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同治(上)

    薛焕奏(同治元年正月初四日)


    上海洋泾浜西、北两面，经英、法两国与署藩司吴煦会商，挖濠筑墙，以顾洋商贸易之地。此次办防务，察英、法文武各员颇为出力。惟贼势众多，若当危急之时，深虑其游移袖手，致蹈宁波故辙。查洋人生性好胜，喜争颜面。倘得总理各国事务王大臣一言，属其协助防守，必可壮我声威。前者，江、浙两省绅士与英国参赞巴夏礼等会商，借师助剿，臣已据情具奏，应候谕旨遵行。近日该绅士等因事势危迫，拟与该国官商设局筹防。上海本系通商地方，中外自应同心保护。可否请旨饬下总理衙门，与英、法二国使臣会商定议，并予温言奖励，俾各鼓舞奋兴。至松、沪各防军饷，以税厘为大宗，遇有仓卒要需，时向华洋各商借贷应急。现据吴煦禀，总计积欠，为数已多。旬日以来，各路梗阻，商贩裹足不前，上海市无贸易，以致厘捐丝毫无收，军饷来源已断。而华洋商人欠款无从筹还，以后更难与之挪借，不得不笼络洋人，使之乐为我用，庶于大局有裨。


    薛焕奏(同年正月初四日)


    十二月二十一日，大股贼由蕴藻河两岸直扑吴淞镇，北岸之贼窜至四塘口，南岸之贼窜至吴淞对岸之西摆渡，又由南面至对岸周塘之东摆渡。我军水陆夹击，轰毙马队甚多。该处系各国商船出口要路，本有法国轮船住泊，并在陆路建有炮台。该国兵头，见逆氛甚炽，同时水陆均开大炮。贼匪死者无算，始由江湾一路窜遁。


    薛焕奏(同年正月二十七日)


    连日迎旗浜、辰山、天马山等处之捷，华尔战功居多。查华尔系美理驾部落人。据称：向在本国曾任武职，嗣辞官服贾，于咸丰九年偕弟华德携资来沪贸易。十年五月间，松江失守，苏松太道吴煦访求知兵之人，记名道杨坊力荐华尔可任。吴煦见其人甚朴诚，即令随同官军收复松江，颇为奋勇。嗣又进攻青浦，受伤力战，亦著劳绩。上年夏间，该道因各营兵勇施洋枪未能娴熟，遴选壮丁，设局松江，练放洋枪洋炮，即派华尔前来教习，并演西洋各项阵势。半载以来，已教成一千二百名。此次叠经出队，能以少胜多。吴煦以华尔胆识兼优，颇谙兵法，所教洋枪兵勇业已著有成效。向来外国商民不隶领事者，均归中国官员管束。华尔曾在该道及美国领事处禀明，愿伍中国臣民，更易中国服色。似未便抑其倾心向化之诚，特将原委缕晰声叙，并请奏恳赏给四品翎顶，仍令在松江教习兵勇，协同官军剿贼，以资鼓舞，而裨戎行等情，具禀前来。臣查华尔产自泰西，来游中土，既输诚而内附，复树绩于戎行。可否仰祈俯予收录，赏给四品武职翎顶，以为慕义立功者劝。


    曾国藩</a>奏(同年二月初四日)


    臣钦奉寄谕：洋人之在沪者，恐不足恃。其与我和好，究竟惟利是图。等因，钦此。臣于上年腊月初四日，接苏州绅士潘曾玮等信函，商借洋兵之事。臣比复函言：宁波、上海皆系通商码头，洋人与我同其利害，自当共争而共守之。苏、常、金陵，本非通商子口，借兵助剿，不胜为笑，胜则后患不测。目前权宜之计，只宜借守沪城，切勿遽务远略。谓苏、常、金陵可以幸袭，非徒无益，而又有害。既借兵守沪，则当坦然以至诚相与，虚心相待，不可稍涉猜疑。等语。函复该绅，并咨明抚臣薛焕在案。顷于正月十八日又接潘曾玮等函牍，业已设立公局，会同英法二国防守上海，并将助剿苏州语之。愚见借洋兵以助守上海，共保华洋之人财则可。借洋兵以助剿苏州，代复中国之疆土则不可。如洋人因调船已齐，兵费太巨，势难中止，情愿自剿苏州等处，我中国当以情理阻之，婉言谢之。若该洋人不听禁止，亦须先与订定：中国用兵，自有次第。目前无会剿苏州之师，即克复后，亦难遽拨驻守之师。事成则中国不必感其德，不成则中国亦不分其咎。英法二国素重信义，一一先与说明，或不因见德于我，而反致生怨。


    薛焕奏(同年二月十六日)


    臣因洋枪兵勇甚为得力，取名“常胜军”。札饬苏松太道吴煦，督带记名道杨坊，会同华尔管带，并续挑精壮兵勇，归并练习，以期日增多，均成劲旅。自正月初五初七等日，逆匪大受惩创，退踞天马山后陈坊桥等处。升用副将署提标中营参将李恒嵩，复于初八、初十等日乘胜攻破天马山后贼营七座，陈坊桥等处贼营九座。败匪退入青浦城中，松江情形稍松。惟浦东贼踪遍地，距沪城只一浦之隔。其大股盘踞高桥镇，意欲断我吴淞要隘。叠派官军分起进剿，均未得手。臣饬吴煦升调华尔带常胜军来沪。华尔先于十八日邀同水师提督何伯假扮西洋打猎商人，亲入贼巢，察看周围形势。归与杨坊同至松挑选奋勇五百六十名，驾坐轮船抵沪。二十三日黎明，直泊高桥之关镫港口。豫约英水师提督何伯、法水师提督卜罗德，各带枪炮队伍并炮船、轮船十一只，齐抵该处，以炮船排泊浦滨。华尔于辰刻率队登岸，首先冲入高桥，英法二国队伍列阵于镇之西路。逆匪在环镇各村分筑拒垒六座，西面一村为贼首巢穴，遂以常胜军径扑该村。贼闻枪炮拒敌，我军以洋枪连环轰击。副领队美国人白齐文，扑进贼巢，夺刀连刺数贼，被贼刃伤左臂，仍即裹创力战。枪队一拥直前，立毙五百余贼。华尔同时分攻镇东第二村，杀贼三百余名。转至第三村，贼党且拒且退，击杀尤多。尚有居中一大村，环筑土垣，炮台分列四门，内匿贼匪万余，凭险坚抗，叠开枪炮。即经英提督何伯带队驰至，与常胜军易地而阵。战酣之际，英法二国队伍各开枪炮。常胜军转至镇西，对贼之炮台隔濠力击，鏖战两时之久，我军间有伤亡。华尔冒烟直进，登时攻破贼营。与贼巷战，杀贼一千五百余名。该镇民居稠密，余贼分匿深屋，我军间段纵火，逼贼出巢，急以洋枪环击，毙贼尤多。凡系新掳短发男女难民，悉令聚立一处，派勇看管。一面转至镇北一村，该逆负隅抵抗。亦经常胜军立时攻破，杀贼匪二百余名，余皆奔逃。另有镇东一大垒，共屯三千余贼。因见各地皆破，贼势穷蹙奔逃。华尔督队，会合英法将士，向东南穷追，叠有斩馘。追出三十余里，沿村搜捕，已无一贼。申刻收队，回至高桥，查出被掳难民二千余名。酉刻约同英、法提督整队回沪。是役也，华尔与英、法两国提督所带兵勇不过一千五百余人，而敌悍贼二三万之众。攻破贼垒六座，炮台五十余处，杀贼三千数百名，生擒五百余名。并据所护逃勇供称：贼首吉庆元受伤堕马而毙。现称近浦各贼皆已闻风逃避。仍俟士卒稍事休息，再行规取浦东各城，以安民生，而保疆圉。


