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南派三叔
汽车在山路上急驰,颠簸的厉害,小面的里面的空间本来就不大,现在塞了连司机在内的17个人,加上一大堆的行李,空气显得特别混浊。
路途遥远,我头靠在窗上,看着外面的黄土高坡,想找一些风景,但是这一带每年都被黄河水冲刷,风化的十分严重,很多山川都已经严重塌方,而黄河水冲去表土后,植被无法生长,恶性循环,年复一年,最后只剩下稀疏的树木,沟壑横生的大地,景色十分单调。
少爷一路上十分兴奋,扯东扯西,和四周的人闲聊,打听东华山的事情。
一路上同行的,有两个去东华山买货物的商人,一胖一瘦,两个人都很会聊,他们告诉我们,东华山地处偏僻,但是特产一种中药,传说是当地少数民族的药方,对于羊痫风有很好的抑制效果,但是这种草药每年只产一个季节,所以很珍贵,他们每年都来买一次。
还有三个人是大学里一个教授和两个学生,据说学的民俗,他们大学里出了课题,他们就到民间来收集素材了,少爷认为这样就是公费旅游,很是羡慕,我告诉他,做课题很辛苦的,特别是他们这一种,经费和少,有时候都要自己帖,干什么还要个人兴趣,不然,谁喜欢到这穷乡僻壤来。
几个人听说我们是古董商人,也对我们很感兴趣,少爷很会侃,说得他们一愣一愣,于是就约好结伴同行,让他们看看我们收古董的过程,我一开始不同意,后来一想跟着这些个人,可能行动会比较方便,而且其中一个叫王若男的女学生非常漂亮,眼睛一眨,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另外,都是小学生,去县里读书,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其他时候都住在学校里,这跟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一样,所以看着颇有怀念的感觉。
小面包经过6个小时的山路颠簸,我们终于开进了东华镇的范围,一路上很多的山坡上,我们都看到了零星几户人家的矮石房,我知道在偏远的山区,有时候这几户房子,就是一个村子了。
开过了几道破烂的牌坊门,后面出现了很多的吊脚楼(用很长的木头柱子悬空在峭壁上楼房),一边已经可以远远地看到黄河的一角了。几个大学生可能没看到过这种风景,不停的拍照,弄的那些小学生很好奇。
司机告诉我们,东华镇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镇,大概是西汉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全镇不到二百户的人口,只有两条大街,大部分的建筑还是明清时期的瓦房,整个镇依山而建,青石扳子的路,到处可见古老的祠堂和筒楼,看上去十分的古色古香,因为交通不便利的关系,镇里到前年才通上电灯电话,但是还有很多人家全部都靠着煤油灯过日子。
我心说这是个好消息,既然如此,这有电话的地方不多,打听起来也方便。
那个时候,在山区,电话这种奢侈的东西基本上集中在政府机关、旅馆和大型的工厂里,还有就是邮电局,我想着那南爬子外甥也不可能自爱政府机关里窝着,这里也不会有大工厂,那基本上就是旅馆和邮电局了。
车子到了镇口,就不进去了,因为实在是不好调头,我们把自己的行李搬下车,那两个草药商人看我们人生地不熟,就让我们跟着走,反正他们也要找地方落脚。我连忙道谢,跟着他们就走进了镇子。少爷还学习雷锋好榜样,帮那个老教授拎东西。
镇上的人大多数都是靠打捞黄河泥沙为主,穿着和解放前几乎没有两样,平时小镇安静祥和,很少有陌生人光顾,我们的到来,使得这里的人们都觉得诧异,很多人都在路上对我们投以奇怪的目光,甚至有个几岁大的小孩子跟在我们后面,一如我们在北京街头绕着洋人一样。
这里没有酒店也没有宾馆,走了一段,看到一政府招待所,和这地方一比,我在南宫边上住的那地方就是希尔顿大酒店了。
药商说,这里本来是当地地主的木结构小筒子楼,是这里唯一使用了砖头的建筑,“文革”的时候地主给搞死了,就空了出来。
这筒子楼一直给镇里放杂物,三年前,有一外地打工的人赚了钱回来,给承包了,做了招待所,因为全镇就一家,虽然破烂,但是生意还行,你不睡这里,就得睡大街。
少爷一听就乐了,轻声对我道:“敢情这地方是一古宅呀,老许,你看看这里,有没有古墓,咱都给收了去得。”
我拍了他一下,让他嘴巴管利索了,那年代,收古董的在外不能叫收古董的,那得叫收破烂的,说收古董,这价钱就压不下去,而且这和四旧扯上关系了,虽然现在没事情了,但是在别人听了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招待所里有食堂,你住就管你吃,我一看这挺好,省饭钱了,就定了一间房。
招待所只有两个服务员,招呼我们的是一个中年人,叫老蔡,和几个药商似乎很熟,一见面就打招呼,人很热情,还帮我拿东西,问我们是哪里来的,来这里有什么项目。
我和他们说我们是收破烂的,他也不知道懂不懂这暗话,把我们安顿好之后,就请我们去食堂吃饭。晚饭是大米饭加黄花菜和一盘子鸡蛋。味道还不错。我看这老蔡挺会侃,于是问他,这里下面还有几个村?又拿出那火车票,问那电话号码,知不知道这是哪儿的?
