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八

3个月前 作者: 佚名
    <集部,总集类,宋文选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选卷二十八


    张文潜文


    答李推官书


    李君足下南来多事久废读书昨送简人还忽辱惠及所作病暑赋及杂诗等诵咏爱叹既有以起其竭涸之思而又喜世之学者比来稍稍追求古人之文章述作体制往往已有所到也耒不才少时喜为文词与人游又喜论文字谓之嗜好则可以为能文则世自有人决不在我足下与耒平居饮酒笑语忘去屑屑而忽持大轴细书题官位姓名如卑贱之见尊贵此何为者岂妄以耒为知文谬为恭敬若请教者乎欲持纳而贪於爱玩势不可得舍虽怛然不以自宁而既辱勤厚亦不敢隐其所知於左右也足下之文可谓奇矣捐去文字常体力为瓌奇险怪务欲使人读之如见数千岁前科斗鸟迹所记弦匏之歌钟鼎之文也足下之所嗜者如此固无不善者抑耒之所闻所谓能文者岂谓其能奇哉能文者固不徒以奇为主也夫文何为而设也知理者不能言世之能言者多矣而文者独传岂独传哉因其能文也而言益工因其言工而理益明是以圣人贵之自六经以下至於诸子百氏骚人辨士论述大抵皆将以为寓理之具也是故理胜者文不期工而工理愧者巧为粉泽而隙间百出是犹两人持牒而讼直者操笔不待累累读之如破竹横斜反覆自中节目曲者虽使假词於子贡问字於扬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调和食之於口无一可惬何况使人玩味也乎故学文之端急於明理夫不知为文者无所复道如知文而不务理求文之工世未尝有是也夫决水於河江淮海也水顺道而行滔滔汨汨日夜不止冲砥柱絶吕梁放於江湖而纳之海其舒为沦涟鼓为涛波激之为风飈怒之为雷霆蛟龙鱼鼋喷薄出没是水之奇变也而水初岂如此哉顺道而决之因其所遇而变生焉沟渎东决而西竭下满而上虚日夜激之欲见其奇彼其所至者蛙蛭之玩耳江河淮海之水理逹之文也不求奇而奇至矣激沟渎而求水之奇此无见於理而欲以言语句读为奇之文也六经之文莫奇於易莫简於春秋夫岂以奇与简为务哉势自然耳传曰吉人之词寡彼岂恶繁而好寡哉虽欲为繁而不可得也自唐以来至今之人好奇者不一甚者或为缺句断章使脉理不属又取古书训诂希於见闻者衣被而说合之或得其字不得其句或得其句不知其章反覆咀嚼卒亦无有此最文之陋也足下之文虽不若此然其意靡靡似主於奇矣故预为足下陈之愿无以仆之言质俚而不省也


    上孙端明书


    昔乐正子用於鲁孟子为之喜而不寐夫功名进退之际君子本不以累其心其来何足喜其去何必愠一乐正子用於区区之鲁而足以悦孟子浩然之怀何也夫天下之事不如人意者常多而其委曲会合与人同谋者常少故也岂特少哉盖千百而一遇焉夫人之修身为善择地而蹈之者岂尝一日不愿取诸其身而布之天下哉而世之人视夫贤人君子之有立於世其心亦岂不愿为之奔走而受其泽也此二者宜若物理之所当然者然其行也或止之其亲也或间之谗邪闭於其前憸巧伺於其後而贤人君子又不肯少屈其意俛俯而有就戛戛乎其势欲合而常离故使夫物理之所当然者一旦更指之为不可逢之会可胜叹哉由此言之则其万一有合而得施其用岂不可喜也耒生三十有五年矣其闻执事之名亦久矣方先帝时羣才并进多士满朝而天下之人指以为正人大丈夫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挺然於羣枉之中其进退用舍系天下轻重者凡七八人而公其一也天下之士其望受赐於公久矣然其间何其屹屹乎欲合之难耶今春以来前日所指以为正人大丈夫者翕然四合而至矣公虽优游近藩然闻之道?以谓入陪辅弼实在旦暮夫如今日之所用其磊落震动人者皆往时天下之士将至於絶望而不得见者也今也一旦而尽见之则其喜也是宜不独不寐而止也耒之家弟来幸得望履幕下未尝不欣然自负以为辱公之知而某今也为令沈五得在使部闻公之府有庆也日夜喜跃乐颂其事而愿有献焉故不量其贱且愚喜为执事一道之而耒之家世单寒无势力自援於当途而方天下治平贤俊振起区区之心未能自甘於无用来岁之春公将有荐其属为京官者耒愿沾其一於【阙】天下之士愿奔走於君子而君子亦岂一日忘天下之士哉伏惟察之进退俟命


