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 二

3个月前 作者: [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
    她没有再往下说,因为这时她注意到克里斯托·贝多亚有点手足无措。“愿上帝饶恕我,”普拉西达·利内罗对我说,“看他那么慌乱,我突然想到他是不是来偷东西的。”她问他哪里不舒服。克里斯托·贝多亚意识到自己受了怀疑,但还是没有勇气告诉她实情。


    “昨晚我一分钟也没合眼。”他对她说。


    他没有再解释什么,就告辞离开了。“反正,”他告诉我,“她总是觉得别人要偷她的东西。”在广场上他遇到阿马尔多神父,弥撒没有做成,神父正拿着法衣走回教堂去。但是克里斯托觉得神父除了拯救圣地亚哥·纳萨尔的灵魂,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又往码头跑,这时听到克洛蒂尔德·阿门塔的店铺门口有人叫他。佩德罗·维卡里奥站在门外,面色苍白,头发蓬乱,衬衣敞开着,袖子一直挽到胳膊肘,手里握着他自己用钢锯改造的粗陋的屠刀。他的态度极为张狂,显得很不自然;不过在最后时刻,为了让人阻止他杀人,他曾不止一次摆出这副姿态,有时甚至更加嚣张。


    “克里斯托,”他喊道,“去告诉圣地亚哥·纳萨尔,我们在这儿等着要宰了他。”


    克里斯托·贝多亚本来可以帮忙阻止他们。“假如我知道怎么开枪,圣地亚哥·纳萨尔肯定能活到今天。”他对我说。然而,他曾经太多次听人们说起钢弹头的破坏力,现在脑海中只蹦出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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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警告你,他可带着马格南手枪,一枪就能打穿火车头。”他吼道。


    佩德罗·维卡里奥知道他在瞎扯。“他只有穿猎装的时候才佩枪。”他告诉我。虽然这么说,但他决心雪洗妹妹的耻辱时,也曾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死人不会开枪。”他喊道。


    这时候巴勃罗·维卡里奥出现在门口。他跟他弟弟一样面无血色,还穿着参加婚礼时的外套,手里攥着用报纸裹着的刀。“如果不是这件事,”克里斯托·贝多亚告诉我,“我永远不会认出他们俩谁是谁。”克洛蒂尔德·阿门塔出现在巴勃罗·维卡里奥身后,她朝克里斯托·贝多亚喊,让他赶快做些什么,因为在这个怯懦的小镇上只有像他这样的男子汉才能阻止这场悲剧。


    后来的一切,都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码头返回的人们听到呼喊警觉起来,纷纷占据广场上的有利位置,准备观看凶杀案上演。克里斯托·贝多亚向好几位熟人问起圣地亚哥·纳萨尔,但是没有人见过他。在俱乐部门口,克里斯托撞见了拉萨罗·阿庞特上校,跟他汇报了刚刚在克洛蒂尔德·阿门塔店门口发生的事情。


    “不可能,”阿庞特上校说,“我已经命令他们俩回去睡觉了。”


    “我刚才亲眼看见他们拿着屠刀。”克里斯托·贝多亚说。


    “那不可能,我让他们回家睡觉之前,把刀没收了,”镇长说,“你肯定是在那以前见的他们。”


    “两分钟前我刚看到的,他们每人攥着一把屠刀!”克里斯托·贝多亚说。


    “啊,该死,”镇长说,“那他们肯定是另外取了两把刀又回来啦。”


    镇长答应即刻处理这件事,可是他转身进了俱乐部,约定了当晚一场多米诺骨牌的牌局,等他再出来时凶杀案已经发生。克里斯托·贝多亚当时犯下了唯一致命的错误:他想到圣地亚哥·纳萨尔可能会在最后一刻决定不换衣服,先到我们家来吃早餐,于是便来我们家找他。他沿着河边匆忙地走着,询问碰见的每一个人有没有看见圣地亚哥,但是人人都说没有。他并没有惊慌,因为去我们家还有别的路。这时候,内地女人普罗斯佩拉·阿朗戈请求他帮忙,她父亲正躺在自家门口的石阶上奄奄一息,主教短暂的祝祷似乎无济于事。“我路过时看见那个老人了,”我妹妹玛戈特告诉我,“他的脸色看上去像个死人。”克里斯托·贝多亚耽搁了四分钟给病人做检查,他答应说处理完一桩急事马上回来,不过还是帮着普罗斯佩拉·阿朗戈把病人抬到卧室里,又耗费了三分钟。他出门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叫喊,像是广场那边燃响了爆竹。他想跑快些,可是腰带上的手枪没有放好,跑不起来。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时,他认出了我母亲的背影,她几乎是在拖着小儿子往前走。


    “路易萨·圣地亚加,”他喊住她,“您的教子在哪儿呢?”


