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3个月前 作者： 冯梦龙
《拟慅有序 沈颢》
盖闻君辱臣死，死犹不足洗辱。君死臣生，生忍■于报国乎？痛惟先帝茹胆栖冰十有七年，一旦蛾贼磐牙，摲城犯阙【蛾贼磐牙，并出《汉书</a>》；摲音「显」】，窥弄神器，天阃陷而地垠摧。凡民有心，畴不唱血赴躯，并义而西，一图馘纳膊城之诛乎？【馘纳即诛纳，出《皇甫规传》；膊音「转」，切肉也。出《左传</a>》】臣??在草莽，忆自先帝御极之初，权璫立锄，翼宣风化，天下密如，朝野咏歌。颢窃授简赋三台五云之赋，仰阅钦明，含毫书瑞，史官文震孟等惊怖其言。传之都门，数意一徼御览，采谣黄童，益昭盛治。寻以责躬课职，恩接杜房亦既勤止，不遑振藻。已而中外胶加，天下蚁动，匈貣无节，剽吞秦楚诸地，行蔑王室。吁！贼一子民，而志饱搜牢，辄肆伧囊，致迁龟鼎，驱蟁负山，其可得乎？呜呼痛哉！【胶加，出《骚》；蚁动，出《冯衍传》；匈貣，《陈汤传》，貣音「忒」，义亦同；搜牢，出《董卓传》；伧囊，掠夺也。】
上见贼兵探禁，怒兴推案。先歾公主，命国母投缳，出蹈楳山。俄睹白辉独天，弥亘东北，而龙?升矣歾，没同；?音「茫」。时十七年春三月十九日也。呜呼痛哉！国有如是之君，何负千人？窣撄如是之祸，莫得其故。砍地呼天，末繇逞诉。张巡激起，气盖山河。谢翱</a>【宋布衣】一恸，悲裂陵谷。顷有醇儒许琰，留笔志愤，断粒死忠。吴亦有人哉。颢歌哭未已，溃涕濡毫，仰赋大慅。
谨于吴郡堂。
灵扆之次，三辰哀集时，焚而告之。其辞曰：
高皇匈胡复夏而垂统兮，绪舜禹而袭兴。
应龙图而定畿兮，雄极乎两京。
列宗卓绰而缀隆祀兮，徵诞兆乎炎精。
迨我先圣聿恢帝紘兮，躬万几而告诚。
德洋成康之鼎业兮，智洽昭宣之茂伦。
先威后文以施设兮，俭明濯俗而廓清。《文选</a>》云「大治濯俗」
镜几先物而靡忒兮，制命为义以见贞。
晰功加劳以起效兮，兵食孔棘而缮征。缮征，《左传》云「征缮」
正名育类以抚保兮，审刑错枉以持平。育，长也；类，善也。《越语》云「抚民保教」
仛令图于信臣为胏附兮，胡各树引而多更。仛，通「托」；胏附，即肺腑
东南荐饥而六幕盈垒兮，锄耰白梃而蛾贼纵横。荐，荐同
中右蒙锢而帝聪莫达兮，三楚虓吸而秦枢瓦分。虓，教平声，虎怒也
枝郡窘辱兮，血泓漂卤。
山川虣出兮，星辱错伍。
妖憎脂夜兮，贼有彍弩。
奋武??之精兵兮，衷负籣而拔距。武??，见《息夫躬传》；籣音「阑」，盛矢器。韩延寿</a>抱矢负籣
亟弦高之犒师兮，惊库廥之尘膴。廥音「脍」，蒭藁之仓
登巢车而引睇兮，束苣排城而张??。束苣，出《皇甫嵩传》；??，罟同
闯帝阍兮陵紫榛，穿云构兮拂彤庭。
望踶甍兮屣壼术，历?闶兮周謻门。壼术，承巷也；?音「郎」，空也；闶音「亢」，高门也；宫室相接曰「謻」
兾以摭琛赂于琨阜兮，猎玑组于瑶津。
罭密山之玉荣兮，罗石??之籯金。罭音「域」；玉荣，出《山海经</a>》；??音「唐」，石??，黄金之精，出《白泽图》
乌知我皇富储四海兮，惟宝善而仁亲。
