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3个月前 作者: 青青的悠然
    风中花上


    三寸年华如风散


    半缕相思刻江山


    “母妃,云儿用海螺做的镯子,是给母妃的生辰寿礼,母妃可喜欢?”俊美少年端着一只精致的木盒子走进布置华美的房间,对着坐在软榻上的正拿着手镜打量自己容貌的女子兴冲冲地道。


    那持着手镜的女子搁下镜子,看向少年,淡淡地道:“怎么还是那么没规矩,进宫门也不知道要通传一声。”


    少年看着那榻上的女子,她头梳飞云高髻,发髻上一只精致的紫晶撺南珠八尾凤凰簪在窗外海水反射进来的光线下,显得华美异常,与她身上那袭昂贵罕见的海水蓝绣飞凤流云珍珠裙一同衬托得那女子纤腰楚楚,华贵优雅,宛如龙宫仙妃一般,没有半分像是有了三个孩子的母亲,秀丽的面容上薄施脂粉,天生的玉盘儿似的脸更为她凭添了两分少女才有的稚美之气。


    但是,这样的母亲,在少年的眼里却多了三分陌生。


    他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记忆中,母亲虽然总是温柔婉约的,打扮总是素雅的,是龙家最和善的主母,甚至有些人都觉得这个主母有些天真温柔过了头,但是他是知道母亲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模样,哪怕在自己孩子面前的温柔,也都带着一层雾气。


    因为母亲有一双凉薄的眼睛,冰凉通透如海底之冰。


    但是,即便如此,母亲今日的模样,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想象了,他想,也许,很快也会出乎很多人的想象了。


    “今日是母妃正式被父皇册封为德妃的日子,所以,儿臣高兴了些。”俊美的少年笑了笑,温然道,顺手将盒子递给了一边伺候的大宫女。


    德妃点点头,随手又拿起镜子打量自己的模样,口中淡淡地道:“云儿的心思,母妃看到了,先下去吧,一会子礼部的人就要过来交代册妃仪式上的事儿了。”


    看着自己母亲连打开盒子的打算都没有,少年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母妃,您不打算看看儿臣给您的礼物么,您以前都很喜欢儿臣的手工的。”


    德妃的手一顿,目光扫向面前的少年,看着他的忽然微微弯起了唇角,露出个淡淡的笑来:“其他人都下去。”


    主子突然的命令,让宫里的其他人都愣了,其中还有两三位来贺喜的宫嫔,见着便都觉得大概是这位新晋的德妃娘娘要与自己的儿子说些贴心体己话,便都笑着识趣地告退了。


    等着人都离开,宫门已经关上,德妃看向少年,温柔地笑了笑:“云儿,过来。”


    少年看着女子笑容,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种奇特的不安来,但还是乖巧地走了过去,但是还没有走到她的面前,就忽然见那女子笑着,猛然一抬手,将那只他送来的盒子狠狠地劈手朝他砸来。


    少年一愣,常年受的训练让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就要避开,却在见到女子眼中的冷戾之色后,强行站住步子,任由那只盒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


    “咚!”


    有炽热的东西立刻顺着他的额头流淌下来,他没有擦,有些呆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女子脸上那种轻灵之气已经褪去,全是阴冷森然之情:“你想让本宫看什么,看你送的那些破烂玩意儿么,本宫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再去碰那些手工活,那都是低贱的匠人去做的,你堂堂一个皇子,却要做那些低贱的东西,说轻了是年少贪玩,说重了是玩物丧志,不成器,你要你的父皇怎么看你,而且还是在这个日子,当着众人的面给本宫这些破烂玩意!”


    少年看着女子狰狞阴冷的面容,半晌,他垂下眸子,轻声道:“母妃,都是儿臣的错,只是儿臣想让母妃你开心一点而已。”


    “想让本宫开心?”女子忽然呵呵呵地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冰凉而狠厉:“那就,让你的母亲成为万民之母,成为所有人都要仰望的那个女人,去把那个位子抢过来,让所有那些看轻我们母子的人全部都不得好死,我才会开心!”


    “而不是……。”德妃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伸出穿了缀着夜明珠的绣鞋一脚踏在那只虽然不昂贵,但是极为精致的海螺镯子狠狠地踩,直到将那镯子踩碎成了好几段。


    “而不是,拿这些廉价的垃圾来哄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受尽世人唾骂而生下你的母亲!”