    薛焕奏(同年二月十六日)


    据吴煦禀称：华尔所带常胜军，有副总领白齐文，系美力坚属部钮要籍贯，来至中国贸易多年。前岁华尔带勇攻克松江，进剿青浦，曾邀白齐文帮办，极为出力。上年设局教练，本年攻剿迎旗浜、天马山等处，白齐文冲锋陷阵，勇往直前。此次高桥之役，又经首先冲入第一贼垒，夺刀连刺数贼。砍伤右臂犹复裹创力战，叠破贼营，实为教习中最为出色之人。查白齐文原</a>系美国属部钮要地方人氏，向无领事在沪，应归中国官长管辖。今在该道衙门具禀立案，愿伍中国编氓。迹其平时举动，居心亦甚端正。由记名道杨坊具保，请援华尔成案，吁恳鼓励等情。臣查华尔与白齐文均系外国之人，输诚内附，宣力戎行，能否始终不渝，臣固未敢预必。惟是教练兵勇，以备御侮折冲之用，正须广罗材技，方能日起有功。华尔勇敢有为，亦深赖白齐文同心协助，当此用人之际，似应奖励从优。合无仰恳天恩，一并准予收录，赏给四品之职。


    薛焕奏(同年二月十六日)


    据吴煦禀称：正月二十二日有英国领事官梦华陀遣翻译官阿查理来道面称：岁前该国商人费理查由汉口雇船装货回沪，经由福山迤西三十里地方，被南岸逆匪所泊广艇截留。现经英水师提督何伯督带炮船驶往该处夺回货船，将贼船五只全焚毁，逆匪均已窜遁。获护逆首林朝光伪印三颗，送呈查验发还。并请速派兵船驻泊该处，何伯亦派炮船前往会同往来巡哨，以杜该逆侵犯等语。臣查长江本有水师炮船，防守要隘，只以地形延袤，该逆出没靡常，致有占泊口岸阻截商船之事。兹英国武员焚毁贼船，并愿派船协同巡哨，固为保护洋商起见，亦足见其助顺之诚。


    薛焕奏(同年二月二十四日)


    正月二十九日，华尔邀同英国提督何伯，酌带队伍由闵行渡江，查探贼营，周视萧塘镇。见该处贼垒坚固，挖濠两道，外濠坚排鹿角，内濠密布竹签，大路各筑炮台，小路砌墙塞断。该逆猜为诱敌，观望未敢出巢。华尔改作疑兵，从容收队而返。三十日选带常胜军七百五十名，复约英提督何伯、法提督卜罗德各带兵五百，车炮七架，轮船十一只，齐抵闵行镇。二月初一日黎明，渡过浦南，率队登岸，近逼贼卡。外国兵列于该镇西北，常胜军列于西南，对准贼营，火器齐发。贼众凭垒抵拒，枪炮子落如雨。华尔屡扑贼濠垒，受枪伤七处。该逆坚伏不出，相持两时之久。幸英法车炮猛烈，西北贼势渐靡。华尔遂以副领队白齐文分路带队涉濠而过，登时攻破西南炮台。外国兵亦乘势扑入会合，与贼巷战，斩馘千有余名。另有贼党深匿民房，白齐文首先抢入，为枪弹击中右髀，斜穿小腹，透左胯而出，当即救回。华尔仍率队焚烧贼巢，踏毁炮台五座，杀贼不计其数。并阵斩助贼夷匪十余名。余贼再三回扑，常胜军以洋枪直前奋击。并先于东南路大屋中埋伏枪勇两队，齐起截杀，贼始大败而逃。我军追逐数里，收队回至萧塘，查点常胜军阵亡九名，受伤二十四名，英兵受伤二名，法兵受伤二名。该镇内外共毙贼二千余名，生擒七百余名，救出难民一千余名。当华尔冲进贼卡之际，有南桥众逆来援，李恒嵩等带队合力兜剿，擒斩甚多，余皆奔溃。华尔正与英、法将士会商进攻南桥，臣适接据松江、宝山各营禀报，该逆分股四出，扑犯泗泾、七宝、月浦、野鸡墩等处。各防出队迎击，连日均有斩获。又据金山县禀，嘉善、平湖之贼，水陆并进，意图窜犯洙泾。因令华尔率常胜军暂回松江，并饬各军均回原防，徐图进取。臣查萧塘镇贴近浦浜，该逆凶悍之党聚集于此，意在窜渡闵行，以逞其东窥上海西犯松江之志。此次痛加剿洗，立除肘腋之忧，贼胆既寒，军心亦振，实与高桥之捷，均于大局有裨。惟伪忠王李秀成处心积虑，觊觎沪城。辰下分途窜扑，牵制多方，欲使我军分顾各防，不能厚集兵力。势必续来大股，猝然豕突狼奔。所赖常胜军以少胜多，颇为该逆所畏。是以饬令养精蓄锐，备预不虞，庶可先声夺人，以挽危机，而当大敌。至华尔冲锋陷阵，奋不顾身，虽受多伤，仍不稍却，竟能扫平贼垒，实为出力异常。倘蒙纶宠褒，赏晋头衔，益当感激奋兴，力图报称。白齐文受伤甚重，现饬赶紧医调。


    曾国藩奏(同年二月二十四日)


    臣承准议政王军机大臣字寄：同治元年正月二十一日奉上谕：逆匪于宁波海口掳掠钓艇，等因。钦此。又正月二十三日奉上谕：昨据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具奏：购买外国船炮等因。钦此。仰见圣谟宏远，思患预防，敢不钦遵办理!惟查楚军水勇，多系两湖土著，距江近而距海远，所用师船，长龙、三板、快蠏之类，但能泛江不能出洋。上年七月臣复奏折内所称：俟轮船驶至安庆、汉口时，即令学习驾驶司放炮位，亦言用之于江面而非言用之于海中也。江与海虽同一水面，而风涛迥别，气候各殊。自崇明出口，绕至上海，非熟习洋面之人，即有寸步难行之势。臣去年复奏之后，尚未将学驾轮船之说宣示各营，盖有囿于风土之习，既迁地面弗良，而其疑畏洋人之心，尚扦格而难入。今强之试登轮船，或可劝诱为之，若强之遽出洋面则难矣。发逆所掳之人，多系江楚小民。以臣愚料之，必无遽能纵横海上之事。臣忝任江督，本有海疆之责，拨兵剿贼，亦系分内之事。无如所部勇丁，并非生长海隅，势不能遽于重洋用武，不敢不据实陈奏。