贼举悬??兮碎萯阳，驱祝融兮燎建章。??音「遁」，悬??，宫中警柝杵；萯阳，宫名
连櫋歙赩而电霍兮，稪墉倾陁而飊翔。櫋音「眠」，檐也；陁，阤同，不平貌
鳷鹊空而??有圮兮，??鳿散而池无梁。??鳿，苑央别名，音「属玉」
时有封伯守臣，齌怒凭忿。齌，齐去声，齌怒出《骚》
或劲詈小蠃声如霆砉兮，或伏剑从容而归。砉，霍豁切
若星殒父死怦悁而子从舍鸩兮，夫捐结縎而妇偕殉暝。縎音「骨」，结不解也
懮懮骑箕兼仆五且，迎锋吻张。懮音「育」，痛貌；且，助语辞
贼辱唾且，钳而为奴。髠也裸且，身不可辱。
志磐</a>石且，杲日惨惨。晦而蚀且，死贤于生。
臣矢靡忒且，朝郁有人。大去何疾且，朴马飒而飊逝。大去，出《春秋</a>》；朴马素车，丧车也
仰夷庚而莫及且，勃窣翰桧。翰棺傍饰，桧棺上饰，出《周礼</a>》
枕虚瑟瑟且，灵其消摇兮。瑟瑟，宝名
此乐奚极且，尔时激天怒兮豗丰隆。豗，音「灰」，击也；丰隆，雷神
褫狡魄兮窜投烽，应批杀而尸周衢兮，加木而书厥躳。批杀、加木，俱出《左传》
帝乃翻紫罽之双軿兮，金?之六龙。罽，音「记」，织毛为之；金?，马头饰也
奋白威之在东兮，扬青雕之飘虹。雕，雕同
容翟结骖以蹑景兮，褘褕昭洁以遐从。容翟、褘褕，后饰也；景作「影」
掖庭三千矢身殉兮，肃小星裯粗之在公。裯，音「俦」，单被也；粗，帙同
凤靡彩蜕于玉清兮，鸾吪啾断于惊??。《禽经</a>》：凤死曰靡，鸾死曰吪；??音「哄」，大风声
皇神俯鉴以全庙社兮，疾收封郡于股肱。
耆臣掩泪而策贻统兮，庆流来叶之绍隆。
税绿车而乘大辂兮，践南畿开业之旧宫。绿车，出《舆服志》
幸聪明神武而膺祖籙兮，安在夫丕显之宸衷。
举世及之臣以翼化兮，振国命以秉公。世及臣，出《马武传》
昭十七帝之渊秉兮，宣百亿兆之玄功。渊秉，出《毛诗</a>》
庶灵修之优游兮，回鸣銮于云路。
浴日月之新辉兮，整乾坤之旧度。
遂畅武于方表兮，岂蹈瑕而候赴。
一兽负矢而群骛兮，逞违贯盈而终擭。逞违，指逆党；擭，音「话」，捕兽机
谅上帝之忿怛兮，驱鬿堆以磔狡兔。鬿，音「其」，鬿堆，奇兽也
下欃枪而扫氛兮，纳群蛓于鬵鬴。欃枪，妖星；蛓，音「刺」
民勿怠沓以违厘制兮，允乾惕以嘉胙。怠沓，出《鲁语》；厘，理也
灵消摇兮，乘郁仪只。肆玉軑兮，翳华芝只。戒凤藻兮，扬鸾旗只。軑，音「地」，车轮也，以玉饰之；华芝，盖名
恍銮铃之鉠鉠兮，彯葩瑵之葳蕤。鉠，音「央」，铃声；葩瑵，羽盖饰也，瑵音「爪」
坤徽俪陈夫翟葆兮，耀翠辇之霞驰。
乐燕湑以式序兮，调烟煴之元气。
东华玉女伐西盈之皷兮，北寒瑶姬铿灵璈之九炁。东华、北寒，出《南岳魏夫人传》
太极扬排空之歌，神王飞驾歘之句。
扶圆灵之化机兮，拓后祗之育铸。
揭瀛潢以永敖兮，揽玄际之奎榆。瀛潢，即瀛海；玄际，犹天际；奎、榆，星也
慜下土之虮臣兮，眇泰山之蟭区。慜，闵通
执大象于柏皇兮，揖邃古之农羲。大象，大法也
奚彭聃之足修兮，指鸿蒙以为期。
乱曰：
国有人兮，黄为裳。仰金桢兮，疏天潢。
亶聪明兮，宜后；禔百福兮，万方。
既神宝之有归，定天保于无疆。