    我母亲勉强转过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孩子是你啊,”她答道,“都说他已经被杀了。”


    果真如此。克里斯托·贝多亚四处找圣地亚哥·纳萨尔的时候,他进了未婚妻弗洛拉·米格尔的家。那栋房子就在克里斯托最后一眼瞧见他的街角。“我没想到他在那儿,”克里斯托·贝多亚告诉我,“因为那家人不到中午从不起床。”人们都说他们全家遵照阿拉伯人中的智者纳伊尔·米格尔的吩咐,睡到十二点才起来。“所以弗洛拉·米格尔岁数不小了,还保养得像朵玫瑰花。”梅塞德斯曾经这样评论。事实上,就像许多人家一样,他们只是很晚才开大门,起床却挺早,干活也勤快。圣地亚哥·纳萨尔和弗洛拉·米格尔的父母早就商量好结为亲家。圣地亚哥还在少年时就同意了这桩婚事,并准备履行婚约,或许是因为他跟父亲一样,对婚姻怀有一种功利的态度。弗洛拉·米格尔颇具风情,但是既没有才华又缺少见识,几乎给所有同龄人都做过伴娘,因此这桩婚事对她而言不啻为意外的美满归宿。订婚之后两人相处得平平淡淡,没有过正式的登门拜访,也没有过令人心旌荡漾的瞬间。婚期几度推延,最终定在下个圣诞节。


    那个礼拜一,主教乘坐的轮船鸣响了头几声汽笛,吵醒了弗洛拉·米格尔,没过多久她就得知维卡里奥兄弟正等着要杀圣地亚哥·纳萨尔。那场不幸过后,她只和我的修女妹妹说过话,她说已经不记得是谁报的信了。“只知道早晨六点,这件事就已人尽皆知。”然而,她不相信维卡里奥兄弟真的会下手杀人,反倒以为他们会强迫圣地亚哥娶了安赫拉·维卡里奥,以挽回那姑娘的名誉。她顿时觉得受到了羞辱。半个镇子的人都去等候主教驾临时,她却生气地躲在自己房间里抽泣,整理着圣地亚哥从在学校时起寄给她的一匣子信。


    圣地亚哥·纳萨尔无论何时经过弗洛拉·米格尔家,都会用钥匙划一下纱窗,即便家里没有人。那个礼拜一,弗洛拉把装满信件的小匣子抱在膝头,等着他经过。圣地亚哥·纳萨尔从街面上看不见她,她却没等他用钥匙划蹭纱窗,就透过窗户瞧见了他。


    “你进来。”她轻喊一声。


    清晨六点四十五分,从来没有人,即便是出急诊的医生也没有踏进过这栋房子。圣地亚哥·纳萨尔刚刚在贾米尔·沙尤姆的店门口跟克里斯托·贝多亚道别,广场上又有那么多人惦记他的行踪,却没有人瞧见他进了未婚妻的家,这一点实在令人费解。预审法官想找出哪怕一个见过他的人,他像我一样固执地找了许久,但最终也没能找到。在预审报告第三百八十二页上,他又用红墨水写了一句旁注:“<em>宿命让我们隐遁无踪。</em>”其实,圣地亚哥·纳萨尔是在众人的眼皮底下进了弗洛拉家的大门,并没有刻意避人耳目。弗洛拉·米格尔在客厅等他,脸色像是得了霍乱似的发青,身上穿着重大场合才穿的礼服,褶饰带着不祥的意味。她将木匣一把撂在他的手里。


    “拿去,”她说,“但愿他们杀了你。”


    圣地亚哥·纳萨尔一时愣住了,没接住木匣,于是一封封没有爱意的情书散落在地上。他想拦住跑回卧室的弗洛拉·米格尔,可她关上了房门,并从里面闩上了插销。他敲了几下门,喊起她的名字,这喊声在清晨时分显得太过急切,全家人惊慌地围了过来。有血亲,有姻亲,有大人,有孩子,加起来不下十四位。最后出来的是父亲纳伊尔·米格尔,他留着红色的胡须,穿着贝都因人带帽子的外套,这衣服是他从故乡带来的,通常只在家里穿。我见过他很多次,他身材高大,举止沉稳,但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那威严的气势。


    “弗洛拉,”他用他本族的语言说道,“把门打开。”


    他进了女儿的卧室,其他人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圣地亚哥·纳萨尔。他正跪在客厅的地板上,捡起一封封情书放回木匣里。“好像在忏悔似的。”弗洛拉的家人告诉我。几分钟后纳伊尔·米格尔从房间里走出来,做了个手势,全家人便散去了。


