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琼瑶
“安公子!”他诚挚地说,“我真的没有办法跟你生气!我一直想揍你,可是又一直有一百个理由原谅你!好了!什么都别说了,今晚,我们把以前的老账一笔勾销,大家都不许再有心病了!我提议,从今天开始,我们四个每星期一定要有一晚聚在一起!像那一阵,又弹又唱又乐的!安骋远,你还记得你的和尚脸盆吗?”
“不许说!”安骋远叫着。给凌康杯里倒满了酒,挥手让侍者走开,他们不需要侍者。“喝酒吧!”他注视巧眉。“巧眉,你别呆坐着,如果你不干杯,我不会饶你!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无可奈何,你如果不振作起来,你如果继续糟蹋生命,你对不起凌康,对不起嫣然,对不起你的父母!说真话,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糟蹋自己,因为他要为爱他的人活着,这是义务,不是权利!人可以放弃权利,不能不尽义务……糟糕,”他又回头看嫣然。“嫣然,我是不是话太多了?”他呻吟起来,“上次,就是这句话闯的祸!”
“安公子!你多喝酒,少说话!”嫣然说,注视巧眉,在巧眉脸上看到了感激、感动、感情,和那久已消失的生命力。在这一瞬间,她对那天晚上的事,才能更深地体会出来。体会出骋远当时的感觉,体会出巧眉当时的心情。那一个“拥抱”是人与人间至情至性的表现啊!她觉得自己的眼眶不争气地在发热,她暗中握紧了安骋远的手,心内有几百种柔情,像蚕丝一般,全绕在安骋远身上。凌康干了杯子,盯着安骋远,他惊奇地说:
“你这家伙很怪异!”
“怎么?”
“你把我要说的话抢先说了!真气人!嫣然,你想办法堵住他的嘴,我怕他接下来会对巧眉说他有多爱她了……”
“我本来就很……”安骋远接口。
这次,是嫣然把面包塞进他嘴里,去堵住他了。
凌康转向了巧眉,他的手紧握着她的。
“巧眉,你听到安公子的话了?这话也一直是我想对你说的!你知道你又瘦又弱又苍白吗?你知道你使每个爱你的人都很痛苦吗?你知道你根本没有权利让我们大家痛苦吗?你知道你必须从内心振作起来,你才会有救吗?”他越说越激动了,越说越有力了,越说越强烈了。“你知道,你再这样消沉下去,你会失去我们每一个人吗?你知道要爱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是件多痛苦的事吗?你知道我们在你身上,都已经尽了全力了吗?你知道——”他深深吸气,终于强而有力地说了出来。“我对你的爱——已经快要让我死掉了吗?你知道,你在自杀,而我在陪葬吗?”
巧眉紧闭上眼睛,强忍着泪水,然后,她毅然地一甩头,把手中的一杯红酒,一仰而尽。她另一只手,被凌康紧握着,放下了酒杯,她把这只手去盖在凌康握她的手上,她就用双手阖着凌康的手。仰着头,她坚决地对桌上所有的人,铿然有力地说:
“今天是纪念日!以前的巧眉死了!多愁善感的巧眉死了!我答应你们每一个人,新的巧眉从今日起重生!姐姐,凌康,安骋远,你们每一个都是我的见证!但是,重生需要的不只是勇气毅力决心,还有技术问题!你们要帮助我,做我的眼睛,做我的手!让我能看能走能独立!明天,我去报名,我要重回盲哑学校,去念书,去学习生活的能力!姐姐,你会帮我找到点字的文学著作,是吗?第一件事,帮我找一本《唐诗三百首》!那么,当凌康再念‘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的时候,我最起码该知道这个‘楚狂人’是姓楚还是姓李?我要走进他的生活,走进他的兴趣,走进他的世界……”她提高了声音,更有力地说,“我们以一年为期!今天是五月二十日,明年此日,我给你们一个全新的巧眉!”