    投知己书


    五月日耒谨因汉夫可拜献书某官耒闻古之致精竭思以事一艺而其知不分者其心之所思意之所感必能自逹於其技使人观其动作变态而逆得其悲欢好恶之微情故工乐者能使喜愠见於其声工舞者能使欣感见於其容当其情见於物而意泄於外也盖虽欲自掩而不可得者伯牙之所好者琴耳锺子期坐而听之而伯牙不能藏其微情夫伯牙之情岂与琴谋哉惟其专意一心以事其技故意之所动默然相援而不自知也耒自丱角而读书十有三岁而好为文方是时虽不能尽通古人之意然自三代以来圣贤骚人之述作与夫秦汉而降文章词辨诗赋謡颂下至雕?绣绘小章碎句虽不合於大道靡不毕观时时或有所感发已能见之於文字所习益久所亲益衆所嗜益深故自十有三岁而至今三十有二年身之所历耳目之所闻见着於当世而可知与夫考於前古而有得者无一不发之於文字不幸少苦贫贱十有七岁而亲病又三年而亲丧既仕而困於州县者十有二年矣其悲忧惊悖煎熬逼迫之情憔悴萎薾郁塞愤懑之气充满羡溢盈心满怀而又饥寒困窘就食以活其妻孥者往来奔走率尝数千里西走巴蜀南尽吴会陆困于周秦而水穷于江淮江湖波涛鱼龙之惊重山复岭猿猱猩鼯之出入大夏炎暑流金裂石与夫雷电雨潦之震恐积隂大寒裂风霰雪龟手刮肌之凄怆皆已习见而安行昼则接於起居夜则见於梦寐计其安危饱燠脱忧危而解逼仄扬眉开口无事一笑者百分之中不占其一又观一世之情其所矜尚可以自振於贫贱厄穷者耒素於其身无有其一故虽出仕四方修身治官庶几於有闻而门卑族薄气焰寒冷执板趋拜以见大吏大则骂辱诟责小则诘问凌侮得其漠然不问弃置其谁何则退而欣然辄自庆喜其窘愁困塞有不可胜言者又岂独此哉古之能为文章者谁不着书大率窘人之词十居其九盖其心之所激者既已沮遏壅塞而不得肆独发於言语文章无掩其口而窒之者庶几可以纾其情以自慰于寂寞之滨耳如耒之窘者亦可以谓之极矣其生平之区区既尝自致其工於此而又遭会窘厄投其所便故朝夕所接事物百态长歌恸哭诟骂怨怒可喜可骇可爱可恶出驰而入息阳丽而隂肃沛然於文若有所得耒之於文虽不可谓之工然其用心亦已专矣夫文章之於人心其理之相近与夫工人之於技见有间矣耒之区区盖已尽布於此则世之高明博逹之君子俯而听之盖有不待夫疑而问问而後知其心也伏惟某官以文章学术暴着天下方为朝廷训词文臣而不腆之文尝欲奬与人谁不欲自逹於世之显人而耒自顾所藏无一不可敢书其平日之文与诗凡九十篇以辱左右伏惟闲暇而赐观焉则耒之情诚虽欲毫发自伏而不可得矣公亦念之耶


