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纂宋岳鄂武穆王精忠录卷之三
3个月前 作者: 姚茂良
武穆著述
靖康初,二圣蒙尘,中原之地多为金人所据。武穆王岳飞</a>,以忠义自许,屡见于词翰之间,惜乎未遂恢复,而卒为权奸所诬。使人千载之下,三复其词,未尝不击节叹恨。因采其著述之大者,与其孙珂所为诗,叙录于篇。
御书屯田三事跋
臣闻先正司马光</a>有言: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论人者,能审于才德之分,则无失人矣。曹操</a>募百姓屯田许下,所在积粟,诸葛亮</a>分兵屯田,而百姓安堵。羊祜怀远</a>近,得江汉之心,亦以垦田获利。若三子者,知重本务农,使兵无艰食,其谋猷术略,皆不在人下,才有足称者。然操酷虐变诈,揽申、商之法术,虽号超世之杰,岂正直中和者所为乎?许劭</a>谓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其德有贬云。亮开诚心,布公道,邦域之内畏而爱之。祜增修德言,以怀柔初附,则德过于操远矣。观亮素志,欲龙骧虎视,包括四海,以兴汉室,天不假以年,遽有渭南之恨。祜辅晋武,慨然有并吞之心,后平吴,身不及见。二子有意于功名,而志弗克伸,惜哉!臣庸德薄才,诚不敢妄论古人。伏蒙陛下亲洒宸翰,铺述二三子屯田足食之事,俯以赐臣,臣敢不策驽砺钝,仰副圣意万一。夫服田力穑,乃亦有秋,农夫职尔,用屯田以足兵食,诚不为难。臣不揆,愿迟之岁月,敢以奉诏。要使忠信以进德,不为君子之弃,则臣将勉其以不逮焉。若夫鞭挞四夷,尊强中国,扶宗社于再安,辅明天子,以享万世无疆之休。臣窃有区区之志,不知得伸欤否也。绍兴十年正月初一日,武胜定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湖北京西路宣抚使兼营田大使、武昌郡开国公、食邑四千户,实封一千七百户臣岳飞谨书。
奉诏移伪齐檄
契勘伪齐僭号,窃据汴都,旧忝台臣,累蒙任使,是宜执节效死,图报国恩。乃敢背弃君父,无天而行。以祖宗涵养之泽,翻为仇怨,率华夏礼义之俗,甘事腥膻,紫色余分,拟乱正统,想其面目,何以临人?方且妄图襄、汉之行,欲窥川、蜀之路,专犯不韪,自速诛夷。我国家厄运已销,中兴在即,天时既顺,人意悉谐,所在皆贾勇之夫,思共快不平之忿。今王师已尽压淮泗,东过海沂,驲骑交驰,羽檄叠至,故我得兼收南阳智谋之士,提大河忠孝之人,仗义以行,乘时而动。金洋之兵出其西,荆湖之师继其后,虽同心一德,足以吞彼国之枭群,然三令五申,岂忍残吾宋之赤子尔。应陷没州县官吏兵民等,元非本意,谅皆胁从,屈于贼威,归逃无路。我今奉辞伐罪,拯溺苏枯,惟务安集,秋毫无犯。傥能开门纳款,肉??迎降,或愿倒戈以前驱,或列壶浆而在道,自应悉仍旧贯,不改职业,尽除戎索,咸用汉条。如或执迷不悟,甘为叛人,嗾桀犬以吠尧,詈猎师以哭虎,议当躬行天罚,玉石俱焚,祸并宗亲,辱及父祖,挂今日之逆党,遗千载之恶名。顺逆二途,蚤宜择处。兵戈既逼,虽悔何追。谨连黄榜在前,各令知悉。
五岳祠盟记
自中原板荡,夷狄交侵,余发愤河朔,起自相台。总发从军,历二百余战,虽未能远入夷荒,洗荡巢穴,亦且快国雠之万一。今又提一旅孤军,振起宜兴、建康之城,一鼓败虏,恨未能使匹马不回耳。故且养兵休卒,蓄锐待敌,嗣当激厉士卒,功期再战,北逾沙漠,蹀血虏廷,尽屠夷种,迎二圣归京阙、取故地、上版图,朝廷无虞,主上奠枕,余之愿也,河朔岳飞题。
