Lan的呼救声。


    我急忙赶到Lan等我的路口,看见几个醉汉和Lan正在那里拉扯着。我原本想冲上去,却被一个力量生生地拖了回来,是井。


    “你可要想好了,你现在的样貌只有七岁而已,如果你能赶走这几个人,以后她可就知道你的身份了。我不是不帮你,你要知道,我出现的话,她可能会更害怕,再等等说不定会有人经过的。”井认真地说道。


    我想起了井丢烂香蕉的那个情景,那应该不是他第一次吓Lan了。这时有一个醉汉抱着Lan,撕扯起Lan身上的衣服。


    “我……不!”我挣脱开井的束缚,冲了出去,井也跟了上来。


    “小鬼,滚开!”醉汉指着我怒骂,他的右手捂着Lan的嘴,Lan用眼神示意我快走。


    “Lan……”闭上眼睛,我露出了我最丑陋的模样,我自己都不愿意看到的模样,但这是让普通人能见到我的唯一方法,也是灵界最禁忌的法则。因为每显身一次轮回的年限便会延后20年。


    这是我死后第七天的样子,发白的眼睛、淤青的皮肤、湿透的头发和五官不住地流出水来。无论是醉汉还是Lan都被吓呆了,那醉汉大叫一声“鬼”转身就跑。接着井从我身后追了过去,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让这几个人好过。可是Lan不同,她瞪大的眼睛里装着掩饰不住的惊恐,全身发着抖地站在那里。


    “你不要过来!”她哭着对我吼道。


    “我是Wit啊,Lan……”我看着她离开,慢慢地、轻轻地说道。


    也许这个世界再没有人会记得我了……


    第8章


    河流中的孩子(3)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到过Lan,从她同学的聊天中,我知道Duang接受了她的表白。井常说失恋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他经常看见分手的人来芭蕉林里痛哭。


    “你懂什么是爱?你才七岁。”井拍了拍我的头。


    我挣开他的手:“你懂吗?你只不过和芭蕉打打闹闹,你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我有些发火。


    “你不过是个短命的小鬼,有什么资格这样和我说话?”井突然被触到软肋,激动起来。


    “是啊,我就是小鬼,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守了她几百年,你说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我也顾不上这么多,就这样回了过去。


    其实自从有芭蕉林时,就有人在山上开了这口井,与其说是谁先谁后,不如说它们相依为命。因为井水的供养,芭蕉树才熬过几次大旱活了下来,也正是因为这原因,她才有了精魄,有了念头。这就是芭蕉和井的故事。


    “Wit。”井突然显得很平静,“有些事,不是想就能成的,因为有了命运就有了阻隔。就像你和Lan,你是被水淹死,而明天中午,她将被大火吞没,但你什么都做不了。我本不应该告诉你,因为每一个人的命都是注定的,就像我们认识,就像你们分别。”


    “不!我会去救她,我会证明给你看,不是什么都是注定的。”我不愿再听井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芭蕉林。


    “你会用下一世的轮回来换她的命吗?你马上就可以有供奉了,Wit!”我听见井遥远的怒吼声。


    学校。烈日。上课铃。


    我都快忘了,离上一次感受到这一切隔了多久,正午的烈日让我感觉像是要魂飞魄散一样。我尽量找有树荫的地方往学校去,我可不想从下水道或者马桶中出现,因为那不是我的风格,而且我也不需要为这个学校留一个鬼故事。


    可惜我还是来晚了一步,熊熊大火已经烧进了教学楼,低楼层的学生都跑了出来。操场上人山人海,有的人在咳嗽,有的人在指指点点,而Lan的教室在五楼。我顾不上烈日的灼伤,头也不抬地冲了进去,然而每一步的挪动,我都感觉到自己的消散。


    突然我看见楼道中有一个人影,是Duang。他一边叫着Lan的名字,一边试图往楼上冲。他不再是那个流着鼻涕的跟屁虫了。那一刻我觉得他真的很帅,不过以这个火势,他要冲上去似乎不是那么容易。


    我帮他挡开一些浓烟后,身体已经越来越透明了。我的力量太小了,小到自己都快要消逝了。


    “Wit!”我似乎听到了谁的声音。


    “Wit!”他习惯性地把脸贴了过来。是井,他把我拽了起来。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对我许的那个愿望吗?那种非常老套的黑白片的情节,你说想变成电影里的男主角,突出重围去拯救身陷困境的女主角,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虽然时间很短。”


    说完他一把将我推了出去。冲出浓烟的那一刻,我看见楼梯镜子里的自己不再是七岁的样子。我有高高的个子、浓黑的眉毛、乌黑的眼睛、浓密的头发、高挺的鼻梁,穿着一身蓝色的校服和高帮的球鞋,这才是我真实的年纪,17岁。原来我也挺帅的,我很想留住这一刻,但却没有时间了。冲入五楼教室的时候,我看见Lan倒在了地上,周围还有一些晕倒的师生,我把Lan扶起来,紧紧地抱住她,用我冰冷的体温化解着四周火焰的灼热。


    “Wit。”Lan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Wit,对不起,对不起!”Lan哭着说道。


    “没事的!”我紧紧地抱着Lan。无数火星围绕着我们飞散,就像那天晚上的银河一样。


    操场上的学生远远地看到我们拥抱的身影,先是沉默,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人群疯狂地沸腾起来。我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我却听见了消防车的声音,听见了水的声音,听见了Duang的呼喊声。接着,消防车的水把我们淋了个透。


    “如果有一天我们还能遇上,不要再叫我小鬼了,学妹。”我松开手,在她额头前轻轻地吻了一下,转身走回了残烟中。接下来抱着她的是Duang,当他扶着Lan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全校的学生是为他们欢呼、拥抱,而Lan却努力地四处搜寻着我的身影……


    “如果有一天……”


    井和芭蕉还是老样子,鬼知道他们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也不对,我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第二年,Lan和Duang都毕业了,他们考上了曼谷的朱拉隆功大学。说实话,我还是很羡慕他们。


    同年,母亲接到了电话——警察从河道中打捞上来一具骸骨,验证DNA证明是我。从那天起我就有了牌位,有了香火供奉。


    至于我的骨灰,母亲捐给了佛统府的高僧龙婆炎大师,做成了古曼童(泰国佛教中的金童子),那一年是佛历2547年。几年之后我被一个做音乐的人带到了中国,我委托他写下我的故事。


    这就是我,河流中的孩子。


    第9章


    眼(1)


    我仰着头,眼皮被人用手指扒开,一滴透明的液体从上方落下,滴到眼球上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你每天至少要滴三次。”医生不客气地扒开我的另外一只眼睛,“眼里杂物太多。”


    眼药水在眼球表面滑过,清清凉凉的感觉只存在了一瞬间就马上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异物刺痛感。


    疼痛让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医生却不为所动,继续撑着我的眼皮,凑近了观察,问:“你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说着,他松开我的眼皮,摊开手对我说:“得拿去洗一洗。”


    他手里,赫然放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球!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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