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3个月前 作者: 女王不在家
第116章
林见泉走出马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最近他妈妈重新回到疗养院,他回去家里也没什么人,加上最近打吡大赛紧锣密鼓的,大部分时候他就干脆留在马场训练到很晚,晚上干脆住在马厩的休息室中。
只是偶尔会回家拿换洗的衣服,然后第二天顺便看望疗养院的妈妈。
这天回到家,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豪车,而就在车子的旁边站着三五个体型彪悍的人物,明显是职业保镖。
他顿时便明白这是什么人了。
其实这两天孟家的人已经分别找过他了,孟宝辉找上门,要和他认亲,要和他父子情深,孟逸年曾经劝过他,说对不起他,说以后会把他当弟弟来对待,照顾好他,还要塞给他钱财和物业。
但这些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没有任何意义。
这只是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弱小落魄的时候,所谓的亲情也没什么意思,只有爬到高处光芒四射的时候,那父子亲情才有了价值,才有了所谓的血浓于水。
如果不是叶天卉,如果不是自己走到今天,孟家人算知道了真相,又怎么会这么痛快承认,这么急切要他认祖归宗呢?
这时候那车门被打开,他便看到孟逸年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下了车。
那老人抬起眼看向他,目光中都是慈祥,一种毫无算计的慈祥,就像是寻常人家老人那样。
不过林见泉看着这目光只觉得嘲讽。
在那个刮着冷风的冬天,他家中无隔宿之粮,母子二人饥寒交迫,求到别人门上却被赶走,在保安的呵斥驱逐中,他回头看,只看到那坚硬冰冷的奢华院墙。
那时候,高大院墙内,这慈祥和蔼的老人家是不是端着茶闲说着家常?
这时孟逸年扶着那老人走到了他身边。
老人看林见泉,叹息道:“见泉,我们能聊聊吗?”
林见泉静默地看着那老人家。
他心中觉得嘲讽,不过他也明白自己没必要意气用事,如果意气用事说明他心中有恨,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再恨了,更多的是置身事外的理智。
所谓的理智是,他明白孟家老爷子的到来意味着孟家最高掌权人来了,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重视,也是他提出要求的时候。
当下他也就点头:“孟老先生,当然可以。”
孟老先生这四个字,客气而疏远,而孟老爷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还是笑着道:“你住在这里?方便带我进去看看吗?”
林见泉:“不方便。”
孟老爷子微怔了下,之后笑了。
林见泉:“前面有一家茶餐厅,还算安静,我们过去那边聊吧。”
孟老爷子笑:“好,也好。”
他这么一说,手底下早有保镖赶过去那茶餐厅,于是等到孟逸年扶着孟老爷子,随同林见泉一起过去那茶餐厅的时候,整个茶餐厅已经静寂无声,没有任何的客人,服务员也都恭敬地列队迎接。
林见泉看着这一幕,神情越发凉淡。
几个人坐下来后,孟老爷子说起来:“当年的事我确实不知情,我这些年身体也并不好,一直在国外休养,不过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怪我,是我做得不好,没有教养好儿子,以至于让你们母子受了大委屈,这一点我要向你道歉。”
林见泉淡道:“孟老先生言重了,道歉倒是不至于。”
孟老爷子道:“我只是觉得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本来不该这样,你本来应该享受着富裕的生活,衣食无忧,不该受这种罪,这是我的错,万没想到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竟然这么不懂事!但凡我当时知道——”
提起这个,他眸中甚至泛起湿意,很是疼惜地道:“是爷爷对不住你!”