    听着女子蕴深深血腥杀气的声音,看着地面上被女子踩碎的镯子,少年只觉得左胸口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随之被踩碎了,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感觉着面前的女子身上阴狠暴虐的气息,少年闭了闭眼,片刻之后,方才轻声道:“是,儿臣定不负母亲所望。”


    女子看着他,忽然又阴冷地低笑了起来:“呵呵呵……这才是本宫的好儿子,不枉费本宫在你身上付出了这么多,对你寄予了那么多的期望,为你吃了那么多的苦,要记住,你父皇很喜欢你现在的成绩,而不喜欢你玩这些手工活,如果再让本宫看见一次,你身边的那些人就死一轮,贱奴才会把好好的小主子带坏了。”


    少年没有出声,许久,只颔了首:“是。”


    看着少年的恭顺,女子眸光闪了闪,伸手温柔地搁在少年脸上,忽然落下几滴泪来,声音微颤:“云儿,头上痛不痛?”


    这般变脸的速度,还有落泪的速度在女子身上出现,非但没有特别的做作,怪异,却莫名地让人心头一紧,又抽痛起来,想要伸手为她抚去脸上的泪。


    哪怕如少年一般,早已习惯她这样比变天还要快的变脸速度,他还是忍不住了声音,泄露出自己的孺慕之情:“母亲……。”


    “记着,只要是为了这个天下,你什么都可以做,谁都可以杀,如此,母亲才会开心,才会好。”德妃的声音,湿润而,却仿佛一种来自海底深渊蛊惑一般,在少年耳边回荡。


    但是那些温柔湿润之中,血腥与阴狠杀伐的兵戈之气让少年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什么叫什么都可以做,谁都可以杀?


    母亲的意思难道是……


    “云儿,你听清楚了么?”女子温柔的、诡谲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


    她扣住他脸庞的手上的精致玳瑁护甲几乎掐进他漂亮的脸颊,让他痛不可言。


    “是,母亲!”


    许久,少年身子颤抖着,很轻,很轻地应了。


    “这才是本宫的好儿子!”德妃松了手,忍不住轻笑起来。


    笑声阴冷,尖锐而疯狂。


    “娘娘,十二皇子来了。”宫门外传来老嬷嬷的声音,让女子一惊,随后眼中一亮,立刻松开了自己面前的少年:“快,让十二皇子进来!”


    少年一愣,转过脸看过去,德妃打开殿门前,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脸看着少年额上的伤,微微颦眉:“马上去处理一下伤口,不要吓着你弟弟。”


    说罢,她便转身亲自去打开门,将那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粉妆玉琢的小娃娃的嬷嬷给迎了进来。


    “奴婢给娘娘道喜了,小主子今儿一早就咿咿呀呀的,笑得可开心了,想必定是知道娘娘你今日封妃大喜,吵着来给娘娘贺喜呢。”那嬷嬷是个伶俐人,一见德妃,便笑嘻嘻地说着吉利话,将自己手里的小娃娃逗弄得笑嘻嘻地讨德妃的开心。


    德妃看着那粉的小娃娃,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怜爱,伸手去抱:“素儿,乖素儿,给母妃抱抱,你是母妃的小吉星呢。”


    “是啊,今儿是小皇子的生辰,也是娘娘的晋升四妃之日,小主子生来就真真儿是帮衬娘娘的。”


    “瞧着十二皇子和娘娘的样子多相似,水灵灵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未来必定是个有大福气大作为的!”


    “正是……。”


    宫人们都围绕着德妃和十二皇子百里素儿不断地说着喜庆的吉利话,一阵阵的恭维道喜,让素来自持的德妃脸上扬起温柔的笑意,一如她给所有人的印象,只是看着孩子时候,她的笑容里带着的怜爱与欢喜,却比平日看起来更动人。


    站在帘幕后的少年,隔着幕纱看着这一幕,慢慢地闭了闭眼,转身从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看着他神色寂寂,眼中闪过叹息,只能默默地一路跟着少年慢慢地走到皇家圈用的沙滩边。


    看着少年孤寂的背影,年轻人忍不住想要开口安慰:“殿下,德妃娘娘她……。”


    “我知道。”少年面对着大海,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淡淡地道:“我知道,素儿是母妃的心尖儿,母妃因为生下他,所以父皇终于下定了决心给母妃一个名分,而在一年之后,素儿的生辰时,再晋了母妃的位份,所以素儿是给母妃带来幸运的人,而我不过是母妃和父皇在无名无份之时生下的……。”


    他顿了顿,讥诮地勾起唇角:“我是他们生下的……野种。”