    他继续用阿拉伯语跟圣地亚哥·纳萨尔谈起话来。“从一开始我就明白,他对我所说的事毫不知情。”纳伊尔告诉我。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圣地亚哥,知不知道维卡里奥兄弟正在找他,要杀了他。“他脸色煞白,一下子慌了神,那副模样不可能是装出来的。”他对我说。而且他也认为,圣地亚哥当时的表现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茫然。


    “只有你自己知道,他们说的事是真还是假,”纳伊尔·米格尔对他说,“但不管怎样,你眼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躲在这儿,这儿就是你的家;要么出门,拿上我的来复枪。”


    “这是他妈的怎么回事,我没听明白。”圣地亚哥·纳萨尔说。


    他半天只冒出这么一句话,用的是西班牙语。“他像只淋了雨的小鸟。”纳伊尔·米格尔对我说。他只得接过圣地亚哥手里的木匣,因为这个年轻人不知道怎么腾出手去打开大门。


    “出门可就是两个对付一个。”纳伊尔提醒道。


    圣地亚哥·纳萨尔还是走出了门。人们像在游行的日子里那样,来到广场上占好位置。所有人都瞧见他出来了,所有人都明白他已经知道有人要杀他。他惶惑不安,不清楚哪条才是回家的路。据说有人从阳台上喊了一句:“不是那边,土耳其人,往旧码头走!”圣地亚哥·纳萨尔想辨认出那喊声是谁发出的。贾米尔·沙尤姆招呼他躲进自己的店铺里,接着跑进去找猎枪,但他不记得把子弹放在什么地方了。人们从四面八方朝他呼喊,圣地亚哥·纳萨尔在原地转过来又转过去,一时间被那么多声音搞得晕头转向。他显然想从通向厨房的后门回家去,但他肯定是突然发现自己家的前门虚掩着。


    “他来了。”佩德罗·维卡里奥叫道。


    兄弟俩同时看见了他。巴勃罗·维卡里奥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亮出他的阿拉伯式弯刀。他们走出店门前,不约而同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克洛蒂尔德·阿门塔一把拽住佩德罗·维卡里奥的衬衫,朝圣地亚哥·纳萨尔高喊让他快跑,他们要来杀他了。她的喊声是那样急迫,将其他声音都压了下去。“一开始他吓坏了,”克洛蒂尔德·阿门塔告诉我,“不知道是谁在朝他喊,也不知道声音从哪儿传来。”不过,当圣地亚哥看见她时,也就看见了佩德罗·维卡里奥,佩德罗一把将克洛蒂尔德推倒在地,赶上了他的哥哥。圣地亚哥·纳萨尔此刻距离自己家还不到五十米,他往大门奔去。


    五分钟之前,维多利亚·古斯曼在厨房里将全世界都已经知道的事告诉了普拉西达·利内罗。普拉西达是个坚毅的女人,绝不会让自己流露出一丝恐慌。她问维多利亚·古斯曼,是否提醒过她的儿子。维多利亚有意撒了个谎,回答说他下楼喝咖啡时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时,正在厅堂里擦地板的迪维娜·弗洛尔看见圣地亚哥·纳萨尔从临着广场的大门进了家,登上从沉船上卸下的楼梯往卧室去了。“真的是他,我看得清清楚楚,”迪维娜·弗洛尔告诉我,“他穿着白衣裳,手里拿着什么看不清,好像是一束玫瑰。”于是当普拉西达·利内罗向她追问起自己的儿子时,迪维娜·弗洛尔还劝她放心。


    “他一分钟前上楼去了。”她说。


    然后普拉西达·利内罗发现了地上的信,但是她没想拿起来看。那场混乱的悲剧过去很久之后,有人读给她时,她才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她透过门缝,看见维卡里奥兄弟正朝前门跑来,手中举着明晃晃的刀。从她的位置能看见维卡里奥兄弟,却看不见自己的儿子,因为他正从另一个角度往大门跑。“我以为他们要冲进来杀人。”她对我说。于是她奔向大门,猛地将门关死。挂上门闩的时候,她听到圣地亚哥·纳萨尔的呼喊,接着是骇人的砸门声,但她以为儿子在楼上,正从自己卧室的阳台上喝骂维卡里奥兄弟。她跑上楼去准备帮他。


    她关上大门时,圣地亚哥·纳萨尔还差几秒钟就能冲进来。他用拳头砸了几次门,然后赶紧转过身,准备赤手空拳迎接敌人。“跟他正面相对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巴勃罗·维卡里奥告诉我,“因为我觉得他的脸有平时的两倍大。”佩德罗·维卡里奥从右侧挥着长刀刺过来,圣地亚哥·纳萨尔抬手去挡这第一刀。


    “婊子养的!”他骂道。


    刀扎穿他的右手掌,一直刺入右肋,只留了刀把在外面。所有人都听到了圣地亚哥痛苦的叫喊。


    “我的妈啊!”


