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3个月前 作者: 阮阮阮烟罗
    这份温热与迫切,在回到谢家后,似是愈发因醉失了控制。


    没有回棠梨苑或碧梧斋,而似那次夜里荡秋千时,在落锁小园里的一间静室中,谢沉炙热的呼吸缠萦着醉人的酒意弥漫在我唇齿间,室外夜寒风冽、似将落雪,而室内温暖如春,我与谢沉热烈相拥,紧密地似无半丝缝隙。


    虽然谢沉心中爱我,虽然他内心深处的爱意热烈深沉,但平日里的谢沉,性情仍似从前沉静内敛,他将对我的热烈爱意包裹在厚厚的冰雪中,只在情难自抑时,至多流露出两三分来。


    然而今夜,爱火却似忽地烧融了冰雪,有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一响贪欢的放纵。


    谢沉此前从未如此热切过,热切到我几乎呼吸难继,使我感觉自己似是溺水之人快要喘不上气来时,迷离恍惚之间,却又感觉那溺水之人好像是谢沉,谢沉热烈地吻着我,似是再来不及的迫切,似是在无可救药的自弃。


    明明是正与爱人温情缱绻,心头应唯有欢喜与热切而已,却有不安的感觉在我心中弥漫开来。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害怕这种感觉,我搂拥谢沉更用力,两条手臂如藤蔓紧紧勾缠着着他,我热烈地回应他,用我心中全部的爱意,透支着这一世对于爱情的所有热切与执着。


    似是烈火,可以融化世间所有的藩篱与坚冰。火热的纠缠中,我与谢沉跌倒在小室深处柔软的衾褥上,罗帐如月色倾泻流下,榻边幽幽的灯火似是微闪的星光,似是那夜我荡秋千时,夜幕上的繁星在幽幽闪烁。


    那一夜,无论秋千荡得有多高,我都不害怕,我知爱我的谢沉就在我身后,我知他会稳稳地接住我。


    今夜,我心亦是,我愿将身心全数交予谢沉,虽有忐忑,但没有丝毫畏惧,我知谢沉爱我、会温柔待我,知谢沉会珍重我的心意,不会将之弃如敝履。


    我虽未真正经过情事,但并非对此完全无知,知女子初次会感疼痛。羞涩的欢喜盈满了我的心,情思荡漾时,我手搂着谢沉肩臂,在他耳边低低地道:“你轻一些啊,我怕疼……”


    但我这轻轻的一句,却似是一记沉重的警钟,对谢沉当头棒喝。谢沉似忽然从醉酒的放纵中醒了过来,从一场缠绵旖旎的大梦中醒了过来。


    谢沉眸中醉意渐被深涌的寒冷凝结成冰,冰雪使人清醒,他望着榻上旖旎情形,面上似闪过扭曲般的痛苦,痛苦如深渊迸发,最先将他自己淹没。


    像从一场可怕的梦境中醒过来了,像眼前是绝不能再踏前半步的深渊,谢沉手捂着头,向后连连跌退了几步。


    我这时犹以为谢沉是身体不适,忙近前看他,可谢沉却避开了我,连眼神都不肯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仿佛我是洪水猛兽,略沾一沾,就要万劫不复。


    我赤足站在地上,松垮的衣衫从肩头垂落在地,似是死去的月光。门窗虽紧闭,却像有寒冷夜风呼啸入室,将室内原先温热旖旎的气氛,吹得荡然无存。


    是将落雪的时节,夜里天气严冷,然而我心却像比外面夜色还要冷冽,像是已然置身数九寒冬,落在深不见底的冰窖里,冰冷刺骨,不见天光。


    我不知我赤足站了有多久,心寒的一瞬间,模糊了曾经的地老天荒。谢沉捡起地上我掉落的衣衫,垂着眼帘要为我披在身上御寒时,我像溺水之人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下意识就紧紧地攥住谢沉的手不放。