“哇!”安骋远眼眶红了,又举起杯子来。“为火鸟干一杯!”他自顾自地干了杯子。
“火鸟?”凌康喃喃地问。激动无比地握着巧眉,他满脸都被兴奋烧红了,他的眼睛明亮闪烁如星辰。他的眼光盯着巧眉,眼里心里,都被巧眉占满了。火鸟,他不知道什么是火鸟。但他看到,巧眉的脸孔那样光彩地红着,像朝霞,像“火鸟”。
“火鸟,”嫣然清楚地说,满眼眶都是泪,满胸怀都是激情,她不由自主地述说“火鸟”的故事,从安骋远那儿听来的故事。“相传有一种鸟叫火鸟,它是永生不死的。但,它的生命只能维持五百年,到五百年的时候,它就把自己投身到烈火里烧成灰烬,这灰烬就变成一只重生的火鸟。”她啜了口酒,脸也红了,红得像酒。“火鸟,”她重复着,“不经过烈火燃烧,不经过烧成灰烬的苦楚,怎么能得到重生?”她举杯。“为火鸟干一杯!”她也自顾自地干了杯子。
“哦!火鸟!”巧眉听懂了,她被那崭新的、醒觉的自我“燃烧”着,被凌康那火般的热情“燃烧”着,被姐姐和安骋远那强烈的鼓励与爱“燃烧”着……她知道,她一定要经过这一关,投身到烈火中,烧成灰烬,再“死而复生”!她点头,重重地点头。从凌康那儿抽出手来,她找寻自己的酒杯,凌康把杯子递到她手中,为她注满,也为自己的杯子注满,他和她碰杯,杯子的声音“锵”然而鸣,她说,“是的!为火鸟干一杯!”
凌康凝视着她。
“燃烧吧!火鸟!”他说,“燃烧吧!我愿意陪你,一起投入烈火,一起重生,再一起飞向永恒!”
他们都干了杯子。
“好一句‘一起飞向永恒’!”安聘远说,热烈地握住嫣然的手。“我们也一起飞向永恒吧!”
这一刻,天醉了,地醉了,夜醉了,人,当然醉了。
尾声
一年后。五月二十日。这晚,卫家在大宴宾客。
大概,二十几年来,卫家都没有这种盛况,偌大一个客厅,挤满了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太多,只得把客厅通花园和阳台的门通通大开,让部分宾客疏散在花园和阳台上。尽管如此,客人们仍然多得挤来挤去,笑语和喧哗声填满了整幢房子。
这个宴会,是嫣然和安骋远夫妇、巧眉和凌康夫妇所发起的。两对小夫妇坚持不能在五月十九日,也不能在五月二十一日,一定要在五月二十日举行。嫣然是在年前和安骋远结婚的,婚后没有和父母同住,效法骋远的哥哥姐姐们,组了个小家庭,小两口过得十分愉快。两对夫妻都坚持,五月二十日是个纪念日,兰婷不知道孩子们间有些什么账,但她倒非常热心而喜悦地举行了这个宴会。
宴会地点没有选在凌家,也没有选在安家,却选在卫家。兰婷和仰贤都感光荣,也体会出,这是两对小夫妇刻意安排的。他们四个头一天晚上就来布置了一个晚上,把客厅里到处挂上彩带彩球,到处插满鲜花,甚至,连壁炉的炉台上,都插了好大一盆“翁百合”。老实说,这花名还是嫣然告诉兰婷的,因为兰婷一直叫它“红喇叭花”。嫣然忍不住了,才说:
“妈,这花的学名叫翁百合,为什么要加个翁字我也不懂,大概要大家百年好合,直到成老公公老婆婆的时候还要‘百合’吧!反正,它是翁百合。翁百合有它的意义,事实上,每种花都有它代表的语言,翁百合的意思是‘爱你入骨’。”
“哦,”兰婷怔着,“这翁百合说得可真不含蓄!那么,那盆紫色小菊花也有语言吗?”
