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3个月前 作者: 阮阮阮烟罗
本来是想让厨房去做的,但从谢沉房间离开后,我想了想,回棠梨苑换了件衣裳,而后进了苑中的小厨房。
谢沉虽如今守孝在家,但早晚会回到朝堂,应用不了三年,就会提前被皇帝夺情起复。依谢家根基以及谢沉本人的才华,他在朝堂上的晋升,将来应比他父亲谢尚书要快要高,如谢沉将来愿助萧绎一臂之力,岂不是好事一桩。
为了谢沉将来有可能拥扶萧绎,现在的我定得和谢沉将关系处好。既是为了照顾谢沉,也是为了帮萧绎拉拢谢沉,我决定亲自来做这道蟹黄豆腐,以显示我对谢沉的诚意。
蟹黄豆腐做起来不容易,第一步得将螃蟹洗净煮熟,细细地剔出蟹肉和膏黄。这是个细活,我在厨房里认真剔蟹肉蟹黄时,绿璃边在旁帮忙,边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要亲手做这么麻烦的菜。
我道:“这是谢公子最爱吃的菜,我想亲手做给他吃。”
“原来谢公子最喜欢吃蟹黄豆腐。”绿璃像学到了新知识,点点头,表示她记住了。
剔好蟹肉膏黄后,又得氽熟蛤蜊取肉、焯茭白豆腐等,而后才能上锅炒。我忙碌了许久,到这日暮色沉沉时,才将这蟹黄豆腐炒好装盘。
尽管我是会做饭的,但这蟹黄豆腐,我从前没有做过,还是第一次。因担心味道不好,我忐忑着让绿璃先尝了一点,绿璃吃得眯眯眼道:“好吃的。”
因绿璃口味很是包容,海纳百川,很少说食物难吃,我不放心,又自己尝了一点,感觉入口鲜香嫩滑,确实味道还是可以的。
就将这道蟹黄豆腐装进食盒,又将厨娘们所做的另几道菜也装在其他食盒里,在快入夜的天色里,我和侍女们提着食盒往碧梧斋走去。
这还是我和谢沉第一次同桌吃饭。招呼谢沉在碧梧斋用饭的小圆桌前坐下后,我就让侍女们都退下,不顾谢沉阻拦,让他好生安坐,亲手将厨娘所做的拌鸡丝、焖冬瓜、奶汤锅子鱼等从食盒中捧出,一一摆在桌上。
“还有最后一道菜”,我对谢沉一笑后,颇有点“献宝”意味地将蟹黄豆腐从食盒底部取出,端放在谢沉面前。
谢沉素来性情沉稳,病中亦是如此。即使蟹黄豆腐是他最爱吃的菜,是他死前也想再吃上一口的世间最高美食,他神情也几乎没什么波动,只是目光落在色泽金灿、香气扑鼻的蟹黄豆腐上,又微微擡起,默默地看着我。
我道:“这盘蟹黄豆腐是我亲手做的,味道可能不及厨娘做的好吃,但是是我一片心意。”
我将一柄瓷勺递给谢沉,并道:“你尝尝看,味道合不合口?”
在我热烈期待的眼神下,谢沉从我手中接过了瓷勺。他一手捋着衣袖,动作缓缓地从盘中舀了一勺蟹黄豆腐。而后可能是因为对我的厨艺有所怀疑,他没有立即低头抿吃,而是身体僵凝了片刻。但过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垂着眼,将那勺蟹黄豆腐慢慢送进了他口中。
做饭的人,当然希望能得到他人肯定,希望他人能吃得高兴。我紧张期待地盯看着谢沉,见他抿吃的动作很慢很慢,好像是在细细地品尝,好一会儿后,方才将那勺蟹黄豆腐咽下了。
因谢沉表现沉稳得实在是太面无表情,我半点看不出他到底是中意还是不中意我做的这盘蟹黄豆腐,只能直接问他道:“味道如何?”