《哭大行皇帝二首 长洲沈颢朗蒨》
泪尽包胥见卤痕，素威碧落惨乾坤。
三千组甲回天义吴总戎之举，百万投鞭验史论。
恨海</a>许填精卫力，血枝难遣杜鹃魂。
朝来幸有卿云颂，辛苦前筹应至尊。
其一
死恩从逆满朝端，别有英雄食马肝。
瓮底敢称秦日月，云中新拭汉衣冠。
天门六月惊飞雪，神垒三申特斩豻。
哭到先皇陵十四，忠魂血泪不曾干。
其二
《又 长洲尤侗展成》
恨满京华几日消，东风啼血下江潮。
汉家陵阙铜驼哭，周室山川黍离谣。
望帝归魂思杜宇，湘妃埋泪怨琼箫。
龙楼钟鼓今安在，惟有乌雅早晚朝。
其一
新亭风景又何云，野老深山哭旧君。
无计攀龙留帝御，何年系马拜尧坟。
秦廷七日孤臣泪，江上六千君子军。
独有书生无一用，犹能草檄复讐文。
其二
《又 太仓周西臣》
桓灵犹足灭黄巾，颠倒兴亡未是真。
不信鬼神扶盗贼，直疑尧舜失天人。
一成已料能光夏，三户行看必灭秦。
炎火一嘘终耀汉，真人白水正艰辛。
其一
文祖雄筹亲代边，万方九鼎恃幽燕。
贼非楚项兴何暴，帝愧唐玄誓不迁。
社稷暂墟终禹地，人民长痛绝尧天。
龙颜蒙髪乾坤黑，从此应皆不旦年！
其二
《又 左国林》
荆棘铜驼何处寻，空馀霜骨葬寒林。
千官争制新王表，四海谁存报主心？
文信全躯难藉口，常山断舌几嗣音。
累朝德泽今安在，斫地呼天泪满襟。
其二
《又 锡山顾谦》
极目干戈涕黯然，龙髯一逝杳难搴。
逆氛横绝三千里，圣泽恩覃十七年。
我望云旗空万雉，谁将露布指残燕？
遗弓尚切敷天痛，忍看丘墟社稷捐！
《又 顾钢安仲》
万礮环城围已重，天王力竭寇乘墉。
南牙宰相方安枕，河上将军自鼓钟。
手剑割恩英绝代，血书诛佞恨难容。
堂堂殉国诸贤魄，好共皇灵质祖宗。
《又 闽中陈翰》
关河百二控燕幽，烽火连天震凤楼。
父老东南争望幸，愿移仙仗出延秋。
犬戎历岁恣凭凌，犹向红墙拜定陵。
谁似幺麽甘万死，攘将螂臂触天崩。
恭俭焦劳十七年，未央问夜不曾眠。
初无大库璚林积，何事銮舆守奉天。
八骏遥闻踏碧空，遍城猿隺与沙虫。
为思灵武当年事，六合徵兵铸大同。肃宗灵武起兵，铸「六合大同」印。
八年乙亥拔贤良，草莽微臣对建章。
缥渺曾瞻天上阙，氤氲尚忆殿中香。
风闻消息事悲酸，易水潇潇五月寒。
大地举头难见日，更于何处望长安？
黑云一片堕坚城，河朔中原尽被兵。
太液波深湘竹泪，燕山春暗子规声。
咸阳夜火闪旌旗，太乙勾陈处处疑。
凝碧池头闻恸哭，词臣若个是王维</a>。
长安甲第化为尘，率土敷天戴北辰。
寄语唐朝九节度，好图恢复画麒麟。
《五月四日得先帝后惨报，确信四海同仇，若丧考妣。诘朝乡绅有楼船广筵，纵观竞渡者，愤而刺之 娄江陆世仪</a>》
痛心三月中旬事，龙驭宾天遏密初。
谁忍漫抛亡国恨，画船闲看赛灵胥。
《又野哭二绝 郎星伟》
玉辇仙游家国非，朝天此日失宵衣。
遗民弃逐群乌去，梦统燕山带血归。
倾听徽音去已遐，空留双烈在明家。
云车应积敷天恨，簪尽人间白奈花。
《悲愤八首有序》