那老蔡拿着那火车票看了看,皱眉头道:“这号码是黄沙工地渡头那儿,你们是找人吗?黄沙工地在山那头,离镇上很远,现在黄河枯水,还没开工呢,那班人放假了,都在自己村里,十里八乡的,要找人就不好找了。”
我嗯了一声,道:“工地上有人值班吗?我找值班的人问问,他们一起干活,总应该知道同事住在哪里。”这里村子都不大,其实只要知道是哪个村子,保准能找得到。
老蔡道:“没有,工地上没人值班,值什么班呀?那里就几条破船还有就是沙子,难道还怕人偷沙子?谁有这闲放着正是不做,去黄河边吹西北风呀。而且黄河一枯水呀,这怪事情就多,一般晚上没人敢待在那里,都说以前淹死在黄河里的人,这时候都出来透气了,闹鬼闹得厉害,这儿的人迷信,晚上绝对没人会待在黄河边上。”
我哦了一声,心里说这难办了,如果这电话打不通,这里人虽然不多,但是几个乡跨度太大,又没有车道,全靠脚走,没十天半个月还走不完。
那个老教授对那老蔡说的感到好奇,问道:“怎么闹鬼,黄河里也能闹鬼?可是那边没人,闹鬼也不可能有人知道啊?”
老蔡坐在我们身边,压低声音说:“我也是听老人说的,听说,只是听说啊——每年黄河断流的时候,晚上很多人都会听到一种铁链条的声音,从黄沙厂那一段黄河传过来,那声音好像是很多人戴着脚镣在那里走路,第二天大家过去看的时候,就发现沙子上,全是三寸长的小脚印,老人说这是水鬼的脚印,黄河水干了,河神放水鬼上了透气。”
“不会吧?你亲眼看过?”少爷也好奇。
老蔡点头:“当然,我见过好几次了,那小脚印,就和猴子的脚印一样,看得人直冒凉气呀。”
药商也挺感兴趣,轻声道:“这么邪门的事情,就没胆大的晚上去看看?”
老蔡点上支烟,很神秘的点了点头,有看了看四周,确定四周没了人,才说:“我们不敢看,不过总是有些胆大的去看,听说以前有人去看过,说是晚上一片漆黑,但是就看到很多狼眼睛一样的光点在河道里飘来飘去,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不过前些月倒是有四个外地人去看了,去了好几次,结果最后一次,只回来了三个人,另一个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去问他们他们也不说,几个人看样子吓得够呛,现在大家都在传,说是没回来的那个,恐怕给水鬼拖进沙子里了。那四个外地人还是住在我这儿,所以这事,千真万确。”
那两个大学生就问老教授:“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那老教授就教育他们:“这是迷信,迷信和民俗是两码事,这两件事情是很容易混淆的,所以一定下工夫。不过看还是可以看看的。”
老蔡看我们给他这语气也弄得汗毛发凉,有点得意,又道:“那时候,他们就住在上头,那天他们三个回来的时候,我问他们出了啥事情,他们也不说,不过后来我就听到他们在吵架,吵得很厉害,可惜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不过,他们吵得激动起来,我就听到其中一个人说了一句山西话,你们猜是什么?”
这老蔡有讲故事的潜质,我心说,我们凑近他,少爷道:“我的爷,你就一气说完,别吊我们胃口了。”
老蔡嘿嘿一笑,道:“其中一个说的是:那水塘底下一定有东西,你们不信就算了!”