    薛焕奏(同年三月初五日)


    青浦大股逆匪，自二月初间窜扑泗泾各营，十三日包抄官军后路，连亘二十余里。参将李恒嵩等竭力督战，相持至十四日。适苏松太道吴煦、记名道杨坊，知会管带常胜军四品顶翎华尔率领洋枪队八百名，于申刻驰泗泾，即由中路进攻。李恒嵩率守备张文朝等带队由东路截击，林业文等带队由西路抄击。华尔首先冲入贼阵，枪毙骑马黄衣贼目二名，夺取绣龙绸大旗一杆，逆众惊慌扰乱。常胜军一拥而上，连环竞放，洋枪子无虚发，毙贼无算，生擒一百二十余名。余匪大败，夺路奔逃，蹋断浮桥，淹毙尤多。中路之贼，靡有孑遗。华尔复助水军夺获炮船十二只，烧毁船百余只。李恒嵩、林业文各率所部奋力转战，将东西两路窜逆同时击退之，解泗泾之围，华尔即收队，仍回郡城。臣奖勉华尔增练常胜军，冀得多添精锐，为冲锋陷阵之用。


    薛焕奏(同年三月初五日)


    臣承准议政王军机大臣字寄：同治元年正月二十七日奉上谕：昨日据薛焕所奏，将美国人华尔赏给四品顶戴花翎谕旨一道。等因。钦此。当即敬谨节录，发明谕旨，行知苏松太道吴煦查明宣示去后。兹据吴煦详称：查华尔于咸丰十二年三月十五日具禀，愿为中国民人，声明已在美国领事处具禀等语。嗣于因公接见美国领事士觅威良，面询相符。现自本年正月，两次在松江剿贼大捷，又会同英国水师提督何伯、法国水师提督卜罗德，先后在高桥、萧塘等处攻剿获胜。何伯、卜罗德目击华尔勇敢出群，均极赞赏，屡属善为相待。美国使臣蒲麟痕亦知华尔已隶中国，打仗出力，颇为称诩。是各外国使臣均已深知，不致有所借口。当即钦遵将所奉上谕“薛焕奏洋人协同官军剿贼出力，恳请奖励，等因，钦此，”宣示华尔知悉。华尔甚为感奋。兹于二月十四日，又在泗泾剿贼，力解营围，实为异常得力。惟西人喜功好胜，每羡中国红顶，深以得此为荣。如蒙天恩赏给副将衔，以示破格奖励，则华尔喜如所望，必更欢忻鼓舞，以图报称等情。详请具奏前来。臣查华尔历次当先杀贼，实为一时罕见之人。当此用人之际，未敢拘泥成格，不惴冒昧，据情代陈，合无仰恳鸿施逾格赏给华尔副将衔之处，出自圣裁。


    薛焕奏(同年三月初五日)


    正月间承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公函：轮船一项，或租或买，由臣斟酌办理等因。饬据苏松太道吴煦详称：外国轮船有兵船、货船之别。近因长江开市，又有宜江宜海之分。兵船为各国官物，向不出售，亦不能租。货船可租，然不允装兵击贼。其出售者，多系关捩暗损，或木质不坚，不适合于用等情。窃惟现奉寄谕，饬令购买，自可无庸议及租赁。第该道所称购买之难，闻诸各国官商，众口同辞，似非无据。查总理衙门原奏，询据赫德云：南省旧有二只，并非打仗之船。该税司所指，即系上海商置之捕盗轮船。伊既知此船不宜攻战，自必购致本国利于攻战之兵船，以践其言。臣俟赫德到沪，当先与之议定必须选轮兵船，庶可资以御敌。又雇募洋人驾驶一节，赫德言可用未经换约各国之人。查咸丰十年夏间，吴煦曾募吕宋洋勇剿贼，曾被英国使臣卜鲁士勒令捕盗船主美国人唤回。又上年夏间，署提标中营参将李恒嵩雇用各国洋人助战，亦被英国兵船唤回。前年尚在和约未换之时，去岁则兵官任性过甚。赫德所谓，存心挟制，实能见到；而谓无约各国之人可以终为我用，征以前事，殊难尽信。且上海现有十余部落通商，亦皆设立领事，各口想当大略相同。虽此等领事，多系商人兼充，不甚有权。然该税司竟谓领事专系换约各国所设，亦非确论。又查善后条约后附美国使臣额尔金照会内，有未立条约各国，因有不归本国所属人民，诸凡作为，本国不任其责等语。伏思英、法、俄、美，雄长泰西，其于无约各邦，隐有制驭之意。及至滋生事端，则必又以非其所部，借词卸责。兹筹驾驶轮船，雇募配用，应否即用无约各国之人，谨当遵旨商令赫德相机办理。查条约载明，外国觅致华庶勃执工艺，中国官毫无限制禁阻等语。则中国雇用洋人驾驶轮船，外国官自亦不能阻挠。惟约内未有明文，恐致临时掣肘，似须先与各国使臣商议，中国雇洋人驾驶轮船、司放枪炮、出仗剿贼，及襄执分内工艺，外国官毫无限制禁阻，并当帮同约束，益敦和好。一切议有定章，始可惟我指挥。至外国奸商私售济匪，最为可虑。臣前函呈总理衙门，请与各使臣商定章程，得其照复为据。可否一并请旨，饬下总理衙门与各使臣定议，以期尽善无弊。御批：览。


    薛焕奏(同年三月初五日)


    据苏松太道吴煦禀称：年来发逆勾结外国奸商，潜购洋枪炮，节经知照各国领事，会同查禁，拿获多起。近日风闻该逆，又令奸商私赴美国购买轮船枪炮，有汇银十万两之说。适美国使臣蒲麟痕自粤来沪，据答称：此事亦有所闻，先经致函本国查询，现当谆属禁阻。其意甚为诚挚。管带常胜军之华尔，亦力请蒲麟痕速即发信，严禁私售。恐美国查禁之后，该逆或转赴英、法二国购觅。此事关系非轻，必须预行杜绝等情。合无仰恳天恩，饬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照会英、法二国使臣，令其行文本国，严禁贼匪私购轮船枪炮，实于军务有裨。御批：览。


    曾国藩奏(同年四月初六日)