广德军金沙寺璧题记
余驻大兵宜兴,沿干王事,过此陪僧僚谒金仙,徘徊暂憩,遂拥铁骑千余,长驱而往。然俟立奇功、殄丑虏、复三关、迎二圣,使宋朝再振,中国安强,他时过此,得勒金石,不胜快哉!建炎四年四月十二日,河朔岳飞题。
东松寺题记
余自江阴军提兵起发,前赴饶郡,与张招讨会合,崎岖山路,殆及千里。过祈门西,约一舍余,当途有庵一所,问其僧曰东松。遂邀后军王团练并幕属随嬉焉。观其基址,乃凿山开地,创立庙庑。三山环耸,势凌碧落,万木森郁,密掩烟甍,胜景潇洒,实为可爱。所恨不能款曲,进程遄速,俟他日殄灭盗贼,凯旋回归,复得至此,即当酬结善缘,以慰庵僧。绍兴改元仲春十有四日,河朔岳飞题。
永州祈阳县大营驿题记
权湖南帅岳飞,被旨讨贼曹成,自桂岭平荡巢穴,二广、湖湘悉皆安妥。痛念二圣远狩沙漠,天下靡宁,誓竭忠孝,赖社稷威灵,君相贤圣,他日扫清胡虏,复归故国,迎两宫还朝,宽天子宵肝之忧,此所志也。顾蜂蚁之群,岂足为功?过此因留于壁。绍兴二年七月初七日。
律诗
题翠岩寺
秋风江上驻王师,暂向云山蹑翠微。
忠义必期清塞水,功名直欲镇边圻。
山林啸聚何劳取,沙漠群凶定破机。
行复三关迎二圣,金酋席卷尽擒归。
寄浮屠慧海
湓浦庐山几度秋,长江万折向东流。
男儿立志扶王室,圣主专师灭虏酋。
功业要刊燕石上,归休终伴赤松游。
丁宁寄语东林老,莲社从今著力修。
送紫岩张先</a>生北伐
号令风霆迅,天声动北陬。
长驱渡河洛,直捣向燕幽。
马蹀阏氏血,旗枭可汗头。
归来报明主,恢复旧神州。
词
满江红</a>
怒发冲冠,凭栏处,萧萧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小重山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笼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岳珂</a>经进百韵诗
臣一介孱庸,滥饕世禄,每念沉冤未雪,直笔久污,一意纂修,五年勤瘁,上干宸览,误简渊衷,万死尚宽,九殒莫报。今因追感先臣飞事,辄赋百韵诗一篇,缮写躬诣天庭投进。伏望圣慈,特赐睿察,昭白而施行之。干冒天威,臣下情无任惶惧震越屏营之至。
永祐当临御,重熙极泰亨。
物穷隍土复,地大孽牙萌。
蠢尔戎真裔,违吾海上盟。
腥膻盘九土,氛雾塞三精。
于赫中兴主,初专九伯征。
赤符观炳炳,喜兆得庚庚。
四七膺休运,三千协一诚。
乾坤恢辟阖,日月洗明清。
天授睢坛策,风兴渭水英。
维时臣大父,韬迹圣廛氓。
宝匣鸣长剑,雄冠彯曼缨。
衣裘供羿射,灯火近韩檠。
圣世方求骏,明神岂舍骍。
始从鱼钥守,小析羽林兵。
尝虏无车乘,麾军不鼓钲。
薰门摧彦政,汜水从闾勍。
驿召班龙节,犀军下雀桁。
王师俱蓄缩,胡骑愈纵横。
马渡朝迎敌,钟山夜驻营。
狂澜身砥柱,大厦手支撑。
虏熖犹繁炽,吴都忽震惊。
东巡传警跸,右袒半公卿。
愤起宜兴旅,追收建邺城。
大江谁饮马,五岳更刑牲。
一荡西江李,重歼固石彭。
利兵驱虎豹,杰观筑鲵鲸。
玉帐旋平广,铜符遂帅荆。
皇灵期濯濯,王事分傍傍。
沙漠逋封豕,山林息聚虻。
神州宜亟复,六郡乃先争。
桀犬徒凭垒,苖民敢抗衡?