    谢沉却要将我的手掰开,他不敢看我,他始终垂着眼帘,似是有愧于我,愧疚将令他一世都不能在我面前擡起头来,可此刻想要掰开我手的动作,却是那样地坚定和决绝。


    “你不要这样……我们好好聊一聊……”


    “你看一看我……你擡头看一眼我……”


    我几乎是在恳求了,用所有的情意在恳求挽留谢沉,可谢沉却还是要将我的手掰开。我看不见谢沉低头的神情,但见他垂着的眼睫在我恳求的话语中微微颤着,可他的手还是那样冷,那样坚定,像是一柄冰冷的利剑,生生地插进了我的心里。


    我最后道:“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


    谢沉低着头,嗓音沉哑地像被利器磋磨出鲜血,像是就要说不出话来,“你不能……不能和我这样一辈子,你不能这样没有名分,这样……”


    在最是心痛如绞时,我的嗓音却是冷静得出奇,冷静得像是用寒冰铸就,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我问道:“谢沉,是我不能,还是你不能?”


    低头垂眸许久的谢沉,像一世都不能在我面前擡起头的谢沉,在这时候,僵凝许久后,终是缓缓擡起头颅,看着我道:“我不能。”


    我看着眼前的谢沉,我所深深爱着的男子,我这辈子第一次为之心动的爱人,心中呛然响起了无法自抑的冷笑,不知是在笑谢沉的退缩,还是在笑我自己的天真。心中的冷笑声像一道道利箭,刺向了我自己的心房,箭镞浸着毒,过往的每一分心动与甜蜜,都化为了毒汁,令此时所受之痛加剧百倍。


    我是怕疼的人,我知当断时就应断了,不要再有丝毫迟疑与不舍,任何迟疑与不舍都将最终深深伤害我自己,我不要步我母亲后尘。


    我将紧攥着的手松开了,不待谢沉先是挣开,我就将手松开了。似最后一口心气随之耗尽了,我的手无力地垂滑过谢沉的手背,便是如此了,我与谢沉之间,我不要再留恋,不会再回头。


    那时的我,是真心想要洒脱地斩断这段感情,毫不拖泥带水,然而情之一字,如何是说舍就能立即舍的,就似飞蛾,明知逐火之惨烈,却又难以舍弃光明,总要经过漫长的痛苦,才真正懂得何为当断则断。


    客栈房中,灯罩内烛火微暗、蛾影飞扑。我揭开灯罩,放逐了那只飞蛾,拿起一旁小剪,慢慢地剪剔着烛芯。


    烛火渐渐重新燃亮跳跃,烈烈地映在我的眸中,似是那夜花圃中燃起的熊熊大火。将花圃付之一炬时,我向谢沉要回了定情的平安符锦囊,我对谢沉说此生我不会再回头,我的心似随花圃燃烧为荒芜,荒芜的空洞,从此我用酒来填满。


    我开始频频离开谢家,毫不顾忌地在外纵情饮酒,与蒋晟那帮子弟厮混玩乐到一处。我知我的名声渐渐有多坏,知谢家清白的名声也被我带累了,知周管事已不知有多少次私下里苦劝谢沉用家规管束我,又或者,直接将我从谢家族谱上除名,令我离开谢家,从此不再是谢家人,与谢家毫无瓜葛。


    然而谢沉却什么也不做,无论我在外如何厮混,如何坏谢家门风,他都不置一词,只是不管我醉酒归府有多晚,总能看到他未睡的身影,沉默地在风中。


    我无视谢沉,平日里几乎不与他说一个字,直到我认识了一名叫云峥的年轻男子。谢沉从不管我与外男如何厮混,可我与云峥在一起的那一次,他的反应却犹为异常。这挑起了我心中的怨恨,我遂与云峥往来越是频繁,我甚至会故意主动和谢沉说,我与云峥相处时,是多么地快活。


    最终,我与云峥携手出了谢家大门,然而那也是一段兰因絮果,最终覆水难收。不觉间,烛火微闪,是我的泪水无声地落在了烛焰上。门外微响,我擡眸看去,泪眼朦胧间,见是萧绎静静地立在门畔。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