●隆安之变，王韶之</a>疏为十卷。太清之灾，萧世缵蔚为四言。斯皆祸丁末运，妖繇人兴，故掞藻旉词，胥称愍乱。吾大行皇帝忧勤十七载，嗣籙十四叶，忽遭不吊，遘兹闵凶，洵开辟所未闻。直书契之无载，鬼神为之号啕，日月因而晦冥。率土敷天，凡含血气，莫不裂眦椎心，泪尽继血。即黄巾勇于长狄，并宜戈舂其喉；纵黑山犷类契丹，允须盐实其腹。吾师及二弟痛哭之后，继以悲唫。数同三秋之兴，义等六月之师。率尔分韵，笑文园之腐毫；摇管便成，傲令琰之击钵。俾握椠之家，心存君父；含骚之子，气作山河。本非杨雄之小伎，讵为宋玉</a>之大言。挺恧不文，恭成小引。季夏十有二日，王挺识。
首唱 太仓朱明镐</a>昭芑
铜马连群压帝畿，殿廷犹是百官非。【次句易「百官犹见殿廷非」似更适】
柏门雾苦弥金节，檟圃风嘶覆玉衣。
百尺龙楼愁顿毁，万年麐系痛谁依？
狂生欲效秦廷哭，只恐高官举扇挥。
其一
骑尾归天正气临，三年碧血洒华簪。
素车白马灵晨恸，黄阁乌台鬼夜吟。
地下君臣应有意【恨】，人间朝野独何心？
离骚痛读神憔悴，未敢招魂抚座琴。
其二
才名早已播中州，瞥饮狂泉陷浊流。
独柳尚虚丞相哭，长杨先满大夫羞。
情伤天宝生摩诘，气塞黄明活日休。
踏遍北邙谁不死，贞心忍尔付金楼。
其三
胠箧无端窃禁钩，华林惊看绿林游。
甲轻未见齐熊耳，肉薄河曾驱兔头。
磨剑茂陵幽有怒，指戈天阙杞无忧。
符家尚尔知言</a>战，铠仗兜鍪刻死休。
其四
传闻冀北捷书新，属国鸣弦战气振。
收复东京回鹘旅，驰驱帝室画麟身。
两甄痛饮葡萄酒，万骑争腾苜蓿春。
不道天山无箭后，行间尚有纳肝人。
其五
拥纛前驱被羽升，横金何补玉山崩。
朱英列幕疑如火，白望从戎喜执冰。
高会军中携赵妇，长斋阁内礼胡僧。
孟明白乙仍留骨，枉告崤函有二陵。
其六
送往方悲俄事居，群飞海水怨沦胥。
初平郎吏行采梠，长乐宫人试捕鱼。
漫叩承明争主客，闲寻启事较迁除。
王驩将相何年讲，陆贾</a>于今懒上书。
其七
劝进敷天奉一人，金根葱郁气方新。
中原板荡非无主，江左风华幸有臣。
代邸转来休坐甲，桥陵冠尽正含辛。
次山曲笔何须记，灵武初年喜即真。
其八
《和 王揆端士》
谁将劲弩射天狼，洒泪新亭痛不忘。
一夜长星横帝座，两行血字照穹苍。
雨铃还自归南苑，鹦鹉犹能说上皇。
怪杀鼎湖龙莫挽，六宫春草断人肠。
其一
神州豺虎任纵横，阳九如何厄圣明。
人说朝中唯有党，我疑阃外直无兵。
贼军半著黄巾号，刺史先衔白壁迎。
安得请缨纾国恨，沉舟此去斩长鲸！
其二
父母吞声泣路旁，犹闻上相琐琅铛。
清流白马谁收骨，明月铜驼几断肠。
眢井苍凉沉碧血，乌台惨澹落星芒。
忠魂地下还携手，却胜南朝一侍郎。
其四
十日长安大索钱，满城狐鼠乱如烟。
黄昏殿上呼卢饮，白昼街头拥妇眠。
投阁献书新待诏，开门执板故中涓。
更怜凝碧池边宴，若个伤心听管弦。
其四
临风北望泪斑斑，发指簪缨尽覥颜。
最恨中郎多叹息，更羞长乐老</a>痴顽。
黄貂插帽平明入，墨绶悬腰暮夜还。
此辈髑髅应唾面，须眉何敢向人间！
其五
闻道将军夜渡辽，捷书先报击飞枭。
两河笳鼓寒金甲，三辅旌旗暗玉桥。
杀贼岂烦唐叶护，无家不独汉嫖姚。
故京陵树多遗恨，赖有孤忠答圣朝。
其六
敷天左袒气填膺，直斩楼兰叹未能。