    虽然因为他的存在,父皇和母妃终于有了羁绊,母妃曾经差点成为父皇还是皇子时候的正妃,但是她最终却阴差阳错地成为父皇最忠实守护世家的臣子之妻,她图谋多年,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怀上了自己。


    但是,龙家虽然对于自己守护的主子和主母有了这样的事情展现出他们绝对的忠心包容,仿佛并不介意自己的儿媳怀上主子的孩子,甚至对这个孩子呵护有加,也奉作小主子。


    但是,谁都知道他龙赫云,根本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龙家少爷,即使后来母妃被父皇用别的方法召入宫廷,连着他也成为了百里赫云,但是在这宫里,他和母妃一样都受尽了白眼,甚至受了无数的鄙夷与欺辱。


    他来到人间并不光彩,也并不名正言顺,甚至直到母妃日渐受宠,封妃的今日,也仍旧有人在质疑他的血统,不纯!


    甚至质疑他不是父皇的孩子!


    这是最致命的危险,母妃和他用尽了方法,让父皇去了此疑心,他的表现也比所有的皇子都优秀,但是悠悠众口何其难堵?


    素儿的出身却是毫无疑问的,给母妃带来了更多的荣耀,而他,虽然是母妃进入宫廷的契机,也是母妃承受了更多磨难的原因。


    所以


    “母妃,对素儿的怜爱,对我的冷淡也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长日看着自己面前的小主子单薄的背影,眼中闪过黯淡,轻声道:“小主子,德妃娘娘对您的寄望和对十二皇子的寄望是不一样的,所以对您的要求不免严厉了一些。”


    严厉了一些?


    少年看着那幽幽深阔的海面,微微眯起了眸子,想起了方才德王妃说的话,他轻声道:“也许。”


    “小主子,您额上的伤似……还在流血,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吧,让属下为您处理一下。”长日有些担心地看着少年额上的伤。


    不知道是不是德妃娘娘下手太用力了,直到现在,少主子的伤口似都没有完全止住血。


    少年抬手看了看自己染红的手指,淡淡地点了点头。


    也许,从今日起,他的手上会开始流淌过无数人的血。


    为了这天下,无事不可做,无人不可杀。


    至亲也可弑。


    皇家,就是如此。


    如果,那个人不仅仅是兄弟,不仅仅是姐妹,甚至父皇,如果那个人是你呢?


    我的母亲?


    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么?


    少年沉默地看着大海,闭上眼,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


    ……


    冰凉的海风,吹起他乌黑的长发。


    掠过他挺直的鼻尖,让他忍不住低低地打了个喷嚏。


    “哈秋。”


    “陛下,不要坐在窗边睡着,白塔上海风大,会着凉的。”胡嬷嬷有些抱怨地道,顺手拿了一件披风给他披上。


    百里赫云揉了揉眉心,淡淡地一笑:“让嬷嬷操心了,只是这夕阳太美,便不小心做了个梦罢了。”


    胡嬷嬷一愣,看着他搁在一边的精致盒子,又看着他微笑道:“陛下,您做了什么梦?”


    百里赫云,微微垂下眸子,长而浓密的睫羽遮盖了他的眸光,淡淡地道:“一些许多年前的旧梦罢了。”


    风中花下


    风中花落瓣一


    “陛下,既已是昨日,又何必再放置于心间,念念难忘?”胡嬷嬷端来暖壶为他倒上一杯热茶,递到百里赫云手中。


    百里赫云接过之后,轻轻品了一口,目光微微掠向窗外,静静地看了许久,方才淡淡地轻笑:“若此生已老时,许方能将一切尽忘做杯中酒,祭在墓前,了却身前事罢。”


    胡嬷嬷一愣,看着百里赫云在天光下略显的苍白的容色,心中大痛,眼眶微红,颤抖的手握紧了手里的暖壶,却也笑道:“陛下就是爱说笑,您还年轻着,终归是有大把的时光来看这天下太平。”


    百里赫云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垂下眸子来,目光落在窗边的一只精致的琉璃瓶上,里面插着一只梅细细的乌杆上斜斜开着几朵小小的花,上好的软轻罗做的薄如蝉翼,仿佛还有露珠的痕迹,边上两只的花骨朵,仿佛在海风中轻轻晃动了下,便有淡淡幽幽的香气会随风飘来,浸人心脾。


    他伸出指尖,轻柔地过那,眸子里多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深沉之色:“若是,上苍真还能允我有时光漫长,也许,说不得这天下就真的未必太平了。”


    红颜一笑,堪倾国。


    胡嬷嬷看着那梅,一僵,神色间似悲似喜,也不知在想什么,迟疑着道:“陛下,若是您真的想要她,咱们何不设下陷阱,诱她来此,反正……。”