谢沉擡眸看我,唇边泛起一点清浅的笑意,“很是鲜香可口。”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不枉我为这道菜费了小半天功夫。”又喜孜孜地对谢沉说道:“合口你就多吃,这道菜就是为你做的。”
谢沉缓缓“嗯”了一声,又道:“多谢。”
因是真的挺喜欢吃我做的蟹黄豆腐,加之谢沉是体面人,觉得不能辜负我的心意,晚饭中,在我热烈的目光下,谢沉将那盘蟹黄豆腐慢慢都舀吃干净了。
我对谢沉有食欲当然是欢喜的,多加餐饭,渐渐身体就会调养好了。这夜晚饭吃完,我要离开碧梧斋时,对谢沉说道:“下次得空,我再给你做这个。”
谢沉正送我出门,一只手按握在他另一条手臂处。他听我这样说,扣着手臂的手攥紧了些,在门外的夜风拂吹下,迟疑地吐出一个字,“……不……”
不什么?我已迈出门槛,在春夜凉风中回头看谢沉。谢沉在风灯下沉默片刻,慢声道:“不敢麻烦……”
不待谢沉客气,我就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平日也没有什么事要做。”又道:“看你吃得高兴,我心里也欢喜。”
谢沉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凝看在我面上,久久,又微垂着眉眼,轻轻“嗯”了一声。
我觉着谢沉身体是好多了,想着再调养几日,他应就完全病愈了。第二天我再来碧梧斋看望谢沉时,正好府中大夫也在,我就询问大夫谢沉的病情,大夫起先所说与我猜想相同。
只是在说完谢沉身体正好转后,大夫又捋着胡须,微摇头晃脑地道:“此外,饮食方面……”
我正要竖耳聆听,却听谢沉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大夫的话。我看向谢沉时,谢沉微瞥一眼大夫,大夫就拱手出去了。
我问谢沉大夫是要说什么饮食方面的事,谢沉轻道:“……没什么,只是要我三餐多用些罢了。”说着话锋微转,谢沉看向我手中的数枝海棠,和声问道:“是折自思静亭旁的那株海棠树吗?”
我笑道:“是呢。”就将饮食的事丢在一边,径同谢沉说道:“我在来的路上,见海棠将开了,就给你折带了几支。”
我寻了花瓶,边将这几支将开的海棠也修剪浸水插瓶,边含笑对谢沉道:“你快些好起来吧,若再不好起来,外头春花谢了,就错过今一年的春景了。”
谢沉唇角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看着我修剪插花的动作,春日的阳光温暖地透过菱窗,一格一格地照在室中,光影里飞尘金粒般飞舞着打旋儿,烟碧色的窗纱外,春风如酒,春光烂漫。
入暮春、繁花似锦时,谢沉完全病愈,且身体不再似从前消瘦,眉眼间清峻之色淡去,更添温润之意。
之前是我常入谢沉房中看望,谢沉病愈后,就依礼常来棠梨苑中,晨昏定省。每日清晨、黄昏,我都会见到谢沉,而一日里别的时候,谢沉大都在书房中读书写字,虽一时不能入朝,但谢沉仍是勤学修身,并不荒废光阴。
我当然不能打扰谢沉用功,无事时不会去打搅他,只是有时候会关心地送他些吃食,如玫瑰酥、乌梅浆等,当然,还有蟹黄豆腐。
守孝的谢沉,基本不会离开谢家半步,但我不会那般拘束自己,有时会同绿璃出门走走,在街上见到什么好玩有趣的小玩意,在买给绿璃玩时,也会买一份送给谢沉。
这日从外面回来时,我手里提着一只鹦鹉架,走到谢沉书房外时,我听见室内传来了周管事的声音。
周管事像正在同谢沉汇报一些事,话音里蕴着深深的忧虑,“……到底仍在丧期,夫人是不是出门太勤了些……夫人的衣饰,也着实是不大素净,叫外面人看在眼里……恐怕……恐怕暗地里是会说闲话的……对谢家名声……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