“哦,妈,那不是紫色小菊花,那是紫菀。”
“哦,紫菀说什么?”
“紫菀说‘相信我吧,我爱你永远不变!’”
“噢,”兰婷惊异万状,不知嫣然是在乱盖呢还是说真的,有个安公子那样的女婿,夫唱妇随,嫣然越来越被安公子同化了。“玫瑰呢?玫瑰说什么?”
“玫瑰说‘我爱你!’”
“剑兰呢?”
“剑兰代表坚决,坚决的爱。”
“哦!”兰婷笑了。“反正每种花都代表爱就对了!不是爱你入骨就是爱你不变。”
“并不是每种花都代表爱,有些花是不能随便送人的,代表恨,代表绝交,代表嫉妒,代表报复……都有。不过,我们的纪念日里只有爱!妈妈呀!”嫣然热烈地拥抱兰婷,像多年前那个天真的小女孩。“我们的纪念日里只有爱!爱和胜利!”
“胜利!”
“是呀,妈妈,你没看到我把每个屋角都放了一盆棕榈树吗?棕榈代表的是胜利!”
“啊呀!你什么时候变成花树语言专家的?”兰婷惊问,实在不大相信她。
“她啊!”巧眉细声细气地接口了,笑得像一朵“翁百合”。“都是跟安公子学的!那安公子啊,是该懂的不见得懂,不该懂的都懂。”
四个人哄然大笑,看他们四个再无芥蒂,如此恩爱,兰婷感动得眼眶发热。
就这样,满屋子的花,满屋子的彩纸,满屋子的闪烁的小灯,满屋子的活力,满屋子的喜悦……迎接了满屋子的宾客。
来宾分为好几种,有安家、凌家和卫家三家的亲友,两对小夫妻似乎要补足结婚时的不周到,几乎把三家亲眷全部请到。除了三家亲友,当然,凌康的父母、骋远的父母是必到的。还有凌康的年轻朋友们,整个杂志社的人大概全到了,还有安骋远的朋友们,还有嫣然在图书馆的朋友,快乐的方洁心,罩得住,李小姐,张处长……反正,图书馆的职员们也来齐了。
这么多人,卫家的客厅怎能不挤?怎能不充满笑语,充满喧哗呢!
安骋远和凌康热心地招待每一个人,客人太多,大家只能吃自助餐,自助餐以后,是鸡尾酒会。卫家姐妹也不管合不合礼节,也不管酒会和餐会能不能合一,她们准备了好几大缸的鸡尾酒,而且,是货真价实地掺了好几瓶真正的红葡萄酒,孩子们对红葡萄酒似乎有特殊的爱好。
大家吃着东西,喝着鸡尾酒,客人们的兴致居然高昂。大家热心地谈话,热心地相聚,到处有开怀的笑声。
人群中,最出色的就是卫家姐妹了。
兰婷几乎不太相信,这周旋在众宾客之中,不断送点心,斟酒,停下来谈话,笑得像两朵盛开的花朵的少女,是她那心爱的两个女儿!是那一度绝交到不讲话的女儿!而其中一个,甚至是瞎的!
今晚,嫣然和巧眉的服装都非常出色,姐妹两个一定有过协议而定做的,她们居然都改掉了往日执著的颜色,巧眉没有穿深紫浅紫,嫣然没有穿纯黑纯白,她们两个都是火般的、鲜艳欲滴的红色。真丝的质料,大领口,小腰身,直垂到地。两人脖子上都挂着个很别致的项链,一只红宝镶钻的小鸟,一只在飞翔的鸟。她们像两团火,在室内轻快地飞卷,两人之间准有默契,她们相隔不远。嫣然不时在提醒巧眉,或掩饰巧眉。
“李伯伯,巧眉在跟你打招呼呢!”嫣然喊。
“巧眉,你没忘记张翔吧?”