    “嬷嬷,我觉着腹中有些饿了,且去给我端点吃食来罢了。”百里赫云忽然柔声打断了胡嬷嬷的话,吩咐道。


    看着自家主子面上那种淡然神色,胡嬷嬷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后便也不再提起那话题,只点头笑道:“难得陛下今日胃口好,老奴这就去端点好粥来,今早才得了最新鲜的大瑶柱,熬下了好粥。”


    等着胡嬷嬷离开去端粥,一道沉默的身影不知何时却出现在了百里赫云身后,看着百里赫云道:“陛下,胡嬷嬷说的没有错,您是西狄的帝王,想要一个女子,有什么问题,而那人现在在咱们手上,您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做到让她成为您的人,甚至……。”


    “甚至生下我的继承人,是么?”百里赫云漫不经心地将那些放在窗台边晾晒的碎贝壳镯子慢慢地捡入盒子里:“然后再让那个孩子成为下一个不得母亲宠爱的孩子?让他在宫中朝里挣扎,手中染过无数的血腥,却发现原来得到的,也许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长日看着他的背影散发出少见的冰冷莫测气息,便不敢再言,沉默下去。


    所有人都说陛下是稳重而温和的人,但是却觉得陛下比谁都冷酷,尤其是在对待他自己上,克制、容忍、理智到冷酷。


    百里赫云却没有再多说,只是转了个话题道:“是了,海冥王明日就要回航,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长日迟疑了一会,轻声道:“回陛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珍珠郡主,领着人去了轻车巷。”


    “轻车巷?是海冥王船要停靠的码头,她要去接皇叔?”百里赫云一顿,挑眉问。


    “是,郡主说她要去接海冥王,而且她还要直接出海去接,顺便在云岸登陆,去云岸海神庙为西狄祈福。”长日微微颦眉,顿了顿又道:“老王爷拦不住她。”


    百里赫云闻言,眸中闪过幽幽锐色,随后却轻笑了起来,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那丫头,素来是个任性的,与素儿不相上下,只听我那皇叔和母后的话,老王爷虽然是她父亲,却一贯宠着的,珍珠会怕他才是怪事儿,既然她想去接王叔就接罢了。”


    “这……。”长日迟疑道:“但是太后娘娘和十二皇子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毕竟谁都知道,太后娘娘有意将珍珠郡主嫁给十二皇子,如今,珍珠郡主分明却是对海冥王用上心了。


    “就这么着罢,母后的事儿多一点……。”百里赫云微微阖上眸子,勾了勾唇角:“便也没那么多精力插手她不该插手的事儿了。”


    “是。”长日点头。


    他是知道陛下打算把珍珠嫁给海冥王的,以巩固海冥王的忠心,但是太后娘娘一向在涉及到素儿皇子的事儿时,就有些不太讲道理。


    何况,太后娘娘是绝对要扶持素儿皇子的,自然不允许珍珠郡主嫁给海冥王这么一个……来历不明,不得她控制的王爷。


    “是了,北国那边,有些日子没有消息了。”百里赫云看着自己手中精致的梅花,忽然道。


    长日想了想,才道:“那是因为那边传来消息,千岁王妃最近上秋山祈福去了,宁王暂领全部政务,没有太多”宁王暂领政务,秋山祈福?“百里赫云忽然停住把玩梅花的动作,迅速地抓住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是。“长日恭敬地道。


    百里赫云眯起眸子转向辽阔的海面,看着远处波光粼粼,沉思了起来。


    一刻钟之后,他忽然道:”去,加强所有与天朝关口的戒严监视,但是一切都要暗中进行,留意一切异常人士,并且派人跟踪监视,若是有女子……不……看着似陌生的年轻并且略扎眼的男子,都要仔细筛查。“


    长日一愣:”您这是……。“


    百里赫云拿起手中的梅花,轻嗅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道:”也许,我很快就能再见到那朵北国的梅了。“


    终于等不下去了么?