    承准议政王军机大臣字寄，二月二十四日奉上谕：上海被匪窥伺，等因。钦此。又奉三月初二日寄谕：近复据英、法两国住京公使声称：贼匪与洋人构衅，等因。钦此。窃臣谬膺重寄，不能早筹一旅，达于苏境，致苏省士绅，迫于火热水深。为此不择之呼吁，皆臣治军无状之咎。诚使商借洋兵，即能救民之难，盖臣之愆，岂非至愿?然臣前此奏称：助守上海则可，助剿苏、常则不可者，盖亦有故。回纥助唐收复两京，当时亦赖郭、李诸军挟与征战。纵主兵未必优于客兵，要自有为之主者，与之俱进俱退，偕作偕行。以今日之贼势，度臣处之兵力，若洋人遽尔进攻金陵、苏、常，臣处实无会剿之师。如其先复城池，亦尚难筹防守之卒。上游如多隆阿</a>、鲍超、曾国荃诸军，各当要地，万难抽动。下游如李鸿章一军，甫抵上海，新集之卒，只堪自守，不能远征。反复筹维，竟无大支劲旅，与之会剿。假使转战内地，但有西兵，而无主兵，则三吴父老，方迓王师而慰云霓之望，或睹洋人而生疑惧之情。至臣职分所在，责有专归。譬之人家子弟，应试科场，稍能成文，而倩人润色，犹可言也。若既不能文，又不入场，徒倩枪手顶替，则无论中式与否，而讥议腾于远近，羞辱贻于父兄矣。臣所处之地位，与报名应试者无异。专借西兵，与倩人顶替者无异。故他人但作事外之议论，而臣则当细思事中之曲折。既以借助外国为深愧，尤以无兵会剿为大耻。谕旨以洋人与逆匪仇隙已成，情愿助剿，在我亦不必重拂其意。臣处搜获伪文，亦知金陵红逆，词意不逊，与洋人构衅甚深。洋人有必泄之忿，在中国为难得之机，自当因事利导，彼此互商，嘉其助顺，听其进兵。我中国初不干求，亦不禁阻。或乘洋人大举之际，我兵亦诸道并进，俾该逆应接不暇，八方迷乱，殆亦天亡粤逆之会也。惟地形有远近，兵势有次第。仍请饬下总理衙门，照会英、法公使，目前若进攻金陵、苏、常，臣处尚无会剿之师，庶几定议于前，不至贻讥于后。其或芜湖梁山一带官兵战守之处，恰与洋兵会合，臣当谨遵谕旨，加意拊循，胜必相让，败必相救，不敢稍乖恩信，见轻外国。


    薛焕奏(同年四月初六日)


    承准议政王军机大臣字寄，奉上谕：中国借外国兵力，原属一时权宜之计。等因。钦此。伏念臣自咸丰十年上海解围之后，训练兵丁，招募壮勇，年余以来，大小数百战，贼之不能直逼城下，未尝不赖有堵截之师。此增兵之计，实时事所万不容己也。自苏、浙绅士有借兵助剿之议，似将恃以无恐。兼署苏藩司苏松太道吴煦遂谓洋人之兵，为贼所畏，与其以饷养兵，不如以饷豢夷。讵知洋人之向背，视我之强弱为转移。我之兵力不厚，则彼视我必轻，有欲借其力而不能者，宁波前车之鉴也。臣以为借助之说既行，则防范之师尤亟。张军威即以尊国体，正不惮与众议相违。兹蒙圣谕，指示深微。臣益当勉策诸军，努力自强，以冀外国之兵，乐为相助。至于华尔约同英、法两国将士攻破高桥、萧塘贼垒，力辞官军协助，意在独显其功。臣仍令各营出队，为之声援，截贼兜抄之路。及王家寺、龙珠庵之役，各营呈验俘馘及受伤士卒，均经查明属实。故法国提督卜罗德回军抵沪，曾为臣言在防兵勇不乏能战之人。华尔冲锋陷阵，实为诸军之冠。臣屡戒其恃勇轻敌，且每战必饬官军策应，以仰体保全护惜之鸿恩。其所教习之常胜军，初止二百余，以次增至千余人，操练实极认真。臣于未奉谕旨之先，已就各营兵勇陆续选派，吴煦亦有添募壮勇，一并交令教练，约计共得三千人。察其才力，亦止于此，过多即恐不能尽精矣。抑臣更有鳃鳃过计不敢不为我皇上敬陈之者：华尔系美利坚属部人，由吴煦与新授苏松粮道杨坊雇募教习中国兵勇，若第令练成劲旅，归我调遣，其法实为尽善。自本年正月，有迎旗浜辰山、天马山两战之捷，吴煦等以其原伍中国臣民具禀请保奏，臣思剿贼需才，猛将难得，是以叠经具禀，吁恳施恩。然臣窃窥华尔，近日渐觉志满气骄，隐然以常胜军为己所部，进止自为主持。每遇出队，不能如官军之令下即行，大有不受羁勒之意。且每战必求重赏，谿壑亦未易盈。外国人嗜利好胜，积习固然。但性与人殊，心尤难测。臣本不敢保其始终如一，惟当默为裁制，化其桀骜不驯。万一所部过多，恐有尾大不掉之患。


    薛焕奏(同年四月初六日)


    同治元年三月十二日，从上海英国领事馆内送到比利时国使臣包礼士照会一件，据称奉使抵沪，属臣约期会晤。臣随予以函复，订十六日相见。届期该使臣率同领事、翻译等官至臣行馆，复面递照会一件。据称拟即北上，议立和约，属臣先行咨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查照。臣督同苏松太道吴煦与之接谈。包礼土自称：比利时国在欧罗巴部落，与英吉利为姻娅之邦。伊奉国主畀以全权，派至中华进京请照各国立约通商等语。当即答以臣系办理各口通商事务大臣，凡有中外交涉事件，职应商办。比利时国已在中土贸易有年，一切均属相安，现在应与无约诸邦照旧通市，固无须另立条约，更未便率请进京。该使臣谓衔命东来，未能专擅，事须入都定议，难以在沪共商。经臣开导再三，伊仍执前说。臣复剀切辩论，始促代为具奏，暂住上海，祗候谕旨。臣查该使臣之意，恃有强邻，颇存奢望。而辞气尚属平顺，不得不稍示羁縻。忆臣曾任苏松太道系咸丰七年，其时上海未有比利时国通商。八年，大学</a>士桂良、前尚书</a>花沙纳等在沪接得该国使臣怡姓照会。桂良等以现系专办英法美三国事务，此外各国，仍应由广东总办五口通商大臣奏请办理，当将原文由臣交英国领事转寄住粤之比利时领事查收。兹因使臣请见，饬据苏松太道吴煦录案禀复声明该国系于九年春间来沪通商，另录该国使臣怡姓照会一件，内叙道光二十五年六月曾奉粤省知会，准在五口通商，现又新增各口，请将天津所与英法两国之美举，暨日后获益之事，该国亦得与及，或另由全权大臣商立条约等语。此件未注年月日期，参核各案，似系咸丰九年二月递到。三月何桂清以甫经奉授为五口大臣，广东文卷未到，俟后查明通商原案，再给照复。札由吴煦先行照会该国在沪领事塔本转报怡使知照。九月复接怡使照会，以新开各口，该国应立新约，一体准行，各国复有受惠，该国亦应同沾。并指请三条：一系该国大小官员、商民、眷属、船只、货物均与别国同视。一系定立和约后以十年为度。一系和约议定须请用宝，在上海互换等情。何桂清以新开各口，美国虽已换约，尚未开办，新章英、法两国均未定议，应俟三国章程定妥照章开市之际，再当代为陈奏。请将该国仍照道光二十五年成案，钞发三国章程，在通商各口一律贸易，听候谕旨遵行，毋庸另立条约等语。查包礼士面递照会内叙奏请准与别国相同等语，复与何桂清照复怡使文稿不符，此与咸丰十年二月接到照会所称一切概行同例之语同义。想因外洋文字，以意翻译，致与照复原文歧异。该国使臣叠次来文，均以立约为请。何桂清允以奏请仍照成案钞发章程。臣复查粤省录送道光二十五年奏准比利时国通商原案，遵旨颁发英法美五口通商章程，自系英国之十五条，法国之三十五条，美国之三十四条。此次仍循旧章办理，俾在新增各口通市，尚待圣主恩施。惟各国新约内，有外国使臣住京内地游历通商等事，均未便颁发该国，殊觉事多窒碍。至该国前请三条，直自居于大国，故进京立约之念甚坚。包礼士经臣力阻北行，遂促代为陈奏，暂在上海候旨。