林见泉却笑了:“孟老先生,我说了,我并不在意,至于你所说的锦衣玉食,那个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他望着孟老爷子:“我走的这条路在旁观者看来自然是卑贱而艰难,可是那又怎么样,我生来如此,从我懂事起,我就是要从污泥中一点点爬出来,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十五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且试着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好。”
孟老爷子听着,微皱眉,在这茶餐厅略显朦胧的光线下看过去,却看到眼前少年双眸清澈而平静。
他微颔首:“你确实做得很好。”
林见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这是我的命运,也许我曾经怨怪过命运不公,但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挣脱出来一条活路,既然挣脱出来了,那我就会感激。”
他看着孟老爷子,道:“今天的我,你现在看到的我,并不是简单静止的一个我,而是从出生到现在,是过去十五年的经历一起凝结磨练出的我,所以今天的林见泉,也包括了过去十五年的林见泉。”
孟老爷子听着这话,显然有些意外。
他微出了口气,欣赏地看着林见泉:“你小小年纪,能想得如此通透,难得。”
林见泉笑望着孟老爷子:“现在你告诉你要向我道歉,说我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说我本应该是另一种生活,可是如果处于另一种生活环境中,我就不是如今的林见泉,我走上另一条路,会成为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林见泉,那是一个陌生人。”
他终于道:“我不喜欢你说的那种生活,因为那意味着另一种人生,虽然我会羡慕,但那不属于我。如果我真的拥有了,那我就不存在了,那就是对我自己的否定。”
孟老爷子看着自己这孙子,面上还算平静,不过心中已起波澜。
这个孙子他必须要,要让他认祖归宗。
旁边的孟逸年听着这话,一时也是很有些震动。
在他感觉中,林见泉是叶天卉的骑师,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他安静到了极致,安静到了仿佛空气一样。
他眉眼清秀好看,但是总是垂着眼睑,眼神淡漠到无物。
这样的一个少年仿佛和人世间跟着一层薄雾。
这少年也只有翻身上马后,进入赛马场后,才瞬间迸发出强劲的生命力,成为一个光芒四射的存在。
对于这样的人,孟逸年难免会觉得对方或许对世情一窍不通,他只知道赛马,一门心思只在马上打转。
但这次林见泉说出的话,让他明白,他到底错看了这少年。
自小的坎坷经历倒是把这少年打磨得如此透彻,自信和坦然。
这时候,孟老爷子给了孟逸年一个眼色。
孟逸年心领神会,便开口道:“见泉,这次老爷子见你,其实想和你商量些事情。”
林见泉看向孟逸年,其实对于孟逸年,他态度还算不错。
当下他开口道:“孟先生,请讲。”
孟逸年:“首先是你的合同问题,你如今在叶小姐麾下签了三十年的合同,对于这个合同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见泉:“有什么想法?孟先生你的意思是?”
孟逸年:“无论你是否认祖归宗,我们都想为你考虑,帮你实际解决一些问题。”
孟逸年望着林见泉:“我是希望通过我们出面来说服叶小姐,放弃你的合同,如果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孟家会一力承担。”
孟老爷子这个时候才道:“见泉,你不用多想,你认不认我们这个不重要,关键是我们要为你着想,让你得自由,不再为合同所束缚。”
林见泉听了这话,便明白了:“孟先生已经和叶小姐谈过了,叶小姐不同意,所以孟先生来找我?”
孟逸年看:“也许她同意了呢?”
林见泉笑了下。
孟逸年一直盯着林见泉的,他敏锐地察觉,这次林见泉笑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温暖。
林见泉笑着道:“按照合同约定,她确实可以转让我的合同,但我相信,在没有和我商量的情况下,她不会随便转让我的合同。”
他的视线从孟逸年身上缓慢地转向孟老爷子:“我对她有这种信任,她不会随便把我转让给别人。”
孟老爷子蹙眉:“见泉,那你自己呢?你愿意一辈子在她马房做事,一辈子听命于人,你不想拥有自己的马房拥有自己的赛马吗?”
林见泉:“所以这就是我要说的,我也希望孟老先生和孟先生能明白这一点。”
说完,他的声音郑重起来:“我相信她不会把我卖掉,她也会相信我不会背叛她,我们之间有这种信任和默契,永远都会有。”
他这话说出,现场一片沉寂,那爷孙两个对视了一眼。
林见泉继续道:“至于那合同,确实是三十年,卖身契,不过这没什么。我生是叶家的骑师,死也是叶家的鬼,卖身就卖身。”
孟老爷子脸色瞬间复杂起来:“见泉,你就这样为他们叶家卖命?”