    长日忽然若有所悟,不由一惊:”您是说千岁王妃她会潜伏进西狄,但是咱们正在准备海冥王的婚事……。“


    百里赫云垂下眸子,微微弯起唇角:”谁知道呢,那朵梅,说不得就是成了精儿的,若不然,怎么总在这节骨眼上要来。“


    海面的波澜重叠,细碎的阳光从层层叠叠的云雾中落下来,在海面上落下无数的碎金,让海面上笼了一层浅浅的金色雾气。


    也让百里赫云的心情,莫名地镀上一层愉悦的金色。


    他的手轻轻地搁在左胸。


    多久都没有这种愉悦与期待的心情了。


    从那日,梅林别过她之后,抬手掠过她的鬓边,留下暗香一抹。


    这颗心便一直都沉寂着,直到今日。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太妙的事情,尤其是对他而言。


    百里赫云自嘲地弯起弧度优美的唇角。


    因为,那朵梅。


    虽然散发着迷惑人心的芬芳,却……并不是为他。


    风中花落瓣二”父皇,那是谁?“


    他茫然的看着那一幅巨大的等人身高的画卷悬挂在那无人能进入的阁楼间,画上的女子,已不能用言语形容,美得如天地间最灿烂鲜嫩的朝露,又或者海市蜃楼间的那一抹灿烂云霞或者飘渺雾气。


    高大的男子背对着他,伸手,静静地过画卷,画卷的角落翻卷起来,显示出他时常这幅画卷,许久才淡淡地道:”是劫数,一生不能度的劫,若有一日,你遇到这样的女子,便会明白,若有可能,或者杀了她,你会成为一个最好的帝王。“他有些懵懂地看着那幅画卷,看着父皇的背影,在那一瞬间,仿佛瞬间就苍老了,一身的沧桑。


    多年之后,他才知道那画里的绝世美人竟是父皇的小姑姑。


    所有的人,都有自己无法言述的秘密与无可奈何的苦涩,即使那个人是帝王。


    只是当年的自己彼时尚且不明白,直到多年后,在北国的漫天大雪中,他静静地坐在小炉的前,看着对面的少女,面容被炉里的火光印照出淡淡的飞霞,一双明媚灵动的眸子在火光中闪耀着妩媚却又不可捉摸的光芒,一身黄衫,宛如摇曳风雪中的枝头梅。


    那是和南国明媚阳光下的大丽花全然不同的美,只在雪中才能诠释的美。


    他忽觉在大雪纷飞的冰凉之中,想起当年父皇的那句话。


    他微微眯起眸子,忍不住唇角微微翘起,陡然明白,原来,如此。


    离开炎热的南国,来到寒凉的北国。


    不光是解开年少时候对先祖们对北国执念的疑惑,也遇到了他原本以为在自己短暂而苍茫的生命中的劫。


    是劫,也是此生的圆满。


    这样,极好。


    ……


    百里赫云垂下眸子,微微地扬起唇角。


    只是,不知离别时候,送他梅花的那少女如今会变成什么模样,在他将那个男人从她身边强行剥离之后。


    虽然,费了不少功夫,设下的这个陷阱将那个世间最危险的男人困住,也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但是除了能完成自己的计划之外,他也很期待能看见她的样子。


    可会因此难过,痛苦,可会恨他?


    不是没有想过,若是不能得到那朵梅的情,便让她恨自己,也不错。


    世间不过两种情感最让人铭记。


    一个是爱,一个是恨。


    ……


    她进来的时候,依旧数年的前的模样,容颜隽美,只是眉目之间那种轻美的灵动,却已化作当一种长年居于上位的从容与不可测的优雅与沉静。


    那种优雅与沉静,他在母后眉间见过,在父皇的身上见过。


    这一刻,在她身上出现。


    不可否认,让她越发的显出一种沉静幽广的美来,越发的不可琢磨,仿佛海中名贵的金珠,在贝壳中经历了无数的风浪与磨砺,光华四射,芳华耀目。


    只是这一刻,不知,为何,他会觉得有些心疼。


    就像知道,她为那个男人生孩子时候在生死关上的挣扎。


    那是他带给她的荆棘和劫难。


    正如沙砾给的贝带来的切肤之痛。


    所以,即使送去无数的秘药,也无法全然缓解自己心中的那些隐隐的歉意和痛。


    如今看她安好,他却心中滋味杂陈。


    她抬眼,微微一笑:”陛下,许久不见,时日可好?“


    他看她,轻笑:”还好。“


    她讥诮地轻哂了一声:”呵,苍天无眼……。“


    他如何不明白,她是讥讽苍天无眼,尚未收了他罢了。


    她依旧是牙尖嘴利的神情,有一种熟悉的天真直白。


    虽然,她从不是天真女子,但是那种神情,让他忍不住唇角上扬,像是多年前,看见她坐在红泥小炉前,眸光流动的灵动模样。


    所以,后来,看着殿内为珍珠和那个男人准备下的大红嫁衣与精致华美的首饰时,他忽然心中有莫名的念头,不知她一身红色嫁衣,是何等模样?