我奇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蔡就摇头,表示不知道,不过黄沙厂那边的工地上,的确有一个水塘,那是一河道里的断水湖,这断水湖很大,一般是最晚干的,黄沙厂里人经常在里面游泳,也没听他们说看到过底下有什么东西。
“所以我就纳闷。”老蔡煞有介事的说道,“该不会在下面,看到水鬼冒头了。”
我给他说的很好奇,也想去黄河边上看看,老蔡就说,要真想去看,就白天去,明天他可以带我们去,只要十块钱一个人,他就可以给我们弄妥当了。
我心里暗笑,这家伙该不会是搞旅游的吧,那两个药商说他们不去了,他们得下其他村子收购药去,我一想现在既然没有头绪,就先跟着大部队走吧,先到黄沙厂看看,要是能碰到一个半个的人,那就有眉目了,就是碰不到,那年代都有档案,我去看看他们办公室里会有什么线索没有。
于是,就跟着那老教授及几个大学生的约定,明天一早出发。
吃完饭,我们各自回房间,筒子楼里面光线很差,食堂里有灯,但是房间里没有,我们每个人都是提着煤油灯,爬上木头楼梯到二楼,二楼简直就是一恐怖片里的鬼屋,木头廊柱上还全是蜘蛛网,这种地方虽然看上去很有明清时那种奇特的感觉,但是我们能不能住的惯,还真是个问题。
此时天色尚早,少爷爱干净,就去下面的井里大水打扫了一下,我倒是觉得并没什么,一前在工地的时候,随便有几颗草就能睡,把东西往床上一扔,就躺了上去,就着煤油灯的光线看那片青铜片,这东西据说是从河底下剥下来的,上面的纹路非常特别,我一直没仔细去看过,现在空下来,也正好研究下。
才看了几眼,我就坐了起来,感觉到有点不可思议。
我对于青铜器的研究,还在于瓷器之上,所以我收青铜器的时候,胆子颇大,此时候一看这青铜片,我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这东西上面的纹路,非常古老,那是西周那段的东西,但是其他的几个小青铜件,无疑是西汉时期的,之间差了一千多年啊。
不对啊,如果黄河下面是个古墓的话,那古墓里的陪葬品,怎么会隔这么长的年份?难道那里正巧有两个朝代的古墓的陪葬品给冲到了一起?
这个可能性太低了,我皱起眉头,那难道是王全胜骗我?这两个东西,不是从同一个地方弄出来的?但是看这王全胜的样子也不像呀。
我判断一个人是不是骗子最主要的一点是看他做事情的方式。如果王全胜是个老手,那他肯定不会把两种不同朝代的东西混起来,再来编个故事,也没必要把这青铜片送我。我相信他说的应该是真的。那这黄河下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古墓,就要多想想了。
我想起那个老教授,那老教授姓李,听说也是搞考古那一范畴的,就琢磨着,有机会可以让他给看看,这青铜片是怎么回事,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给我做这个咨询,因为我看他似乎并不太瞧得起我们两个生意人。
少爷看我那痴迷的样子,以为我是发古董痴,就奚落我:“看吧,看吧,最好能吃下去。”
“去!”我说:“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知道不?咱们收破烂的,也得随时研究业务,不然眼力就会下降。你这看真东西看的多了,假的就自然进不了你的眼睛。”
少爷说别看了,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知道他怕我找不到王全胜的家,就此回去,就说我们这一路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白走一趟回去,总是不甘心的,肯定还是去下面转转,看看能不能收点东西。
少爷这才放下心来,我告诉他明天咱们先去黄沙工地看看,跟着那三个搞研究的,在那里想办法找找王全胜的地址,如果真找不到,再到下面去。这种地方,先秦两汉的没有,元明清肯定还是不少的。
少爷点头说听我的,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就教了他一些基础的收购古玩的知识。
我琢磨这我走完这一趟后,真的还是得去避难,没个三年两年的也见不到少爷了,他如果要真的开古玩店,就他这点水平会赔得连他奶奶都不认识,所以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他。
其实我下到乡镇里来收东西的经验也不多,算上刚出道的第一次和前几年和我老丈人来的那一次,算起来这次也才是第三次,只不过少爷不知道而已。