    薛焕奏(同年四月初八日)


    苏松太道吴煦、苏松粮道杨坊，前与副将衔华尔约同英、法提督商订会攻嘉定之举，因雨稍阻师期。臣先已分檄同知周士濂、副将熊兆周等各出队伍，会合进攻南翔，以为西兵先导，即令规取嘉定。另派参将姜德督队进攻罗店，参将李恒嵩督队进攻青浦，以牵贼势。周士濂、熊兆周即于三月二十七日，会督将弁星夜拔队，驰抵南翔。贼众出巢迎敌，我军火器齐发，该逆登时败退。各将弁率队乘势冲击，逾濠而进。遂将贼营焚毁，并夺获贼卡一座，击毙发匪多名。追奔直抵镇外鹤楂山贼营，逆众死力坚守。英法将弁带兵行抵南翔，适鹤楂贼营出三骑至镇窥探，当即击毙两贼。二十七日，西兵赴鹤楂山进攻，炸弹开至五六十丸，而贼不溃退，亦不出拒。西兵以贼垒寂无声息，疑其先已潜遁，遂与官军齐进，直逼濠墙。该逆火器骤发，英国兵头一人受伤甚重，中国勇丁伤亡共十余人，当即鸣金收队，回军南翔。臣又派知府李庆琛等驰赴南翔督阵。三十日华尔带领常胜军。四月初一日西兵会同常胜军进攻贼垒，属李庆琛派队接应后路。该员当将锐勇、德勇及周士濂、熊兆周等所部分为四军，以次扎定。复策马新赴贼营之前见西兵与常胜军分为三队，频开大炮，毙敌无算，余匪弃营向西窜逃。官军即偕西兵鼓行前进，直抵嘉定城外，离南关三里而营。参将姜德三月三十日扫平罗店贼垒。臣现又升饬各将领会同西兵奋勇进攻，并添派弁兵，驰赴嘉定助阵。此次各营兵勇多已派出，上海颇觉空虚。幸福建延建邵遗缺道李鸿章统领劲旅已到四千余人，纪律精严，军威壮盛。李鸿章以此军甫经抵沪，尚未熟径途，暂为休息，现于南门外筑营。上海赖以保障，人心安定。


    薛焕奏(同年四月初八日)


    据嘉定随营委员候补州同葛绳孝等先后禀称：英法二国将士会同各起官兵并常胜军将嘉定县城四面合围，西兵攻南门，常胜军攻西门，官兵分次东、北二门，同时并举，力攻两时之久。西兵首先登城，遂于四月初三日卯时克复。西兵现在城中搜捕余匪，官军沿城分路截杀等情升报前来。臣即檄饬知府李庆琛等留兵勇守城，并各率所部乘胜进攻太仓，一面升饬李恒嵩力攻青浦，以期次第恢复各城。


    薛焕奏(同年四月二十三日)


    据苏松太道吴煦、苏松粮道杨坊会同禀报：进攻嘉定之役前该道等商令副将衔美国人华尔转约英、法二国提督举办。英国派兵二千余名，法国派兵八百余名，华尔派常胜军一千四百名，自三月二十八日起，先后进攻南翔，并调徐家汇法国兵官带领演习洋炮之中国兵勇助战。二十九日，赴该镇北市鹤楂山贼营攻剿，猝难得手，当即回军。三十日，华尔驰至，与英、法兵官往阅形势。见贼营墙坚濠阔，鹿角数重，逆万余守之，适阻进兵嘉定之路。四月初一日，华尔与西兵直逼贼营，连放炸弹大炮数十次。其始，贼犹坚匿，继则惊溃窜逃，立将贼营扫平。官兵追奔逐北，从此鼓行无阻，是夜进抵马陆驻兵。初二日中外各军直薄嘉定城下，于东、西、南三面各筑炮台，既高且广，初三日寅刻，英法二国之兵，环列南门迤至东门，常胜军环列西门，各开大炮轰城。该贼初尚回击，旋因炸弹猛烈，烟焰蔽天，贼遂惊惶，突开北门思遁。知府李庆琛先将官军各队豫为派定该员及同知周士濂等扎北门外，副将熊兆周等扎东门外，并各分兵按段设伏。贼之出城、越雉堞者，经李庆琛会督各将领率队截剿，伏兵应声齐起，血膏锋刃，尸积郊原。维时英、法二国兵弁乘炮声接续，冒烟竖梯八架，从南门首先登城，华尔亦率常胜军从西门登城。见贼奋击，即开西门，令队伍入城，仍闭关堵守，在城搜索。计杀贼一千余名，生擒二千余名救出男女难民二千余名，起获军械、米粮、马匹甚多。城外官兵分路截杀，斩馘二千余级，生擒一千余名。嘉定县城即于是日卯时克复。英法将士之功居最，而常胜军亚之。各将领部勒官兵，在城外分路截剿，人人用命，毙匪甚多，惟复城功绩，自应归美泰西，庶使远人克坚助顺之诚，弥戴国家怀柔之德。


    薛焕奏(同年四月二十三日)