汉贼当年不两立，宋唐累叶并中兴。
白衣应下衡山岭，赤帜谁扬函谷陵。
听说临洮多子弟，萧萧铁马尽超腾。
其七
金陵千古帝王州，再造艰辛正杞忧。
赵魏山川劳北顾，潇湘烟火入边愁。
上书急欲和平勃，下诏先须破李牛。
我愧建炎尝废卷，云台将相亦人谋。
其八
《又和 王撰德公》
于今益信作君难，宵旰殷忧肯即安。
但听鼓鼙思将帅，那知犬豕冒衣冠。
平生未办常山舌，仓卒谁怀弘演肝。
博浪愧无椎一击，空将血泪向人弹。
其一
南归人尽说京华，语语惊心哭暮笳。
城外腥风先灭火，帐中淫雨不扬沙。
马嘶断肠津门月，鹃泣魂依上苑花。
汉祚再兴文叔事，云台名迹属谁家？
其二
中原赤子正愁兵，天道无知夺圣明。
贼幕扬旌新将士，伪廷抱简旧公卿。
从来襍沓藏忠佞，到此分明见浊清。
笑杀深源高士辈，良心丧尽失虚名。
其三
长安歘忽变沙场，妖气横干日月光。
血字夜流槐署璧，忠魂晨啸铁冠堂。
谁为故国文丞相？赖有南朝李侍郎。
杀贼未能先厉鬼，天心世事两茫茫。
其四
国事悠悠孰指陈，山河今日痛沉沦</a>。
增兵到处徒招寇，征饷多年但剥民。
骂虏不闻持节使，美新偏属草玄人。
乾坤岂遂无男子，羞逐渔郎去问津。
其五
廿载干戈战骨多，捐糜养卒竟如何？
年来关内皆胡服，夜半城头尽楚歌。
禁柳烟迷悲力士，宫衣血染哭湘娥。
莫言建武非真主，济北曾生九穗禾。
其六
累若盈廷号百僚，养成豺虎胜天骄。
痴顽老子</a>甘从贼，骠骑将军独渡辽。
听说呼韩能助国，相传洪皓</a>亦还朝。
当今凯奏难全信，积愤填胸且暂消。
其七
拜泽先朝痛旧京，不徒草莽一书生。
尚悲张掖空污笏，敢学终军浪请缨。
洒涕铜驼新鬼哭，伤心金马野狐行。
何当仗策随明主，重整园陵诵太平。
其八
《同题 乌程吴至又超》
愁翻夏日十分寒，设像傍徨不下餐。
面目何轻主死重，功名较易梦魂难。
一经未试君臣定，四海如涛雨露酸。
贾少无从谈学术，人心印板悼长安。
《愤詈 彭德先》
阅邸抄从逆姓名，不禁懑愤。因信口作詈，无遑计其鄙俚。
阉媚淫朋害气升，衣冠徒自挟虚棱。
丘墟庙社谁蟊蠹，蕴酿戈矛总葛藤。
冷眼君亲真类畜，热情门户究同蝇。
千年载笔征南史</a>，若个宵壬可漏惩。
其一
羞杀峩峩头上冠，贼来厥角向泥攒。
胞胎未秉忠贞气，肺腑偏馀龌龊团。
比匪久忘清议重，背公今复大伦残。
绿林纵可逃天日，深夜宁令魂梦安。
其二
《又绝句》
视臣手足视君讐，世道于今颠倒秋。
安得挽潮千万里，汨沦洗尽党人羞。
逃死踉跄狗丧家，嚣嚣归里更疯邪。
迂谈欲请尚方剑，吾意随人奉一挝。
《降贼问 锡山顾谦》
问尔所读谁氏书？问尔所食谁家禄！问尔可识忠孝荣？问尔可知叛逆辱！
上者文坛号主盟，气骨千寻霄汉矗。次者见识虽等夷，是非往事曾经目。
毋论尔出身寒素，毋论尔身生华族，毋论尔年称美少，毋论尔颠已毛秃。
偶然天幸登巍科，一旦衣冠御殿毂，羽毛拂拭君父恩，问尔何繇积金主。
问尔何繇广阡陌，问尔何繇住华屋；苞苴莫夜恣往来，那顾啼号腾怨讟。
更嘘凶燔焚梓桑，扰扰枭亲与狼仆。
居官一味顾身家，临难将何盟幽独。富贵之欲人所同，黄金何怪尔贪黩。