    上文潞公献所着诗书


    古之言诗者以为动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诗夫诗之兴出於人之情喜怒哀乐之际皆一人之私言而至大之天地极幽之鬼神而诗乃能感动之者何也盖天地虽大鬼神虽幽而惟至诚能动之彼诗者虽一人之私意要之必发於诚而後作故人之於诗不感於物不动於情而作者盖寡矣今夫世之人有顺于其心而後乐有逆於其欲而後怨当乐而反悲当怨而反爱者世之所未尝有而乐与怨者无有使之莫使其然而然者也岂非至诚之动也哉彼诗者宣所乐所怨之文也夫情动於中而无伪诗导其情而不苟则其能动天地感鬼神者是至诚之说也夫文章之兴其变多矣惟诗独迩於诚故欲观人者莫如诗故古之君子相与燕乐酬酢之际必赋诗以观宾主之意虽未必作於其人而每取古人之诗以见其志故先王之时大至於朝廷之政事广至於四方之风俗微至於匹夫贱士之悲嗟妇人女子之幽怨一考於诗而知之而使有司以时采取而藏诸大师又播之乐章大者荐之郊庙而次者陈之燕享则夫诗之可以观政察物其重盖如此自周衰以来後世作者纷然并出以至于今数千年其间变制异技奇言诡述不可胜记其间卓然可称者不过数人其余纷纷籍籍皆不足道而违情拂志之作往往或有非如古之於诗必出於诚意而不诬也然违情拂志者盖有之矣至於显情之真发志之实者尚十九也某不肖自幼至今颇考历世之为诗者上自风雅之兴而中观骚人之作下考苏李以来至於唐扫除蕃秽而摭其真刋落蔓衍而食其实颇有得於前人面目时时心之所感发亦窃见之於诗句夫人之生於天地之间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心之所思一日之间无顷刻之休而又观夫四时之动敷华发秀於春成材布实於夏凄风冷露鸣虫陨叶而秋兴重云积雪大寒飞霰而冬至则一岁之间无一日隙以人之无情对物之无定候则感伤交战旦夜相召而欲望其不发于文字言语以消去其情盖不可得也则又知诗者虽欲不为有所不能


    上邵提举书


    人之才能其别虽殊然其大要有二而已太上无所不能其次则一人之身所长不过一端能冶而不能陶知贾则不知农专力于所知以致其功是以随其大小有补丁世所谓无所不能者求之古人有几何欤孔孟而上不可以才较无所复论矣其次所谓周才全智用之不见其所窘窥之不见其所不足在齐不过管仲在秦不过商君此两人者治国用兵理财制敌术兼四民智通天下人莫能出其右然自周衰至秦历世如此其久其间可称二人而己子产不能以郑霸晏仲不能以齐兴子玉之才不过三百乘而陶朱之畧屈於四境之内若是数人者其智虑心术亦非世之浅人矣然各有所乏而终亦不能自勉以满其所不足然则人人望其无所不能其亦难乎圣人知人才之不可以全尽也故因任之如人之有耳目口鼻使各效其职而收其全利於一身故天下之才乐致用而无废人而不至於两毁之也何谓两毁夫居楚者责之习楚可也使不思其他而惟楚之知则其於楚也无遗虑矣舍楚而问燕焉则楚既忌之燕亦卒不可知也是谓两毁之故为政而两毁之者常有乏才之忧也


