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试同安
3个月前 作者: 孙毓修
宋世取士,亦行科举之法。文公以绍兴十七年,举建州乡贡。考官蔡兹谓人曰:“吾取中一后生,三篇策皆欲为朝廷措大事,他日必非常人。”明年春,登王佐</a>榜进士,列第五甲第九十人,准剌赐同进士出身。二十一年春,诠试中等,授左迪功郎泉州同安县主簿。
学人常不胜吏事,文公则不然。在同安时,莅职勤敏,纤悉必亲,苟利于民,虽劳无惮。廨中有燕坐之室,更名曰高士轩,以令甲所当为者大书楣间。每点追税,必先期晓示,出入之簿,逐日点对签押,以免吏人作弊。
同安有寇警,分守城之西北隅,循行所部,循勉慰饬,谕意吏士,士皆感奋为用。相城之隅,得隙地以为射圃,属其徒日射其间。其后盗虽溃去,而圃因不废,间往射如初。观此,则文公亦不忽武备。
宋时,主簿兼学事。文公之在同安也,选邑之秀民充弟子员,有本县进士徐应中议论纯正、王宾操履坚确,请赴学,待以宾客之礼,俾诸生有所矜式。又有柯君翰者,家居教授,常百余人,行峻不苟,遂请为学识。又以为治而防以法制,而义理不足以悦其心,则亦无以使之知所趋而兴于行,乃增修讲问之法,使职事诸生,相与渐摩,理义有以博其内,规矩有以约其外,学者翕然从之。
为同安诸生劝学文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此君子所以孳孳焉。爱日不倦,而兢兢尺寸之阴也。今闻诸生晨起入学,未及日中,各已散去,岂爱日之意哉?”宋时,县学多有藏书,以便学者借阅,即今图书馆之权舆矣。然往往虚行故事,敝刓残脱,官不知理。文公尝奉檄至帅府,愿橅(同摹,谓就版摹印也)府中所有书以归,俾学者得肄习焉。帅即日属官工橅以予,归建经史阁以藏之。盖宋时州郡,皆有书版,即便流通,校雠精审,又足正坊本之失,意甚善也。
同安秩满,代者不至,申建宁府状云:“同安到任四年,省罢归乡,偶以亲老食贫,不能待缺。”遂弃官归,以奉亲讲学为急。其去也,士思其教,民怀其惠,相与立祠于学宫。
【批评】
科举以言取人,难得真才,前人论之详矣,今已废而不用。学校考试,虽以平日积分为主,而亦不能不弃文不论。盖文之所尚,惟在器识,搬演科学,即能及格,又何由知其所志乎?惟言心声,衡文巨眼,以此观人,百不失一,观蔡兹之取朱子,其可知也。
绍兴十八年登科录,以朱子之故,其书留传至今。《粤雅堂丛书》中有刻本,亦犹宝佑四年登科录之以文文山见重也。
学人不喜治事,身临民社,往往弹琴赋</a>诗以鸣高,搜奇躭异以为乐。誉之者且以为真名士,且以为非俗吏。吏以治民为务,既不治事,不知国家要此官何用。
学非仅空言,必验之事而后见。既厌实事,则彼所孜孜矻矻,自以为学者,皆无用之学,程子所云玩物丧志而已。
学校但讲形式,则学者亦以形式应之,形式果足以造就人才乎?必如朱子之言“理义有以博其内,规矩有以约其外”,而后能收作人之效也。
宋代选拔官员,也是实行分科取士的办法。绍兴十七年,朱熹</a>在建州乡试中考取贡生。考官蔡兹对别人说:“我评卷时取中一名后生,三篇策论都是要为朝廷谋划大事,以后必然会成为不同寻常之人。”第二年春天,中了王佐榜第五甲第九十名,诏书授予他同进士出身(不是进士但是按进士出身对待)。绍兴二十一年春天,朱熹再次参加选拔考试,获得中等,被授予左迪功郎、泉州同安县掌管文书的佐吏。
读书人多数不能胜任政事,但是朱熹则不这样。在同安县任职时,他在岗位工作上非常勤勉,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完成,只要对百姓有利的事,即使劳心费神也不退缩。朱熹办公的地方有一间休息的房间,他将其改名称作高士轩,把法令要求做的事用大字写在门楣上面。每次征收税赋,都要提前进行公示,收支的账本每天进行核对签字,避免差役从中做手脚。