    这念头,如怪异的疯狂的草,一点点在心底慢慢地疯长。


    执念如火,烧不尽蔓延心底无边的欲望。


    风中花落瓣三


    谁记年少纵马踏山河


    画不尽狼烟梦一场


    转头处,是非成败年华尽


    ……


    黑色的烟雾与火舌慢慢地吞没那一座华美的宫宇时,他正站在白塔上,看着那些烟雾吞噬了曾经给予他骨血与生命的人。


    面前一只精致却已级发旧了的木盒子,里面是一只同样精致的破碎的旧手环。”陛下……。“长日看着那些大火纷飞,轻声在他身后唤了一声。”嗯。“他闭上眼,淡淡地道:”太后大行,下葬之日,便将这只盒子放进太后娘娘的棺木之中罢。“


    长日看着他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再说话,只是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是。“


    他静静地立在窗前,看着那火焰照亮了半边天空,缓缓地疲倦地闭上泛红的眼。


    母亲


    如你所愿


    为了江山,无人不可除。


    要江山安好,西狄安好,黎民安好。


    就不能有太多的人都站在那个位置上。


    这便当是你我一场旧梦


    母亲,先去


    孩儿,晚行一步。


    这一场江山梦,孩儿尚有最后的一笔墨色尚未落下。风中花落瓣四


    青烟如雾


    空气里有淡淡的略显呛人的烟雾弥漫开来


    她忍不住打了喷嚏。”哈秋。“”可是觉得呛了?“


    一道清朗幽沉的男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嗯。“


    话音尚未,便有一阵凉风吹过,那些呛人的烟雾仿佛瞬间散去了不少。


    那风里带着点点咸味,却异常的清爽,带着透骨的凉意,熟悉得让她不由一愣。


    这是……


    海风?


    而且是夜晚特有的海风,多了一沉静的幽凉。


    但那种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的声,便在这寂寂的夜色中显得愈发的清晰起来。


    她抬头看去,惊愕地看着面前的那的精致宫楼。


    有些熟悉而又异常的陌生。”明……明孝太后?“西凉茉有些莫名地看着那大火,随后看着火场中一道修长的人影款步而出,手中还有带血的匕首,看着那熟悉的人影将手中的匕首抛回了火场之中,转身静静地看着那剧烈的火场。


    西凉茉忽然觉得脑海中闪过什么,她心中忽然一凉,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眸子:”居然……居然是他亲自下的手,处置的……怎么会是他……。“”没错,是我亲手处置的,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人还有资格取走她的性命。“那道清朗又幽沉的极富磁性的声音响起,只是这一次的声音里,却多了几分压抑的深沉。”你……。“西凉茉陡然转过身去,才发现不知道何时,那道修长的身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正静静地抬头,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向那被烈焰染红的天空。


    见到她转头,他低头看着她微微弯起唇角:”怎么,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很可怕么?“


    西凉茉看着他的模样,他的神情很沉静,甚至可以说淡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在他身上看到一些难以触碰和深沉的悲凉。


    她看着他俊逸的面容,最终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若是难过,为何不哭。“


    闻言,他一愣,看着她片刻,微微一笑:”我素来是知道你与他人不同的。“


    她看着他慢慢地转向身后,伸手拨了下垂落在脸颊边的发丝,目光幽远:”只是,这些年,我早已经忘了眼泪是何滋味。“


    西凉茉转身,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了海边,月色迷离,洒下淡淡的光来,让海上泛出点点如梦似幻的银色光芒,还有浅浅的雾气在海面上幽荡着,平添几分幽广无边的寂寥之美。


    而身后的那些熊熊的火场却仿佛忽然隔开了很远一般。


    她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在意,只打量着他几乎堪称完美的侧脸:”何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问,却已经问出了口。


    他微微侧过脸,看着她,微笑:”你呢,何苦非要一个答案,不远千里万里地冒险来到西狄?一个人在天朝做个权势皆在握的摄政王妃不好么?“


    来了,若答案不是所想的,岂非伤心?