    再上邵提举书


    昔韩退之以书三见宰相以自献其所有至于一再而未售也则又激讦奋厉以动之嗟乎其言亦少诋矣退之平生其有求于人以济所欲者非一也甚哉武夫军师苟有势力可以拯之於贫贱者皆一往而尝之善辞以导其心高言以动其意挟书怀刺趋走于当位者之门既晚而後少得所欲读其书未尝不悲之夫如愈之文章类非随世汨没待其自逹而後见於世者也何其取知於人若是其劳哉至其人之不吾知也以退之之好刚自信有以自乐于道艺之际视世之夸者不一动其心宜其邈然自絶与世两忘长往而不顾夫何其忍耻降志庶几万一之遇又若是其劳且不厌也由是观之则人之挟其所有与所待而见于世者实难视人之知与不知一不介其意人不吾知而遂止者又难也若人之能薄矣一日而三号於通衢庶几间而或省之车败於奔驰足趶於步趋毁只而就寸求百而冀一其始也赧然自羞退而观古之君子皆未免乎此则又自恕而有待夫功名之会天下之至难也使皆畏劳避辱不肯少抑以有所就则事功之成者或寡矣


    代高玘上彭器资书


    古之君子如子思孟轲之徒其亷洁自重不肯少屈以求合於世四方诸侯操币委贽望其门墙不敢失容至於礼备而意诚而求之吾身无毫发之辱乃始一往而就之尊之为师礼之为宾不敢一言少拂其意然片言之不从【阙】 之不修望望乎其去之矣呜呼何其自重好高而不可屈者此其至矣耒又尝观古之功名之士若管仲之贤甯戚之奇商君之才或爱其死而不畏囚虏之耻忘其君而事其?或悲歌叹慨庶几自见其志或挟数持术以卜其君之所好至於受侮被斥屡进而不耻呜呼若是数人者智岂皆不足以少知君子之道哉不然何其冒昧污辱若是其不知耻也盖尝深思其故而得之夫古之任其下者有尊之者有使之者尊之者谓之贤使之者谓之能而世之士其修身立诚以待上之任使者亦有是二道焉有以德者有以才者德者上而才者下上者人就之下者屈己以就人求售其技而已世之君子之爱子思孟轲而羞道管仲甯戚商鞅之事以为甚污而不足为其亦过矣彼之所行者各其分也


    上曾子固书


    耒尝以谓君子之文章不浮於其德其刚柔缓急之气烦简舒歛之节一出乎其诚不隐其所已至不强其所不知譬之楚人之必为楚声秦人之必衣秦服也惟其言不浮乎其心故因其言而求之则潜德遁志不可隐伏盖古之人不知言则无以知人而世之惑者徒知夫言与德二者不可以相通或信其言而疑其行呜呼是徒知其一而不知夫君子之文章固出於其德与夫无其德而有其言者异位也耒之相为文最喜读左氏离骚之书丘明之文美矣然其行事不见於後不可得而考屈平之仁不忍私其身其气狷其趣高故其言反覆曲折初疑於烦左顾右挽中疑其迂然至诚恻怛於其心故其言周密而不厌考乎其终而知其仁也愤而非怼也异而自洁而非私也旁徨悲嗟卒无有省之者故剖志抉虑以死自显此屈原之忠也故其文如明珠美玉明丽而可悦也如秋风夜露凄忽而感恻也如神仙烟云高远而不可挹也推其言以考其事其有不合者乎自三代以来最喜读太史公韩退之之文司马迁奇迈慷慨自其少时周游天下交结豪杰其学长於讨论寻绎前世之迹负气敢言以蹈於祸故其文章踈荡明白简朴而驰骋惟其平生之志有所郁於中故其余章末句时有感激而不泄者韩愈之文如先王之衣冠郊庙之鼎俎至其放逸超卓不可收揽则极言语之瓌巧有不足以过之者嗟乎退之之於唐盖不愚矣然其犯人主忤权臣临义而忘难刚毅而信实而其学又能独立於道德灭裂之後纂孔孟之绪余以自立其说则愈之文章虽欲不如是盖不可得也自唐以来更五代之纷纭宋兴鉏叛而讨亡及仁宗之朝天下大定兵戈不试休养生息日趋於富盛之域士大夫之游於其时者谈笑佚乐无复向者幽忧不平之气天下之文章稍稍兴起而庐陵欧阳公始为古文近揆两汉远追三代而出於孟轲韩愈之间以立一家之言积习而益高淬濯而益新而後四方学者始耻其旧而惟古之求而欧阳公於是时实持其权以开引天下之豪杰而世之号能文章者其出欧阳之门者居十九焉而执事实为之冠其文章议论与之上下闻之先逹以谓公之文其兴虽後于欧公屹然欧公之所畏忌其後来而论友者也耒自初读书即知读执事之文既长而思之广求远访以尽揽其变呜呼如公者真极天下之文者欤