林见泉:“在我腹中空空的时候,她给了我一口吃的;我在惊马中险些丧命,又是她不顾一切将我救下,之后她给予我机会,一手把我捧到现在的位置,如今我已名扬香江,但这其中都是她的功劳。”
他看着眼前的老人,神情坦然:“我心甘情愿当她的摇钱树,任她驱策,这一点无论我是什么出身都不会改变。”
孟老爷子便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孟逸年更是不知说什么。
事实上此时两个人心里都是说不出来的滋味,这毕竟是孟家的血脉,结果竟然沦落到叶家人的手中,且对人家死心塌地。
孟家出了这样罕见的天才少年骑师,结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更是酸涩难当。
过了半晌,孟老爷子终于叹道:“你这么说我们倒是能明白,叶小姐的确对你恩重如山,你愿意知恩图报,我们自然是赞同的,这是我们孟家人应该有的风骨,不过我也希望你能体谅我这老人家一片愧疚之心。”
林见泉:“孟老先生,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你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说吧。”
他很直白,孟老爷子也不藏着掖着:“如今我想着,一时半刻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只是这些年来我亏待你的,我也希望能稍微弥补你一些。”
说着,孟老爷子略颔首,一旁便有助理递上一份文件。
孟老爷子将那份文件推到林见泉面前:“这是你应得的一些产业,算是我这长辈为你补上的的生日礼物,还希望你不要拒绝。”
林见泉垂下眼睑,淡看了一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礼物就罢了。毕竟我姓林,不姓孟,这么贵重的生日礼物受之有愧。”
孟逸年:“见泉,这是老爷子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不然老人也平白伤心。”
林见泉却是笑道:“很抱歉,我不能收。其实我建议孟先生还是劝劝老人家吧,你若不劝,老人家固执,非要送,白白被拒绝,那岂不是让老人家伤心失望?”
孟逸年听此,微怔了下,想着好一个回旋镖。
这林见泉跟着叶天卉倒是也学了伶牙俐齿。
孟老爷子:“罢了,你既然不收,那暂且放在我这里,等你哪日想要了,我随时可以再给你。不过倒是有另一件要紧事,我想——”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我想见见你妈妈,可以吗?”
林见泉听闻这话,那视线陡然抬起。
孟老爷子意识到了他的戒备,他忙道:“你不必担心,当年她是受了大委屈,提起这个我心中也不好受,事隔多年,很多事已经无可挽回,不过我还是希望能给她说一声对不起,也想着能还他一个清白,你意下如何?”
林见泉看着孟老爷子,看了很久,终于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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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这几日为了林见泉显然头疼不已,孟家老爷子,孟宝辉和孟逸年几乎轮番出动,想劝说林妈妈同意让林见泉认祖归宗,不过显然林妈妈是倔强的,当年孟宝辉不认,她这一口气憋了很多年,几乎含恨半生,如今孟家来求她了,愿意认了。
她喜怒交加,不过也好像释然了。
那口憋了多年的气总算出来了。
对此叶天卉也觉得格外痛快,这种剧情发展真是让人浑身舒畅。
恰好这天回到家,叶老爷子命助理通知了家里上下的儿女子孙都过来吃用。
自从出了二太太的事后,这还是叶老爷子第一次有这兴致,大家自然都纷纷捧场。
况且这次叶立轩好歹也回来了,显然这是一桩大事,家中气象一变,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吃饭时候,那更是谁也不敢败兴,对于二太太叶立轸的事,大家都尽量避口不提,反而热闹说起这次的打吡大赛。
如今的叶天卉自然不同于往日,无论是在香江上流圈子里,还是在赛马节的地位,都是有目共睹的。
提起叶天卉,众人不免夸赞起来。
其实多少也是表示服气的意思,显然大家都知道,叶天卉必竟是叶家下一代的接班人,这个时候自然赶紧讨好一些,也算是为将来讨一些好处。
对此叶天卉只是听听罢了,她上辈子听到过的阿谀奉承不计其数,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听奉承话的经验是,别人既然愿意说,那就是给她面子,自己不用不好意思,照盘全收就是。
但是后续做事该怎么样怎么样,拍不拍马匹的全都一视同仁,于是那些人就会发现,拍了仿佛也白拍。
谁知道这么说着话,叶老爷子却提起来:“对了,等打吡大赛结束,天卉要过去英国读书吧?”
他突然提起这个,叶天卉也就道:“目前是这么安排的。”
叶老爷子颔首:“那到时候时璋也一起过去?”
旁边叶立轩听到,道:“是,我和时璋谈过,他正好一起过去,这样我们也放心。”
曾经叶立轩自然对顾时璋诸多不满,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叶立轩自然也认命了,一旦认命了顾时璋是自己未来女婿的事实,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至少顾时璋比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男人更靠谱,由他陪着女儿在英国读书,他再放心不过了。
不过如今他显然对叶老爷子存着疏淡,是虽然很给了叶老爷子面子,陪着吃了这全家欢的晚餐,但说话语气很不热切,不过是勉强敷衍敷衍的样子。
他们这么说着话时,一旁其他子孙都微低着头,谁也没插话。
其实大家都知道叶立轩现在对叶老爷子不满,但也没办法,人家心里有情绪,叶老爷子也自知理亏,显然只能忍着了。
其实想想也是好笑,老爷子这样的人有一天也只能忍着儿子了。
而此时的叶老爷子看了这儿子一眼,试探着说:“那天卉和时璋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叶立轩:“打算?”