    臣钦奉寄谕：据奏：华尔勇往直前，异常得力。西人喜功好胜，以得中国红顶为荣。等因，钦此。伏查洋人华尔练成洋枪勇队，由松江出军两捷，苏松太道吴煦谓其愿隶中国，改用服色，臣诘以是否真情?该道力保华尔倾心向化，出力非常。禀请奏恳赏给四品顶翎，华尔仰荷隆施，尚未更易服色。据吴煦禀称：该洋人以一时骤改衣冠，恐为西人讪诮，有“俟进兵苏州，必当易服而往”之语。微窥其意俟续请副将衔奉旨后，定即更易等情，具复前来。兹已钦奉谕旨。华尔仍未服戴，亦未剃发。该洋人克复嘉定后，即赴松江。臣责令吴煦察看，是否感激领受?据该道面禀，现苏松粮道杨坊会同俟该洋人来沪，再为开导。


    薛焕奏(同年四月二十六日)


    据西兵随营委员候补州同葛绳孝禀称：英、法二国将士与常胜军并各兵勇于四月十四日寅刻进薄青浦城下，连施大炮，卯刻轰开城垣，由西门攻入，随将县城克复等情，升报前来。臣当即檄饬李恒嵩等酌留兵勇驻守，并派水陆队伍前赴赵屯港口两岸扎立大营，堵截苏州、昆山逆贼来路，兼图进取，以期次第恢复各城。


    李鸿章奏(同年五月初一日)


    据浙江宁波人江苏候补知府楼一枝禀称：已革宁绍台道张景渠、署宁波知府林钧，由定海率领广艇乡勇进攻。于四月初八日攻复镇海县城，十二日进攻宁波，逆匪坚拒不退，开炮抵御，中伤外国根拨子船头洋人二名。外国兵船同开大炮，轰 入城内，遂用梯登城杀入，贼始逃窜慈溪等情。前来。适英国水师提督何伯来臣处面称：宁波实于十二日经该国兵船克复，商请借拨华尔兵勇六百名，驰往协同英、法兵船防守，并请中国赶派官员驻扎筹防，洋人愿为帮助等因。除由臣谕令署藩司吴煦暂借华尔兵六百名前往协守，缄请督臣曾国藩转商左宗棠酌派文武大员由闽航海赴宁督办防务、经理关税外，伏乞皇上饬下闽浙督抚，迅速委派并拨水陆官军驻宁设防，以重口岸，而免后患。


    李鸿章奏(同年五月初一日)


    查青浦被贼窜踞两年以来，屡由此扑犯淞沪，巢穴甚坚。此次官军自四月初三日会商英、法两国克复嘉定后，复约会副将衔华尔商同英国提督何伯、法国提督卜罗德各挑劲旅，规复青浦。十一日何伯及卜罗德带兵二千余名，华尔带常胜军一千六百余名，直抵青浦城下，英法两国以炮轰击，十四日克复青浦县城。其诚悃甚属可嘉。应恳圣恩特颁天语褒奖，以致其感悦之忱。副将衔华尔屡著战功，拟请以副将补用。


    李鸿章奏(同年五月十三日)


    南桥之贼，凭恃该镇为浦东适中之地，负隅死守。环镇三里，筑垒浚濠，内设炮位四座，坚固异常。四月十八日英提督何伯、翻译官阿查理、法提督卜罗德共带西兵三千余名，副将衔华尔带常胜军二千余名，会同官军进剿。贼踞三道土城，更番施放枪炮，子密如雨。法提督卜罗德勇往直前，扑近城濠，挥军冒烟直入。贼众惊溃。卜罗德猝被枪子穿胸阵亡，余众亦有伤毙。西兵愤甚，叠用巨炮轰倒西面炮台，该逆犹于北面炮台开炮力拒。英法各兵跃濠而入，当将南桥镇贼垒攻克，贼且战且走。奉贤知县陈化鲲率团四路追截杀毙尤众，贼遂望柘林而遁。斩首千级，生擒贼目数十名，搜获伏贼二千余名。二十日，各军进抵柘林。该处本有城寨，逆众凭险负固。二十一日，英兵常胜军及炮勇营于城之西北，法兵营于城之西南。正在试炮间，金山冲突出逆党数千来援，沿途放火，直逼我营。西兵击走之。二十二日寅刻，各营开炮轰城，城中之贼以炮还拒。幸西兵炮无虚发，所攻城堞，与贼俱碎。旋将西门轰裂，大队拥入。余贼东溃，追杀不可胜计，登时克复柘林城。西兵议趋金山卫，以期一气扫荡。至是闻太仓失利，忠逆纠众数十万分扑嘉、青、宝三县，遂罢金山之攻，折回援剿。英提督何伯等复与臣面商，请臣将周浦一军调往南桥，扼堵浙西、浦东各贼回窜之路，以便抽调西兵回沪等语。臣允其所请，昨亲赴周浦遍谕将士，即日拔往南桥，相机堵击。英国兵官有巴兵白来渣者，督带炮勇，积受劳伤，于行营暴疾身故，亦属殁于王事，拟仰恳皇上温谕褒奖，并饬总理衙门议恤，以慰忠魂，而敦和好。


    李鸿章奏(同年五月二十日)


    嘉定克复后，旋被忠贼大股围攻。薛焕所派知府李庆琛规取太仓一军，四月十九日覆于板桥。于是宝山、嘉定、青浦各城，同时告警，嘉定之围尤急。臣所部湘、淮勇甫经派赴浦东，既不能仓卒回救，英、法两国提督方调军援嘉，意谓可以旦夕得手。嘉定守城官军，自四月十九至二十八日昼夜巡防，目不交睫。乃英、法提督忽于二十八日派队冲入重围，接护西兵及我军一同出城。其时该署县李克勤以未奉札谕为辞，副将熊兆周亦不允带兵出城，并恳洋人协守。无如该兵头等不受商量，硬将该文武及留防兵勇挟之以出。本系暂退嘉定境内之南翔镇，次日西兵全队复由南翔撤回上海，以致嘉定一城复为贼踞。臣正在筹兵接应，连接英领事梦陀两函，内称：现议嘉定所驻之西兵均行撤退，应请速将中国兵同即退出，以免误事。该提督已请该邑知县及带兵官随营出城，讵固执不允。事不得已，止好用强拉出各等语。臣接阅之下，不胜骇异!五月初一日，英法提督领事各官偕至臣营。面诘其故，则谓嘉定贼众兵单，久被围困，饷运隔绝恐致吃亏。是以经将中外各兵撤回，保守上海。臣以我国军法森严，有进无退，守城官兵岂容轻撤?该提督等复再四央求，谓此西兵之咎，实与该文武无涉，请勿加罪。即令熊兆周、李克勤等退出之兵驻守法华，以扼沪西来路。惟嘉城复失，逆焰大张。西兵为贼众所慑，从此不肯出击。贼遂直趋青浦、松江蔓延数十里。前派驻守泗泾各营，全行溃散。该逆遂逼扑松城。华尔于初一日带火轮船两只，往解青浦之围。初二日用大炮轰进贼卡。不料至第四炮，忽然炸裂。贼二万余蜂拥而来，止得暂行收队。旋闻松江紧急，初四日赶回郡城，会商中外各军，布置严守。适贼众攻扑东门，华尔率洋枪小队轰毙百余名。初五日复将城外民房烧毁，使攻城之贼无可伏匿。青浦本系华尔常胜军分守，孤悬贼中，被围更急。该逆四面重叠筑营三十余座，无路进援，徒为焦灼。此因西兵退出嘉定，而青浦、松江两城危急支持之实在情形也。