    佩德罗·维卡里奥抡着屠夫的铁臂抽出刀来,几乎在同一位置砍了第二刀。“奇怪的是,拔出刀来不见血,”佩德罗·维卡里奥向法官供认,“我至少砍了他三刀,但是一滴血也没溅出来。”挨了三刀之后,圣地亚哥·纳萨尔双臂交叉抱住腹部弯下了腰,发出一声牛犊似的呻·吟,想要背过身去。巴勃罗·维卡里奥拿着弯刀站在他左侧,给他留下了背上的唯一一道伤口。一股血柱喷出来,浸湿了他的衬衣。“闻起来像他的气味。”巴勃罗·维卡里奥对我说。受了三处致命伤,圣地亚哥·纳萨尔又转过身面朝他们,倚在被他母亲闩死的大门上,不再做任何抵抗,仿佛只想尽一分力帮他们杀了自己。“他不再喊叫了,”佩德罗·维卡里奥告诉法官,“相反,我觉得他好像在笑。”于是兄弟两人继续把他抵在门上,轻而易举地轮流将刀捅进他的身体。他们发现恐惧的另一端是一片耀眼的静水,他们像是在水中浮游。他们听不见整个小镇的嘶喊,看不见所有人正因他们的罪行而瑟瑟颤抖。“我感觉像在骑马飞奔。”巴勃罗·维卡里奥说。但两个人很快就回到现实中,因为他们已经耗光了体力,却觉得圣地亚哥·纳萨尔似乎永远都不会倒下。“妈的,我的表弟啊,”巴勃罗·维卡里奥告诉我,“你都想象不到,杀一个人有多难。”为了一次做个了断,佩德罗·维卡里奥想对准圣地亚哥的心脏,但他几乎砍到腋窝上了,因为猪的心在那个位置。其实,圣地亚哥·纳萨尔没有倒下,只是因为他们的用力砍杀将他钉在了门上。绝望之际,巴勃罗·维卡里奥在他腹部横砍一刀,整副肠子一下涌了出来。佩德罗·维卡里奥也想来这么一刀,但因为恐惧手抖得厉害,一刀砍在大腿上。圣地亚哥·纳萨尔仍然倚着门站了一会儿,直到他看见阳光下自己那泛着蓝色的干净的肠子,才终于跪倒在地。


    普拉西达·利内罗呼喊着到楼上的卧室找她的儿子。她蓦然听到不知哪里传来其他人的喊声,于是从朝向广场的窗户探出头,看见维卡里奥兄弟正往教堂跑去。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的,是举着猎枪的贾米尔·沙尤姆和一些没有带武器的阿拉伯人。普拉西达·利内罗觉得危险已经过去了。她走到卧室的阳台上,这才看见圣地亚哥·纳萨尔脸贴着地倒在大门外,挣扎着想从身下的血泊里站起来。他歪歪斜斜地直起身子,梦游般地迈步往前走,双手捧着垂下的肠子。


    他走了将近一百米,围着自家的房子绕了一周,从厨房门进了屋。他头脑依旧清楚,没有绕远沿着大街走,而是从邻居家直穿过来。庞乔·拉纳奥、他的妻子和五个孩子,还不知道门外二十步远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听见喊声,”他妻子对我说,“还以为那是迎接主教的欢庆活动呢。”圣地亚哥·纳萨尔进门时他们正在吃早餐,只见他浑身浸满鲜血,手里托着一摊内脏。庞乔·拉纳奥告诉我,“我永远忘不了那股粪臭味。”不过,据他的大女儿佩罗·阿赫尼达·拉纳奥说,圣地亚哥·纳萨尔还保持着往常的仪态,踱着步子,他那张撒拉逊人的脸庞配上粗硬的鬈发,看上去比平时更加英俊。走过餐桌时他朝他们笑了笑,接着往前穿过卧室,一直出了后门。“我们都吓瘫了。”阿赫尼达·拉纳奥对我说。我的姨妈韦内弗里达·马尔克斯正在河对岸自己家的院子里给鲱鱼刮鳞,看见圣地亚哥·纳萨尔迈下旧码头的台阶,步伐坚定地往自己家走。


    “圣地亚哥,我的孩子,”她对他喊,“你出什么事了?”


    圣地亚哥·纳萨尔认出她来了。


    “他们把我杀了,韦内姑娘。”他说。


    他绊倒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不过立刻又站了起来。“他甚至还把沾在肠子上的尘土抖落干净。”韦内姨妈告诉我。他从那扇自六点钟起就敞开的后门进了家,随后脸朝下倒在了厨房的地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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