死生之际固难言，白刃何怪尔觳觫。犬马犹然思旧主，不信人心不如畜。
或输锁錀献元功，或侈降表斗方幅；错将降贼认从龙，甘心卖国为逐鹿。
父兄子弟昔何豪，今朝唾駡头羞缩；书林不齿削遗文，朋友羞称毁名牍。
豪奴鹰犬失威风，仇家攘臂争相扑。请剑不堪污上方，讨罪无须露布曝。
尔不见，唐家六等正典刑，宋时三罪严诛戮！
老臣危素</a>终雉经，何事图荣死不速。君臣两字日月悬，失身争似填沟渎。
数行要尔问良心，借作纯灰十万斛。
呜呼！圣明天子今安在，九庙神灵方痛哭！
《哭骂素翁老师二首 顾谦》
北阙忠魂绕帝傍，花砖依旧哲人亡。
高深报遂生前志，清白身留死后香。【师拈座侧云：三立未能高深尚欠酬君父，四知可畏清白应须念子孙】
巾帼亦敦名节敎【二妾从死】，友生其切凤麟伤。
黄冠故里应无日，泪眼遥瞻下大荒。
其一
最是伤心在北堂，耄龄慈母哭儿郎。
孤魂千里依护树，双烈同盟揽蕙纕。
共道诛奸凭节义，始知报国有文章。
舞莱幸赖吹篪仲，自古臣忠孝已将。
其二
《哭马太史 吴国吴翀汉分章》
束发从师识马迁，遡回仰止十馀年。
早从著作知忠孝，方识文章果圣贤。
一鹤从龙千古劫，二凰随凤九霄缘。
君今共向天门哭，系取伉讐复故燕。
《哭凌茗柯先生 冯钦明》
浩然苍旻尘为幔，正气流虹虹作旦。
天失畔兮地失涯，磅砖终古无灏瀚。
是气懔烈老蛟舞，曾迸天关女娲补。
而我届兹逢百悔，呼毫夜半修忠谱。
燕云古木涛声恸，河水汤汤咽妖梦。
松楸搀天虬起号，故宫狐兔声相哄。
佩带血书怜赤子，青萍撼捽芙蓉水。
嗟乎痛哉乱者谁？繇来致恨杨与李。
指断浮屠拜贺兰，江皋溅舌雎阳齿。
斩石铸山山可旋，筑骨鍜心心不死。
名蜚日月淩先生，笑殉国难壮北平。
虎臣赍志悲江表，龙驭扳鳞觐玉京。
玉京万里秋风哭，江表千山新雨沐。
巨憝殄灭颂京观，露布雄文天上读。
裁霞进觞古香飞，大招歌阙诞忘机。
我公忠魄巫阳依，白云堆里啸声归。
《哭倪鸿宝先生 慈溪冯尊祖》
江水夜飞风雨铁，呼云喝浪兼天咽。
直是龙渊光作成，镡文一吼松磷血。
我留秋月哭先生，怪石入心砚不平。
啼红溅墨寒光紫，笔泪喷燕十五城。
百痗痛读古难拟，离骚何处投荆水。
家人酖酒悉可甘，童儿拜饮能欣死。
呜呼痛哉十三人，投髯割雾玉楼明。
曹江鼓浪迎归棹，绕门龈石吹歌声。
胥山之上千林秃，蜩鴞鸣乱鸾凰哭。
燕云松月不堪携，忠魂忍向江南宿。
卢韩即世文无旦，赤董剑逋群神涣。
夙昔雄文帝子吟，天狼骭裂歌号半。
独我报汴愧陈东</a>，不赴招魂反楚风。
天有泐兮地有碣，身长往兮义无穷。
《绝命诗 长洲许琰》
正想捐躯报圣君，岂期灵日坠妖氛。
忠魂誓向天门哭，立乞神兵扫贼羣。
将缢题福济观壁
平生磨励竟成空，国破君亡值眼中。
一个书生难杀贼，愿为厉鬼効微忠。
临终绝笔
《和韵有序 冯梦龙</a>》
吴门许文学琰，字玉重。生平敦孝友，割股救亲者再。甲申端午，闻神京之变，谓闯党流言，逢述者辄斥之。已知不诬，欲向贵人求起义，不得。号恸求死，自投胥江。值潞藩舟援出，王怜其志，赠以金，不受。至旧徒家一宿，题诗吕仙庙之壁，投缳门侧，复遇救，送归家人进餐。先生怒甚，嚼瓯咽之，喉肿，绝粒五日，又作一绝而逝。吴中义焉，私諡曰「潜忠先生」。余刻其诗而和之。