锐师掀狡窟,高堞覆坚棚。
鼎澧兵方进,湖湘寇辄平。
几年凶祸结,八日骏功成。
叛将因资用,降人岂畏坑。
开疆下商虢,结约到磁洛。
谋帅难张俊,还兵虑郦琼。
但虞遗后患,初匪厌纷更。
沔鄂重归镇,齐刘尚据京。
且羞离楚馔,未用渡河罂。
细柳千屯灶,柔桑万瓦甍。
流民俱授亩,战士亦从耕。
夫浍萦如带,原田画若枰。
连云登美稼,浙玉饭香粳。
刍挽从今省,兵储亦顿赢。
吏贪无鼠硕,民佚异鲂赪。
姑定鸿沟约,交驰绝域伻。
邻欢新玉帛,宴衎乐簧笙。
未几边摇草,恶知野食苹。
礼容方济济,革乘忽軿軿。
睿断昭雄赳,天威震隐谹。
六师纷雾集,四校盛雷轰。
戎驾爰方启,神锋莫敢撄。
童髫欣再见,父老喜前迎。
义气通诸夏,讴声沸八纮。
官兵飏隼鸷,胡穴泣鼯猩。
跬步临京阙,朝衣诣寝楹。
晋军传鹤唳,楚幕听乌鸣。
机会乘今日,雌雄决此行。
幸成十载绩,归捧万年觥。
何事东来诏,遄追北指旌。
抚膺皆壮士,牵袂有啼婴。
嶪岌登枢极,雍容俨佩珩。
身虽处廊庙,志则在幽并。
岂意中原略,深违时相情。
和戎徒效敬,投几不闻?。
正尔先鞭着,居然谤箧盈。
凶威摇吏椟,风旨动台评。
枭虺饥吞噬,鹰獒乐使令。
众髽常忌冠,同浴不讥程。
远虑为徼福,先驱谓缓程。
一言鸣仗马,千丈下乔莺。
盍考谢赦表,兼观赐札抨。
许身无少愧,忧国甚于醒。
彼谮宜投虎,能言不离鹦。
鸟翾身蚤箙,兔健足先烹。
有客悲用道,何人归鲁祊。
同时惟功齿,来者但惩羹。
长夜何时朝,沉阴几日晴。
是非从久定,祸否待终倾。
先帝资神武,深仇怆父兄。
每怀得颇牧,胡忍弃韩黥。
哲鉴何尝惑,孤忠果渐明。
岳阳还旧号,岭表返诸惸。
故垒营新祀,畿封辟赐茔。
用心传舜子,述事广文声。
甘雨兴余槁,青天豁久盲。
先臣死不朽,圣德浩难名。
陛下今汤禹,王臣昔散闳。
令图天广大,盛烈日铿鍧。
心术参尧运,规模绍汉宏。
遗形高阁绘,良股盛朝赓。
故将幸非远,微臣矧敢轻。
传讹稽史谬,败俗订言詝。
日系无虚笔,云章有满籯。
竹书皆历历,玉训尚铿铿。
愿辍清朝暇,叨承一夜呈。
作诗哀寺孟,览奏念缇萦。
恩锡茅封宠,光昭衮字荣。
誓怀如皎日,忠报毕余生。
岳珂 吁天辨诬通叙
王奋自单平,宣政之间,已著功于河朔。高宗皇帝受密诏开霸府,而王首被识擢,盖自是而历位孤卿,专制闻外,未尝有蚍蜉蚁子之援,独以孤忠结知明主,自信不疑,勋名既高,谗惎横出,而王之迹始危矣。是时,城狐负恃,势可炙手,天下之士,莫敢一撄其锋,而王之加罪也,何铸、薛仁辅以不愿推鞫而逐,李君朴、何彦猷以辨其非辜而罢,士?以百口保任而幽之闽,韩世忠以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为问而夺之柄。最后而刘允升以布衣扣阍而坐极典矣。一时附会之徒,如万俟卨则以愿备鍜炼,自谏议而得中丞,王俊则以希旨诬告,自遥防而得廉车。姚政、庞荣、傅选之流,亦以阿附而并沐絫迁之宠矣。王薨之后,复有程宏图者,大书直指,以明王之冤。幸以大明当天,宏图之言适合圣意,宏图盖未敢逆为此望也。然则是理之在人心,盖如何哉?