    薛焕奏(同年六月十六日)


    臣于五月初三日与比利时国使臣包礼士会晤，告以该国已在各口通商，一切可循其旧，毋庸另立条约。包礼士言伊奉国主之令，系为进京立约而来，非此无以复命。臣复曲为开导，又告以现已奉有谕旨，饬令在沪商办一切，均可由臣主持，于北上一层，力为阻止，该使臣意似稍动，而请立条约，仍坚执不移。洋人情性难驯，不得不于辩论之中，仍寓羁縻之策，事非一时所能定议。五月初一日，该使递来照会一件，仍以立约为言，并拟送约稿一纸。查阅稿内所开，计有三条，大同小异。臣查比利时国本系西洋小邦，徒以通市中华，历有年所，联姻英国，倚作奥援。故立约之念甚坚，不无过存奢望。臣如拒之太峻，恐其激而赴津，许之过轻，又恐得步进步。诚如圣训该国换约与否，于大体并无增损，而不可稍为操纵，以防哓渎之弊。因令苏松太道吴煦再加开导，令翻译官转达，以作腾那。包礼士谓臣尚未奉畀重权，上海不能主政，声称即须入都会商。臣思外国最重“全权大臣便宜行事"等字样。臣已钦奉谕旨饬遵，自应恭录照会该使臣知悉，冀其稍息北上之心。又令吴煦晓谕该翻译官，以国家既予通商大臣以便宜行事之权，谕令在沪办理，所以优待外国者甚重，包礼士自应在此会议。如果贸然北驶，则天津无人礼接，不能怨中国慢待使臣，意在据理折服其心，使不至遽行起碇。复查包礼士所拟三条，第二条系定约后以十二年为度，第三条系条约须请用宝，择地互换；均尚无甚窒碍。惟第一条有“该国大小官员、商民、船货，均与别国受益最优者同”之语，则包罗各国条约在内。臣如显加驳斥，彼必索之逾坚。因拟设法消融，亦开三条：一各口均令设立领事，并禁商人充当；一议商民禁赴内地游历通商；一议使臣不得赴京。明知包礼士未能一律允从，而寓此权术，冀于会商时借可互议增减。臣于五月二十三日备文照复去后，六月初一日接据该使臣照会，于臣所开之条，均未议及，情殊巧黠。惟由伊订其约臣会晤，似阻止赴京一节，渐将入我范围。总理衙门钞发布路斯国条款，臣仅与吴煦阅看，未经宣露。此次议立比利时国条约，谨当钦遵训示，不令大有出入。


    薛焕奏(同年六月二十二日)


    六月初四日，臣率领苏松太道吴煦，又添派随员常州知府薛书堂，齐会公所。比利时国使臣包礼士，仅带英国翻译官阿查理如期来晤。初谈仍有北上会商立约之语，臣即告以此语毋庸再提。包礼士乃称：立约须允所递三条，不能更易。臣答云我拟三条，亦不能更易!该使谓：既两不能易，不如援照布路斯国条约办理。臣复与再三辩论，而包礼士强词夺理，哓渎不休，吴煦及薛书堂均从旁开导，乃言盍将彼此开送各条，先行逐层商议?该使谓臣所谓首条各口均设领事，次条商民禁赴内地，三条公使无庸赴京，均应删去。因与该使再加辩论，略予通融之路，引其入我范围。乃于首条议定添出或托有约别国领事代管一层，仍声明：如该口无比利时本国及别国代管之领事，则商民未便前往贸易，并禁领事由商人充当。包礼士于内地游历通商一节，索之甚坚，万难删去。现于次条载明该国商民准在通商各口照有约各国一体贸易。其商民在各口请执照入内地游历通商一节，亦包在内，均经议定。另添一条，载明该国商民应完税钞与违示罚及查办人犯、欠债均照有约各国章程办理。该使亦已允从。惟公使住京一节，为彼之所力争，亦为臣之所力辟，相持最久，彼此声色俱厉。旋经吴煦等参以闲谈，气各平和。包礼士将伊所递三条复议，内第二第三两条本尚甚窒碍，仍拟略为消融。臣思外国条约，经一次更改，即多一次要求。议令立约后永远遵守，暗中去“十二年为度’’一层，该使先不遽从，嗣乃勉强应诺。换约之地，定在上海，该使亦诺。惟议删盖用宝字样，则包礼士坚不肯从。谓此乃国主之意，借为宠荣，非此无以复命。屡加晓谕，恳请如初。至住京一层索之尤力。臣又叠次驳斥，该使乃有援照布路斯五年后进京之请。阿查理在旁执笔，即具草稿。臣必欲其照臣原稿，令该国公使在上海及闽浙粤东各口住扎，毋庸赴京。包礼士意甚不怿，谓此节不如两议均罢，遂各抹去稿本。臣即称扬该使办事爽直，借以平其盛气，即令无从食言。迨最后之条，议删用宝字样，该使遂指臣声言：尔将我所递三条删削无遗，使我何以归对我主?如能允许住京，庶可删此一端。又言此次所议、太觉吃亏，应悉作罢论，另行订酌重议。臣察其情急词激势将前说胥捐。从来洋人不遂所求，决裂甚难收拾。会议垂成而散，后必更肆要求。又沪上为外国会集之区，更恐有怂恿分外需索者。至包礼士称：伊主以得宝为荣，尚是存心慕玺书。向有颁外国，似于体制无甚大出入。独住京一节，关系非轻。此次会议所争，惟此最为重大。殚心竭虑，幸得全无删去，实非初念所期。臣即与该使当面议妥。所有现议条约四款，敬缮清单，恭呈御览，伏候钦定施行。至总理衙门指示各节，该国主不得称“大皇帝”，体制所在，不得不争。然显令更改，彼必坚不听从。乃举英国、美国所称，询以孰同、孰异?包礼士不能置答。嗣复令其译出该国所称音义，则云：“与英国相同”。遂乘机议定，照英国称为“君主”。此事决于数言，差为顺手。臣又令于条约之首，叙明该国通商已久，道光二十五年又经奏准颁发章程在五口贸易，是以现在可立条约，使此后他国无可觊觎。


    薛焕奏(同年六月二十三日)