同安县有贼寇之患,他负责带人巡守城中的西北角,深入所管辖队伍,勉励慰问将士,整顿军机,士兵们都深受感动,乐为所用。他在城角找了一个地方,辟建了一小块地作为射箭场所,朱熹带着他的属下每天在其中练习射箭。在此之后盗贼虽然散去,但射箭场所却没有被废除,还是像往常一样操练士兵。根据这件事,可以知道朱熹也不忽视武备。
宋朝的时候,主簿还兼任主管教育。朱熹在同安时,选拔城邑中有才华的百姓做学生弟子。同安县的进士徐应中评论事</a>物真诚公正,王宾操守品行坚定,朱熹就邀请他们入学,用对待宾客的礼仪对待他们,使这些学生能够有楷模标准可以学习。还有一位柯君翰,在家中讲解传授经教,经常有一百多人求学,他品行高尚,毫不马虎,于是朱熹请他过来担任老师。朱熹又觉得靠规矩制度管束他们,如果所学的义理不能够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喜欢,那么也没办法让他们知道学习的方向和自觉应用于日常行为,于是增加了修习讲问的教学方法,让这些学生相互探讨切磋,用义理来丰富他们的内心,用规矩来约束他们的行为,学习的人纷纷来跟他求学。
朱熹又劝导同安的学生们要努力学习说:“学习知识就像追赶不上那样,追赶上了又像会担心失去一样,这种对知识的强烈渴望是君子勤奋学习不知疲倦、珍惜利用点滴的光阴的原因。现在听说你们早晨起来上学,还没有到中午就都各自离开了,这哪里是珍惜光阴的做法呢?”宋朝时,县里的学馆多数都有藏书,从而方便学习的人借阅,即是现在所谓的图书馆的萌芽。然而学馆往往没有按照规定落实,书籍磨损残缺脱页了,官吏也不知道整理修缮。朱熹曾经带着公文到帅府,请求复印(橅,同摹,刻版进行复印)帅府中所藏有的书籍并拿回去,使学生能够有书学习。帅官当天就让下属将印刷的模板交给了朱熹,他回去后建设了经史阁用来收藏这些书籍模板。因为宋朝时候的州郡都有各自的印刷书版,方便在民间流通,文本校勘核对也比较精确,还能够修正民间书</a>坊刻印书籍的谬误,这个主意非常好。
朱熹在同安县任职期满,继任者没有来。他向建宁府提出请示说:“我在同安县任职已经四年,应当辞去官职回家。我因为母亲年迈生活困难,不能够等待递补官职。”于是放弃官职回家,把侍奉亲长,讲授学问视为第一要务。他离开后,同安的士子思</a>念他的教导,百姓怀念他的恩惠,共同在学宫为朱熹立祠。
【评论】
科举靠文章选拔人才,难以获得真正的人才,这个问题前人已经论述得很详细了,现在科举已经废止不再实行。学校的考试,虽然以平时学习的积分作为主要参考依据,但也不能不完全放弃考察文章。因为文章所尊崇的是一个人的气度格局,演算科学算式即便能够及格,又从哪里能知道这个人的志向呢?只有文章能反映一个人的真实内心,依靠锐利的鉴别能力来品评文章,借此观察一个人,一百次中无一次失误,从蔡兹录取朱熹这件事就可以知道了。
绍兴十八年科举的登科榜因为朱熹的缘故,榜文到现在还留存着,《粤雅堂丛书》存有翻刻的版本,这跟宝佑四年的登科录因为文天祥</a>状元及第而被重视的性质是一样的。
学者不喜欢具体的政务,虽然在基层政府供职,但往往通过弹琴赋诗来自命清高,以搜索传说奇异的东西作乐,赞誉他们的人认为他们才是真正的名士,而且觉得他们不是落入俗套的小吏。然而官吏的职责就是治理百姓,既然不理政务,不知道国家选拔任用这样的官员有什么用处。
学习不仅仅是空谈大论,必须通过具体实践来检验才能见证所学。既然都厌恶具体事务,那么他们勤勉不倦地学习,自认为是已经学到了知识,实际上都是没用的学问,这就是程颢</a>所说的玩物丧志的表现。
学校只是讲授知识的表象,而学习的人也只是用表面的东西来应对,这种靠形式来传授知识的方法真的能够造就人才吗?前提是必须像朱熹所说的“用义理来丰富他们的内心,用规矩来约束他们的行为”,然后才能收到培养人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