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琼瑶
    “帮忙对付大蜜蜂呀!”水孩儿说。


    大家已经笑成了一团了,笑得气都出不来,一边笑,一边接了下去:


    “公公说:‘原来只是一只小虫,你真是饭桶!’”老蔡接的。


    “我一听,气得全身抖动,大叫‘不通!不通!’”祖望接着说。


    该柯梦南了,他慢慢地在吉他上拨了拨,说:


    “‘公公,你怎么帮小虫?你居然比小虫还凶!’”


    “哎唷,不行不行,我笑得出不来气了,”纫兰叫着,滚倒在水孩儿身上,水孩儿抱着她,把头埋在她衣服里,两人笑成了一堆。何飞飞笑得摔倒在地毯上了,彤云弄翻了茶杯,祖望打翻了瓜子盘,一时间,摔了的,折了腰的,叫肚子痛的,喘不过气来的,乱成了一团,叫成了一团,笑成了一团。好不容易,大家笑停了,下面该小俞接,他面红耳赤地说:


    “‘我要把你一刀送终!’”


    “把谁送终?”祖望问。


    “公公呀!”小俞说,“他比小虫还凶嘛!”


    大家又笑,何飞飞嚷着说:


    “我不行了,我笑得肚子痛了,谁有散利痛,我受不了!骨稽得要死掉了!”


    大概是这句话给了纫兰灵感,她接着说:


    “公公说:‘慢来,慢来,让我先吃片散利痛!’”


    “什么?”小俞喊,“我看这一老一小都是神经病院里逃出来的呢!居然要先吃散利痛再来挨刀子!”


    大家都已经笑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一面笑,一面胡乱地接了下去:


    “我发现公公原来是个老颠东。”


    “真是太没用。”


    “我就向前冲。”


    “只听到一片声音:‘碰碰碰!’”


    “我的刀子不管用。”


    “反而被公公打得浑身发痛。”


    “还大骂我是不良儿童。”


    “我只好跪在地当中。”


    “哭得个泪眼朦胧。”


    “那时候天色忽然变得烟雨濛濛。”


    该何飞飞了,她边笑,边喘气,边说:


    “从窗口爬进了一条大恐龙!”


    “胡闹!胡闹!胡闹!”大家笑着叫,“这是什么故事,简直不像话!乱接一气,真是乱接一气,原来的蜜蜂到哪儿去了?现在怎么恐龙也出来了!”


    这故事接到这儿已经完全不像话了,真冤枉我一开始起的头,“窗外吹起了秋风”会带出这么一个荒谬的故事,真是出人意表。何飞飞这只恐龙一出来,大家更接不下去了,结果,还是柯梦南不慌不忙地接了一句:


    “这一惊吓醒了我的南柯一梦!”


    谁都没想到他会接出这么一句来,很技巧地结束了这个故事,而把整个荒谬的情节都变成了一个梦。更技巧的是,他把自己的名字嵌了进去,大家会过意来,不禁都拍着手叫好。柯梦南笑了笑,没说什么,他开始弹起吉他,唱起一支歌来。


    那是一支很细致很缠绵的抒情歌,大家本来都笑得过了火,是很需要调剂一下了,他的歌把我们带进了另外一个境界,大家都自然而然地安静了。坐在那儿,入迷地听着他的歌声,他唱得那样地生动,那样地富有情感,我们都听得出神了。


    他的歌唱完了,大家爆发地响起一阵掌声。水孩儿不声不响地走到我的身边坐下,对我低低地说:


    “蓝采,你觉不觉得,我们这圈圈里有一半的女孩子都对柯梦南着迷了?”


    我心里一动,望着水孩儿那张姣好的脸,如果有一半女孩子倾心于柯梦南,恐怕也起码有一半男孩子倾心于水孩儿吧!


    “包括你吗?”我笑着问。


    “我?”水孩儿对我笑笑,反问了一句,“你看像吗?”


    “有一点儿。”我说。


    “算了吧!”她摇了摇头,“我不爱凑热闹!”


    “什么热闹?”何飞飞抓住了一个话尾巴,大声地插进来问,“我可最爱凑热闹了,有什么热闹,告诉我,让我去凑!”


    我和水孩儿都笑了,水孩儿拉过何飞飞来,拧了拧她的脸说:“你要凑吗?这热闹可是你最不爱凑的!”


