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琼瑶
    “羽裳,”他摇摇头,“不会那样恶劣!”


    “你不了解欧世澈。”她静静地说,“他知道我爱的是你,他从头就知道。”


    俞慕槐怔了好几分钟。


    “哦,天!”他喊,跌坐在岩石上,用手抱住了头。


    风在呼啸,海在喧嚣,远处的天边,暗沉沉的云层和海浪连接在一起。天,更加阴暗了。


    他们坐着,彼此相对。一种悲哀的、无助的感觉,在他们之间弥漫,四目相视,惨然不语,只有海浪敲击着岩石,打碎了那份寂静。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骤然地抬起头来。


    “羽裳,你和以前一样坚强么?”他坚定地问。


    “我不知道。”她犹豫地回答。


    “你知道!你要坚强,为我坚强!听到吗?”他命令似的说。


    “怎样呢?”她问。


    “去争取离婚!去战斗!为你,为我,为我们两人的前途!去争取!如果他要钱,给他钱!我有!”


    “你有多少?”


    “大约十万块。”


    她把头转向一边,十万块,不够塞世澈的牙缝啊!再看看他,她知道他连十万都没有,他只是想去借而已。她低下头,凄然泪下。


    “别说了,我去争取!”她说。


    他抱住她,吻她。


    “马上吗?”他问。


    “马上!”


    “回去就谈?”


    “是的。”


    “什么时候给我消息?”


    “我尽快。”


    “怎么样给我消息呢?”


    “我打电话给你!”


    他抓紧她的肩膀,盯着她:


    “你说真的吗?不骗我吗?我会日日夜夜坐在电话机旁边等的!”


    “不骗你!”她流着泪说,“再也不骗你了!”


    “只许成功!”他说。


    她抬起眼睛来望着他。


    “慕槐——”她迟疑地叫。


    “只——许——成——功!”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她含泪点头。


    他一把把她拥进了怀里。


    风在吹,海在嘯,他们拥抱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远远的天边,有一只海鸥,正孤独地飞向了云天深处!


    第十七章


    晚上,杨承斌坐在沙发中,深深地抽着烟,满脸凝重的神情,对着那盏落地台灯发怔。杨太太悄悄地注视着他,递了一杯热茶到他面前,不安地问了一句:


    “承斌,你有什么心事吗?”


    杨承斌看了太太一眼,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来。


    “这两天见到羽裳没有?”他问。


    “前两天她还来过的,怎么呢?”


    “她快乐吗?”


    杨太太沉默了一会儿。


    “不,我不觉得她快乐,”她低声说,“她很苍白,很消瘦,我本来以为她有孕了,但她说根本没有。”她望望杨承斌。“怎么呢?有什么事吗?”


    杨承斌重重地吐着烟雾。


    “你知道,今天世澈又到我办公厅找我,调了十万块的头寸,这一个月来,他前后已经调走三十几万了,他暗示羽裳用钱很凶,又说羽裳对他期望太高,希望她的‘丈夫’和她的‘父亲’一样有本领。于是,他暗中把那贸易公司的几宗大生意都抢了过来,要自己私人成立一家贸易公司,那公司也怕他了,最近把他升任做经理,但他依然没有满足,到底成立了一个‘世界贸易公司’,他就为这公司来调头寸……”他抽了口烟,对杨太太笑了笑,“我知道我说了半天,你一定不了解是怎么回事,总之一句话,他把原来他工作的那家公司给吃掉了!”


    杨太太张大眼睛望着他。


    “这样说,世澈是自己在做老板了?”她问。


    “不错,他自己做了老板,但是,生意是从老公司里抢过来的,这是商业的细节,你也不必知道。只是,这样做有些心狠手辣,年轻人要强是件好事,如果不顾商业道德就未免有损阴骘,做人必须给自己留个退步,我怕他们会太过分了!”


    “你的意思是”杨太太犹豫地说,“你认为世澈因为要满足羽裳的野心,不得不心狠手辣地去做些不择手段的事?”


    “我想是的。”杨承斌抽着烟,注视着烟蒂上那点火光,“咱们的女儿,咱们也了解,她一直要强好胜,处处不让人的。少年夫妻,新婚燕尔,难免又恩爱,那世澈百般要讨太太欢喜,就不免做出些过分的事来!”