朝宁何人肯急君，坐令烈日掩祲氛。
诸公底事名声气，一个书生已绝羣。
平时标榜尽虚空，节义文章生死中。
肉食偷生藿食死，儿童亦自别奸忠。
再和 前人
谁如草莽不忘君，衔恨重泉为敌氛。
莫道诸生无国士，衣冠羞杀马牛羣。
合眼休言万事空，无穷幽愤郁胷中。
他年史笔修吴志，点缀青编有一忠。
《奉挽玉重先生四绝 前人》
漆室忧时兼为己，泊罗愤世亦居官。
先生一死非多事，要与时流换肺肝。
可怜绝命两哀吟，辜负生平报国心。
梦想九天龙驭去，攀髯孤泪有青衿。
将骄卒悍已成风，杀贼还须乞鬼雄。
闻道雎阳能佑国，征西前部有吴蒙。
匡时不是书生责，或笑先生事近愚。
龙比自来非俊物，愚忠江左一人儒。
《和玉重先生韵 吴翀汉》
植节艰危孰似君，愿为厉鬼扫妖氛。
平生一片龙逢血，遥与西山义士羣。
云黯风悲事业空，薜萝无恋此尘中。
吴门节义今谁是，感慨填膺独死忠。
《和韵 吴俊》
悲无稽血溅吾君，忍见诸陵隔寇氛。
不是孤臣拚一死，衣冠盗贼几同羣。
清流雒蜀总归空，侠烈翻留草莽中。
愧杀长安诸贵客，不传一字吊君忠。
《挽许潜忠二绝 云间林有麟》
殉国孤忠作楚吟，恰于午日潮晶心。
名公多少新亭涕，侠骨犹输一子衿。
千秋张许庙巑岏，许远捐糜为守官。
吞贼儒生尤苦节，喉同颜舌与弘肝。
《和吊许玉重先生 彭德先敬聚》
末俗何人效首阳，吴门孤狥有书囊。
非关国士酬恩遇，特为明君办烈肠。
生不共仇馀愧耻，死无还顾绝商量。
千秋人也千秋事，若个衣冠可得双。
又四绝 前人
白昼宫闱啸魅魔，冠裳涂地不如傩。
草臣心碎三千里，呕血哀赓绝命歌。
矢死飞魂诉向天，投缳未遂又投渊。
终成绝粒方孤竹，一士千秋配二贤。
存作书生没作神，从来生气死中伸。
仗他一个青青子，愧杀簪裾千万人。
不求黼黻不求名，移孝还将遗体轻。
阅尽包羞青紫辈，始知烈士自天生。
《挽许玉重二首 长洲奚元儶》
国破君亡若卷尘，攀髯谁是鼎湖身。
朝中元老无多辈，吴下诸生有一人。
宜与西山追义士，岂同东海学波臣。
谁云孤愤成何济，恻恻丹心泣鬼神。
直将精白献先皇，一死何须费度量。
赴水投缳皆我事，成仁取义正天尝。
排云欲效申胥哭，逐日非同夸父狂。
若使义旗枭逆贼，知君灵爽必睢阳。
《哭许甥五首 张敦复以中》
漫道如椽可敌杠，空留五色灿寒牕。
而今却为身题诔，一铭悬缳一志江。
卉年劳尔挂青衫，幸免流腥饱贼鑱。
今日赠伊青白练，如升仙路脱尘凡。
丹心元不带纤尘，正合清流置此身。
况是胥涛能拒寇，何妨为厉向江滨。
肌尽肠空血已枯，此躯真不愧冰壶。
直追龙驭飘然去，始觉而今是故吾。
怨气胡然塞太空，号呼知尔在其中。
先皇龙驭如相值，第一应怜草莽忠。
《许玉重先生小论 王挺》