    “真骨稽!”何飞飞大叫,“任何热闹我都要凑,连癞蛤蟆打架我都爱看!”


    “你真要凑这个热闹吗?那么我告诉你吧!”水孩儿拉下何飞飞的身子,在她的耳朵边叽咕了两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何飞飞的一声大吼:


    “胡说八道!”


    水孩儿笑弯了腰,大家都注意到我们了,柯梦南放下吉他,抬起头来问:


    “你们在笑什么?”


    “水孩儿告诉我说……”何飞飞大声地说着,水孩儿急得喊了一声:


    “何飞飞!别十三点了!”


    “好呀!”无事忙叫,“你们有秘密,那可不成,赶快公开来,水孩儿说些什么?”


    “她说……她说……”何飞飞故意卖关子,一边笑,一边拉长了声音,“她说——她爱上了一个人!”


    水孩儿跳了起来,做梦也没想到何飞飞表演了这样一手,不禁涨得满脸通红,又急又气,嘴里嚷着:


    “何飞飞,你少鬼扯!”


    但是,男孩子们开始起哄了,翻天了,又叫又嚷,要逼何飞飞说出是谁来。何飞飞则笑得翻天覆地,捧着肚子叫:


    “哎唷!真骨稽,骨稽得要死掉了!”


    “你别死掉,”无事忙说,“先告诉我们她爱上的是谁?”


    “是——是——”何飞飞边笑边说。


    “何飞飞,”水孩儿越急越显得好看,脸红得像谷风花园中的玫瑰。“你再要胡说八道,我可真要生气了。”


    男孩子们起哄得更厉害,逼着何飞飞说,何飞飞笑得上气接不了下气,终于说了出来:


    “是——是——是她爸爸!”


    水孩儿吐出了一口长气,一脸的啼笑皆非。男孩子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指着何飞飞又笑又骂,整个客厅里乱成一团,何飞飞又滚倒在地毯上了,抱着个靠垫直叫哎唷,一迭连声地喊:


    “哎唷,真骨稽!哎唷,真骨稽!哎唷,真骨稽!”


    “什么中国鸡,外国鸡,乌骨鸡的!”无事忙骂着说,“何飞飞,你这样捉弄人可不行,非罚你一下不可!”他回头望着大家说:“大家的意见怎么样?”


    “对!对!对!”大家吼着。


    “罚我什么?”何飞飞平躺在地下,满脸的不在乎。


    “随你,”无事忙说,“爬三圈,接个吻,都可以!”


    “接个吻,和谁?”何飞飞从地上一跃而起,大感兴趣地问。


    “和我!”无事忙存心要占便宜。


    “好呀!”何飞飞真的跑过去,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却歪着头先打量了一下他说,“奇怪,你怎么长得不像个人呀,我从来不和动物接吻的!”


    “去你的!”无事忙气得大骂着推开她。


    何飞飞笑着一个旋转转了开去,她刚好转到柯梦南身边,停了下来,她弯下腰,毫不考虑地在柯梦南的面颊上吻了一下,抬起头来说:


    “还是你长得像个人样!”


    大家鼓起掌来,柯梦南有些发窘,他仍然不习惯于过分地开玩笑。望着何飞飞,他摇摇头说:“何飞飞,什么时候你才能有点稳重样子呢!”


    “等你向我求婚的时候!”何飞飞嘻皮笑脸地说。


    大家都笑了,柯梦南也笑了,一面笑一面不以为然地摇着头。何飞飞早已一个旋转又转开了,跑去和紫云、彤云抢牛肉干吃。


    就是这样,我们在一块儿,有数不清的欢笑和快乐,但是,谁又能知道,在欢笑的背后藏着些什么?


    7


    妈妈总说我是个梦想太多的女孩,虚幻而不务实际。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我常常会陷进一种空漠的冥想里,一坐数小时,不想动也不想说话。那年冬天,这种陷入冥想的情况更多了,我发觉我有些消沉,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我无法确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一切都令我心烦,令我厌倦,连圈圈里的聚会,都不能引起我的兴趣了。


    我把这种消沉归之于天气不好和下雨,那正是雨季,雨已经一连下了一个多月了,我自称这是“情绪的低潮”,认为过一阵就会好了,可是,过了一阵,我还是很不快乐。妈妈为我非常担忧,不止一次,她望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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