    上唐运判书


    耒闻昔者三代之时公卿大夫之待其下何其仁爱忠厚发於至诚而能尽下之情也下之事上何其夷易简直各得自献其意无有阻塞不逹之恐而不限於势也夫惟上能尽下之情故下不限於势上俯而就之下仰而及之故尊卑之情通而贵贱之事逹然耒尝疑之天下急於求其上者物理之所当然公卿大夫既贵矣宜其偃然无待于物彼汲汲以求于下苟有善焉如恐失之此其故何也盖天下之位有尊卑贵贱之不同者势之所当然非其事亦判然两为而不相与也今夫贵者止于自安一切无事於功名可也苟有功名之心则贵者之功贱者之力也尊者之名卑者之成也故上之求乎下犹下之求其上也昔周公既圣矣身履天下之富贵而後世称急贤待士者必稽焉故其效也百官庶府莫不修治制度文理莫不彰明周公之身无遗德焉夫岂周公一人之力哉惟其然故古之公卿大夫不敢苟简守常以便其私尊者汲汲不遗於贱夫上有至诚恻怛之心不敢遗忘疎远之士则士之在下者亦不敢复爱其所有至於奋厉出奇惟恐不逮者由此故也三代之政既亡公卿大夫无复向者至诚尽天下之意谨身无过自处甚重忌其立功立事之心漫然鉏去感发激昂之气以谓无所事於贱微於下者不过言功不幸功不至焉虽有过人拔俗之才不问之矣其斥而去之不过论罪幸而无过虽天下之冗琐不复问之矣情阻而不合气否而不交下畏其上则有之矣而不受也下恭其上则有之矣而不忠也贵贱异志尊卑不亲而三代之风冺然矣事功之不立岂不以此哉耒尝读西汉书见吴公之取贾生田延年之用尹翁归暴胜之礼隽不疑盖尝切叹三人者犹能降心近古之人忘尊以礼贤致诚以纳士以太守之尊使者之贵亲与匹夫下士相接务尽人之才而忘下之凟之也夫如前三君者未足道也然巳能如此然则天下之贤者多矣安知无有慨然能用古又不溺於流俗有功名之心而忘其区区之尊严者耶呜呼安得斯人者而处天下之富贵哉使诚有之天下之遗贤潜德庶几乎兴矣


    上黄判监书


    耒尝怪夫人之於道何其所见之不一而其言之各异也盖自周衰以来诸子各以其说行於世而其言独能推本道德之意知本而不流於末守真而不?於伪者莫近於老庄然是二人者乃弃仁义斥礼乐絶学弃智以自明其说考其心以谓为其术必弃仁义礼乐而四者固其术之害也惟其然是故得罪於後世之儒者自炎汉以来天下学者颇知推本仁义其言礼乐治道有足观者矣而未尝有一言及於性命道德之本盖以谓道德性命者原无所用於礼乐也是二者之说孑然不可以并立各摈其所可及而求全其所长而耒之不肖尝切叹以为不然何者所谓道者固无乎不在盖大至於天地衆至於万物无有一物不资其用者岂其缺然有所不足欤使道之有不足则安取道於是思有以合二者之论而得其说为道德之论者本於虚无而无形执礼乐之论者滞于着见而有迹极无形之论至於忘言推有迹之至则至於终身言而不尽此其所以龃龉而不同以谓有无之相害耶则有者固自以为有耳而有未始非无也无者固自以为无耳而无未始非有也有与无二者特命於我耳而我之为是说果何自而起也在物无定形在我无定心然则无乃出於忘意和知而非物之正耶由是观之则方其在仁义礼乐者未始非道德性命也方其在道德性命者亦未始非仁义礼乐也同圣而非一也两立而非二也圆融和会而物与我两冥矣尚何区区之辨哉盖孔子之道本於寂然不动矣然方其感於物而天下之故无所不通洗心斋戒退藏於密矣然天下之至颐万物之至动未尝厌也耒之於学切有得於此而後视天下之大万物之衆今古之不齐而无往而不一焉所谓万物一府死生同状者推其端乃一本於此而後知夫子之道之为全也