    洋人情性，拗执与反复相兼，且善得步进步。故与议办一切，事前宜用腾那，临事务求简捷。此次比利时国立约，大致业已议定。向来条约未经书押之前，惟字句或有尚未顺当之处，可以会商略为收拾。至款目则万不准稍有增减。包礼士于删去住京一条，大未满其初愿。故当时该使有定期另议之言，事后阿查理亦有仍请准予住京等语，臣悉置之不理，断不能任其变更。惟恐该使日久悔生，另寻枝节。又虑奸夷代为设计，哓渎多端，似书押不宜迟延，庶免多费唇舌。现立之约，系为汉文定稿，尚须译出外国文字，方能缮清。臣未便自露机关，催令速办。因密饬吴煦旁鼓侧击，令彼自行赶紧翻译，以便早日书押，杜绝葛藤，借得迅速就绪。


    李鸿章奏(同年六月二十六日)


    钦奉寄谕：总理各国衙门奏：外国与贼接仗等因。钦此。臣查英、法两国退出嘉定、青浦情形，叠经奏报在案。该国提督先与臣议定：原派中国兵勇三千、外国兵三百协守嘉定，华尔所部专守青浦。乃援贼大股骤至合围，洋人苦守旬日，力不能支，乃挟中国兵遽行退出，并未及一一焚毁。嗣经臣督军击退援贼，该逆仍分守嘉、青二城，布置完好。如果被外国兵焚毁净尽，发逆亦不能再守，是其明证。闻上海洋商众议因嘉、青败退，颇损外国兵威，私相诟怨以英、法提督办理不妥，遂有秋后调兵大举之说。昨英国水师提督何伯过臣营探问上下游各路军情，臣即询有无秋后调兵成议?所调系何国之兵?据称八月以后，本国有兵万余来沪，再复嘉、青布置严守。然只在上海附近百里内攻剿，不便远征。该提督并称：本订于六七月回国换防，因此迟留等语。并未指明调印度兵。臣查洋人性情坚执，不受商量。其陆军不扎营垒，专恃炮火。故贼少则操必胜之券；贼多则生疑怯之情。中国兵勇先须扎营，自立脚步。与外国会攻，迟速进退，实难强与之合。臣俟此间布置稍妥，应遵谕旨移师镇江，行止未敢自定。且得力兵勇人数较少，若以孤军深入，有战无守，有剿无援，似非稳著。若须留沪进取，当另筹自强之策。洋人既调兵助战，止可曲意羁縻，仍须各打一路，方不至授柄于彼。细察详情，嘉、青复失，该提督等既深内愧，即秋后调集援兵，不过复二城以雪前愤，或不遽深入为患。再查阅英国六月初七日新闻纸内有云：汉口有地一处，英国要买，价未议定。但华官作事，不甚快速，最好英国代华官攻破一城，俟此地议定，再行交给城池等语，即此见洋人诡诈多端，未知湖北督抚曾否留心防备。


    曾国藩奏(同年七月二十六日)


    本年五月二十九日，承准议政王军机大臣字寄，五月十七日奉上谕：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据崇厚函称，询据英国领事官吉必勋声称：青浦、嘉定二城等因。钦此。六月初九日，复奉五月二十五日寄谕：近闻洋人因官军进取金陵，拟拨轮船等因。钦此。伏查咸丰十年十月，蒙先帝垂询俄、法两国助剿之事，臣复奏以为当许其来助，而缓其师期。本年三月蒙谕旨垂询英、法两国助剿之事，臣复奏以为同防上海则可，借攻内地则不可。洋人若先攻苏常，臣处无会战之师；若克复城池，臣处亦无派守之卒。定议于先，或不责怨于后等情。奏明各在案。兹复钦奉谕旨，以印度来兵，秋间大举，饬令会商妥议。臣函商左宗棠、李鸿章。兹据左宗棠复函云：青浦、嘉定二处，发贼麕至，夷兵遽遁。夷人之畏长毛，亦与我同，委而去之，真情毕露，断无起印度之兵助剿此贼之事。夷人借助剿为图利之计，借起兵为解嘲之词耳。兵头纵有此意，国主未必允许。印度纵有兵来，其未必能多。据李鸿章复函云：官军自二十一日红桥大捷之后，洋兵待我兵敬礼有加。提督何伯来营会晤，词意和顺。然窥其中若有不足者，青浦、嘉定之退，不免羞恚。自云：八月后调大英兵来恢复青、嘉，该提督始能回国，并无调印度兵来之说。臣查西人天性好胜，睚眦小忿，不肯干休。青浦、嘉定之挫，既羞见侮于发匪，尤虑见轻于天朝。其举兵前来报复，系属意中之事。惟英、法旧例，兵谋会议于众国，兵费征敛于众商，非一人所能为主。嘉、青一退之羞，不至遽触大众之怒，国主未必因此而大举，商贾未必因此而加征。其兵数必不甚多，亦可悬揣。而崇厚既有所闻，似宜由总理衙门与住京公使调查确实，然后伸大义以谢之，陈利害以劝之。中国之寇盗，其初本中国之赤子。中国之精兵，自足平中国之小丑。姑无论本年春夏连克二十余城，长江上下肃清三千余里，发逆无能久之理，吴越有可复之机。即使事机未顺，贼焰未衰，而中华之难，中华当之。在皇上有自强之道，不因艰虞而求助于海外，臣等有当尽之职，岂轻借兵而贻讥于后世?此所谓伸大义以谢之也。粤匪行径，本属无赖之贼。青嘉两城，尤属至微之事。英国若征印度之兵，为报仇之役，使印度军士支领英国之饷银，蹂躏中国之土地，上不利国主，下不利于英商。不如早议息兵，俾松沪免无穷之扰，即英、法省无穷之费。此所谓陈利害以劝之也。斯二者，总理衙门与住京公使，委曲商榷，如俱不见听，则亦别无阻止之法。仍当先与议定：西兵进攻内地，臣处无会剿之师，若克城池，臣处无派守之卒。区区鄙见，不得不重言申明。至于设法防范，殊乏良策。洋人语言不通，风俗迥异。彼以助我而来，若猜忌太深，则无以导迎善气；若推诚相与，又恐其包藏祸心。观于汉口焚船等案，片言不合，戎事立兴。嫌衅一开，全局瓦裂。臣始终不愿与之会剿者盖亦筹之至熟。与其合而复离，不若量而后入。倘我军屯驻之处，彼亦不约而来，实逼处此，臣当谆饬部曲：平日则言必忠信，行必笃敬。临阵则胜必相让，败必相救。但有谦退之意，更无防范之方。吾方以全力与粤匪相持，不宜再树大敌，另生枝节，庶几有容有忍，宏济艰难。


    薛焕奏(同年七月二十九日)


    比利时国通商事务，现拟条约翻出外国文字，用汉文、洋文合写，缮成二纸。臣谨于七月十三日率同苏松太道吴煦、常州府知府薛书堂齐会公所。比利时国使臣包礼士亦率同英国翻译官阿查礼</a>前来会晤。臣偕包礼士将条约彼此核对，即于是日互相画押，并由臣盖用关防，包礼士亦钤图记。立约事宜，一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