    “这个……”杨太太有些不安和焦躁,“我觉得不对!事情可能不像你所想的。”


    “为什么?”


    “羽裳对商业上的事可以说一窍不通……”


    “她不必通,她只要逼得世澈去做就行了!”


    “那么,你认为也是羽裳叫世澈来调款的吗?”


    “那倒不是,世澈坦白说,他是瞒着羽裳的,他除了跟我借,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也不能眼看着我的女儿和女婿负债,是不是?说出去连我的脸都丢了。”


    “那么,你觉得羽裳……”


    “太要强了!”杨承斌熄灭了烟蒂。“你必须劝劝她,世澈已是个肯上进的孩子了,别逼得他做出不顾商业道义的事来。”


    “我只怕羽裳知都不知道这些事呢!”杨太太烦恼地轻喊,“那孩子自从婚后,已经变了一个人了,别说要强,她连门都懒得出,还要什么强!我只怕这中间有些别的问题,世澈那孩子一向比较深沉,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夫妇间是不是真的要好,我上次隐约听到有人说,世澈近来经常出入酒家舞厅……”


    “啊哈!”杨承斌笑了起来,“谁的耳报神又那么快,这些话居然传到你耳朵里去了。我告诉你,太太,你别妇人家见识了,干他们贸易商那一行的,没有人不去酒家和舞厅的。前一阵子,世澈自己还对我说,每晚要去酒家应酬,使他烦得要死,每天如坐针毡,归心如箭,又直说担心羽裳一人在家烦闷……人家世澈并没有隐瞒去酒家的事实,你反而要多心了。我说,你实在是宠女儿宠得不像话了!她现在已经结婚成家,你这个做母亲的,就该教教她做妻子的道理!”


    “她做了我二十一年的女儿,我连做女儿的道理都没教会她呢!”杨太太懊恼地说,“看样子,你们男人一条阵线,都是我们做女人的不好!我没教好女儿,她没做好妻子……”


    “哎呀,”杨承斌打断了太太的话,“你这是怎么了?和你讨论孩子们的事,你反而动了肝火!”


    “我不是动了肝火,”杨太太失笑了,“只怕你冤枉了羽裳!”


    “她那刁钻古怪的脾气,你还有不知道的吗?幸好世澈脾气好,要不然……”


    杨承斌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他们夫妇的对话,杨承斌诧异地说:


    “是谁?这么晚了,现在几点钟了?”


    杨太太看看表。


    “十点半了。”


    “十点半还会有客人?”杨承斌诧异地看着门口。秀枝已赶着去开了大门,立即,像旋风一般,客厅的门被推开了,卷进了两个人来,却正是欧世澈和杨羽裳!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再看这小夫妻两个,欧世澈是面孔雪白,满面怒色,一反他素日笑嘻嘻的常态。那杨羽裳却眼泪汪汪,神情萧索,也大非昔日的飞扬跋扈可比。杨太太呆了,说:


    “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爸爸,妈,”欧世澈抢先叫,他自从和羽裳结婚以后,就改口叫杨氏夫妇做爸爸妈妈了。“我把羽裳带到你们面前来,请你们二老作个主!”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太太急急地说,“羽裳,你又闯了什么祸了?”


    杨羽裳含泪站着,只是不语。


    “我来说吧!”欧世澈说,“今天一整天,羽裳都不在家,我打了十几个电话回去,她反正不在家,去了什么地方,我也不追问。晚上我推掉了应酬,回来想跟她出去玩玩,但是她还是不在家,也没电话交代一声,我等她吃饭等到八点多,这位小姑奶奶回来了,进门才两分钟,就对我提出来,你们猜她要做什么吧?”


    “准是静极思动,想出国去玩玩,是吗?”杨太太猜测地说,悄悄地看了看女儿,杨羽裳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脸上也没有表情,像个雕刻的石像。


    “她要离婚!”欧世澈大声说。


    “什么?”杨承斌和太太同时惊跳了起来,都不约而同地瞪视着羽裳。羽裳仍然呆呆地站着,不说也不动。


    “羽裳!”杨承斌开了口,“你也太胡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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