“方洁心,瞧瞧,这是我妹妹巧眉。哦,不行不行,罩得住,你走远一点,我妹妹已经名花有主了!”
“什么?卢中凯!你一定要请我妹妹跳舞,好呀,等会儿我们放音乐!巧眉的舞跳得第一流,如果你没把握,最好别请!什么?你问巧眉最会跳什么舞啊?探戈!她会十几种花样,迪斯科?你一定不够瞧!她参加过五灯奖,连报名跟她竞赛的人都没了,全不敢来了……”
嫣然顺口胡诌,说得跟真的一样。巧眉只是笑,不停地笑,对每个人颔首为礼。她和嫣然总在一块儿,以惊人的领悟力,和嫣然握住她手给她的暗示来和每个客人谈话。她那么活泼,那么愉快,笑得那么甜,应酬得那么得体……你绝不会相信,她就是一年前,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苍白、无助、憔悴着“等死”的巧眉!
凌康今晚比谁都高兴,他和每个人打招呼,因为客人的来源不一,他有大部分都不认识。事实上,今晚的客人,彼此不认识的太多了。但,他们都很开心,在主人如此殷勤的招待下,怎能不开心?喝着那么名贵的“鸡尾酒”,怎能不带着醉意?凌康被人潮都挤得出汗了,他就舍不得走出客厅去透透气,就舍不得把眼光从巧眉身上移开。天哪!她笑得多美!她对答如流,她举动轻盈……怎能相信呢?这就是巧眉,真的是巧眉?
在客厅一角,凌康亲耳听到两位中年贵妇在谈话:
“你信不信?这姐妹两个中有一个是瞎子!”
“别骗人了!”另一个接口,“绝不可能!”
“真的!我认识卫家十几二十年了,那个妹妹是个瞎子,不过她的眼睛也跟正常人一样好好的,你如果不知道,就看不出她是瞎子!”
“哪一个是妹妹?”那位太太踮着脚尖去打量姐妹两个,嫣然在和方洁心碰杯子喝酒,巧眉被卢中凯缠着在谈迪斯科的节奏。“拿酒杯的那个吗?”
“不,那是姐姐,另外那个。”
“不可能!”那位太太惊愕地大叫。“我刚刚还和她说过话,她又笑又点头,还夸我的耳环好看,她如果是瞎子,怎么知道我戴着耳环?你弄错了,她绝对不瞎!”
凌康倾听着,忘形地握着酒杯,忘形地微笑起来。耳环,准是嫣然给她的暗示。
“或者,”另外一个太太也有些搞糊涂了。“瞎的是姐姐吧!拿酒杯的那个!”
“你别胡说八道了!我打赌两个孩子都是正常的!一个瞎子,不可能应付这么大的场面!不可能和每个人点头说话。不可能在客厅里穿来穿去不摔跤!反正,瞎子就是瞎子,瞎子不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打赌,她们两个一样正常,顶多,有点近视而已!”
凌康一个人站在那儿笑起来,举着酒杯,他看着杯里的酒。燃烧吧,火鸟!让我陪你一起投入烈火,一起挨过燃烧的痛苦,一起烧成灰烬,一起重生,再一起飞向永恒!燃烧吧!火鸟。他嗫着酒,虚眯着眼睛,似乎看到这一年来的奋斗、挣扎,和烧灼成灰的苦楚。
一年,这一年,对凌康和巧眉实在是艰苦备至的一年,是充满奋斗与挣扎的一年。第一件必须面对的事,凌康决定带巧眉搬出去住。他很爱父母,也很愿意孝顺父母,但他深刻体会到,和父母住在一起,巧眉永远无法为所欲为。正像巧眉说的,连房门她都不敢出,家里的东西从无固定位置,母亲的尖叫,父亲的叹气,连秋娥的埋怨……都造成她的压力。搬出去可能有搬出去的不便,无论如何,会比住在这十一楼的大厦中,动辄得咎好。他的提议,预料中的,造成家中的轩然大波,母亲又哭又叫又骂:
“这就是养儿子的好处!这就是养儿子的好处!把他带大了,给他娶了媳妇……他要娶谁就娶谁,我们做父母的不敢吭气。巧眉进了门,我们欺侮过她吗?我们责备过她吗?我们骂过她吼过她吗?我们把她供得像个神似的,连杯茶都没叫她倒过。搬出去!还是闹着要搬出去!凭什么要搬出去?凌康,你眼里也太没有父母了!”