    西凉茉一怔,随后,也转脸看了那潮起潮落的大海,片刻之后,才轻叹道:”因为,我有执念,不管是用孩子的借口,还是天下黎民百姓的借口,还是忠心属下的借口,我都没法子否认,是因为百里青,因为他我才一定要来寻个答案。“


    她顿了顿,又道:”我的执念是这个,那么你的执念是什么?“


    他看着她,许久才轻声道:”不知道。“


    她再次怔然,他看着她呆呆地样子,深邃的眸子里闪过笑意:”很奇怪是么,最早的时候,我以为是这江山如画,父皇传位给我时候的嘱托……。“”嘱托?“西凉茉微微挑眉。”是,光复北国,是我西狄皇族数百年来未曾改变过的信念,只是如父皇这般的人物,也从来都没有能看到过先祖书上留下来的关于北国的那些美丽的描写,如雪这般,就是北国才有的美丽,所以父皇让我在有生之年,要去北方替他看一看,看一看那些基本几百年的先祖们痴迷和执着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勾起了唇角,露出个浅浅的笑来,柔和了他方才略显凌烈的气息。”看一看,他心中那抹不可言述,不可触及的银霞后半生所生活的地方,也是圈禁了我母亲一生怨恨的女子所在的地方。“


    他负手而立,冰凉的海风吹拂起他的长发,让他微微眯起眸子,看着那一片深邃的海,露出清浅的笑意。”我想,那一次,我并没有白去,体会到了北国确实有值得执着的地方。“i


    他转过脸,看向她,眸光深不见底,似蕴含了不可言述的柔与千言万语,却最终只化作唇边淡淡的笑意。


    西凉茉看着他,慢慢地垂下眸子,别开脸庞,轻叹了一声:”我曾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可惜……。“


    百里赫云走近她,直到彼此间只剩下半尺的距离,方才停住脚步,手搁在她的肩头,低头看着她:”若是我比他先遇到你,我们是不是可以不止做朋友?“


    西凉茉仿佛并不觉得他的靠近是一种威胁,或者因为这种过分亲昵有所窘迫,也没有拒绝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头,她只抬起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秀面容,微微一笑:”你可能放下这万里江山,山河秀美,一生不悔,甚至有一日,将这万里江山,辽阔海域拱手送我?“


    百里赫云一愣,似没有想到西凉茉会这么说,他沉吟了片刻之后,轻声道:”我说过我愿效仿范蠡与西施泛舟江河,但……。“”但却不能将江山黎明托付到我的手上,因为我是个异姓人,是么。“西凉茉唇角微弯,悠悠地道:”我怎么会不知这要求多么的无礼而狂妄,但是有人可以全心地信任我,不担心尾大不掉,不担心鹊占鸠巢,不担心我断他的后路,不担心江山易姓,只因他的心中,最重不过我牵住他的手和给他的温暖。“


    那人在最早的时候,在她还没有把自己的心托付出去的时候,就说过只会做她手中的美人扇,那人素来以诺眼千金,是癫狂是无谓是执念是不羁,都无所谓,只因为他早已选定了她。”信任……。“百里赫云喃喃轻语。


    要怎么样,才能这般全心的托付?”是,你我和他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同一种人我们都善于弄权之术,掌控人心,而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这样的信任和交托,有多难,有多不可思议,我想你我都清楚。“


    西凉茉忽然伸手搁在他的手上,仿佛相交多年的老友,有些无奈地一笑:”士为知己者死,君待妾如士,妾当待君同一心。“


    百里赫云眼中闪过一道光,仿佛夜空最灿烂的光芒,随后便慢慢地悄然消散,只剩下若有所思的黯淡余光:”君待妾如士,妾当待君同一心么,抱歉,我……。“”不必比较,你是你,他是他,你们全然是不同人生。“西凉茉打断他歉意的话语。


    百里赫云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也静静地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


    夜色中,海风幽幽吹过,带来夜晚特有的静谧柔和的气息,海水柔柔地冲刷过沙滩。


    他看着面前的她,脸颊在月光下有柔和的玉石一样的色泽,心中莫名地觉得一片宁和,仿佛在这里便可以一站便站到地老天荒。”我想,我还是要说一声抱歉,我站在这里便是想要对你再正正地说上一句话。“


    西凉茉闻言,看着他眸光里淡淡的歉意一怔,随后有些明白了,抬起头,笑笑:”我也必须说我很抱歉,我永远没有法子原谅你将他带离我的身边,但是……。“


    她顿了顿,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但是,我必须承认的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你从来没有直接地对我动过手,甚至在你母亲那里,你还曾经为我拦下过不少的明枪暗箭,甚至……最后,也没有对我动手,所以,你的道歉我接受,但是没有办法原谅。“