叶老爷子:“是啊,我是说订婚,天卉过了年二十岁了,就算不结婚其实也可以考虑先订婚吧。”
订婚?
叶天卉也是惊讶,她看了眼叶老爷子:“我们暂时没考虑订婚呢。”
其实她多少猜到了,叶老爷子催着自己和顾时璋订婚,无非是想把这件婚事更加做实了。
他既然想把权力交接给自己,自然是希望自己能拥有更强大的靠山,也更加让他放心。
其实对订婚这件事叶天卉倒是没有什么反感,只是觉得犯不着。
无论自己是否和顾时璋结婚,她相信顾时璋都会帮着自己的,既然这样,那何必急吼吼地非要用婚姻去拴住什么呢。
叶立轩也道:“还小呢,不用着急吧。”
叶老爷子看看叶立轩,看看叶天卉。
他叹气,摇头:“行,那就先谈着。”
这父女两个现在倒是很默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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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叶天卉在马场忙了一天,打吡大赛的最终煞科赛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比赛间隙自然是要加紧训练,而除了地狱王者,两匹怀孕母马的护理也要投入一些精力。
其实本来拢光还好,它才怀孕,照常训练,督促多运动就是了。
可是拢光那不是摊上一个懒马腾云雾做配偶么,腾云雾这大少爷,自己懒起来,也觉得自己媳妇应该懒起来。
人家特别疼媳妇,晚上会偷偷地把自己的干草粮食省下来给拢光吃。
这傻拢光呢也真是听话,腾云雾给它吃,它就吃,一来二去明显吃多了,倒是要减肥和运动了。
——毕竟怀孕的母马更加不能胖了啊!
孙家京几个试图告诉腾云雾,大少爷你疼媳妇但你不能这么疼,这不是疼它这是害它,然而,谁让它是一匹马呢,它就听不懂人话!
孙家京很是没办法,想试着分开这两匹马,结果可惹怒了大少爷,腾云雾气得要命,鼻子里发出咴咴咴的声音,在马厩里尥蹶子发脾气。
也是赶巧了,那天恰好有记者过来采访,知道了腾云雾恼火的事,竟然给它传扬出去,于是竟然有马迷跑来抗议,要求腾云雾和拢光夫妻团圆。
一时众人真是哭笑不得,没办法,只好赶紧满足大少爷的要求,让人家夫妻团圆,不过减肥是必须减的,节食也是必须节的,运动那更是不可或缺的。
一匹怀孕的马如果不好好运动,最后生产也会是一个麻烦。
为了这事,叶天卉也就腾出更多精力在马场,没事就陪着腾云雾拢光多出来跑跑,让它们运动,同时还特意从欧洲定制了特别干草,专供孕妇,既能提供营养,又不至于让两匹马增肥。
孙家京和老周这才松了口气。
腾云雾现在可是很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骄傲着呢,一般人管不住,也就叶天卉能管住,它在叶天卉跟前不敢太闹腾。
这天,叶天卉带着几匹马跑了这么几圈后,眼看着天不早了,且灰蒙蒙的,倒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便略收拾了下,等着顾时璋来接自己。
说好了今天他来接自己,到时候一起去吃好吃的。
这时候恰好jessise过来,他提起来:“见泉刚才接到一个电话,突然跑了,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孙家京听着纳闷:“平时没见这样过,这是怎么了?”
jessise便猜想:“难道是孟家找他?要他继承家产?”
林见泉竟然是孟家的少爷,这事大家知道后自然惊讶不已,其中最震惊的就是jessise。
他的感慨是:“当初我和天卉小姐一起干活,结果天卉小姐成了叶家的小姐,我也希望我能成为富家子弟,没想到我没成,见泉竟然成了,果然我是旺别人的。”
他这幽怨的样子倒是惹得大家想笑,现在大家纷纷打趣他也许是流落民间的葡萄牙小王子。
如今叶天卉听得这话,却是疑惑:“是医院打来的吧,他应该赶过去医院了。”
孙家京:“好像是,估计又犯病了?”
叶天卉看了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已经要下雨了,四面八方的风吹起来,把赛马场上的旗子吹得扑朔作响。
她便吩咐说:“我会和杨助理说一声,让他过去医院看看,你们也警惕着,回头见泉如果打电话来,有什么事你们多照应,也顺便给我打个电话。”
孙家京:“好,我明白。”
这么说着,却见不远处一辆车开进了赛马场,那是顾时璋的车,显然是来接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