呜呼！死生之际难矣哉？有不得不死而死，有可以不死而死。不得不死而死，天下人皆知其忠也；可以不死而必死，天下人未必尽知其忠也。若许先生者，其可以不死而死者欤。先生非效匹夫匹妇之谅也，余窃谓真伟丈夫、奇男子也。观其疾痛之辞，累陈当道；杀贼之义，立劝宗藩。则其胸中全以复仇雪耻为念，亦知一死不足以报先帝。而人心之泄泄，彼见之审矣，寔见此讐未复，此耻未雪。则凡为率土之民，皆无颜面以自立于天地。盖无可奈何，而以一死销之，吾知其地下有馀恨也。独怪有胸无心辈，不肯成人之美，坐之以病，以贫，以疾。夫病者求生，乃求死乎？若贫者士之常，不必死。且先生有子，有弟，有居室，即贫亦何至于死？而乃日夕悲号，粥靡不进，一溺再缢，不死不休。贫邪？非邪？惟谓「痴」则近之。天下之人多伤于巧，故清流名士，相率而修降表。若天下之人尽如先生之痴，则无不仗义死节者矣。噫！其巧可及也，其痴不可及也。
《挽吴门许玉重先生 王揆》
忠孝惟人求，岂必尽簪笏。西山两饿夫，义士为开辟。【句亦开辟】
东湖一樵叟，幽忠洵无匹。我观许先生，至性何坚栗。
平生砺独行，后学推型则。百尺寒松枝，疾风愈孤立。
敛退不争各，茕茕守四壁。甲申三月中，黄巾肆驰突。
白昼狐鼠行，公然逼王室。九庙含阴怒，翻覆乾坤黑。
一夕忽惊传，江南俱震栗。富者裹粮逃，强者斩竿集。
先生时山居，闻之痛填臆。彷徨走城市，低头泪尝湿。
愿从王蠋后，旋抱三闾石。两次不求生，求死死未得。
犹冀北风遥，传闻误消息【与反畏消息来回一凄怆】。圣明或无恙，不忍便永隔。
南人贼中来，诉语详且悉。咸谓庸臣罪，内变生肘腋。
羽林尽倒戈，常侍开门出。五更城陷时，天王死社稷。
嗟乎两梓宫，何时安窀穸？皇嗣更谁依，存亡未可必。
先生听未终，呜咽失人色。呕血至数升，拊膺踊三百。
顾恨不即死，残喘延旦夕。或曰公无然，死乃臣子责。
环堵老儒冠，轻身竟何益？先生喟然叹，我实伤心极。
皇帝十七载，宵旰罔疵德。不闻尧舜君，终罹幽厉厄。
摧肠更髪指，伪廷多折膝。草玄莽大夫，赋诗王摩诘。
五经</a>扫地尽【说得惊悚】，良繇士心溺。吾死奚足重，所重在绳墨。
以发忠义心，草野知报国。仰首呼苍天，挥涕谢亲识。【可当传志千万言】
慷慨绝七箸，勺水亦不入。庶几龚胜流，从容托纸笔。
誓得请于帝，厉鬼以杀贼。朝贵弹冠时，书生绝命日。
是夜星无光，草木气萧瑟【萧条寂寞，□焦仲卿妻古辞】。予时闻其风，悲哽不能食。
予既登其堂，想见魂与魄。因叹簪缨俦，反不如缝掖。
若使事戎行，横尸裹马革。若使列侍从，颈血溅帝侧。【许先生辈贤得此，而名益彰】
胡竟寂寂焉，徒令萎蓬萆。杳然一腐儒，浩气冲四塞。【起结俱老苍】
《恭谢圣庙入山诗 娄东王瀚原达》
忝列诸生践极年【瀚崇祯元年游庠】，义应君父死生连。
薄言草莽无官责，敢卸衣冠哭圣前。
读罢卷堂羞国士，身同左袒幸敷天。
孤踪愿谢宫墙饩，甘作山农种石田。
素心多载想卢能，独系高堂久未曾。
国事一朝沦沸鼎，浮名何惜付层冰。
聊将毁服存吾义，从此栖禅学大僧。
拭取青山无累眼，好看清世理传灯</a>。
●瀚为娄东廪生，以悲愤时事，作文告庙，焚其所读书，削发入山。题诗见志，使其人在仕途，不又忝一忠臣乎？缝掖中可谓无人哉！
古吴冯梦龙识·甲申春秋纪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