    答杜锋书


    耒启罪垢谪官於此多病懒放旧学荒废无以见贤後【阙】久不果奉谒而足下意益勤两坠珠玉又副以新文一轴披读累日不胜钦仰试诵所疑其一篇曰非季札夫季札何可非也札之逹於礼乐盖孔子之所与而其人之贤则非管晏叔向子产韩厥所可及也然则其於辞受之际宜亦至矣彼其辞千乘之国於争夺之世盖欲制行以高天下而教後世将以愧夫盗据窃取而使乱臣贼子之祸少息焉使季札受亦可辞亦可而卒辞之者亦行其志云耳夫岂有所不可哉夫季札非忘吴也岂不曰国之存亡废兴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昔孤竹君以国与叔齐叔齐让伯夷而卒皆逃去入周不返其国而孤竹之後不闻有兴者而孔子之论二子曰求仁而得仁未尝罪以忘其国也夫子之不非夷齐则季札之不得罪於夫子明矣足下试详思之世之贵王衍以器用言之譬如玩好间一物耳未可格以法度也愚以谓季札为不可非於王衍为不足非也三杰赞文字丰缛布叙详密有作者之风更加老成则无可议辱问甚勤不敢不尽


    再答杜锋书


    承谕亹亹似未逹鄙意嗟乎季子让国几千余岁历数圣贤未尝有说独见黜於吾子盖夫子谓後生可畏者夫季子之不肯受吴直是不欲有国耳故其言曰愿附子臧之义彼视弃千乘之国如草芥亦必有乐乎此而易彼者苟求其所以让之之名则寿梦欲越诸兄而立之季子固不可也至余昩卒而子僚之才亦足以君国则季子不得废嫡而立孟子曰天之所废必若桀纣者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此札之所以必辞者恶乱君臣之大分也季札之於道德其深矣哉吴屈庸曰季子守节者也虽有国不立可谓知其心矣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则自夷齐以来季札一人而已所谓圣人之清者也夫岂在所黜哉孟子曰若夫成功则天也则古之论存亡兴废未有不言天者非幸不幸也孤竹之君欲越次而立叔齐叔齐辞之可也伯夷长当立而辞之何哉商人世及则叔齐将以次亦当立也而夫子初不论此直曰古之贤人也其意可见季子之听乐其於礼乐之际深矣其於辞受必不草草更宜详之


    答汪信民书


    耒啓上教授汪君足下过符离偶多事然虽闻车马尝见临而卒不能一到左右也必蒙深察到家忽便人惠书如见问以文墨事耒於文词窃尝好之而不能着也其知所以告左右者抑闻之古之文章虽制作之体不一端大抵不过记事辨理而已记事而可以治世辨理而足以开物皆词逹者也虽然有道词生於理理体於心苟邪气不入於心僻举不接於耳目中和正大之气溢於中发於文字言语未有不明白条畅盍观於语者乎直者文简事核而理明虽使妇人童子听之而谕曲者枝词游说文繁而事晦读之三反而不见其情此无待而然也足下以文章取高科言语之工妙天下而仆敢献其陈说则有罪矣然既以仰答盛意之辱又因以求教也春寒自爱偶以连日冗甚修答不时恕之恕之心宣耒再拜


    宋文选卷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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