和母亲是讲不通道理的,她只是又哭又叫又大喊大闹。巧眉吓得不敢出声,甚至劝他算了。但,凌康没有屈服,他转向父亲求救,理智地分析给父亲听。孝顺,不一定要住在一起,帮助巧眉,唯有先独立!终于,父亲同意了,母亲也无可奈何了。
他们搬到一幢很小的四楼公寓里,住在楼下,免得巧眉爬楼梯,有个小院子。巧眉又可以弹弹琴了,楼上的人家有四个孩子,整天又跳又叫,可比巧眉的琴声吵多了。刚搬去,巧眉不能烧饭烧菜,不能上街购物,面临的困难更多。兰婷助了一臂之力,把秀荷拨过来帮巧眉了。这一下,巧眉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秀荷看着巧眉长大,看着巧眉失明,爱巧眉就像爱自己女儿一样。她不嫌小屋简陋,先负起了清洁打扫烧饭洗衣等日常工作,然后,巧眉进了“盲人特殊训练班”。
巧眉非常用功,她念点字,学习能力惊人地强。靠一支盲人杖,她逐渐走出了家庭,她自己挤公共汽车,上课下课,自己去菜市场买菜,去超级市场选购家用物品,甚至于,她陪他去“看电影”了。
她看不见画面,但她能听,听对白,听音乐,听效果……她也能把故事完全听懂。他会再把一些画面解释给她听。他们开始谈论小说,谈论文学,谈论人生了。
她第一次为他烧了一桌菜,用电锅和微波烤箱做的。因此,都是蒸的、烤的东西,虽然如此,她仍然把手指烫起了泡,是开烤箱取盘子时烫的。他吃得津津有味,生平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抚摩巧眉烫伤的手指,他心痛得不停吻她,而她笑着说:
“这有什么关系?不是要投进烈火去燃烧吗?燃烧都不怕,还怕这点儿烫伤!”
真的,她像只火鸟。燃烧吧!她忽然变得那样坚强,那样肯吃苦,那样坚毅地学习,那样固执地去独立,有时,简直让人心痛。他必须很残忍地克制自己,不因为同情和爱而让她松懈下来,这种“克制”,比跟她共同吃苦还痛苦,而她能了解。嫣然和安骋远也能了解。
嫣然和安公子成为他们夫妇精神上最大的鼓励,实质上最大的支持。他们四个人常一起出去,吃小馆子,逛街,看朋友。嫣然从各种日常生活中来教育巧眉,从餐桌的礼貌,刀叉的用法,到衣物的选择,甚至凭嗅觉来辨别植物。于是,巧眉也会插花了,也会使用洗衣机了,也会用吸尘器了,也会交朋友了……她和邻居都成了朋友,而且,她收了好几个学生,都是邻居的孩子们,她教他们弹琴,教得又好又有耐心,她常鼓励那些信心不够的孩子:
“我瞎了,都能弹,你们能看谱,能看到琴键的位置,你们一定能弹,能成为钢琴家!”
逐渐地,凌康发现,孩子们崇拜她,邻居们喜爱她,她建立起自己的王国来了,她有了信心,有了快乐了。她不再处处倚赖凌康而生活了。她变得很忙碌,忙着学习,也忙着把自己的所长,去分散给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