    百里赫云闻言,失笑道:”你还真……真是直白,不过如此也好,到底我亦是为了完成自己一个故梦罢了。“


    西凉茉莞尔,打趣道:”果然还是西狄的皇帝陛下,再看着温文尔雅沉稳大气也改不了,帝王性子里那霸道的一面。“


    两人相视一笑,片刻之后,百里赫云抬头看了看幽暗的天色,忽然温然道:”韶光苦短,若是可以的话,我真想可以在这里一直站下去,只是,来接我的船已经到了,我要走了。“


    西凉茉愣了愣,眸光一掠,方才发现不远处海面上一只古朴的小船不知何时悠悠晃晃地竟已经荡到了岸边,船上一盏泛着绿光的气死风灯轻轻地晃荡着,仿佛在向他们招手一般。


    那一瞬间,她神思有些恍惚,又看向面前的男子。


    转回头的时候,忽然感觉有冰凉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掠过耳边,原来是他伸手在她的脸颊边轻轻一拨,将她被吹散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极尽温柔。”珍重,北国的梅。“


    她有些茫然,再抬眼的时候,那一袭干净的白衫已经款步上了那一叶扁舟,正缓缓地向海中央行去。


    他转身看向她,负手而立,眸光温和悠远,她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便从此释然,她微微弯起唇角,挥了挥手:”梦长水远,各自珍重。“


    小舟越行越远,潮湿的夜雾渐渐地遮去了他的身形,只听有幽幽动人歌者轻吟:”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只若不遇倾城色,怎知人间晴方好,年华皆付空流水。“


    渺渺幽广的歌声掠过波涛粼粼宽广的海面,月色极美。


    更深露重,雾气渐渐地越来越重。


    渐渐遮蔽了一切的风与物。


    ……


    直到一线冰凉的光直直穿过窗棂落在她的眼上。


    西凉茉忍不住眯起了眸子


    这月光也太过刺眼了……”丫头。“


    有幽凉的男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她陡然睁开眸子,又瞬间被眼前刺目的光芒刺得眼睛再次眯起来:”唔……。“


    那一刻,她才看清楚了自己所在,触目所及都是熟悉的摆设。”怎么了,做梦了?“百里青取了手帕子擦了擦脸,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西凉茉。


    西凉茉愣了愣,随后有些茫然,又有些莫名地看了看天色,随后忽然若有所思地颦眉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七月十五,中元节,早点起来,一会子还要有要主持的祭仪,怎么白玉没有告诉你么?“百里青将手上的帕子扔给一边的小太监,款步走到她身边,随口道。


    七月十五……中元节?


    西凉茉眼神有些迷离:”嗯,不,只是我一时间忘了罢了。“


    原来,一切不过梦一场,她梦见了那人的前生往事,梦见他来道歉与别过。


    百里青看着她,有些莫测地挑眉:”是么,那现在起身罢。“说着向她伸出手来。


    西凉茉点点头,笑了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起身。


    却没有注意到他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在她一个不注意的时候,忽然被他狠狠一拉,让她径自摔进了他的怀里,撞得鼻子生疼。”哎,你做什么?“西凉茉自己的鼻子,没好气地瞪着自己面前的大美人。


    这厮又发什么神经。


    百里青抱着她纤细的,勾起唇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为师,不喜欢你刚才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所以若是不想为师做什么,便最好打气精神来,否则为师就要亲自做点什么,好让你精神更充足一点了。“


    西凉茉一听这‘威胁’,顿时又羞又恼,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哼!”


    这厮也未免可太敏感了呢。


    但她还是立刻起了身,努力地从某只千年老妖的怀里挣扎开去,让白蕊赶紧进来给自己整理衣衫服饰。


    百里青看着她坐在铜镜前的窈窕身影,精致的薄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随后转身去吩咐其他事儿去了。


    西凉茉坐在窗前,任由白蕊为自己梳起精巧的发型和上胭脂妆。


    风轻轻吹过,梳妆台边的角落上一只精致的手工腊梅在空气里轻轻地摇晃着,正巧落在西凉茉的眼里,她看着那瓶子,许久,轻声吩咐了下去:“一会子将那腊梅清洗一番,然后就收起来罢了。”


    白蕊目光落在那一只腊梅上,发现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便点了点头。


    西凉茉妆扮完毕,看了看镜子里素雅不失端庄大气的装扮,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走罢。”


    随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那被白蕊放在角落里的腊梅在风中晃了晃,栩栩如生。


    窗外是点点香束的烟雾。


    ……


    谁的歌声轻轻、轻轻唱,


    谁的泪水静静淌。


    愿化一双鸟儿去飞翔,


    任身后哭号嘶喊着也追不上。


    又一年七月半晚风凉,斜阳渐矮只影长。


    这场故梦里,孤桨声远荡,


    去他乡,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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