不过收古董其实就是和收破烂一样,你不能把古董当古董收,你就得当成破烂,说什么技巧,其实也就是一个两个,现在都已经曝光了,也就是收古董的人还有个习惯,习惯“搭”着买,就是我实际买一不值钱的东西,然后说自己没闲钱,就一整的,那主人家就说我找给你,对不起,不用,我就……随便找一东西搭一下,你就别找了。
这一搭,可能就是搭一喂狗的破瓷碗,或者是一老木头盒子,或者是一用来腌白菜的陶缸子,其实我们要的,是这东西,但是直接去买,别人肯定怀疑,就这破玩意,就肯出这么高的价钱,那肯定是宝贝呀。
农民憨厚,但是不笨,到时候他捂着还是不卖了,有道理也说不通了,有一次我碰到一大姑娘,看中她家一八仙桌,说了半天,结果一句话给我说漏,她就抱住不卖了,我说算我错了,你多少钱肯卖?她愣说一百万,少一个子也不卖,我差点气晕过去,呵呵一笑,一百万,你卖外星人去吧。
后来我回去一趟,那桌子还在呢,上面有一标签,一百万。这一家就成钉子户了。
还有其二,就是大包圆,跑一人家里去了,无论找什么借口,把能买的破烂全买了,其中就有你要的那东西,有一次我见过一人的招数很损,看中人家一只碗,洪武釉里红,你单买一只人家肯定就知道有问题了,你要全买吧,人家也觉得奇怪,你买人家用过的碗干什么,于是自己进了十几只碗,跑到那人家门口去卖,一分钱一只,那当家的女的一看,一分钱一只,那就是白送呀,一下子全给买了,家里全换新的。那人就说,你的旧碗就不要了吧,我给您带出去,顺道扔了。那当家的还觉得这人真他娘的活雷锋呢。谁知道自己一宝贝已经给人家海底捞月给换了去。
所以,这里面没有多少理论的东西,都是要看自己的反应,按我老丈人的话,就是坏水够不够多。这方面,少爷要跟我学,还真够他喝一壶的。
我们聊了一会儿,已经快半夜了,一路上也累,两个人就都困了,于是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老蔡就来叫我们,我们自己的行李本来就不多,于是都背在了身上,一行人就跟着他出发。
黄沙厂不在镇边上,而是靠近山区了,一个叫龙滩的地方,那里是一个小村,老蔡说山路有点远,需要做拖拉机然后步行。
对于我们城里人来说,进山这个概念,我是没有的,所以等拖拉机开了四个小时,还没有停的迹象的时候,我就问老蔡,这东华山的黄沙厂有这么远吗?他就告诉我,其实直线距离并不远,但是,中间隔着山,有一大段山路,有拖拉机坐还是好的,到了山的里头,我们要靠自己步行。
我这下才明白,所谓进山,并不是闲庭信步这么轻松。
“这种闹鬼的传说,大多数发生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因为听者无法轻易去认证,很多的山沟和山洞都传说闹鬼,这也是人们对于未知事务的一种本能的应对方式。”那个老教授似乎研究过,很郑重的和我们解释。
一路上并没有多少树,都是一座又一座的丘陵,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拖拉机就没路开了,我们已经到达了一户小村子,下了拖拉机,我们找了一户人家买了顿饭,草草吃了,就开始向山里步行。
要是平时,这样的行军,我肯定已经眼皮打架了,但是路上风很大,老教授很有趣,讲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东西,我一点也不觉得困,反而神采奕奕,兴奋异常。
在对话中我了解这个老教授姓李,来头不小,听说还是省里的什么代表,他带来的两个学生是他最看重的两个。而那个女的,和他还有一点血缘关系,应该是侄女什么的。
他们下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收集一些山西的民间传说和历史奇闻,然后编撰成册,老教授的作风严谨,坚持要自己亲耳听到才算数,他认为这些东西是无形的古董,比那些有形的有价值的多。
其实他的话我很认同,虽然我自己也很喜欢收藏古玩,但是我认为花上上万块钱去买这些东西是不正常的,你买一只陶盘子,它作为陶盘子的使用价值其实你给剥夺了,而其他的价值,其实是个非常虚无的东西,很难琢磨。
我和老教授在这个方面谈得很投机,两个人相见恨晚。
进山之后,因为地势很高的关系,树木逐渐浓密起来,开始有点像北方的原始落叶林,老蔡和他外甥就在前面带路,他外甥是黄沙厂的,比较熟悉那里,所以跟着来了,他们两个人走的不温不火,不时的回来提醒我们注意乱石和荆棘。
我们一路都是顺着山谷前进,荆棘横生,四周常常传来我们之外的脚步声,老蔡说那是野兽的声音,弄得我们很是惶恐,我不由得开始想念我们来时候平坦的冲刷丘陵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