绍兴更化,逐谗党,复纯州,还诸孤之在岭峤者,重以念王不忘之德意属之。孝宗皇帝嗣位之初,首加昭雪,既复其官爵,又锡之蒙地,疏以宠命而禄其孙子</a>,予以缗钱而恤其家族,给以元业而使之不糊口于四方,旌以庙貌,而俾有以慰部曲三军之心。日月照临,下烛幽隐,雨露沾溉,徧及死生,圣恩洋洋,夐出史牒。盖自汉、魏以来,功臣被诬,诞谩无实,未有如王之抑。及其昭雪之际,眷渥有加,亦未有如王之荣者也。而其所以为冤者,不容不辨。盖王之祸端造乎张俊,而秦桧</a>者实成之。俊之怨王,不一也,而大者有三焉。淮西俊之分地,赵鼎</a>命之,?敌不行,迨王一战而捷,俊则耻之。一也。视韩世忠军,俊迎桧意,欲分其背嵬,王执义不可。比行楚州城,俊欲兴版筑,王又曰:吾曹当戮力图克复,岂可为退保计耶?俊则怒之,二也。强虏大寇,俊等不能制,而王谈笑取之,主上眷宠加厚,逾于诸将,王于俊为后辈,不数十年,爵位相捊,俊则嫉之,三也。桧之怨王,尤不一也,而大者亦有三焉:全家南还,已莫揜于挞辣纵归之迹;草檄辱国,复汗腼于室橪寄声之问。以至二策之合,不得辄易大臣之盟。桧之和虏如此,则主和之际,岂容有异议?然王一则曰恢复,二则曰恢复,犯其所甚讳。一也。昔王之诸孙名甫者守鄞,会稽文惠王史浩</a>谓之曰:方代邸侍燕闲,尝一及时事,桧怒,辄损一月之捧。赵鼎以资善之议忤桧,卒以贬死,其谋危国本之意,非一日矣。然王首进建储之议,犯其所不欲。二也。韩世忠谋劫使者败和议,得罪于桧,桧命王使山阳,以裙摭世忠军事,且戒令备反侧,托以上意。王曰:主上幸以世忠升宥府,楚之军则朝廷军也,公相命某以自卫,果何为者?若使某桾摭同刊之私,尤非所望于公相者。及兴耿著狱,将究分军之说,连及世忠。王叹曰:某与世忠同王事,而使之不辜被罪,吾为负世忠。乃驰书告以桧意,世忠亟奏求见,上惊谕之曰:安有是!既而以诘桧,且促其著狱,著得减死,犯其所深恶。三也。夫俊以其憾王之心而謟事于桧,桧之憾王者,视俊为尤切,倡和一辞,遂启大狱。况当是时,辅之以罗汝楫之迎合,王雕儿之告讦,万俟卨挟故怨而助虐,王贵劫于私而强从,则王固非以淮西之逗遛,而王之子云非以通书而致变,张宪</a>亦非以谋复王掌军而得罪也。虽然,淮西之事,御札可考也;通书之迹,书已焚矣,惟鍜炼之是从矣。复掌军之谋,则又取信于仇人之说,而必成于狴犴之内。甚而陈首之事,自甘军法以实其言。至行府兴狱,虽张俊极力以文致,而其半亦自云亡矣。呜呼冤哉!洪皓</a>尝奏事而论及王,不觉为恸,以为虏中所大畏服,不敢以名称者惟王,至号之为岳爷爷。及王之死,虏之诸酋莫不酌酒相贺,以为和议自是可坚。而查籥尝谓入曰:虏自叛河南之盟,王深入不已,桧私于金人,劝上班师。兀术遗桧书曰:尔朝夕以和请,而岳某方为河北图,且杀吾壻,不可以不图,必杀岳某而后和可成也。桧于是杀王以为信。即皓之所奏而观之,籥之言,其不妄也。若夫辨冤之说,金诧稡编,编之详矣,不欲复赘。
会纂宋岳鄂武穆王精忠录卷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